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回

解心結王氏溫言撫才女添疑問郭氏冷眼評麗人

大舅母共有兩個嫡子,按族裏的排行分別稱為二郎和五郎。二郎在太學讀書,今年十九歲,早就定了親的。五郎與青娘同歲,以前去外祖父家時青娘并不曾留意他,如今細想只覺得似乎很是粗壯,站在父親身邊似乎比父親還要高些。想到這,青娘不由冒了冷汗,她心中的良人應該是父親那樣的讀書人,儒雅溫潤的,而不是如五郎那樣粗壯有力,這與自己的心願相差也太遠了。

青娘一時心亂如麻,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安,就在屋裏來回地走。劉媽媽便問:“姑娘這是怎麽了,一進屋就見您神色不對,有什麽事說與媽媽,也好商量商量。”

青娘見劉媽媽滿臉的關切,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便打發了晴兒去收拾衣飾,又讓雨兒到門口看着,若是來了人就禀報一聲。劉媽媽見青娘把兩個貼身的丫頭都支走了,知道事情嚴重,神色不由更加焦急。

青娘就拉了媽媽的手,兩個人坐到榻上,青娘問媽媽:“媽媽,您在李家多年,可知族裏是否有親上親的習俗?”劉媽媽一頭霧水:“別人家這樣的事卻也常見,咱們家倒不曾聽說過。姑娘怎麽問起這個?”

青娘心裏稍安,就把大舅母的親熱、钰娘的提醒、自己的猜測都告訴了劉媽媽。劉媽媽聽了青娘的話遲愣了片刻,說道:“親家太爺是做過宰相的,幾位舅爺也都是官身,先太太在娘家向來受人敬重。姑娘若真能去了王家,倒也不會受氣。”

青娘一聽就着了急:“媽媽,外祖父家只有大舅母的兩個表哥是年齡相當的,二表哥定了親,五表哥卻是個粗壯的,功課上也未聽說用心。”

劉媽媽嘆了口氣:“姑娘愛吟詩弄詞的,媽媽也不懂。只知道過日子與這詩呀詞呀的沒甚關聯。這五少爺姑娘也不甚清楚,不如細心打聽了,若是個人品好的,也是門好親事。”

青娘納了氣,低聲道:“媽媽,若只憑父母之命也不敢違拗,可若讓我來參詳,五表哥那樣的人品再好,卻也不是我心中良人。我的生母以相府嫡女之身下嫁李家,所為何人?富紳們榜下捉婿又為何故?還不是因為我朝看重讀書人。媽媽知道我愛吟詩弄詞的,若适了個不愛書的,與這樣的人整日相對,可怎麽得了?”

劉媽媽聽了青娘這番說詞,又是一嘆:“姑娘既然已有主意,媽媽也不多說,只盼着姑娘的婚事能随了心意,和和美美的,媽媽也就放了心。”

主意雖拿定了,可到了晚上青娘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同樣睡不着的還有王氏。今日王家大嫂的暗示她是懂的,大嫂喜歡青娘她也看得出來。若能将青娘嫁到王家,與她而言是最好不過的。她娘家不甚得力,杭哥兒又小,雖說王相公已經故了,可青娘的四個舅舅卻都不錯,将來不要說幫襯着老爺,就是杭哥兒的仕途上也能助一臂之力。

要是二郎,和青娘兩個倒也般配,可五郎看着是個愛惜拳腳的,朝廷向來重文輕武,即使将來出了仕也難保有什麽作為,青娘又有如此才情,志不同道不合将來豈非要成怨偶?思來想去也拿不定主意。等第二日青娘去請安時就見王氏似乎精神不好。

青娘就問:“母親可是昨日累着了,身體乏困?”王氏道:“并非身體乏困,只是有一事不能決斷,因此失神”。青娘笑道:“女兒雖愚鈍,也想為母親分憂。”王氏道:“也好,正想與你商量。我問你,若此時有兩個男子,一個窮而有才華,一個富而粗俗。你若為月老,該為閨中的女孩兒定何樣的人家?”

