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成盒

這時候，隔壁突然傳來一陣鬧哄哄的響聲，原本乖乖趴在沈霧腿上的白貓立刻躁動起來。

沈霧微微皺了一下眉。

隔壁房間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從他進門起就一直傳來争執聲。原本是低聲交談，現在愈演愈烈，變成了激烈的争執，雙方都很激動，好像下一秒就要扭打起開。

沈霧嘗試着豎起耳朵聽他們在說什麽，隐隐約約覺得出聲的人神情有些激動。他正想着要不要過去看看，但是還沒等他站起來，他就聽見隔壁房間的門打開了，一陣腳步聲朝他們這邊傳來。

幾秒種後，房門被人推開，沈霧下意識地回頭往門外看去，正好看見秦驕搖着頭走進來。“我真的受夠了這些人了。”

少了扇門阻隔，隔壁争執的聲音頓時清晰了不少，沈霧凝神仔細聽，終于通過聲音辨認出隔壁一直在說話的人應該是經理和領隊。

他扭頭往門口看了一眼，秦驕已經飛快地把門帶上了，似乎急着躲避什麽東西。門一和上，喧嚣的吵鬧聲重新被隔絕開來。

“怎麽了？”沈霧看着他皺了皺眉頭。

秦驕從冰箱裏拿了兩瓶果酒，也走過來在沙發上坐下。

他摸了摸鼻子，打開一個易拉罐，悶聲說道：

“沒什麽，他們自己會解決的，你不用管。合同出了點問題……卡卡不是咱去年買回來的嗎，就簽了一年。這不，眼看着再過倆月合同要到期了，他年前就答應好要續約的，但是一直拖着不肯簽，到現在又反悔了，也不說簽還是不簽，沒個準話。”

“為什麽”沈霧皺眉，慢慢地坐直了身子，“LIXT給他的待遇不錯了，嫌開價低？”

“啧，多半是。”

沈霧的音調裏透着點不悅：“想吊着？全國聯賽快開始了，他這種時候反悔是什麽意思？”

他們心裏都很清楚，忽然産生人員變動對于戰隊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全國聯賽倒是不急，他合同還有倆月，于情于理都得跟咱們打完了再走——如果上頭還信任他，願意讓他打首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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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霧搖搖頭：“這家夥……等被他逼急了，想要多少錢還不是任由他開。”

雖然總有人說選手和戰隊就是雇傭關系，不過就他個人而言，非常不喜歡這種沒有團隊精神的人。

“也不一定是為了錢，誰知道呢。”秦驕的表情裏透露着一言難盡，似乎不完全認同他這個猜測，“平時忒悶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麽花花腸子這麽多。戰隊那邊還在溝通，說加價一百萬，他不肯。不知道這回談不談的攏。”

“這種時候搞什麽幺蛾子。”沈霧聽得也有點頭疼，“只能這樣了，該加價加價，趕快想辦法定下來吧。”

沈霧原本想找卡卡談談，但是整整一下午都沒看見他的影子。

直到傍晚訓練賽快開始的時候，卡卡才悶聲不響地回來了。

沈霧看着他在最遠處的機子前坐下，悄悄嘆了口氣。好像現在他說什麽也沒用。

沈霧定了定時神，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游戲上來，輸入密碼進到了自定義房間。

他們平時的訓練賽一周一次，每周六晚約好其他隊伍一起進行。

訓練賽通常和正式比賽一樣采用三倍物資，小物資點也能足夠養活一支隊伍。絕地求生不是靠運氣和裝備的游戲，為了保證游戲的公平性，物資的供給量增加，以便讓大家都能拿到合适的裝備，順利發育。

在比賽中，每支戰隊都有自己相對固定的跳點，通常來說不會輕易變更。LIXT的固定跳點是P城，P城房屋和掩體衆多，位于整張地圖的中間區域，方便跑毒。比賽中跳P城的隊伍少不了，經常發生激烈的巷戰。

作為LIXT隊長的沈霧定位是指揮和狙擊手，秦驕和卡卡是沖鋒手，傑尼則是是補給。游戲開局，乘着飛機跳傘，其他隊員率先落地後，傑尼負責高飄觀察對手的位置，給他們報點。

剛落地是最脆弱的時候，也是交火相對激烈的時候。秦驕是出了名的猛男，落地套上頭甲，抄起把AK就開始跟人繞房子。承包了擊殺公告，落地之後擊殺提示就沒斷過。

所有人各自撿了點子彈配件，還沒舔完包，沈霧忽然出聲提醒道：“小心，後面有一隊摸過來了。”

剛才這邊槍響了半天，肯定已經暴露位置被人發現了，只是他們沒想到人來的這麽快。

秦驕在窗口架着槍：“看不見了。他們進隔壁房子了，一樓三個二樓一個。”

沈霧估計了一下位置，摸出一個手.雷，正準備往隔壁窗口扔進去，卻率先聽見腳邊有手.雷落地的清脆聲音。他們下意識地往旁邊躲開，是隔壁丢了兩個煙霧.彈進來，白茫茫的煙霧頓時覆蓋住了整個屏幕，幾乎是同時腳下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幾個淩亂的腳步聲裹挾着危險的氛圍直沖上樓梯。

彌天大霧之中，沈霧繃緊了神經，把槍口對着樓梯口。

沈霧還是青訓生的時候就備受看好，連俞燼楓都覺得他有天賦，這絕不僅僅是因為他訓練勤奮，更因為他有個旁人無法比拟的優勢——他的五感非常敏銳，擁有超群的聽力和視力，任何細微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和耳朵。

