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五

胡天問:“這就到了善水宗了?”

“非也。”易箜邊說邊同胡天向船艙裏走, “我等要在萬語界下舟,之後再過兩座界橋, 方才能到若劍界去得善水宗。”

胡天一聽, 這還得走多少路?

便問:“為什麽不能到善水宗的那個界再下船?”

“因為此舟另有去處。”易箜同胡天離了甲板。

晴乙點頭:“沒有其他修士了。”

易箜方講給胡天聽。

夜渡舟此次要去往魔域,接他們祭神的少樓主夫婦回神谕天梯樓。并不能同路去若劍界,便只好在離若劍最近的萬語界, 放下他二人。

易箜道:“前輩,我們還得去尾艙借星野圖一看, 這便去吧。”

“成。”胡天便同易箜向尾艙去。

未走幾步,白臉小生迎面而來。

兩廂見禮, 白臉小生道:“二位可先行收拾行裝,再同我去尾艙看星野圖。”

易箜是沒有什麽可以收拾的:“在下本就無甚家財,具是随身帶着了。随時可走。”

胡天聽了暗自點頭。易箜這樣跑路比較方便, 值得學習。

胡天此番卻還有兔子和歸彥要收。

到了艙裏,歸彥正在窗臺上蹦。窗外琉璃上停了只蝶, 歸彥便在窗裏扒拉琉璃跳來跳去。也不知是和蝴蝶打招呼, 還是想去嘗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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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門響, 歸彥回頭。

胡天先招呼五只兔子:“集合集合。”

五只兔子跳上桌來, 胡天提起一只就要往懷裏揣。

白臉小生看這架勢,笑起來:“道友為何不用靈獸袋?”

胡天近來看了些書冊。記得《雜略》一本裏講, 靈獸袋和乾坤袋差不多樣式, 但可存放靈獸,十分便捷。這靈獸袋自然讓胡天心動,價格卻讓他心痛。

胡天便講:“下了船去買。”

不過得先設法搞點錢財。他築基時将指骨芥子裏的玉石晶石同靈石揮霍一空, 現下說不定還得見沈桉,想想就要愁白頭。

白臉小生笑道:“何必如此麻煩,在下這兒恰有一只靈獸袋,道友盡可拿去一用。”

白臉小生說着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紮口袋。袋面白絲綢裁就,其上用黑金線繡了只……歸彥?

胡天眼皮抽了抽。

白臉小生将紮口袋遞與胡天:“還望道友不要嫌棄。”

起先上船時還無甚,後幾日不知是誰露了口風。船上天梯樓的人得知,胡天在三十三層被神紋選中。

天梯樓人本尚古崇神,聽聞傳言對胡天的态度立刻熱切起來。若是胡天有事用到這些修士,個個興高采烈好似中獎一般。若是推辭,他們還要委屈。

胡天便也不客氣,接過靈獸袋來,敞開袋口,五只兔子駕輕就熟跳進去。胡天再往袋子裏看,這五只已經變成蠶豆大,在袋子裏打滾翻身好不惬意。

胡天對白臉小生拱手:“謝了。”

白臉小生眉開眼笑:“您還有什麽需要,盡可告知在下。大事做不了,小事上定當盡力。也是在下福澤。”

胡天便指着木箱,剛要開口說借書。他還有本《貝時廣史》沒看完。

“這木箱不值什麽,您盡可拿去。我這兒還有一個乾坤袋,放下木箱也使得。”白臉小生說着就又往外掏。

胡天剛忙攔住:“我就拿幾本書。”

胡天拿了書抱在懷裏,想了想又補充:“我也是有乾坤袋的。”

胡天前番有易箜提醒,近日又看了書,知道芥子是個稀罕物。財不露白的道理他也懂,所以更是謹慎開口,外人面前從不提起指骨芥子。

白臉小生只得收回乾坤袋,此時打外間又進來個人,正是每日給胡天送飯食的雜役。

這人推來個木桶。木桶半人高,好似個澡桶,裏面具是搓成黃豆大的靈獸食餌。

白臉小生喝道:“這是作甚?”

雜役哀哀切切:“聽聞胡前輩要走,又不能即刻到善水宗。胡前輩路上定然短不了吃喝,我就給歸彥備點餌料來。”

這雜役眼裏只有歸彥一個,至今都未注意過兔子。一直只當靈獸食餌是喂了歸彥。

胡天也是不忍心拆穿,睜眼說瞎話:“多謝,歸彥一定很喜歡。”

歸彥聞言,跳到胡天腦袋上,狠狠踩了兩蹄子。

胡天混不在意,想了想,拿出前番搶的乾坤袋,彎腰把靈石餌料往裏裝。

此時雜役小哥又猶豫:“胡前輩,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胡天頭也未擡:“不當講就別講了。”

雜役哽了一下,滿臉猶疑。

白臉小生在一邊看着急:“吞吞吐吐作甚,要說快說,莫要耽誤胡前輩功夫。”

雜役便道:“歸彥實在可愛,又兼舉止爛漫……”

歸彥立刻在胡天腦袋上炸毛,沖着雜役“嘶嘶嘶”。

恰好扯了胡天腦袋上一根毛,胡天疼得呲牙裂嘴,糾正:“是威武,境界也高。”

“對對對。”雜役連連告罪,“歸彥實在生得威武,境界也是出塵。如何看具非凡品。我聽聞,船上有一二修士,一直在打歸彥的主意。”

白臉小生一聽如此:“是哪幾個,我折了他們腦袋!”

