10

乾清宮。

吳良輔皺着眉頭對儲秀宮宮女翠婷道:“你說你家小主病了?那請太醫啊。”

舞女就是舞女,完全不懂規矩,昨天剛承寵,今天就作妖,位分都沒有定呢。

他眯着眼睛道:“你沒有提醒你家小主須得先去坤寧宮請安嗎?”

翠婷陪笑道:“公公,奴婢提醒了,不過小主說自己不舒服,剛進宮也知道怎麽辦,只想找皇上拿主意,哭得都快暈過去了,奴婢只能冒死來乾清宮,請公公憐惜。”

吳良輔冷哼一聲,道:“皇上正在和各位大臣議事,我可不敢進去打擾。你先回去伺候你家小主,等皇上有空,我會和皇上禀告的。”

到底是他特地挑選出來的棋子,總不能用過一次就廢掉吧。

看吳良輔閉上了眼睛,翠婷只能後退着離開,尋思着,看來她的新主子并沒有向她所說的那樣受皇上喜愛。

什麽皇上對她一見鐘情,什麽皇上贊她長得美,性子好。

害她都相信了。哎,她什麽時候才能做風光的大宮女啊?做低等的清掃宮女她是做夠了。

無論如何,玉屏是進入儲秀宮的第一位小主,再等下一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還不如賭一把,老老實實的替她籌劃。

玉屏不聰明,才會更倚重她,也不枉她的一番籌謀。

昨天得知皇上臨幸貴人,她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賄賂了儲秀宮的管事內監,混到前排伺候,玉屏這才一眼就相中了她。

她沒有退路了。

想到這裏,她深吸一口氣,進殿後,冷臉很快變成憂心忡忡的表情。

玉屏沒有名分,是不能住在正殿裏。她分到了儲秀宮西邊的一個小跨院。

聽到腳步聲,她一把撩開床幔,随即又關上,使勁的咳嗽起來。

翠婷想說別裝了,太假了。

她抿抿嘴,在床邊跪下,把去乾清宮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玉屏失望的說:“皇上怎麽會不來呢?明明他昨夜說會來看我的呀。”

她嬌好的容顏漸漸泛起了緋紅,接着惡狠狠的看向翠婷,道:“是不是你這奴婢瞎傳話?要是敢陰奉陽違,我定要把你送去慎刑司。”

翠婷吓得使勁叩頭,顫巍巍道:“小主,奴婢不敢。小主不相信,可以問吳公公。”

果然能做主子的都不是平常人,就一夜的功夫,架子就端起來了。

玉屏沒有叫起,等看到翠婷額頭上有血流下來了,她才起身親自扶她起來,柔聲道:“翠婷,對不起,剛剛想事忘記叫起了。很疼吧,我不是故意的。”

說着眼淚就流下來了。

翠婷還得忍着疼安慰她,道:“小主,奴婢皮糙肉厚,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玉屏眼淚汪汪的看着翠婷,握住她的手:“我家裏有藥,一會我讓人去拿。你放心,那藥好得很,我以前學舞經常受傷,用它一抹就沒事了。”

她是想恩威并施,收服翠婷。

翠婷擠出笑容,這小主剛進宮,什麽都不知道,只能大概給她講講宮中的規矩,比如宮裏宮外的東西不經主子們允許,是一針一線都不允許出入宮門的。

否則視為謀逆,誅九族。

玉屏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宮中的生活好像沒有她想象的那麽風光,這裏到處都是陷阱。

不過想到端坐在高臺的貴人們,她的心又火熱起來。

她咬了咬嘴唇,道:“我知道了,翠婷,你去找王公公要點藥抹上。明天我們去拜見皇後娘娘。”

要是皇後生氣,她就跪着不起來。皇後總不想讓人說她不賢吧。

…………………

清妩看着端順妃滴滴哆哆不停,不耐煩的說:“行了,不用挑撥,不來就不來,皇上沒有旨意過來,本宮為什麽要自降身份去召見她?”

