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夜半三更, 室內一片靜谧, 只能聽到些許呼吸聲。

雲容半側着身子, 也沒入睡, 而是睜着眼睛盯着床邊的錦帳,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腰間搭着的那只手, 還是保持着一開始的溫度。哪怕是在被窩裏捂了半響, 依舊是溫溫的,不曾有一絲半點升溫的跡象。

“阿容,可是睡不着?”

“……”

“方才可是撞疼了你?”

“……”

玉珩又自說自話了幾次, 均是無人回應,就在雲容以為這家夥終于消停下去了, 帶着幾分猶豫的聲音緩緩響起,“要不, 我抱着你吧?”

阿容既然睡不着, 那心裏一定是有事的, 多個人陪着總歸要好上許多。

罪魁禍首是完全沒有點自知之明的,說着,旁邊躺着的身子就漸漸移了過來, 環繞在身側的清冽香氣霎時濃郁了不少。

對于突如其來的神轉折, 雲容也沒動彈, 就維持着這麽個姿勢靜靜的躺着,随即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

明明是夏季,在這大六月的天裏,卻像是一頭撞入了寒冬, 鼻尖全是冰雪的味道。

說來也是奇怪,玉珩感情如此熾烈,身體溫度卻截然相反。溫涼的,說不出的凜然。

左肩上又傳來熟悉的沉重感,雲容擡了擡眼皮子,淡聲道:“玉珩,你到底想怎樣?”

“不怎樣。”

将腦袋放在雲容肩頭的玉珩笑了笑,“只是想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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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

須臾,他才再次開口,“我知道你的心意,你……”

“所以你昨晚的那番話是故意說與我聽的。”沒等雲容說完,玉珩便截下半句,音色平穩,辨不出喜怒。

“……是。”

頓了頓,雲容有些艱難道:“我喜歡的是女子,而不是……像你一樣的男子。”他好好的一個直男,自然不可能喜歡什麽同性。

豈料玉珩聽到後并沒有絲毫生氣,反而語氣有些輕松道:“就這理由?”

他還道是什麽,沒想到就這玩意兒?

“什麽叫就這個?”

雲容倏然轉了身子,一下子便把擱他身上的玉珩給掀翻下去。

既然他今日能摸到他房裏,繼續放任下去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出格事,倒不如趁此機會跟玉珩好好談談。

可剛才兀的動作讓他臉頰和玉珩不可避免的碰在了一起,極為光滑細膩的觸感從臉上傳來,雲容反射性的直起身子,就被尚搭在腰間的手一攬給拽了回來。

“這更深夜闌的,你起什麽身呢?”

輕緩的嗓音響在耳畔,雲容下意識的抖了抖,再想動作發現方才的一下子讓他整個人都被禁锢在了玉珩懷裏,壓根兒沒法子挪動。

雲容:“……”都是兩個男子,親都親了,還怕什麽抱?

勉強在心裏為自己打了下底,雲容緩聲開口,“玉珩,你我皆為男子,根本不可能。”

“為何?”玉珩奇怪道。

雲容:“???”

他居然還要問他為何?難道他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深吸了一口氣,雲容為其前面的話再添以潤色,“男子怎麽在一起?別的不說,成親都是難事,更別提孩子,想都別想。”

在這個時代,森嚴的封建制度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

玉珩偏了偏臉,低聲道:“阿容,你不必擔心。”

雲容:“???”

他什麽時候擔心了?不對,誰擔心了!

雞同鴨講,對牛彈琴的憤怒讓雲容聲音都拔高了些許,反駁道:“擔心個鬼!你才擔心!”

玉珩點點頭,“是是是,确實該我操心。”

這股子縱容的味道是怎麽回事兒啊?

眼看着話題即将跑偏,雲容抿了抿嘴角,聲音冷了下來,“玉珩,我在說正事,你給我認真點!”

“我這不是在認真嗎?難道……”

說着,玉珩用秀挺的鼻尖碰了碰雲容的脖頸,“要這樣?”

“……”

床榻上随着聲音的消失,逐漸彌漫出一股說不出的暧昧氣息,充斥着談情說愛的意味。

瞧着玉珩越說越不像樣,舉止也越來越大膽,雲容扯出探入他衣擺的手,怒聲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被雲容拖出來的右手順着杆子往上爬,攀上心上人的,與他十指相扣,“阿容你怎地又生氣了?”

甩了甩手,發現掌心就像黏着塊牛皮糖般黏糊,雲容也就不再折騰,嘲諷出聲,“呵呵。”

他居然有臉問他?

玉珩想了想,道:“可是因為前頭的事而煩惱?”

見雲容沒理他,玉珩笑了笑,好脾氣的說,“阿容,你現在年歲尚小,成親還得等上幾年。不過放心,我倆的親事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到時一定送你個盛大婚禮,讓整個天下人皆為我們慶賀。至于後面一點,你有我還不夠?要甚孩子?”

