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皖南書院,學屋裏。
平日裏歡聲笑語的屋子,此時靜的有些吓人。
雲容邁進去一時還頗感不适,看着周圍坐着的同窗們,一個兩個都表現的拘謹,無端讓人壓抑的緊。
他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就發現一個人影坐在他的位置上。
坐在位置上的人注意到他的視線,從書案上擡頭,露出一張芙蓉花開的玉白臉蛋。
他眉梢微挑,“怎麽才來?”
雲容:“……”
他楞了一下,趕緊行了一禮,“見過殿下。”
玉珩笑了笑,也沒應聲,就這麽直直看着他。
因為他沒叫雲容起來,雲容便一直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大宋朝等級制度劃分相當嚴格,面對真正的天家子嗣,規矩繁多。
沒有人會在這種場合下說話,就算是沖動如周渙之,此時也只能拼命的按耐住自己,眼神擔憂的看向雲容。
玉珩:“雲容你過來”
聽到玉珩喚自己的名字,雲容還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是他肯定,這感覺絕對不是舒服的。
不過他既然叫他,那他也只能過去,更何況他坐着的就是他的位置。
雲容走了幾步,也沒靠的太近,“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玉珩瞧着他離自己足足有半米遠,朝雲容勾了勾手,“走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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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
他又邁了一步,“殿下?”
“這是你的位置?”
雲容點頭,“是”
玉珩手上拿起一本書翻了翻,“那這是你的書了?”
這不是廢話嗎?他位置上放着的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
不過他是皇子,雲容出聲解釋道:“昨日裏散學的突然,落了一本。”
玉珩手指了指上面的批注,字體雅正端方,“這字不錯。”
他說完又拿手拂了拂,仿佛把上頭的字挨個兒摸了摸,那眉眼低垂的模樣直叫雲容渾身一顫。
他幾乎要忍不住劈手奪了那書,這樣奇怪的情緒剛剛冒頭,便被他壓了回去。他長這麽大,還從沒這麽沖動過。
玉珩垂下的睫毛微動,餘光看到雲容袖口露出的手指微微握緊,眼裏劃過一絲笑意。
他站起身子,把位置讓了出來,“既是你的位置,那你坐吧。”
雲容立在那兒沒動,六皇子沒坐,他如何能坐?
玉珩瞧了他一眼,指着他旁邊的位置,“喏,這是我的位置,聽說你成績優異,常年書院排名第一,以後我有不懂的就靠你了。”
雲容見他坐下,才緩緩落座,“殿下說笑,我怎敢教導殿下?”
見着雲容推拒了他,他也不惱,仿佛脾氣很好的模樣,“怎麽會,畢竟我還想多了解了解你呢,雲,容。”
最後兩字說的極輕,帶着點莫名的缱绻,讓雲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看來他想的沒錯,這個六皇子有問題。
說不得是在深宮裏養出來的性子,再聯合着他爹雲逸給他講的,以後還是離他遠些的好。
今早本來是上李夫子的算學,但是因為來了個厲害人物,臨時換成了副院長王夫子來教他們時文。
在上課的時候,雲容老感覺有人在盯着他,他下意識的扭頭,就對上玉珩那張神仙臉。
平心而論,這張臉算是雲容迄今為止見過最好看的,贊一聲風華絕代也不為過。跟他近距離接觸,怎麽看都是一種享受才是。
但當面前的這張臉上,唇邊扯出一抹笑容來時,雲容只覺得害怕。
是的,害怕。
他立即收回視線,轉過頭去,如芒在背般的挨完了這堂課。
等鐘鼓樓的鐘聲一響,跟夫子行禮道別後,雲容便急急出了學屋。
周渙之和蘇玉清緊随其後,走了一段路,雲容才停下來。
蘇玉清看着雲容臉色不太好,擔心道:“容哥兒,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他現在是渾身都不舒服!
可是又不知道怎麽說,就抿了抿唇沒說話。
周渙之在一邊急道:“可是早晨六皇子難為你了?”
雲容:“并沒有。”
他倒寧願玉珩為難他,也比現在這樣不陰不陽的好。
“那你這是怎麽了?”
“是呀,你怎麽了?”
總不能跟他們說自己感覺玉珩盯了他一上午吧。
雲容抛開心裏的雜緒,“沒什麽,就是剛才堵得慌。”
他看周渙之他們還想問,岔開話題道:“不是說要來咱們屋子裏入讀好幾個嗎?今日怎麽就只看着六皇子?”