雜役便說:“在我夜渡舟上,自然可防。但出了夜渡舟,還請胡前輩多多在意才好。”

胡天雖知歸彥是個香饽饽,但也未曾想有人膽肥要搶了它去。

胡天點了點頭,轉臉對歸彥講:“聽見沒,別跑來跑去了,快到我懷裏藏着。”

歸彥扭臉撅屁股,昂首挺胸出了門。一點自覺都無。

衆人都無奈。

倒是胡天撸順了頭上的毛,安慰衆人:“它也不是個繡花枕頭。”

還把姬頌耍得團團轉呢。

這麽說着,胡天已是收拾好,随衆人往尾艙去。歸彥遠遠綴在後頭。

尾艙頗大,也是舵盤所在。胡天還是第一次來。

此時赤面大漢正掌舵,見他們一行,便将舵盤交予副手,親自迎上來。

白臉小生開門見山:“還有多久到萬語界橋?”

“三盞茶功夫必到。”

“星野圖可标記好?”

“自然。”赤面大漢說着沖胡天和易箜抱拳,“二位,請。”

赤面大漢不多廢話,将胡天易箜引到尾艙正中的位置。他擺手道:“靜。”

四下無人再說話。

赤面大漢拿出蓋章木頭來,照地夯三下。

頭一下,尾艙震動,歸彥被彈起,四蹄離地再落下。

再一下,光點從尾艙地板上飄起來。胡天腳底發熱,趕忙讓開,那處地板上升起一顆亮點來。

又一下,便是光點四散,各歸其位。

這些光點上上下下排列,星羅棋布。最頂上一個最亮也最大。

胡天想起所看《四野分星》,約莫猜測那便是天啓界。

此時大漢上前,抓了偏下一顆亮點,又抓了中層兩顆亮點。三顆亮點握在掌心,虛空掰開一道,便出現個小舟标識來。手中光點變成三幅相連的地圖。

大漢指着小舟标識:“我等現下便在此處了。”

大漢又指着地圖一處:“這便是善水宗若水部山門。”

語畢,一條紅線便從小舟标識啓,穿過三張地圖,到達善水宗若水部山門。

易箜此時湊近看,拿出一塊玉簡來:“容我拓印一二。”

“這個自然。”

易箜便去撚訣。

胡天和歸彥卻具看周圍的亮點。胡天用手戳,歸彥用蹄子踩。

胡天又擡頭去看最亮最大的那個光點,卻發現其上另有個隐隐約約的星點,與其他光點具不同,不知是何物。

胡天便去問晴乙:“那是什麽……”

話沒說完,易箜道:“成了。”

赤面大漢點頭,一揮手,星野圖頓時消失不見。

尾艙之內衆修士又開始工作講起話。

歸彥玩着光點正高興,一時星野圖撤去,讓它撲了個空。歸彥歪腦袋,好生不快。

它繞着方才星野圖所在跑一圈,忽地跺了一下前蹄。停了停,又是一蹄子跺下去。

尾艙內忽又有光點冒出來。

衆人紛紛擡頭:“這是怎地?”

赤面大漢也擡起頭來:“如何又跑出來?”

卻都沒發現有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又要跺蹄子。只胡天眼疾手快,側身擋住了歸彥。

歸彥便一蹄子跺在了地板上,連個個聲響也無,卻幻化出一堆光點,排列也似星野圖。

它高高興興跑去和光點玩兒,滿地打滾。

赤面大漢急出一腦袋汗,抓了光點掰卻是什麽也掰不出來:“不對啊,這不是我的星野圖。這是幻象?這從哪兒來的?”

只得風風火火又去找緣故。

胡天只管去看光點。

此時夜渡舟到了萬語界橋,停泊抛錨。

白臉小生對胡天同易箜講:“到了,二位這就請吧。”

易箜高高興興向外走去,胡天回頭看歸彥:“別玩了,走啦。”

歸彥滾了一圈,蹲坐下來看胡天。

胡天愣了愣。

這貨是要留下?

這才想起來,自己不過是帶歸彥出了死生輪回境。歸彥不是他靈獸,更不是命褓靈兔,對自己沒什麽親善依賴。

什麽時候它想走,便也是走得。想留更是一船修士都歡迎。

腦子猛然裏又冒個蝰魯來,盡說些惡心人的話。

頓時驚出一腦門子汗。

胡天擡手撓了撓頭,停了停,笑對歸彥擺手道:“拜拜。”

說完,胡天向外走去。

歸彥歪腦袋,蹲了片刻,“嗷嗷”哼了兩聲,甩甩尾巴,擡起屁股追了出去。

身後,一片星野光圈悄然消逝。倒是它神魂中的一顆星星,亮起一瞬,轉而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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