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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休息日,顧退之早早起來看了會書,又在跑步機上跑了半天。
上午信楓帶顧退之檢查身體,這在基地裏是每季度例行的項目,旨在保持科研人員的身心健康。
信楓坐在監控臺前,眼前挂着七八個大型光屏,顧退之的信息瞬間被呈現出來。
“以前發生過科研人員不适應地下生活而抑郁崩潰的事。”顧退之躺直身體,雙腿位于掃描倉內,光波迅速地在他身上掃射幾個來回。他回想了一下,和信楓說:“應該是第一批進到這裏的前輩,當時虛拟系統還不是很完備,剛剛投入使用時儲備數據不足。地下基地的設施也很簡陋,大型設備和生活設施還沒被運下來。有次出意外虛拟系統突然關閉,一批研究者被困在陰暗無光的地底。這裏鮮少和外界聯系,所以一個多月後才被人發現,當時一共有五個人,有一位前輩在被困一周時精神崩潰喝了試管液,雖然被同伴及時發現,搶救以後活了下來,卻被診斷為腦死亡。剩下的四個人,有三位前輩在抵達地面後陸續出現嚴重的抑郁傾向,不能繼續呆在基地工作。只有一個人堅持了下來,他被困地底的時候意志力就很頑強,出意外後為他做的評估測試也顯示各項體征正常,但是出于保守考慮,工作組此後一直讓他呆在地面上。”說道這裏顧退之嘆了口氣,恍然說:“大家一直以為前輩足夠強大,他兢兢業業地工作,看起來抵抗住了創傷壓力并順利度過了危險期,可是他在三年後自殺了。”
信楓聞言分外詫異,他從未想過這種事,忍不住說:“難道之前沒有人發現異常嗎?”
顧退之搖搖頭:“世事無常,這些事情怎麽說得清呢。他每年都會定期進行心理評估和身體檢查,一直沒有出過問題。但是後來大家才知道,那位腦死亡的前輩是他的妻子,在目睹妻子的痛苦經歷之後,他選擇放棄後續治療,為她執行安樂死,讓她在病床上安靜的沉睡,不再反複經歷那些噩夢。等操辦完葬禮和一切後事,他完成了手頭最後一份工作,之後提交辭呈,結束生命去陪伴她。”
“地下工作人員的許多信息都是保密的,這件事在十年後被人提及,從此人們更加關注地下人員的心理健康狀況,維護虛拟系統和建立龐大後援信息庫的項目也被提上日程,在地面上,全球各地共投放了30萬臺微型攝像機,延時錄影為地下提供數據支持。虛拟系統的構想本來就是還原人類最真實的生活環境。事實表明,虛拟系統對地下人員的撫慰作用是巨大的,它會讓人忘記自己所處的是逼仄陰暗的地球深處,還以為生活在地面上,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顧退之于此深有體會,他在下基地初始也曾出現過排異反應,被進行心理疏導後安全度過了那段時期。
信楓當年力求顧退之平安度過危機,許是 他給顧退之灌下的那數十瓶“深宮的錦鯉”真正能帶來好運氣,盡管顧退之身體康複地悄無聲息極其緩慢,但在漫長的等待後水到渠成,畢功于一役。
他依舊記得顧退之能開口時說的第一句話,還有那天下午落日劃過時瞬間暗下的天光。一瞬間星光乍洩,仿若鋪天流螢,心跳漏了一拍,那一瞬間的喜悅,那一瞬間的心悸。
信楓帶着顧退之把所有項目做完,顧退之的身體恢複地不錯,各項指标趨于正常,青年人的生命充滿活力,他答完最後一份PSTR壓力測試表,計算機報出最終結果。
“65分,還不錯。”顧退之扶着桌子站起身,笑着和信楓說:“看着自己的身體狀況一點一點被數字呈現出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第一次體檢的時候,多維鏡頭直接把我身上的血管分布都模拟出來了,當時覺得很恐怖。”他想了想,又補充說:“我自己都沒那麽了解我自己的身體,機械掃描完以後好像秘密被窺探了一樣。”
信楓正在浏覽計算機屏幕,顧退之身體的各部分被全面呈現在頁面上,描皮畫骨,立體逼真,有一面屏幕上是顆巨大的跳動的心髒,毛細血管紋絲畢現,鮮紅的血液被包裹彈跳,輸送着旺盛的生命力。模拟圖像旁邊列滿表格,信楓快速看完所有結果,确認無誤,對着他放心地說:“比去年好很多,繼續努力。”
顧退之笑的風度翩翩,內斂含蓄,他在信楓嘴角落了個吻,真誠道:“又是一年,謝謝你。”
顧退之曾經在實驗室旁的病床上躺過好幾年,他和信楓沿着走廊拐到那件病房裏,他摸着床上的扶手,感慨說:“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站起來。”
信楓只是說:“你很堅強,Julian.”
