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何遇大學時交往過兩個對象。

一個是女的，一個是男的。

兩個人無論是性格還是長相都沒有共同點，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是他們追的他。

那時的何遇留着一頭不長不短的頭發，身形纖瘦，雖然不是常笑，但偶爾展露出來的笑容溫暖美好，簡直像個從漫畫中走出來的少年。

于是，便有許多人追他。

男男女女都有。

這其中一個交往的對象，便是此時開着車出現在他面前的年輕男子——張術均。

何遇看着他紅色的破洞T恤，松松垮垮的黑色哈倫褲，一頭不知染了什麽黃的頭發像鳥窩一樣，耳朵上戴了好幾個耳環耳釘，大大小小——當年的張術均，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何遇懷疑不是自己眼瞎了，就是張術均換了個身體。

然而系統肯定了這人的身份。

【咦，阿遇，你碰到誰了啊？這人的氣息……是你的前男友吧？】

何遇：“……”

【我記得他當時不是出軌被你甩了嗎？怎麽了現在，兜兜轉轉一圈發現你才是真愛？】

何遇：“……”

一瞬間，何遇的神色變得難以言喻，連墨鏡都不太能遮得住。

車裏的張術均卻是好奇地掃了一圈車外，咧開嘴笑，對何遇道：“你這是進娛樂圈了？拍什麽呢？怎麽還剃了光頭啊？演和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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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遇：“……”

怎麽還變啰嗦了？

“不對啊，你穿成這樣……還有顧景辰——影帝好！”張術均又說了下去，“哦我知道了，你們這是拍綜藝吧？我猜猜啊，按那些綜藝一貫的套路，你們這是在攔車，要去什麽地方吧——說吧，去哪裏，我送你們！”

“……”何遇潤了潤唇，說，“不……”

拒絕的話還未說完，顧景辰便走到了他旁邊，一反常态地問道：“我們去紫藤公園，您順路嗎？”

張術均揮了揮手：“順路——快，上來吧。”

顧景辰：“如此，便麻煩您了。”

話落，偏頭看向何遇，打開了後座的車門：“上去吧。”

何遇擡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

顧景辰也跟了上去。

一位攝像師上了副駕駛，其他工作人員乘坐節目組的車。

張術均腳下油門一踩，車子立即開進了車流中。

“何遇啊，咱們這是兩年沒見了吧？”張術均說，“怎麽樣，這兩年過得好嗎？”

何遇：“……挺好。”

張術均：“我猜也是啊，當年我都認錯了，你還能毫不猶豫地跟我分手，啧啧，真是冷漠啊！”

何遇：“……”

顧景辰：“……”

攝像師：“……”

車裏三人頓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張術均猶自說着：“不過我也沒事啦，你別擔心——”

何遇：“……”

誰擔心你了？

“你現在有對象沒？我呢，半年前交了個新男友，那人……不好意思啊他也是公衆人士，這有攝像機呢，下次我私下告訴你啊——你微信還是同一個吧？咱們重新加個好友吧？”

何遇：“……”

知道有攝像機還管不住嘴說一通？呵呵，加什麽好友，黑名單适合你。

“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比以前潮吧？那都是我男友弄的，啧啧，是不是覺得兩年不見老子變帥了？”張術均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洋洋得意。

何遇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一方面他想堵住張術均的嘴，簡單粗暴地打死他，一方面他感覺到顧景辰一瞬間僵直的身體以及落在他身上莫測的眼神，還有一方面更是想不管不顧地打開車門逃走。

可是不行，這是在車流橫行的馬路中央。

他還不想找死。

攝像大哥雖然臉上表情很是奇異，但始終盡心盡責地錄制着他和顧景辰的一舉一動，偶爾把鏡頭移到張術均身上。

張術均似乎對鏡頭毫不在意，也沒見他有什麽尴尬的樣子。

何遇隐藏在墨鏡下的雙眼閉了閉，再睜開，便接上張術均的話，硬生生轉了話題：“你是變了許多——還有多久到紫藤花園？”

張術均：“快的話十分鐘吧，不過我看這車況，快不了。”

何遇：“……”

真的好想從這裏飛出去啊！

大約是老天聽到了何遇內心的祈禱，接下來的車況突然好了些，車子一路順暢地來到了紫藤花園，不僅沒多花時間，反而比張術均預計的十分鐘早了一分鐘。

離開前，張術均念念不忘地叮囑：“記得加我微信啊——我號碼還是同一個——咱們下次再約——”

何遇：“……”