蘇玉清出言解釋:“其餘三個小公子被分配到其他學屋去了,我們這邊留下的是六殿下。”
“留就留,偏偏還留了個最金貴的。看看今日裏的氣氛,活像是考試現場。”
聽到周渙之的抱怨,雲容沒再說話,別人是皇子,想留就留,誰還能勉強了他不成。
他只需要忍忍,忍過這段時間就好了,而且也不見着玉珩每日裏都這樣,抱着今天可能是意外的心态,雲容招呼周渙之兩人去用午膳。
鑒于今日發生的事兒,雲容實在沒什麽心思去外面吃飯,周渙之他倆随着他一起又去了趟書院的膳堂。
在等小厮取來膳食的空檔,雲容額角跳了跳,只見玉珩帶着幾個人走進了食堂,他站在大門口,眼神掃了一圈,就定格在雲容這邊。
玉珩見着雲容視線在自己身上,便朝他露出個微笑,緩步向他走來。
食堂裏在座的顯然都是被夫子打過招呼的,皆認識幾人的身份,一時間拘謹的很。
也不敢随意動作,在位置上坐的端端正正的。
雲容幾個看着他們一行人過來,紛紛站了起來,向他們問好。
玉珩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如此多禮,“既是在書院,那就是同窗,哪兒來的那麽多規矩?”
話雖這麽說,可是衆人還是給他行了禮才直起身。
在書院裏确實是同窗,可這同窗也是有期限的,還是小心謹慎的好。
“你們這是在等膳食?我們一起吧。”
玉珩身後的一個穿着一身玉色錦衣的小公子開口道,他看起來年齡不大,五官清秀,此刻一雙大大的杏眼裏帶着對雲容的驚豔。
玉珩瞧了他一眼,緩緩笑道:“這是我表弟。”
少年見着他表哥幾個字就說完了,還沒介紹他名字,忙張嘴補充道:“我叫徐傾。”
姓徐,跟六皇子親近,還是六皇子的表弟……那就只能是出自長公主府。
雲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徐傾:“我聽表哥說過你,你叫雲容是吧?名字可真好聽。”
徐傾說的後半句雲容倒是沒在意,不過前面嘛,六皇子沒事兒向別人提他幹嘛?仔細算算,他們見過的面不超過一手的數。
兩個人在這兒說着話,玉珩就直接走近了雲容,他一過來,左手邊的周渙之就得給他讓位,玉珩極其自然的坐在雲容旁身旁,看着還站着的衆人道,“你們坐。”
這人怎麽搞的好像和他們特別熟一樣?雲容感覺莫名其妙,還是依言坐了下來。
身後伺候的小厮連忙把食盒呈了上來,玉珩用膳時沒說話,倒是徐傾一直跟雲容聊天,叭叭叭個不停。
玉珩看着徐傾一臉興奮的模樣,蹙了蹙眉,厲聲呵斥道:“用膳期間,怎可多言?你公主府的規矩呢?”
徐傾本來還說着他在府上的趣事,聽到對面玉珩的斥責,見他臉色不太好,眼裏什麽情緒也看不到,不由得顫了顫身子,安分了下來。
玉珩說完又轉頭看向雲容,笑了笑,“小孩子多頑皮,還望你多諒解。”
雲容看着他一會兒陰臉一會兒又笑臉的,心裏感嘆這人變臉的速度,真真是快,都快趕得上川劇變臉了。
因為飯桌間沒了徐傾的聲音,瞬間安靜不少,一時只能聽見碗筷相撞的音兒。
雲容正低頭扒飯,旁邊就伸過來一雙筷子,從他食盒裏夾走了一塊雞肉,還用極其緩慢的速度從他食盒上方移走,仿佛是在對他揚武耀威一樣。
雲容:“……”
他看着筷子伸來的方向,緊了緊握筷的手指。
沒過一會兒,那雙筷子又從他食盒裏夾走了一塊魚。
雲容:“……”
他忍了忍,看着這慢慢移動的筷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抖了抖。
此時所有人都在低頭吃飯,也沒人注意這邊。
雲容:“……”
這飯是沒法子吃了。
他轉過頭去,見玉珩正低着頭挑刺兒,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虧得還是六皇子呢!居然在別人碗裏搶菜。
用的還是自個兒的筷子,雲容可不想吃他的口水,所性就把筷子往碗上一擱,不吃了。
玉珩聽到聲音,拿眼瞧他,“你不吃了?”
又看了看他食盒裏的飯菜,“都沒怎麽動,怎地就落筷了?”
還不是他!居然還在這裏裝模作樣,他怎麽好意思問自己?
雲容:“我怎麽落筷了,你說呢?”
玉珩挑起眉梢,“這我怎麽知道?”
他細細觀察了下雲容的臉色,無辜道:“總不會是因為我吧?可是我坐在這兒妨礙了你?”
周渙之他們本來低頭扒飯,此時也都擡起頭看過來,好奇的看着這邊。
雲容扯了扯嘴角,“怎麽會,殿下坐在我旁邊豈敢言妨礙二字。只是我身體不适,沒什麽胃口罷了。”
玉珩盯着他,“我瞧着你臉色紅潤,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雲容:“……”
他又不是變戲法的,能一下把自己臉給變白了去,更何況這是他胡謅的。
周渙之聽到兩人的對話,害怕玉珩不信雲容的,連忙補充道:“殿下,容哥兒确實身體不舒服,他方才出了屋子就難受的緊。”
玉珩眼神暗了暗,“是嗎?”
周渙之點頭,蘇玉清看玉珩視線掃過他,也點了點頭。
“原是我誤會了,既如此,那下午的課便別上了吧?容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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