顧退之搖搖頭,淺笑道:“對的,不過還有別的。”他也不解釋,只是順着床沿慢慢走,心裏想着這是信楓當年坐過的地方,繼續說:“很多時候,人只有病了才會意識到生命的可貴。會懊惱,會後怕,為什麽以前明知道這些道理,卻沒有好好珍惜。身體是一道牆,它把病痛包裹住,讓痛苦僅僅屬于一個人,就像稀世珍寶一樣,特殊而奇貴,無法與人分擔,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旁人無法體會那些深入骨髓的抉擇和忍耐,無法抛棄,無法舍去,痛苦是巨大的,也永遠是煎熬的。”
他繼續說:“身體上承受的折磨,總是讓人因無知而畏懼。不過,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只是覺得很茫然,甚至有一瞬間還在走神,想,就是這樣了嗎?沒有更糟糕的結果了嗎?”
信楓沒有作聲,顧退之後知後覺,自己是不是又吓到了他,便接着開口說:“其實這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他試圖轉移信楓的注意力:“上個世紀到本世紀一十年代,存在兩種病毒,它們是目前已知的僅有的兩種‘絲狀病毒’,它們橫征暴斂大行其道,所過之處無一幸免,有人在顯微鏡前看到它們吓地瑟瑟發抖直跌到地上,大呼它們是‘生命收割機’。”
信楓詞約指明:“馬爾堡和埃博拉。”
顧退之點點頭坐到床腳,繼續開口道:“人們常常說,死亡是免費的,但是它們會告訴你,死亡是昂貴的,你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首先,他們下達‘死亡通知書’,收割走人的恐懼。然後,金錢,財富,權力,階級,這些在它們面前都是同等的,它們戴着王冠,把人關進牢籠,變得一無所有。‘死亡倒計時’開啓,它們侵入人的身體,侵染破壞細胞,器官,血液…它們默許人類生活呼吸,然後在不經意間蠶食掉健康與生命,突然地某一刻,也許你正在街上行走,就會全身暴血抽搐,軟塌塌倒在地上。人像被投入下水道內,全身炸出血水,化作散發惡臭和流淌污水的垃圾。”
“但是這不是最可怖的,它踐踏于生命之上,剝奪掉人面目全非之後僅存的希望。”
“它在來臨之前淡漠通知,在來臨之時不動聲色,在大快朵頤之後鄙視睥睨,頭也不回地奔赴下一場盛宴。”
“它冷眼奪走最後一點懸而未決的東西。”
顧退之淡淡說:“應該是尊嚴吧。”
【絲狀病毒:馬爾堡和埃博拉病毒,目前已知只有這兩種。很可怕,死亡率接近100%。埃博拉病毒已有疫苗。】
信楓走到他身邊坐下,快速回想了一下以前看過的資料,說:“本世紀醫學歷上記載,2016年,華國軍事科學院的研究團隊研發的重組埃博拉疫苗(rAd5-EBOV)在非洲塞拉利昂開展的Ⅱ期500例臨床試驗取得成功。”
顧退之點頭:“這在當時是影響很大的一件事,盡管只是臨床試驗,可這代表了進步。當我無意間在書上看到這篇報道時,突然感到敬畏。當時我還是個學生,每天循規蹈矩做實驗寫報告,趕講座寫論文,我每天都這麽過,我身邊的人也是這麽過的。可是那天下午我沒有去做作業,我在圖書館呆着,找了許多相關資料看。盡管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看完了還是覺得很高興。人類跨越千山萬水,嘴裏說着‘我只是盡綿薄之力’卻做着最危險的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把善良見諸行動。世界每天都在瞬息萬變,我們進入到這個領域,我們學的這些,我們每天在研究的東西,其實都是和物種衍變有關的,無論是微生物,植物,動物還是人,最終都要演進繁衍。宇宙進化,導致生命起源;生物進化,導致人類起源;人類進化,導致社會的起源與發展。遺傳、變異、選擇、進化,貓抓老鼠,羊吃草,南橘北枳,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歸根結底,這是生存的本能問題。”