青娘就紅了臉:“母親,這樣的事怎麽能問我呢,我懂什麽呢?”王氏道:“只是打個比方,你不妨說說,母親看看咱們想的是不是一樣。”青娘咬了咬嘴唇,心想母親若是從大舅母那得了暗示,以她的性子,定不會一意孤行,此時母親這般問,倒是個機會,不如把自己的想法如實說了,也省去諸多煩惱。

心裏打定了主意,就道:“我朝歷來尊崇讀書人,若考取了功名就如鯉魚躍了龍門,女兒想不論貧與富,讀書人總是好的。若只看眼前富貴,不想今後是否志同道合,勉強為之,怕又如錢塘朱氏嫁與俗吏一般,不得善果。”

王氏又問:“若這富家的男子面上雖粗了些,卻結的是親上親,舅姑都是熟識的,豈不強似那從未謀面的?”青娘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低了頭,拿着帕子在指頭上繞圈,王氏又說:“夫君敬愛是一回事,舅姑喜愛也很重要,咱們女子誰不是和姑氏在一處的時光比和夫君還長?若不得姑氏喜愛,也是枉然。”

青娘就擡了頭問王氏:“母親可還記得蘇門八娘?”王氏一聽,立即明白了青娘的心意,也就不再多問,只道:“青娘,母親适才還猶豫不定,如今經你這一說,倒是豁然開朗。兩家議親,是要因親及親,以示不相忘的。然而婦人多沒有太遠的見識,常因為相熟而相簡,以至于相忽視,這其中引起的相争與不和更是常見。母親怎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青娘聽了,心裏一熱,昨夜的忐忑、疑慮霎時湧上心頭,不由抱住了王氏的雙腿,叫了聲“母親”。王氏笑着扶着青娘的後背:“我的兒,我來李家時,你才剛會走路,也是這般抱着我的雙腿喊我母親,我當時就想,這樣一個溫潤的人兒如此待我,我必不負之。青娘,你放心,為娘定不負你。”青娘擡起頭,看着王氏,眼中已滿是淚光。

卻說這一日季誠從太學回來,到了郭氏房中請安,正見兩位嫂嫂與母親閑話。因他是家中最小的男子,嫂子們又都是有了侄兒的,也不用避諱,就在下首坐了,邊喝茶邊等父親和兩個哥哥。

只聽郭氏道:“王相公家的女眷果然不錯,年輕的不用說,單是今日見的幾房太太其風姿容色都是不俗。”大嫂謝氏笑道:“誰說不是,就連王家的外甥女也是出衆,哪像是剛來京都的樣,那舉止氣度都有大家風範。”二嫂張氏也道:“嫂嫂說得是,李家青娘往人群裏一站,也不覺得花團錦簇,也不覺得光亮耀眼,倒像是一筒剔透的玉璧,清涼中又透着一骨子溫潤。”

謝氏看了張氏一眼,笑道:“母親,這李青娘也不知怎就入了二弟妹的眼,她平日最挑剔的一個人,如今竟誇起人來。”二嫂便說:“母親,您看大嫂,人家順着她的話說,她反倒編排人家的不是。”

郭氏就笑着對張氏:“誰不知道你們兩個是手帕交,一紅一黑地合着夥來哄姑氏。”又對謝氏道:“張氏說的果然貼切,員外郎家的李青娘容姿出色不提,難得的是有股子書卷氣,不似脂粉堆裏長大的女子”。

季誠聽了暗想,母親一向嚴謹,能得她青眼的女子定是不俗的。後來又聽說什麽員外郎家的李青娘,只覺名子似在哪裏聽過,卻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正待細想,伯誠、仲誠一同回來,兄弟幾個就說些朝中的事情、坊間的閑話,倒把這個疑問給擱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門學士嘆今議朝政 李家青娘借古喻黨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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