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偶遇

這是玄明第一次在咨詢室以外的地方看到宋嘉言,駝色的風衣,米色的襯衫,系一條與風衣同色的格子圍巾,比在咨詢室裏看到的要矮一些——可能是因為有身邊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的襯托。說來可笑,她是被那個男人的風姿吸引才注意到宋嘉言的。

玄明甚少看到這樣好看的男人,明顯的五官輪廓,硬朗的臉型,卷發小胡子,一雙眼如鷹一般銳利又帶着風情;身形挺拔,翹臀,整個人看似慵懶卻又有着骨子裏透出的不羁。玄明猜想,這人大概有中東血統,包個頭巾去假裝一下沙特王子,綽綽有餘,若是去鴨子店裏,混個頭牌絕對不是問題,不曉得有多少女人或是男人會為他一擲千金。這個男人穿着淺棕色的休閑西裝,星空款襯衣,牛仔褲,與西裝同色的休閑鞋。不到一分鐘之內,她已聽到好多人輕呼“快看,帥哥”的聲音了。

帥歸帥,玄明的直覺對這個男人沒有好感,尤其是她故意快速穿過馬路和這兩人照面時那一瞬,她下意識地摸出手機拍了那個男人的臉。宋嘉言驚詫的表情也攝入其中。

“劉聰!你幹什麽?”這也是宋嘉言第一次在咨詢室外見到來訪者——上海這個城市說大很大,眼前倒覺得有些小了。

玄明假裝才發覺宋嘉言的樣子,啊了一聲道:“拍帥哥啊,咦,怎麽是你。”只是這語氣這表情,怎麽都有些假。

宋嘉言皺了皺眉,無奈地看着她,有些緊張。

被拍照的男人沒有生氣,反而很有興趣地看着面前這個表情生動的女性,笑道:“表情太浮誇哦。”他的笑聲如同山谷裏風吹過松林,很難昧着良心說不好聽。

玄明吐了吐舌頭,回應他的評價。

男人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我是楚安,宋嘉言的……”他看向宋嘉言,像是要得到許可般地問:“可以認為是男朋友吧?”

宋嘉言點點頭,捶了他一下。

玄明同他握手“我是劉聰,宋嘉言是我的心理咨詢師。更多人叫我玄明,是個命理師。”說罷她假意湊過去用都能聽得見的聲音說:“撩得一手好妹。”

楚安亦沒有絲毫不悅,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那句話,說玄明很幸運,宋嘉言是他接觸過的咨詢師裏很有潛力的一位。又誇贊玄明的職業,最後還說,以後如果有需要,會找玄明幫忙。

互相道別之後,玄明端詳楚安的背影許久。這男人連寒暄的話都說得句句真心,真是可怕。

回到明明堂,把手機裏的照片給A小姐看,A小姐果然發出花癡般的贊美聲,看來鮮有人能抵擋他的魅力。

“我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玄明說。

“危險?當然危險咯!”A小姐深表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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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難得A小姐會有同感,玄明問,“你也這樣覺得?”

“當然了。你想啊,這種男人,極品呀,對伐啦?就算不想跟他做男女朋友長長久久,但就沖着這張臉和身材,也想和他一夜情的呀,對伐。如果技術好麽,n夜情也可以。這種人,足以讓多少少婦瘋狂,還不危險?怎麽,難道你也看上他了?”A小姐振振有詞,還拿她的桃花眼來回瞄玄明。

玄明一拍額頭,“看上他?我還想上他呢!真是給你氣死了。我是說,那種真實的危險,會死人的危險。”

“确實是會死人的呀,沉溺欲海,溝壑難填什麽的。”A小姐一臉向往。

“嘁!”玄明轉頭回自己的辦公室,砰得一聲關了門,“欲女,花癡!”