信楓聽得專注,肯定道:“這樣人類才開始了對自身的審視。”
顧退之眉目淡淡,靠在床邊的扶手上說:“審視之後發現可貴之處在于,見到他人疾苦颠連,并未無動于衷,而是為之施以援手。因為我們都明白一個道理,人類永遠需要探路者,卻少有人自願踏上充滿意外與危險的旅途。說太容易,做很難。”
【熟視其同胞之疾苦颠連,而無動于衷,不一為之援手,則與禽獸奚擇焉?by蔡元培】
【資料:2016年,中國解放軍軍事科學院的陳薇研究團隊研發的重組埃博拉疫苗(rAd5-EBOV)在非洲塞拉利昂開展的Ⅱ期500例臨床試驗取得成功。】
顧退之也曾有意氣風發壯志淩雲的少年時,有“好事盡從難處得,少年無向易中輕”的學生時代。他生在一個開明民主的家庭,父親是大學講師,母親是外交官。父親平時醉心學術,安貧樂道,對他最多的教導就是“不要辜負你偉大的一生,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好。”母親常年駐紮異地出差,但從不會缺少對他的溫婉關懷。他和父母之間有着淡然如水的君子之交,靜水流長。這種環境裏成長起來的人,在極早的年紀離開父母的寵溺住到寄宿制學校裏,去獲取大量的知識,去探尋無限的可能,開明的父母給予了他潛移默化的影響,他活地坦蕩,也有些理想主義,但好在一路走得順遂,面對挫折能心胸開闊,腳踏實地。
顧退之的人生在大學時代發生了轉折,那時他風華正茂,然而在人生的巅峰時代也遇到了瓶頸期,他的生命在生長、建構的階段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天花板,需要一個新的點去觸發、刷新,他勤懇努力,心想事成,但第一次感到空虛,面對龐大的知識資源,他感到分外陌生。他在沿着可以預見的軌道走,卻不确定自己是否偏離。好在這時候他遇到了黎勤。黎勤第一次見他,說“你太年輕了”。這是所有長輩最常對後輩提及的話。
“你太年輕了。”
這是強大生命力的代表,也昭示了一切不穩定因素:不成熟,不穩重,盲目樂觀,過剛易折,眼高手低。
黎勤說,你的論文答辯既然分到了我手上,那我就帶帶你吧。他帶着他上山下海,去雲貴高原的高山茶場采花,去大漠荒山深處的綠洲裏找水,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都過得平順坦蕩,黎勤帶他去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裏磨銳氣,讓他閉上眼感受無限風光,沉下心來呼吸由灌木洗滌後藏在鳥獸婉轉歌聲裏的空氣。
“物性,你要自己悟,你才能知道它們的神奇。”
他在野外跑了小半年,洗去了些許戾氣,變得圓潤通和,結果回校後一時沖動寫了調查報告交上去,槍劍交鋒,言辭激烈,還帶着些冷嘲熱諷的鄙夷消極。黎勤沒生氣,瞥了他一眼說,你有潛力,但是你要慢慢磨。
兩年以後的某一天,黎勤帶他參觀“白色森林計劃”最初時期的培育館,裏面有當初他挖的五朵春劍。
黎勤問他看到了什麽,他說“蘭死不改香”。
“無論是深林不語還是培養室裏淡然盛開,香氣是一樣的。”顧退之解釋說:“我不是說蘭花懷抱幽獨的操守,而是這些生物,它們都在順應環境,因為它們首先要活下來,等它們有了立足之地,它們就可以改變環境。”
“就跟這個香氣一樣。”
黎勤點點頭,可有可無地贊賞他:“用心去看。”
不久以後他收到去往地底基地的邀請,這是全新的體驗,也是全新的挑戰,他們在地底化作無名音符,編制維護一曲關乎未來重建的交響樂,聲音傳地很近,只在地底回響,上面的人聽不到。
顧退之想了一夜,清晨做好飯,陪着父親吃完早餐,和母親通完視頻通話。他看了看表,上午八點半,他尋到客廳外,給陽臺上的父親送去一杯茶,和他擁抱作別。
這是他光鮮亮麗的人生巅峰之後的低谷,他放棄了一切大好前程,在光榮榜上親手抹殺了自己的名字。
他去往了地球深處,從此以後沒有名字,和那些忙碌癡狂的研究者一樣,擁有的只有長久伴随的黑夜漫漫。
