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色已經亮了不少,放眼望去還能看到遠處的雲層透着霞光。雖然很淺,但無疑預示着今日的好天氣。

雲容從馬車裏出來時,書院外頭陸陸續續有馬車趕來。

他略微看了看,便順着腳下的青石板,走向書院。旁邊的穆安手裏拿着自家主子上學準備的東西,跟在雲容後頭。

雲容如今就讀的地兒名叫皖南書院,占地極大,就跟元明時期的國子監一樣,是個官學。

皖南書院其職能具有二重性,一是作為官學最高管理機構,二是生徒就學的最高學府。

因為其特殊地位,每年想來皖南書院就讀的學子不計其數。

但其招收生源只有兩種方式。

它給予七品以上官員子弟求學機會,通過考核即可入學。此為蔭學。如果不是官宦子弟,或者家中無人是七品以上官員,那也不是沒有機會。

可以通過地方府,州,縣學舉薦,再經過皖南書院的統一測試後獲得入學資格。此類學生被稱為貢生。

能加上後面一項入學條件,沒有把書院變成貴族們就讀的私人書院,已經是當今聖上有愛才之心了。

不過總體上來說,就讀皖南書院的學子,官宦子弟與平民百姓比例大概在六比一左右。

雲容跨進朱紅色的大門後,沿着正中石板路一直往前走,經過了二門後,在拐幾個彎便到了自兒個讀書的院子。

跟在後面的穆安把手裏拿着的書袋遞給了雲容,便退去了旁邊的屋子裏。

因為書院規定,學子們雖然可以帶一個貼身書童;但書童不可跟着主子進主院伺候;只能去偏屋等着。

等雲容進了院子,屋子裏約莫坐了一半。他們看到雲容紛紛向他打招呼,雲容也都一一回應了。

這會子門外突然竄進來個人,疾步走到雲容身旁就道:“意思意思就行了,都理了作甚?那麽多人給你打招呼,每回你都要一一回應,也不嫌累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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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着還一邊拿眼瞪四周坐着的同窗。同窗被這人瞪着,也沒怎麽反駁,都讪笑了下。

反正這情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們挨罵也早就習慣了。

雲容看着眼前這人,穿了一件暗紫團花寬袖曲裾袍,俊朗的臉上猶帶着對他的不滿,一雙劍眉微微皺着。

他清了清嗓子,也沒回應前面的問話,“你這脾性什麽時候能改改?”

“怎麽?為你着想還是我的不是了?”話雖這麽說着,可手上動作卻很實誠。

周渙之站到雲容身前,伸手幫他把披風給褪了,轉手交到屋內伺候的侍從手中。

“昨日你祖母生辰,可惜沒大辦。本來想找你來着,可我跟你家又沒什麽血緣關系,去都去不成。”

想到這兒周渙之就頗覺郁悶,好不容易挨到放假,還不能去找小夥伴聊天。

害得他連個出門的由頭都沒有,被他爹拘在院子裏看了一整天的書,頭都給搞大了。

“你哪天不是想去找容哥兒的,盡知道粘着他。瞧瞧這德行,看來昨個兒沒少被周伯父給折磨。”

兵部尚書家的嫡次子蘇玉青從屋子的裏間走了出來,看着周渙之那張臭臉,腦子一轉,就打趣道。

也是周渙之身份地位極高,乃是內閣首輔周大人的幺子。

不然依着他癡纏雲容的作态,早就被書院一幫學子給套了麻袋,打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周渙之看到出來的蘇玉青,見他居然還敢拿這事兒來調笑自己,惱怒道“你們今兒個是不是約好了?一個兩個的指我脾性說事兒?我被我爹折磨的這都快人盡皆知了。”

周圍同窗看到他們幾個在說笑,便也都湊了過去,你說一嘴我來一句的;把整個屋子的氛圍搞的格外熱鬧。

雲容被圍在中間,看着他們越說越興奮,聲音也越發的大。

他不由的出聲提醒道:“你們适可而止啊,一會兒要是被戒律院的抓住了,可就慘了。”

沉浸在放假中的衆人這才回過神來,把聲音都壓了下去。

畢竟這戒律院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因為在皖南書院讀書的學子們大多數都是官宦子弟,為了能震住這一杆子小少爺,當今聖上特意在書院裏設立了戒律院。

專抓不受紀律的學子,一旦被抓,挨板子那都是輕的,最常見的是抄書抄到手軟,跪孔夫子畫像跪到腿殘。

最可怕的是它要全書院通知,在書院張貼欄上把學子所犯罪行給你貼上去。

這簡直就是公開處刑,對于一幫子年輕氣盛的學子們,誰能受得了?這提出設立戒律院的人真真是狠。

在屋裏裏頭站着的侍從看了看屋角擺放的漏刻,輕聲提醒道:“主子們,辰時了。”

衆學子一聽紛紛歸位坐好,一旁的侍從連忙往桌上擺書鋪紙研磨。

雖然書院不讓權貴子弟帶貼身書童進入書屋,但也不會就真的讓這些個少爺親自動手做些瑣事,書院裏頭自有伺候的侍從。

随着鐘聲的敲響,教課的夫子拿着書本來到了屋子裏。看到一排排的學生坐的整整齊齊,臉上露出了個笑來。

不過恰恰相反,衆人看到夫子的一剎那,臉幾不可見的僵了下。

不過秉着尊師重道的習俗,倒沒有表現出來。

都在心裏暗暗腹诽:今日不是周夫子嗎?怎麽來了個李老頭?