這話說的極具迷惑性,雲容面無表情道:“滾。”

這混人裝傻充愣是一絕,盡給他說些幻想。

玉珩眯了眯眼,輕聲道:“那我可滾了?”

這麽個小心翼翼的姿态讓雲容眼皮子一跳,連忙阻止,“別。”

玉珩:“那你可還有什麽想說的?”

“沒,你手松開,我要睡了。”

玉珩:“抱着暖和,阿容,我守着你。”

雲容:“……又不是寒冬臘月。”

“可我冷,阿容,我冷的很。”

“……”

他身上确實很涼,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緣由,連被褥都捂不熱,就像隔絕了外界的溫度,自成一體般。

不過被他攬着也不覺難受,像是空調自帶降溫效果,身子的黏膩感都消散了不少。

已經聊了良久,再加之前半夜的噩夢,此刻雲容腦中已經有些混沌,神思飄忽不定,眼睛微阖,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聽着清淺的有規律的呼吸,玉珩勾了勾嘴角,輕輕在雲容臉頰上親了一口,“阿容,好夢。”

遂也閉上眼睛,跟着跌入夢鄉。

經過兩次的安寝,想必阿容該是對他有所适應。

夏日的天兒總是亮的快些,才卯時三刻外頭天邊已翻起了魚肚白。

門外傳來吱嘎一聲輕響,幾個丫鬟端着洗漱用品輕手輕腳的進了屋子。走在前頭的秋蘭和秋月對視一眼,都有些奇怪。

今個兒怎麽沒瞧見夏竹她們?昨晚夏竹冬梅守夜,莫不是睡的太晚,起不來?

四個丫頭情同姐妹,一時免不得有些擔心。但眼下還是主子的事最為要緊,便放下心思朝裏間走去。

邁進裏間,發現裏頭并未傳出一點兒動靜,秋蘭朝秋月擺了擺手,無聲道:“等會兒吧。”

兩人默默的靜站了兩刻鐘,瞧了眼屋角擺放的漏刻後,秋月看着垂地的紗幔,輕聲道:“少爺,該起了。”

床榻裏發出了聲迷迷糊糊的“嗯。”秋月依着以往的習慣,上前去撩起床幔,準備挂到鈎子上。

哪知帳幔方方拉開一角,淩亂灑落在榻前的衣服就映入眸中。秋月低垂的目光掃過地上的衣服,細細的眉毛不覺皺起。

哪來的大紅色衣服?

她家主子應該沒有這種顏色的才對。也來不及多想,便下意識的彎腰伸手去拾,就看到一只探出來的玉白的手。

擡眼望去,“啊啊啊啊啊!!!”

女子特有的尖細嗓音劃破寂靜,在一側候着的秋蘭以為發生了什麽,連忙三兩下拉開簾子。

就瞧見他家主子正被一個陌生少年以一種極為親昵的姿态抱在懷裏。

頭發散亂,玉雪的臉頰緋紅,原本淡粉的薄唇既腫又破,衣領敞開半截,露出白皙的脖頸與兩道凸起的鎖骨,那幅慘遭蹂.躏的模樣,直叫秋蘭吓白了臉。

她剛要忍不住想跟秋月一樣尖叫出聲,就被那長相瑰麗的少年一個眼神給扼制住。

冷,極致的冷意讓她說不出話來,只能無聲的張了張幹澀的喉嚨。

早在她們還沒進屋子時,玉珩便已知道。

不過他既沒躲避也沒甚遮掩,不過是些下人,在他眼裏算不得什麽。

側臉看着懷着睫毛微顫,似是要醒過來的人。放下捂在雲容耳邊的雙手,不悅的瞧了一眼傻站着的丫鬟。

玉珩蹙了蹙精致的眉尖,阿容身邊伺候的,都是些這種貨色?

他伸出右手極輕的在雲容身上拍了拍,往他耳邊柔聲道:“好了好了,沒事兒了。阿容乖,接着睡。”

連續拍了十來下,雲容眉宇平和,又接着睡了過去。

玉珩倒也不見外,徑直當着兩個丫鬟的面,毫不避諱的往雲容腮邊親了一下,極為愛憐的摸了摸他的頭發,“睡吧。”

見着他如此行徑,秋月驚駭的渾身僵木,手頭上捏着的床幔都不覺自的落了下去。開合的紗幔複又垂下,緩緩閉合在一起。

秋月和秋蘭幾乎是同手同腳,臉色煞白的出了裏間。

外頭聽到響動的丫鬟沒主子允許不敢擅自進去,都焦急的站在原地,不停轉圈,瞧着兩人出來,連忙小聲詢問:“兩位姐姐,裏頭如何了?”

“少爺怎麽了?可是發生了什麽?”

“怎麽了?”