“來,用這張照片和名字挖個底吧。”玄明對自己的手機說。

『海』:有違倫理,拒絕執行。

玄明氣道:“去你的倫理。這是個危險人物知不知道?讓你搜你就搜呀,你這個不肯那個不肯,要你有什麽用。”

手機、ipad、電腦屏幕上同時出現心碎的表情。

不能打、不能罵、還不能砸,簡直要給這個系統活活氣死。

『海』不讓搜,玄明就自己搜,這一搜信息還不少,多是溢美之辭。兼愛基金會、NGO、女性權益、He for She、黃絲帶、反家暴、女性程序員培養……公益人士,賬目清楚,唯一的負//面//評價是諸如帶路狗、收受境外資金的無稽之談。翻了幾頁連每年的收支公告都看了,真是越看火越大。人和人的區別簡直大過人和狗的區別。

看不出什麽花頭來,玄明便将此事擱下,完成幾樁起名、算八字的小事。将結果發送後,從櫃子裏取出一只頗有些年紀的玉碗,玉碗被一塊同樣上了年紀的絲綢包住,破了一角還用金子補上了。聽劉半仙說這是祖傳的法器,聽到法器兩個字,年少的她差點把手中的玉碗給砸了。當時的她狷狂,随口說一句“哪裏像法器,倒像是明器。”因這句話,給母親罰跪一晚。

如今玄明對着玉碗,倒也沒有愛恨難明的感情,亦無半分嘲笑之意,盡管比起當日見它,此時的玉碗更像是一個明器。明明堂自玄明接手,調整了業務,這玉碗就被深藏在櫃子裏,終年不見天日。摸索着玉碗用金子補齊的缺角,玄明嘆息,想逃避命運是一則,但面對這些時的躍躍欲試瞞不過別人,就連只見過兩次的警察都曉得說她明明喜歡得要死,卻偏偏要逃避。她原先以為抗拒、回避是反抗命運的一種方式,可是現在看來,并沒有預想的那般有趣。

玄明洗了手,把玉碗擦了又擦,裝了小半碗水,端端正正擺放在辦公桌上,再洗一次手後坐到了玉碗的面前。擦玉碗時,她心中不起一念,一如此時。她雙手結“者”印,口中振振有詞,鼻腔不斷發出嗡嗡聲,玉碗中的水似随之共振。她雙目閉着,沒有看到此時她的胸口透出一點點光來。不過幾息,她的額頭已微微有汗,玉碗裏的水在漩渦後恢複平靜。

待玄明睜開眼,一切平靜如常,水面亦沒有一絲波紋。她擦了擦額頭的汗,靠在椅背上,适才她在替『大人物』找人救她女兒。以她每日練功的精神力,尋人竟比預想的還要吃力,對那個有着浩然正氣的人興趣更甚之餘,覺得這買賣的錢收少了。

傍晚,玄明換上便裝驅車來到一處住宅小區,停好車後,依着腦內接受到的信息,尋到了一家叫作『花事了』的花店。

竟是花店,花店的名字有些熟悉。A小姐訂的送花服務,是這家的。這是第一個意外。

第二個意外是,花店的主人即她要尋找的人,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穿一件黃色的套頭衫,頭發亂糟糟得紮在腦後卻一點無損她的秀氣,看向她時笑容親切,但随即露出狐疑之色。十分敏感,沒有敵意,還有一點好奇。玄明覺得,這是兩人的精神力産生共鳴的關系,頭一回,她對一個初見面的人産生好感。“雖然我的辦公室裏訂了你的花,但是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花,是為了你。”

“為了我?”女孩子很驚訝,另一位女性店員很八卦。

“對,為了你。我叫玄明,是個命理師。請問,今年的三四月間,你是否去過日本?”玄明一向直截了當。

女孩子沒有遲疑地點頭說自己去過,請玄明坐下奉上了茶,她說她叫雷莛雨。

玄明以為是雷霆雨,雷厲風行的感覺,就和這姑娘一樣,沒有心機,又很直率。沒有問雷莛雨在日本發生了什麽,只是三言兩語交代了『大人物』女兒的情況,末了還嘆一口氣,感慨那好好的小女孩,不過去游玩就遭到如此橫禍,若不加以施救,難改殺人後自殺的命運。一邊說,一邊觀察這女孩的表情,唔,一臉憂色,是個好心腸的人。

