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蚊子大師

拿到封印了大光明咒紙鶴的當天,玄明就告知許唯,她本想當晚就去『大人物』家把這差事給交代了,省得拖着總覺得有一樁心事。許唯在電話那頭算了又算,說明天去。玄明不解以為是『大人物』沒空,解釋道不需要『大人物』在場,只要交給他女兒即可,給許唯嘲笑了一通。笑得一代玄明大師心頭火氣,渾身長毛,舔了舔尖牙。如果她是吸血鬼,她就飛出窗外咬死那個女人,順便吸幹她的血。

“你笑什麽?”若不是要知道原因外加許唯的笑聲尚算好聽,玄明早就挂斷電話,畫個小人詛咒她了——如果在紙上畫個許唯的頭像寫上她的名字,用筆戳她算是詛咒的話。

許唯是在辦公樓的樓梯間裏接她的電話的,整個空間裏都是她的笑聲。在接到玄明電話的前一分鐘,她正對着那幾個失蹤案發呆,可聽到玄明的話,尤其是那一通她自以為很合理的解釋後,實在是抑制不住笑意——為了這位心心念念想塑造自己貪財無德形象命理師的口是心非。“我在笑好笑的事情啊。”

“有什麽可笑的?”

“你呀。”許唯相信,倘若玄明在她對面,一定會磨磨她的小尖牙,露出那種想要咬她的氣急敗壞,如同一只自以為是小獅子的炸毛松鼠。

“我有什麽可笑的。喂,你夠了,你信不信我……”

“你是要畫個小人詛咒我找不到男朋友還是要咬死我?我都信,要我發個地址給你嗎?”

“哼,不發我也找得到你。哼,我又不是傻子,跑去警察紮堆的地方行兇。”

“大師,哼起來很可愛诶,再哼個來聽聽。”

“我允許你贊美我美麗大方溫柔可人智慧無雙,唯獨可愛不行,可愛對我來說是侮辱。”

“我記下了,可愛的玄明大師。”

“呸!”玄明忿忿不平地挂斷了電話,耳邊許唯那繞梁的笑聲猶在。這警察和醫生一樣讨厭。

讨厭讨厭!

玄明從椅子上跳起來,把牆上挂着的軟木板轉了個方向,露出一張填滿整個木板的布。布的中央部分被『關世雲』三個大字占據,邊上是一行行五顏六色的小字,每一行小字最後都是感嘆號。比如:有眼無珠!!!瞎了狗眼!!!欺負人!!!恃寵而驕!!!偏心眼!!!缺德!!!讨厭你!!!諸如此類,密密麻麻。如果走近細看,會發現布上有許多針孔狀的小洞。

玄明從抽屜裏取出幾支飛镖來,嘴上每罵一句,手上的飛镖就釘在了哪行小字上。噌噌噌,噌噌噌,每一支飛镖射速極快,例無虛發,亦沒有半點遲疑。

“薄情寡義!!!诶,這句好像沒有。”想到個新詞,玄明看來很高興,拿一支紅色的馬克筆跑到那張紙前,找一個空白地方,寫下——薄情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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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字字血,聲聲淚。

才寫完,忽然聽到外面有來人的動靜,将軟木板一翻,回複原先挂着的字來——不斷陰陽,不知生死。

待A小姐帶着人客進門,桌上的飛镖早已被掃回抽屜,玄明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臉上帶着高深莫測的笑容。

那一邊,被挂了電話的許唯笑意猶在,才想回辦公室裏,就見一個西裝領帶的年輕男人從樓上走下來,想來這人剛才一直在聽她講話,直到她說完了才走出來。“新男人讓你很開心啊。”一開口即是質問的語氣,立刻給那原本堂堂的相貌打了對折。

“關你什麽事。”許唯不想理他。

“小唯,我有些嫉妒。”年輕男人拉住她的手臂。

許唯一甩手,馬上掙脫了去。嫉妒,他有什麽立場說嫉妒?口口聲聲說愛又受不了她醉心案件移情別戀。“陳先生,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給別人看見,讓你的女朋友誤會就不好了。看你西裝這樣筆挺,她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這話讓陳家寶聽來,像是許唯在表達自己的醋意,進一步驗證了許唯心裏有他。當下他微笑說:“若是當初你願意與我同住,我也可以每天替你熨衣服。小唯,我一直都覺得我與她不過是一時,我同你才是一世。不如我們重新開始?”

“我介意啊,陳先生。”同陳家寶在一起不過四月,每周見面不超過一次,連床都沒有上過,他竟叫自己與他同住——可能要同住就是想上床的意思。可他想不代表許唯也想,答應與這人一起不過是看中他有幾分賣相又懂得上進。分了手才覺得,當初自己的決定是錯了。

“小唯,我們總是有感情在的。”

“呵呵,你還是醒醒吧。我們沒有感情。”許唯冷笑,“陳先生,如果你再繼續不要臉,我不介意打得你沒有臉回辦公室。”

陳家寶臉色變了幾變,想說什麽還是忍了下去。許唯的職級比他高,雖說工作的部門奧妙了一些,上面有沒有人他不清楚,但許唯手下的功夫和打人必定打臉他是常有耳聞的。許唯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既然你不要臉,我何必給你臉。曾有不長眼的猥瑣男在地鐵裏揩她油,她拳拳打在人臉上,最後還用高跟鞋——的前端踩了那人的臉。打完還笑眯眯瞄着對方的下半身跟人說,哪裏有病就去治,醫生治不好,她的高跟鞋能治好。