怪不得她們如此着急,撇開雲容對她們的好不說,就是單憑身份這一點上,要是伺候的主子出了點子事兒,她們哪兒還有活路可言?

白着臉的秋月咽了咽口水,幹巴巴道:“出去,我們都出去吧。”

主子他,跟個少年睡了!這這這,要是老爺夫人問起,可如何是好?

心裏攪了個天翻地覆,額際不知不覺冒出冷汗,秋月拖着自己癱軟的身子,顫抖的帶上了門。

直到外面的動靜消失後,玉珩才歪了歪頭,靠在雲容肩頭,閉目養神。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雲容才動了動眼珠子,睜開眸來。

剛醒過來的人思緒難免渾濁,他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眼中泛起一絲水光。

經過一夜的時間,肺葉水分告罄,急需供水。

下意識的舔了舔幹澀的唇瓣,雲容剛想開口喚人進來,身子兀的一僵。

睡了一夜也還是溫涼的身子緊緊的貼合着他,雲容轉了轉臉,瞧見一張絕豔的臉蛋。因為睡了許久,頰上帶着健康的暈紅,顏色極好的嘴唇似有弧度,拉出絲絲笑意。

眉宇間一片靜好,端的是秀色可餐。

他盯了片刻,眼前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露出一雙幹淨的茶色眸子,為其本就少有的容貌添色三分。

長而卷翹的睫毛煽動了兩下,溫熱的氣息湧來,“阿容,睡的可好?”

梭然回神,雲容一把推開玉珩抱着他的身子,雙手用力,支起身子光腳就跳下了床榻。

晚上還不甚清晰,現在這麽一看,裸露出來的白皙腳踝更是奪目,玉珩眼光暗了暗,直直瞧着沒說話。

見他發呆,雲容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腳背,腦中瞬間聯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

“你看什麽?不準看!”

旋即用腳撈過踏上安放的鞋子踩着,将腳放了進去。雲容這才有了點安全感。

不過等他回過味兒來,抽了抽嘴角。

他剛剛是在做什麽?那番作态活脫脫一名閨閣女子,被個男子看了腳就得以身相許的模樣。

雲容臉色不停變換,像個調色盤般,白了紅,紅了綠,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玉珩瞧着他有趣的樣子,眉眼含情。

餘光瞥見那混人還敢笑出來,心裏免不得多了些火氣。雲容伸腿朝地上堆着的火紅料子狠狠踩了幾腳,才略覺好受。

價值千金,由頂級宮廷繡娘繡制的衣裳上霎時多了幾個淺淺的鞋印子。

見狀,玉珩也無甚反應,由着他發作,等他踩完了,才溫聲道:“一件衣服而已,阿容踩了也就踩了。可我一會兒穿什麽出去?”

“光着。”雲容冷嘲出口。

一會子他就穿件裏衣出去,讓一路的人都看看他那有辱斯文的模樣,把他中宮嫡子的臉面丢盡!!!要他以後羞于見人才好。

像是知道雲容心裏在怎麽挖苦他,玉珩不慌不忙的用手支着額頭,悠悠道:“你确定?”

雲容:“……”

他怎麽從玉珩面上瞧出了些愉悅之色?仿佛奸計得逞後的得意表情?

就這樣站了片刻,雲容抿了抿唇,“我這兒沒你的衣服。”

他思索一下道:“要不,我派人去城南給你取?”反正玉珩在那頭有個宅子,裏面衣服多少會有幾套。

“取什麽取。”

玉珩撐着頭的手放下,身子朝雲容方向微移,雙眼直直的看着雲容,含笑道:“這不是有現成的嗎?何必麻煩。”

雲容:“!!!”

他說怎麽不對勁兒呢!感情是在這裏等着自己。

他一臉震驚的看着玉珩,彷如從來沒見過這般不要臉面之人一樣,一字一句道:“你要穿我的衣服?!”

“哼,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玉珩擡着的眸子忽地低垂,拉出一道極長的眼線,生生勾人的緊,他無辜道:“是阿容先弄髒了我的衣衫,總該給我一套的。”

“……無恥狗賊。”

無盡心火從深處冒出,直竄腦門,雲容氣的額角青筋暴跳,盯着玉珩的目光幾欲噴火。

這個……不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玩意兒,總是能輕松破掉他的心情,擾亂他的心緒,每次都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直氣的腦門生煙才肯作罷。

“嗯?”

似是被雲容突如其來的粗話給驚到,玉珩誇張的張了張口,連聲道:“阿容,你居然說我是狗賊?”

話落,極為傷心的捏着衣袖抹了抹自個兒的眼角,輕聲道:“你這樣說,我心裏委實難受的緊。”

雲容:“……”

這個人,怎麽能如此做作?瞧他那副虛僞樣!!

胸膛劇烈的起伏了幾下,雲容猛的撲過去一把扯開他攥着的被角,惱羞成怒,“你擦就擦,別用我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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