李老頭,李夫子看着坐着的學子,朗聲到:“我與周夫子商量了下,決定以後我與他的課對換,就從今日開始。”

“啊!”

“什麽?”

“不是吧?”

“本來應該提前知會你們一聲,但沒找着機會,今日裏說了,你們下次便得有個準備。一個個的唉聲嘆氣作甚?對此可有什麽意見?嗯?”

有什麽意見,這意見可大着呢!

皖南書院教導科目種類繁多,最主要的當屬六藝。

分別教導:禮,樂,射,禦,書,數。這也是為國家選拔人才所設。

本來吧,這李老頭上的課就是最難學的算術。有這方面天賦的都能被他搞頭禿,更遑論沒這天賦的,這一堂課下來能把人給活活熬死。

所幸他的課全都排在下午,有一上午的課進行緩沖。

中午還能午休結束才去上那勞什子算數。熬着熬着,還能在心底暗示自個兒上完這堂就放學了不是?

這起碼還有個盼頭呢!結果這一換課,嗨!周夫子的書法課全在早上,正好挪給李老頭。

他們就得一大早面對着李老頭的荼毒,還毫無反抗之力。

面對這情況,還能這樣?諸位同窗面面相觑了片刻,一疊音兒的說了聲沒意見。

李夫子看着他們還算乖覺,摸了摸胡子,解釋了下原因。

“之所以換課,是因為早上是人思緒最敏捷的時刻,正好适合教算數。當然,你們這時也最活躍,可以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別事倍功半就行。

衆學子哀哀嘆嘆的認了命,紛紛拿起算學書開始閱讀起來。

虧得今日下午便有李夫子的課,不然突然來這一下,連個課本子也沒有。

皖南書院課堂時間跟雲容前世所上大學頗為相似,只不過時間要更長點。

一堂課兩個時辰,一個時辰休息一刻鐘。中途想要請假得請示夫子,不可擅自行動。

通常情況下,一天也就兩堂課,一堂上午,一堂下午。

好不容易挨完了李夫子的算術課,衆人齊齊吐了口氣兒,感覺全身都舒坦了不少。

周渙之看着旁邊伺候的小厮收拾着自個兒的書案,思緒呆了呆。

蘇玉青走到他案幾邊拿手拍了拍他,“喂,回神兒了。”

雲容輕聲笑了笑,“走吧,去吃飯。”等他倆人走了幾步,周渙之才回過神來。

“哎哎哎,等等我。”一邊說着還一邊抱怨,“這大早上的上李老頭的算數,還不如回家被我爹罰呢。”

要說這算數課誰最讨厭,周渙之當屬第一。

“算數可是周家哥哥最擅長的科目,怎麽到你這兒就跟翻了天似的。”

雲容略略奇怪,周渙之他哥可是算學界的翹楚,連着學院夫子都甘拜下風。

可到了他這兒,簡直是反着來,差的沒了底兒,每回測試保管得個丁等,無一例外。

周渙之面對好友的質疑,簡直無顏,“這能怪我!這這這...就像你,容哥兒。”

“嗯?怎麽又扯上容哥兒了?”蘇玉青驚訝挑眉。

雲容心裏一突,這小子準沒好事兒。

剛想阻他開口,就聽這二愣子繼續道:“你看容哥兒這臉,照理說就依着這皮相,雲家姐姐怎麽着也是個絕世大美人。結果呢,他壓根兒是個異常的,跟我不像我哥一樣。”

說完還以為自個兒與雲容又多了個共通之處,嘿嘿嬉笑了起來。

雲容今兒個早上才在馬車裏想過此事,心底隐隐不安。

結果這才過了多久?又有個人提起此事,就差沒指着他鼻子說他基因突變了。居然還敢在哪兒裏偷笑?這有勞什子好笑的?

雲容臉色黑了下來,“這麽說,我大姐姐容貌還入不得你眼了?”

周渙之覺得不對,這怎麽就扯到雲家姐姐頭上了?

他與雲容交好,知道雲容口中說的大姐姐是他胞姐,是萬萬不可得罪的。

“怎麽會!我何時說過這話的,雲家姐姐長的很稱我心意,你可別聽人胡說。”

他大約也是知道自己前面說錯話了,雖然沒明白錯在哪裏。

但并不妨礙他積極認錯,連忙岔開話題,“不是說要吃飯嗎?去哪?上了堂課,我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計。”

雲容看他那兒裝出來的可憐模樣,也是自己想起大宋朝這操蛋的背景設定,向他撒了把火。遂嘆了口氣,道:“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去學院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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