這話也對,端順妃眼珠一轉,道:“那倒也是,那我讓我宮裏的烏雅貴人去看看。”

清妩躺在躺椅上,擺擺手,道:“以後沒事別過來,本宮忙得很,沒有空閑招待你。”

“再說本宮被禁足了,你不知道嗎?”

端順妃嘴角抽搐下:你的忙就是睡覺吧。禁足?聽說昨天皇上還打算請你一起去看跳舞呢,這就是馬上要解禁的意思嗎?心裏正得意着吧。

不過她只敢腹诽,面上還是恭敬的行禮後退了。

清妩:………沒人打擾,真舒服。

睡覺。

………………………

看着順治處理好政事,心情還不錯,吳良輔上前把玉屏的情況說了。

順治問道:“她去拜見皇後了嗎?”

吳良輔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道:“聽說玉小主病得暫時起不來,正修養着。不過儲秀宮的人說玉小主已經吩咐了,明天去坤寧宮拜見皇後娘娘。”

順治臉頓時冷下來了,道:“病了?既然病了,那就不要見人了。”

這是連名分都不願意給了。

吳良輔琢磨着皇上是因為皇後惱了?還是因為玉小主沒有規矩惱了呢?

要是前者,那就說明皇上對皇後的态度變了,可能………不廢後了?!

這不是好兆頭,玉屏不能廢。

他湊過去給順治斟茶,笑道:“是,主子不喜歡,是玉屏沒有福氣。皇上,喝茶,這可是董鄂小姐特地找來,剛送進宮裏的。”

順治這才有了笑意,拿着茶葉聞了聞,道:“恩,是最新出的武夷山牙茶,好茶!”

說起董鄂氏,他就想起和董鄂氏有些相似的玉屏。

他猶豫了下,說:“算了,那個什麽?”

吳良輔忙道:“小主叫玉屏。”

“玉屏,封為答應,在儲秀宮,按照她的等級給她一個院子。”

吳良輔心裏松了一口氣,忙道:“是。那奴才去坤寧宮請印?”

順治剛想點頭,想到什麽,道:“算了,朕去和皇後說。”

又掩飾般的說:“免得又鬧起來了。”

吳良輔心沉了下去,但面上還是笑盈盈的說:“是,奴才去準備禦攆華蓋。”

順治不讓,說:“幾步路,走過去便是。”

玉屏一聽說順治去了坤寧宮,忙起身道:“來人,快,幫我更衣。”

她得立即趕去坤寧宮,不然要是皇後說她的壞話,搞不好她真翻不了身了。

坤寧宮。

清妩利落的用了印。

答應是妃嫔最低級的分位,是沒有敕封的金冊,僅僅是內務府印的一個書帛,算是有個記擋印證。

然後問:“皇上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有就趕緊滾蛋。

順治吭哧吭哧的喝了一杯茶,別別扭扭的說:“你要是不喜歡玉答應,可以不用印。”

清妩諷刺道:“要是在臣妾用印之前說,臣妾還有那麽一絲絲相信皇上的誠意。”

順治聽到這話竟然覺得耳根有些發燙。

“皇上沒有別的吩咐嗎?”清妩又問了一遍。

順治暗忖: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皇後拒絕了,湯若望就不用一直惦記了。

他看向清妩道:“湯瑪法給朕出了幾道題,朕做了幾天也沒有思路,湯瑪法說你術數很好,可以請教你,不知道皇後願不願意指點一二?”

清妩挑眉:沒有想到順治這厮竟然向她低頭了?有意思。只怕湯若望做的事情很重要。

前段時間她就察覺湯若望給她布置的作業很多都是器械上需要的。而她曾經配合某個器械研究所做過事。

她剛準備開口。

順治突然打斷她:“只要你幫朕,你可以随便提條件。”

然後緊張的盯着她。

那她就不客氣了。

清妩道:“好,一次一百兩銀子,按照難易程度翻倍。”

順治喜道:“成交。”

随即心裏又有些翻騰,皇後這是和他銀貨兩訖的意思嗎?