想當初他和這朵高嶺之花在一起時,受了旁人不少羨慕嫉妒的眼神。後來他發覺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虛榮是虛榮,但實在的好處可謂少之又少。許唯不同他發嗲,不同他撒嬌——雖然也不需要他花力氣去追去哄,見罪犯的時間比見他這個男朋友的時間還長。他說的笑話,許唯基本不會覺得好笑,連裝一裝的意思都沒有。最重要的是,兩人見面少電話也不多。許唯讨厭打電話。所以,他難免會對那些溫柔體貼會照顧人,又欣賞他笑話的女人有好感。出軌或許是他不對,但又不是他單方面的責任。這高嶺之花,連分手都是幹幹脆脆一點留戀都沒有呢。若非臨時改走樓梯,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許唯會和誰在電話裏聊得那麽開心。

“許唯。”陳家寶叫住了她,“我确實嫉妒。你從來沒有那樣跟我說過話……你根本……你根本就不怎麽喜歡和我說話。如果不喜歡我,又何必和我在一起。” 他覺得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免得這女人總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她。

許唯轉過身,對着能夠直接表達情感的陳家寶忽然有了一點點的歉意。她坦然說道:“感情出現問題兩個人都有責任,我和你也是。你喜歡別人和別人在一起,我沒有怪你。要說當初,我并沒有不喜歡你,你看你還是蠻帥的,只是沒有那麽喜歡罷了。我試過,但是不行,我們不适合。唔,就這樣吧。”說完她拍拍陳家寶的肩膀,自顧自地潇灑地走了。

“你看你還是蠻帥的……”聽了這話無論如何都叫人高興不起來。陳家寶苦笑,不過倒是弄清楚一點,她同他在一起是看中了他的臉。下次旁人問起他追高嶺之花的經驗,他大概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句,長得帥。

哎,這個世道。陳家寶嘆息。

說好去『大人物』家交差的這天,許唯比約定的時間稍早一些等在明明堂裏,她在電梯裏遇上玄明最後一位預約的客人。等了片刻,她才坐到玄明的對面,玄明以為現在就要走,說自己收拾收拾就好。她笑着說,吃了晚飯才去,現在『大人物』還沒有回家。

“那不會約晚點嘛,我就說跟上次一個時間……”

“找你請我吃晚飯啊。”許唯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轉啊轉的。

“……”怎麽人人都要她請吃飯,她小本生意好不好。“沒錢。”玄明可還記得昨天被這女人莫名其妙笑了半天呢。

“堂堂大師,這麽小氣。我又吃不多。”

吃不多?玄明瞥她一眼,身材能保持成這樣要麽靠餓,要麽靠煉和基因。許唯不是模特,百之百靠鍛煉和天賦異禀,一般胖不了的天賦和很能吃是固定搭配。她才不信她吃不多。“西北風吃不吃?”

許唯摸出手機看看随即撲哧一聲笑了:“吃。今天刮得是東南風,你要做法請我吃西北風,我肯定吃。”

“诶。等着。”玄明側了側身,朝她吹了口氣,“呶,西北風。”她的座位坐北朝南,吹氣的方向正好位于西北。

許唯嫣然一笑:“風太小,不夠啊,大師。”

對于自己靈機一動想出這招,玄明很是得意,笑嘻嘻地趴到桌上朝許唯吹氣,誰曉得手一軟整個人往前一沖,差點親到湊過半張臉來的許唯。對這意外的變故,兩人均感錯愕。玄明讪讪爬回椅子上,說了聲“不好意思。”

許唯見她這幅明顯受到驚吓的樣子,倒是笑了:“你要親我就直說嘛,何必爬上爬下的,我又不會不讓你親。”

“誰要親你了。意外,意外。”

“難說,可能是你的潛意識導致了這個意外呢?”

“沒親到,意外還沒發生呢。許小姐。”

“哦,還沒發生,那發生一下也行呀。來,給你親親。”許唯湊上了她的嘴唇。

糖果色的唇,煞是誘人。玄明猶豫了幾秒才想去咬,A小姐敲門說,她們的外賣到了。

外賣?她沒有叫過外賣。

許唯又笑,“我就知道你小氣,所以連吃的都準備好了。肯德基,我想你總歸吃的。”

分了一份給A小姐,許唯把肯德基放到玄明的面前,“吃吧。”

“我真想咬你。”玄明狠狠咬了一口雞大腿。

“我知道,剛才給你機會你又不咬。要麽就先欠着,等你膽子長好了再咬?”

“這機會可以拍賣不?”

“不可轉讓。”

“哼,沒勁。”

“啊,我想到了,你總是哼哼哼的,我叫你蚊子好了,蚊子大師。”

“蚊子明明是嗡嗡嗡的好不好。”

“什麽?”許唯裝作沒聽清。

“嗡嗡嗡……”

“嗯,果然是只蚊子。”

“哼哼哼。”

“蚊子大師。”

玄明再也不想理她了。她發現一個真理,對上胃口好過她的女人,她完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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