雷莛雨問她,要自己怎麽做才能救人。

玄明面露難色,道:“我只曉得那小姑娘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氣在和怨氣做着鬥争,這正氣是怎麽産生的我倒是不知。”

“浩然正氣什麽的……我哪有這種東西?”雷莛雨摸摸頭,露出極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同你說說在那邊發生的事情吧。”(*1)

彼時雷莛雨在東京,一夜間整個城市南京大屠殺死難者的怨氣所籠罩,她和同伴打劫了警局找到武器,遇上了怨魂,最後進入怨魂的識海,消除怨魂之後,東京怨氣未散,她與老和尚一起念經驅散了怨氣。

她說完之後,就見玄明用極為驚異的神色上下打量她,以為她不信,忙道:“我見你是命理師才跟你說的啊。”

“你是佛門中人?”

“勉強,算是吧……”

“那好。”玄明從口袋裏拿出一只紙鶴交到雷莛雨的手上,“如果可以的話,結印對着紙鶴念一遍大光明咒即可。”她沒有對雷莛雨所有有過懷疑,相反,她驚詫于她的修為。不過,對她而言,眼前最重要的一樁事情,是救『大人物』的女兒。雷莛雨這人,她有興趣,可以日後慢慢了解。

這時,今天的第三個意外出現在花店裏。還是那種大事不好的消毒水的感覺,而雷莛雨對着那個人喜滋滋地叫:“世雲姐。”

這兩個人也認識?為什麽關世雲對同樣有修為的雷莛雨和顏悅色,對自己橫眉冷對還一天到晚欺負她?

還講不講道理了!

玄明對關世雲的不滿攀升至頂點。

對于玄明的存在,關世雲不比她少多少驚訝,甚至還有一點窘,“你怎麽在這裏,買花上墳?”一出口就是惡言,似乎已成了兩人約定俗成的慣例。

只是這一次,玄明沒有回嘴,癟了癟嘴,冷哼一聲,表情裏有一些委屈。關世雲覺得新鮮又有些尴尬,還是雷莛雨在瞄了兩人幾眼,笑着為兩人解圍,她晃晃手上的紙鶴:“玄明是來找我的。你們認識的話,可以先坐一會兒聊聊。我先去完成這件事情。”

關世雲攔住了她,“對你有傷害麽?”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玄明陰恻恻地又哼一聲,想說什麽偏偏忍住了。

雷莛雨好笑道:“大光明咒而已,沒關系的。我去去就回。”

她一走,玄明和關世雲更是沉默。玄明這會兒正生着關世雲的氣,頗有些舊賬新帳一起翻滾的意思,平時會喋喋不休沒話找話,現下卻一言不發。關世雲看着她撅起的嘴,足可以挂花瓶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不曉得這位老同學在鬧什麽別扭,出于之前她讓自己看的那封信,她既想和她說話又不知要和她說什麽。

就這樣,兩人尴尴尬尬的,一直到雷莛雨回來,她将紙鶴交還給玄明,“幸不辱命。”

玄明接過放進口袋裏,遞了張名片給她,“我欠你個人情,以後有需要可以來明明堂找我,也可以……叫那個女人來找我。是了,觀你面相,最近桃花不錯,雖有波折,但是總體而言是朵好桃花。”說完,起身告辭,沒有再看關世雲一眼。

她一走,關世雲只覺得莫名其妙,低聲罵了一句:“神經病。”

雷莛雨倒是笑了起來:“這人真有趣啊,不過看相是不是不太準,把你當成我的桃花?雖然是朵好桃花。”

關世雲沒好氣道:“她說得可不是我。”

雷莛雨又笑,“哦,她?你們很熟哦。”

“這種神經病,我不認識她。你少和她湊一起,免得也染上了神經病。”

作者有話要說: 注1:

詳情可見《雷莛雨,被傳奇》之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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