黎勤在他下地前問他後悔嗎,他說不知道。
黎勤又問他為什麽去。
他說,因為那裏有光。
從林區回來以後顧退之就投入到了對“白色森林計劃”的項目跟進中。前幾個月他們完成了栎樹屬信息的整理,顧退之多番考量以後和信楓說,他要重拾“白色森林計劃”。
顧退之二十四歲那年遭逢大難,同事失事,工作停滞,身心飽受重創。他在床上躺了兩年多,第三年終于可以站起來。他頻繁出入實驗室,手把手帶着信楓整理了零散的後續材料。
在地面上的時候他只是“白色森林”裏的一只工蜂,渺小無知,無名無姓,沒插什麽手只是在荒莽叢林裏紮了一頭,這一遭眼花缭亂眯了眼,走走停停也沒走利落,幾個月過了他就已經畢業離校,出了校門口回首,過往就是帶着草腥氣的舊夢。
研究生階段他出國念了一年,拜訪了林奈出生的小鄉村,去博物館看了施萊登寫細胞學說時遺留的手稿。他暑假跑去鄰國蹭黎勤的講座,一路跟着黎勤的行程走。會場人頭濟濟,他追着聽了半個月,終于有一次他坐在最前排的中央位置,聽黎勤侃侃而談,展示“白色森林計劃”最新取得的成就。講座結束之後,滿堂掌聲未歇,黎勤周圍呼啦圍了一群慕名而來的研究人和精英,企業家聯名為黎勤贊助,謙恭有禮地捧着電子鈔票等黎勤簽字。黎勤頭發白了大半,在一群西裝革履間披着件白慘慘的研究服,也沒人敢對他不敬重,顧退之坐在臺下往上看,黎勤像是感應到從人群裏擡頭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他的研究生生涯過的充實而充滿詩意,他想也許他懂了一點點黎勤想要告訴他的東西。人生本就多歧路,他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兜兜轉轉,刷新重塑,裁縫造型。
再後來黎勤見到他,點頭說,嗯,還可以。
時隔四年他又撿起了當年落下的工作。信楓給他做了各項評測,專注地看着他說:“你的健康狀态良好,現在可以開始這項了。”
中午草草喝了幾瓶營養液,信楓對“深宮裏的錦鯉”似乎情有獨鐘,顧退之多吃了一顆梨。每個月的鮮果供應量都是有限的,顧退之如此放肆是因為櫻時鳴蜩的二月就要過去了。他們回到實驗室裏,顧退之坐在計算機前用平板導入材料,信楓靠在桌邊陪着他,讀條的過程中他頗有感觸地說:“當年…我們幾個人,現在,就我們兩個,這個工作量翻了不知幾倍。”
信楓心裏一動,面上淡然處之,語氣帶着春風和煦,摻雜了幾分細膩的擔憂:“Julian.”
顧退之淡淡笑笑,有些悵然又有些懷念,纏繞思緒最後化為心間清明:“都過去了,我只是突然…哎,想起了他們。你不是才給我做了評測?我的狀态現在很穩定。”
顧退之說:“我們組裏的人,來自世界各地。兩個華裔,一個美裔,一個意大利人。”
“當時我的老師回到了地上,他布置了些任務,我們四個人一起工作。草本,木本,有的人研究花朵,有的人研究海洋生物。”
“除了我,另一位華裔來自祖國西北部,他在草原上長大,曾經在邊境的綠洲裏種了五年草方格。你知道嗎…盡管機械的手已經能代替人類的手做許多工作,可是在大西北的荒漠裏,維護林區依然要人工來完成。”
“Ambrose是個攝影愛好者,他家住在休倫湖旁邊,從窗子望出去,就可以看到很遙遠的島嶼和湖灣,他說最北邊有大量的礫石灘和懸崖絕壁。”
“Caterina來自西西裏島,她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嗯…她從來不缺追求者,一舉一動都容易讓人口幹舌燥。我們都叫她‘阿格裏真托藍’,因為據說追她的男人可以排滿土耳其階梯。”顧退之想着那個熱情奔放的女人,和信楓解釋說,“Caterina像一團火,把整個實驗室都點燃了,我招架不住。”
他沒有看到信楓的面色沉重了起來,他凝視着他,看他眼神空茫地坐着,嘴角卻扯出笑容:“…Julian這個名字就是她給我起的,是她最喜愛的法國作家的名字。她說我很帥氣,是法國西部盧瓦爾河畔的精靈。”
信楓不動聲色地符合:“是這樣嗎?”