吳良輔低頭嘴角抽了一下:一百兩銀子是他十個月的月俸,雖然他沒有指着月俸生活,但沒有想到皇後比他還能掙銀子。

不過皇後倒是好算計,在皇上想廢後時,拉攏了皇上。

這一指點,搞不好孩子都出來了,還廢個屁的後啊。

他該怎麽辦?讨好皇後嗎?皇後能被他讨好嗎?

就在他天人交戰的時候,殿裏已經沒有聲音了。

擡頭一看,皇上和皇後竟然去了書房。

他只能跟上。

清妩看着順治的解題步驟:順治倒是學得快,又能學以致用。果然做皇帝的都不是笨蛋。

順治也很開心,覺得皇後簡直能點石成金,她一句話就能讓他茅塞頓開。

的确比湯若望好。而且說解題就解題,并沒有他想象中趁機勾/引他的舉動。

雙方都滿意,兩人從成婚以來劍弩拔張的氣氛徹底沒有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清妩看了下天色,道:“今天就到這裏吧,剩下的題類型差不多,你自己回去做。”

順治收起卷子,道:“好。”

兩人出了書房,其木格快步走過來,福身道:“娘娘,玉答應求見。”

清妩好不猶豫的道:“不見,讓她回去。”

其木格臉色很難看,道:“奴婢和玉答應說了,娘娘您很忙,她盡了心意,娘娘會明白的。聽說她還病着,奴婢就讓她回宮休息,可是她非要一直跪着,奴婢拉都拉不起來。”

她都快被玉屏隔應死了,她是個什麽東西,竟然敢暗示皇後娘娘會害她。無非是聽說皇上在,就想争寵呗。

清妩冷哼一聲,道:“拉不起來,不會扔出去?坤寧宮什麽時候成了菜市場,随便可以出入?”

說要也不管順治,揚長而去。

宮鬥不如睡覺!

其木格興奮的沖了出去,很快想起一陣殺豬一樣的哀嚎聲:“皇上,救命!皇後娘娘要殺奴婢。”

随即聽到一個嚴肅的聲音:“堵住她的嘴。”

應該是皇後身邊嬷嬷的聲音,順治有些奇怪,他竟然開始記得皇後身邊的人了。

不過這些念頭也就一閃而過,出了坤寧宮,他才有些恍惚:皇後竟然沒有讓他留宿。

皇後性子是真的變了吧。

“嗚嗚。”

順治看了被捆綁堵嘴的玉屏主仆,冷漠的吩咐:“玉答應不敬皇後,禦前喧嘩,以後不用出來走動了。”

像董鄂氏?吳良輔這奴才眼瘸得厲害,她連董鄂氏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玉屏和翠婷直接癱倒在地。

吳良輔可惜的嘆了一口氣,假了就是假了,如此狼狽的樣子出現在聖前,皇上哪裏會高興?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他尖利的嗓音響起:“你,你,送玉答應回宮,記住,別讓她亂說話。要是傳出一星半點,小心你們的狗命。”

兩個小太監忙不疊是的答應,一人背一個,快速的離開了坤寧宮。

玉屏在後宮就像一道流星,一閃而過,很快就沒有音信。

…………………………

鹹福宮。

端順妃在聽到烏雅貴人說玉屏長得像董鄂氏就坐不住了,正要親自去瞧瞧,就聽到了玉屏被圈禁的消息。

她怔怔的說:“皇後這麽厲害了?”

烏雅貴人也很吃驚,她還和端順妃說玉屏可能會是厲害的角色。

誰知只是去了坤寧宮一趟,就完了?而且皇上還在坤寧宮呢。

兩人不僅沒有吵架,皇上還親自處理了玉屏。

不是說皇上要廢後嗎?什麽時候皇後和皇上的關系這麽好了?

她……是不是應該重新對待皇後了?

不光永壽宮震驚,其他宮也都在悄悄打聽,然後再見皇後,每個人的禮儀都找不出一絲缺點了。

宮外董鄂氏聽到這消息,只是頓了一會,微微一笑,道:“皇上皇後乃是夫妻,妻者,齊矣。這是大清的福氣。”

袖子的手卻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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