這在游戲中是近乎于人形外挂的存在，他可以通過聽聲辨位準确地判斷槍型、距離和方位，八百米開外的對手只露個頭皮他也能看見。

完全是天生的狙擊手。

在雙方視線都受阻的時候，他的聽力顯得非常有優勢，光靠聽就能準确地分辨出每個敵人在什麽位置。

沈霧靜靜地盯着被濃霧籠罩的樓梯口，那些腳步聲的主人沖上了樓，所有人立刻朝着樓梯口和腳步聲大致的方位猛烈開火，随後耳邊炸開了一陣此起彼伏的激烈交火。

屏幕右上方的擊殺告示不斷刷新着，頃刻之間就團滅四人。

槍聲平息，煙霧散盡。短短十多秒內，對方戰隊全軍覆沒，地上躺着四具屍體和盒子。

秦驕一邊舔着包，一邊半開玩笑地感嘆道：“你耳朵這麽好使，去幹點什麽不好，偏偏用來打游戲了。”

沈霧沒理他，只是看着擊殺公告眯了眯眼睛，露出一點輕蔑的笑意。

RISE戰隊。

沈霧通過盒子查看了一下哪具屍體是米迦勒的，然後走上去踩了兩腳。

沈霧不知道屏幕另一頭米迦勒會是個什麽表情，多半得氣急敗壞了。不過他不在乎，反正梁子早就結下了，他就想解解恨。

秦驕似笑非笑地看着滿地的盒子，不知道對他的老戰隊作何感想。

“RISE當年也是牛逼轟轟的老牌戰隊，全員戰神。俞燼楓退役了之後大不如前，老隊員都走得七七八八之後更是一代不如一代，米迦勒被禁賽後，RISE今年更是連全國預選賽都險些沒出線。”

“活該。”沈霧臉色有點陰沉，咬牙道。

誠然，當年三連冠，獎杯拿到手軟的RISE來已經不複存在了。俞燼楓的離開似乎劃成分兩個時代。

今年來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了很多後起之秀，凋零戰隊RISE場上失意，場下更是無人問津——屬于他們的時代早已經不在了。

傑尼只知道沈霧和米迦勒不對付，不懂他們的恩怨，好奇道：“俞燼楓走了以後RISE是不大行了，但是你們不都是RISE出來的，怎麽這麽拔吊無情？”

秦驕嘆了口氣：“不能怪俞燼楓，都是那些人自己作的。RISE一直很對不起他。”

不過想起RISE當年的盛況和如今的慘淡，大家都有點唏噓。

聽他們講到俞燼楓的時候，沈霧忽然想一件事。不知道俞燼楓現在還關不關注職業比賽，知不知道他和米迦勒打架的事情。

他總覺得自己那天酒後忘了什麽事情，俞燼楓似乎質問過他什麽，是這件事嗎……？

沈霧感覺到自己想心髒砰砰亂跳，但是當時的狀況他如今已經是完全記不起來了。

……俞燼楓最好是永遠別知道，真的太傻逼了。

“你們這麽針對來針對去的，不怕下次賽場上見，米迦勒又沖上來跟你真人solo啊？”

“他不敢。”沈霧嗤之以鼻，“他那臉腫的還沒好呢。”

“就那小子，有沒有機會參賽都不知道。”秦驕說，“聽說RISE最近都打得半死不活的，準備換血了。”

沈霧的交友圈不廣，和其他戰隊的選手最多見面時打聲招呼，沒什麽私交，但是秦驕就不一樣了，狐朋狗友衆多，連人家戰隊的廚子都認識他，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能聽見。

“換血是肯定得換的，打成這樣不可能不調整。”沈霧冷靜道，“不過米迦勒，有的是機會教訓他。”

訓練賽一直打到十一點多才結束。

沈霧下樓拿宵夜的時候，發現樓下訓練室的燈竟然還亮着，門也沒有關。

青訓生們這會兒應該都去休息了，他還以為是忘記關燈了，可走過去一看，訓練室裏坐着一個人。

沈霧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沒出聲打擾他，那人很認真地埋頭在按鍵盤。寂靜空曠的訓練室內只回蕩着鍵盤和鼠标的聲音。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對方的側臉，身材高大，頭發剃得很短，五官英毅而富有朝氣，顯得十分有精神。沈霧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青訓生就是考核成績最好的韓稚。

看不出來，這小子倒是挺勤奮。

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二點。

韓稚打完最後一把，關了機子，起身準備回宿舍。基本上他每天都會獨自練習到這個點，所有人都已經睡了，他輕手輕腳地往門外走。

然而他走到門口反手關上門之後，面對着的卻不是空蕩蕩的走廊。他非常意外地看見門口站着一個人。

“沈哥。”他咽了咽口水，讪讪地叫了一聲。

沈霧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看見他終于出來了，把手裏拎着的外賣餐盒分給他一袋。基地有規定，青訓生不能自己點外賣，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是長身體的時候，訓練到這麽晚他肯定餓了。

韓稚果然是餓了，也沒怎麽猶豫就伸手接了過去。

“下次別練到太晚。”沈霧說。

然而韓稚态度卻挺堅決：“沈哥，我的訓練時間太短了一點，我和教練說好了，每天加練兩個小時。我住在最外面的宿舍，不會影響到別人的。”

“早點起來練，時長也是一樣的。”沈霧搖搖頭說。

“謝謝沈哥。”

沈霧稍稍揚了揚下巴：“快回去吧。”

韓稚那麽大個人，好像在沈霧面前還有點害羞，束手束腳地朝他鞠了個躬，然後上樓去了。

沈霧微微勾起嘴角。

總感覺好像在他身上看見了幾分自己當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