顧退之毫無察覺,繼續笑:“是啊,所以剛認識她的時候我總是躲着她走。因為她真的很美麗,不是有科學研究說每天看美人三分鐘有益身心嗎?…可是我不敢看她…”
他笑地眉角飛揚,在寂靜的實驗室裏,在一個稀松平常的下午。帶着信楓熟悉的姿态和氣息,提着塵封了些許年月的溫馨舊事。
他說他們的生活,說他們的工作,說他們偶爾的玩笑和忙裏偷閑的休息日活動。後來他沒有再說話,沒說完的話落入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吻裏。
信楓站在他身後,把他圈在了桌子和椅子中間,他被迫後仰着頭,信楓在他口腔裏攻城略地。這個吻十分漫長,最後顧退之閉上了眼睛,信楓扣着他的後腦,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望着他,一點一點觀察着他的表情。
顧退之輕輕喘着氣,說:“你真的是…”他沒有說完,嘴角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在信楓的唇間親吻了一下,貼着他,帶着安撫的意味。
信楓盯着他的眼睛,唇齒和他貼合着,深深地望着他,他吻他,在他嘴角邊輕聲低語:“Julian.”
顧退之拷貝了完了資料已經接近下班時間,他們回到家中,難得有閑心開始清掃房屋。顧退之拿着手持空氣震蕩清潔器跟着信楓走,邊走邊數着步子,猜:“我下一步是不是要進書房了?”信楓帶着他轉了半個圈,說:“書房的方向在這邊,你剛剛走到儲備間去了。”
顧退之訝然失笑,說沒了地圖導航自己連路都分不清了,還好有信楓提醒,他想起信楓在電梯裏說過的話,忍不住自嘲說:“地圖導航也比不上你,人性化、純自動、優質體貼還供我免費使用。”
信楓深以為然,認真道:“你有了我,不要想別的。”
信楓領着顧退之把書房的邊邊角角全部清理了一遍,污漬化作塵埃被包裹到清潔器後方聯結的收集筒中。這裏主要擺了幾臺光屏,在八十年代,紙質書已經是奇貨可居之物,所有的信息都被儲備在計算機當中,偶爾出現的紙制品那都是不可多得的收藏品。書房裏的擺設幹淨清冷,黑白搭配的主色調和顧退之的陽臺常年開啓的星空模式不太一樣。顧退之不怎麽呆在書房裏,信楓又沒有那麽多感官要求,這裏的一切貴在實際整潔。不過信楓的書房裏還是設置了窗,窗外的景致和顧退之的陽臺是同款,有時候信楓透過窗子能看到陽臺上延伸出的花架。
他們的住處并不大,但好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屋子短小精悍,該有的東西一點也不少。平日他們常把工作帶回家做,無非是把實驗室從一個樓層搬到另一個樓層。唯一不同的也許是放映室,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娛樂場所。
顧退之把這裏開啓亞馬遜熱帶雨林模式,空中升起高大喬木,一望無際,放眼皆是綠野仙蹤,依稀是幾十年前叢林茂密的模樣。
顧退之從背後摟着信楓的腰,拖拖拉拉跌進沙發裏。日月飛馳只是擦肩的片刻,明天又有一堆數據要壓到他身上。見縫插針少有閑暇時,他放空着腦袋,信楓選了部關于古地球的紀錄片,兩個人歪在沙發裏消遣。看了一會兒顧退之扯着信楓的胳膊說,“你念吧,我想聽。”
信楓就把聲音關閉,自己照着字幕給顧退之念,他模仿着字正腔圓的播音調,後來顧退之就在這聲音中靜靜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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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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