媽的智障。

奔馳潇灑而去，跟在後面的節目組也停了車。

小雲姐一下車，就感受到了三人之間氣氛的詭異，便問道：“怎麽了？”

顧景辰沒說話，率先往公園內走去。攝像大哥看了小雲姐一眼，同樣一言不發地跟着去了。

小雲姐越發奇怪，便以詢問的眼神看向何遇。

何遇深吸一口氣，笑了笑：“沒事——那小雲姐我先去做任務了。”話落便跑向顧景辰。

之後的任務中，顧景辰簡直把冷若冰霜發揮到了極致，除了必須要二人合力才能完成的，其他時候和何遇連一絲交流也無，對于攝像機也絲毫不在意，似乎完全不擔心拍出來效果好不好。

——反正何遇是覺得很糟糕。

他在心裏把張術均罵了個遍。

最後，雖然他們是第一組拿到第一張任務卡的，卻沒有拿到第一名，只得了個第四名。

第一期第一名是橙隊模特姚顯揚和歌手姚淳。

當晚，所有成員都被安排住進了一家酒店。同一隊的住一間房。

何遇和顧景辰一間。

顧景辰率先進了房，冷着一張臉。

何遇慢吞吞地跟在後面，心想：“我是不是去換房間比較好？”

這一整天，他明顯感覺到顧景辰自張術均出現後，情緒就起了微妙的變化。

——像是對他有意見似的。

為什麽？

因為聽到他曾交了個男朋友？

因為他是同性戀？

不不，他自己不就是個彎的嗎？

他那出國的朋友怎麽形容來着？

——彎到不能再彎？

哦對，還被自己包養的小白臉出軌了。

“難怪情緒不對。”何遇心想，“大概是見到張術均想起傷心事？”

張術均确實是挺白的。

何遇一邊為顧景辰的情緒不對勁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一邊不知不覺跟進了房。

剛進去，就看到顧景辰站在兩張床中間，問：“你睡哪張？”

何遇“呃”了一聲：“這張吧。”

他指了指靠近窗戶的那張。

顧景辰點了下頭，然後徑直脫了上衣，扔到床上，朝何遇走過來——

什、什麽情況？

墨鏡下的雙眸不斷瞪大，何遇看着顧景辰一步一步走近，他鮮明的腹肌在眼前不斷放大——

顧景辰從他身邊擦了過去，進了浴室。

浴室門被關上，何遇松了力氣，靠到了牆上，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同性戀的時候是在高中。

高中時候同學之間談戀愛不少，那會兒也有人問過他怎麽不交個女朋友啊，白瞎了這麽好一張臉。也不是沒女同學對他表白，但他發現，自己不僅對她們沒有那方面感覺，反而對學校裏另一個男生有朦胧的好感。

真正确定自己的性取向，是在大學。

大學剛開始，就有一個大膽的女生對他表了白，追他。何遇思考良久，終于打算對女生說清楚，別再浪費她的時間。

不料女生說：“你自己不也不十分确定嗎？那咱們就試試，不行再分手。”

何遇想了想，再三确認女生沒問題，不會因此受傷，便同意了。

試着交往的結果是，兩個月後，他們便分手了。

最後倒成了朋友。

即使到現在，也是偶爾會在微信上聊幾句。

何遇摘下墨鏡，往床上走去，烏龜一般趴到了床上，把腦袋埋進了松軟的被子裏。

一牆之隔的浴室裏，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像是奏響了一曲無名之樂。

這樂曲的名字帶上了“顧景辰”三個字，仿佛有了某種奇異的力量，湧入他的四肢百骸，湧入他的腦海裏，湧入他的心裏。

帶來某種瘙癢感。

何遇一嘆，盯着窗外的眼迷離起來。

節目組沒有在房內設置攝像機。

顧景辰出來的時候，依舊圍了條浴巾——沒辦法，平時要麽在家，要麽睡酒店，都是一個人，已經習慣性地不拿換洗衣物進去了。

開門的聲音雖然不大，但還是把床上的何遇驚動了。

何遇下意識地把腦袋一轉，朝聲音來處看去。這一看，心神瞬間回歸，騰地一下跪坐起來，目光移開，直直看向床頭。

——像個正襟危坐的小學生。

顧景辰看着他僵直的背影，嘴角一挑，慢條斯理地打開行李箱，拿出睡衣褲。

行李箱的拉鏈聲在寂靜的房內顯得格外響亮，一聲一聲，好像拉在他的心上。何遇心跳如鼓，突地有些緊張。

在一片亂糟糟的想法中，他再次想道：“我到底該不該換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