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回
李青娘采春鐵佛寺王钰娘語驚探春人
第二日,青娘起了個大早,上身穿了件淡黃色襖子,下身穿了條深青色彩紋長褲,圍着淡綠色合歡籠裙,裙底露出了青白玉的宮縧禁步,外面罩了件天青色的褙子。頭上戴了如意冠,因想着還要穿鬥蓬,再簪花釵多有不便,便只在額前戴了金簾梳,又找了副金鑲水晶的紫茄耳環配上。
當王氏看見妝扮一新的青娘婷婷地站在面前時,不由得心花怒放,一邊吩咐采綠“給姑娘再塗點胭脂”,一邊又安排采藍“把冬箱裏那只竹報平安的小銅手爐找來,填上香餅,給姑娘暖手”。等母女兩個準備停當,舅舅家的車馬也正好趕了過來。除了三舅母因九郎身上不好沒來,其它幾個舅母都到了。王氏和幾個舅母坐了一處,青娘見钰娘掀了車簾朝她招手,便禀了王氏坐上了钰娘的那輛車。
車輛一直向西,透過窗紙钰娘告訴青娘“這裏是道者院,前面是宴賓樓,宴賓樓對面是祥祺觀,前面的板橋邊還有集賢樓、蓮花樓。”青娘只見一路上亭榭、池塘、畫舫無一不有,還有飲酒的客人乘了小船,挂上賬幔,邊游邊飲。
就問“這裏姐姐可是常來的,咱們要去的鐵佛寺可比這裏好?”钰娘搖頭道:“別看咱知道名子,卻是一回也不曾來過。妹妹有所不知”,钰娘看了青娘一眼,把嘴湊到她耳邊:“這道者院前面都是妓館。你看那畫舫裏飲酒取樂的哪有一個良家女子?這種地方景致雖好,卻并非咱們能來的。”
青娘面上一紅,不再多問。钰娘卻不以為然,又對青娘說:“鐵佛寺雖遠些,可勝在清淨,景致也好,妹妹一會兒見了就知所言不虛。”
等青娘進了鐵佛寺時,心裏不禁暗想:豈止是所言不虛,簡直是意外之喜歡。只見樓閣宏偉,雜花盛開。又有雕梁畫棟,涼臺水榭,且都與途中所見不同。
青娘正想着,就聽王氏笑道:“原說怎麽路上景致如此灰暗,連一絲暖風也沒有,不成想竟是都紮堆奔到這兒來了。”大舅母也笑道:“妹妹離京這些年,想是不知這其中的緣故。當朝名仕孫莘老嘗與人講鐵佛寺實為‘平生看花只此一處’。引得士人、眷屬都要到此處采春,這幾年收拾得是越發好了。”
王氏道:“原只道嫂嫂窨的香讓妹妹念念不忘,這下子好了,這鐵佛寺的花又讓人記挂上了,嫂嫂還有什麽好使的好玩的一并都告訴了咱們,也省得天天記挂着,覺也睡不好。”大舅母道:“要想都告訴你也行,只需你把青娘給了咱們做閨女,就是天天陪着你逛也願意。”王氏:“還只倒嫂嫂心疼咱,不成想是看中了咱家青娘。青娘可是咱的心尖子,給了嫂嫂,那咱不成了比幹了。”
衆人笑了一陣,就見遠遠地來了一群女眷。四舅母眼尖,悄悄對大舅母說:“嫂嫂,是吏部趙待郎的夫人郭氏,她身旁的是她兩個兒媳。”都是久居京城的官眷,雖不甚來往,卻是早就認識的。
等郭氏衆人快走近了,大舅母急走兩步上前與郭氏寒暄,郭氏見是大舅母等人,也笑語殷殷地應酬。其它人就與郭氏一一行禮,郭氏與舅母們都是見過的,就是舅舅家的女孩子們也不眼生,倒是見了王氏有些發愣。
大舅母忙将王氏與郭氏引見,又拉着青娘上前見禮。青娘聽別人叫她“夫人”,知道是有封號的,見禮時就帶着十分的敬重。郭氏忙拉了她的手,笑道:“雖不曾見過你母親,可她的才名是早有耳聞的,如今見了你,風姿竟比你母親還要出衆,真真讓咱們這有女兒的眼熱。”王氏笑道:“郭夫人太誇贊她了,不過是鄉野丫頭,哪能和京都的姑娘們相比。”
郭氏讓他家楚娘和京娘上前見禮,王氏等又誇贊了一番,兩廂又說了些閑話便各自散了。青娘暗自揣度:郭夫人好氣度,兩個兒媳也進退有度的,就連小小的京娘亦稱得上是落落大方,為何見楚娘舉止卻謹慎有餘灑脫不足,不似郭夫人。正想到這,就聽聽钰娘問:“妹妹想什麽呢,如此入神?”青娘便道:“覺得郭氏楚娘好溫和的性子。”
钰娘一笑,壓低了聲音:“妹妹有所不知,郭夫人養了三子一女,還有三個女兒卻都是妾生的,兩個大的已經适了人,楚娘還未許配人家,和嫡母出來自然要謹慎些。”青娘聽了心下了然。待一行人賞了花,逛了景,吃了素齋,時候已然不早,便都上了車,往回走。
回來的路上卻見一行人騎着驢迤逦而來。人群裏有男有女,男子都裹着各式的幅巾,身穿直綴,一副士子打扮。女子們個個裝扮得花枝招展,衣飾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樣素淡,而是分外豔麗,神情也甚張揚,與那些男子說笑打鬧,随意得很。
青娘正揣測,就聽钰娘道:“妹妹看見這些女子了嗎,都是妓館裏的小姐,你看她們與平常人家的女子有何不同?”青娘道:“神态舉止恣意放縱,衣飾豔麗,容貌也不俗。”钰娘神秘地對青娘說“你看她們的腳”。
青娘仔細看去,卻見衣帶飄揚,看不太仔細。就對钰娘道:“隐在衣帶下看不甚仔細,似乎很是精致小巧。”钰娘道:“那是纏過的腳,名叫快上馬,據說最受男子的喜愛。你可知為何三嬸不同咱們來采春?說是要照看九弟,不過是個借口。”見青娘疑惑,钰娘湊到青娘耳邊:“三叔新買的小妾就是纏了腳的,三叔整日裏與她形影不離,三嬸子心裏不痛快,哪有心思出來呢。”
青娘先聽钰娘說起這個已是紅了臉,再聽她說長輩的事就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了頭裝作不懂。钰娘見她這般模樣,接着問:“妹妹,可是覺得姐姐與你相識如此短暫就說這些,有些不知輕重?”
青娘忙道:“姐姐說得哪裏話來,姐姐與我是至親骨肉,把我當個知己才說如此私密的話,妹妹又怎麽會有那種想法?”钰娘道:“不怪姑父疼愛,伯母喜歡,妹妹的确是個通透的。既然妹妹将咱視作知已,我還有一事要說與妹妹,只是你可不能說與別人,也不能說是我說的。”
青娘道:“姐姐好意,妹妹自當領受,哪會說與別人呢?”钰娘就壓低了聲音:“那日去給祖母請安,只聽祖母正與大伯母說‘青娘如此好女,怎忍心做別家婦’……”
作者有話要說:
☆、解心結王氏溫言撫才女 添疑問郭氏冷眼評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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