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九

禮生唱完, 面色凄苦,舌頭好似一個結兒繞起來。心內大罵, 哪個殺千刀的不長眼, 怎生好把穆尊的名姓寫在笏板上。

幸而他及時察覺做了更改。此時真是又惶恐又慶幸。

穆椿收徒之事尚未在弟子中傳揚開,臺下衆多新員更是驚詫。

本以為蕭烨華作為新員榜首,拜了首溪峰的大長老已是了不得, 誰曾想後來一位不起眼的胡天,壓過他一頭。

蕭烨華未曾動怒, 倒是與他相熟的宋大冶怒氣沖沖看向臺下。

但見胡天上前一步,穆椿也走出衆人隊列。

禮生忙高聲唱念:“天揖。”

如此胡天也大約猜出, 他師父不愛人跪。

胡天便是端肅拱手:“師父在上,受徒兒胡天一拜。”

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穆椿點頭:“師法自然,切莫懈怠。”

胡天領訓稱是。

此時穆椿卻不再言語, 只擡頭向外看,皺起眉。

衆人紛紛也向外看去, 卻見外間甚也無。又轉頭去看穆椿。

胡天心道看個屁, 我師父早把表禮給我了!只是說了未必有氣勢。

自家師父的氣勢, 如何能在此時消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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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眼一轉, 彎腰擡起雙手,高聲道:“謝師父所賜。”

全仰胡天的芥子在指骨, 取物巧變, 不動神色便是一個乾坤袋出現在手上。

衆人見了乾坤袋,紛紛道:“到底是穆尊,乾坤袋裏定裝了了不得的東西。”

穆椿低頭, 如何不知胡天心意,不由伸手拍了拍他腦袋:“很好。”

此時有人沖進來,進得大殿卻一愣,紅着臉施禮:“晚輩易箜,求見穆尊。”

胡天一聽易箜來了,扭頭沖他擠眼。

穆椿沖易箜招手:“來。”

易箜上前來,落了胡天一步,将一只束口袋捧過頭頂:“穆椿安好,師父命晚輩将此物奉上。”

“回話沈桉,莫再玩鬧。”穆椿說着提起束口袋,放在胡天手中,“拿好,零用。”

胡天手上一沉,再看束口袋上明晃晃一行字“家主專用,潑皮敢動,抽骨剝皮”。胡天驚一跳,擡頭要說話,卻看穆椿瞥了他一眼。

胡天只得又拜:“謝師父。”

如此便同易箜一道,走到穆椿身後站立。

此時新員具已拜過師尊。

那禮生高聲唱:“賀新大典畢。”

一聲唱念完畢,大殿徒然靜寂。若水部諸位長老管事均肅立不動。

衆徒面面相觑。

穆椿又站了片刻,掃了大殿一眼:“還有無其他事宜?”

首溪峰的趙長老即刻出列:“回穆尊,已無他事。”

穆椿點頭:“那我先走一步。”

諸長老管事,即刻拱手:“恭送穆尊。”

穆椿點頭,領着胡天易箜離去。

他三人背影消失,大殿若水部衆長老頓時松了口氣。膽大的弟子還小聲議論。

“穆尊竟然收徒弟。”

“不但收了,那個胡天好似只是個二階初期?”

宋大冶鐵青了臉:“潑賊分明叫‘胡目中’,緣何哄了穆尊……”

首溪峰趙長老大喝:“肅靜!穆尊之事,豈是爾等可議!”

一時衆人都不敢言語。

半晌,趙長老拂袖而去,大殿內衆人也跟着各自師尊離開。衆弟子回去,少不得還要領一頓教訓并警示。

胡天卻沒這翻愁事。

此時穆椿一行三人到得九溪峰頂。

穆椿駐足,易箜識趣退下。

穆椿對胡天講:“賀新大典已畢,我也要啓程前往希言城,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這便是山中無大王了。

胡天掏出錢袋來:“師父既要遠行,這錢……”

穆椿擋下:“本就是要給你的。那字是沈桉頑皮,你無須介懷。”

胡天眼皮一跳,心道沈老頭這哪兒是頑皮,這是要名正言順剝他皮。

“功法之類,我無可教你。進階之事,你與歸彥都只能靠自己。向後宗門內若有他事,不懂之處,你可去問葉桑或杜克。”

穆椿頓了頓,似乎無甚可講,便揮手:“你去吧。”

胡天拜別轉身。

“回來。”穆椿又喊住胡天,雲淡風輕,“別把自己折騰死了。”

胡天眼皮抽了抽:“知道了。”

待到胡天離去,穆椿轉身:“為何總愛躲躲藏藏。”

杜克繞出來,冷哼:“我先到得這兒,分明是你擾我清淨。另則,自家徒弟自家教,別讓他來煩我。”

穆椿:“小蘊簡閣現下書冊是否要信點?”

杜克:“要,作甚?”

穆椿:“你給他放行。”

“憑個甚!”杜克怒道,“你善水宗諸多規矩……娘的,你跑個甚!”

穆椿已上了一朵菱花天流雲,消失在天際。

杜克哪裏追得,氣得站在峰頂大罵:“姓穆的,有種你別回來!”

聲音洪亮回蕩山谷。

胡天站在半山腰,聞得回聲,不禁擡頭看去,感嘆:“杜先生真是老當益壯。”

說完轉頭,胡天問易箜:“你何時走?正飯點,一起吃個飯去。不過這裏的飯食也就那個靈椒炒蛋能吃吃,臘肉看着香,鹹到要死,歸彥都改吃素了。”

倒是沒見它薅毛的力道輕上一兩分。

歸彥咬着胡天的頭發拽了拽。

胡天沒好氣:“這不是沒空出去嘛,現在沒事兒了,過兩天出去給你買糖葫蘆和包子。”

易箜驚道:“師兄,善水宗新弟子不可随意進出山門的。”

“啊!還有這個規矩?”胡天大驚,一想,便知是自己睡着誤事,很是感嘆,“完了,歸彥要變和尚了。”

歸彥張嘴咬了胡天耳朵一口。

胡天改口:“歸彥要吃人了。”

晴乙在一邊笑道:“上次那口野豬,還有兩條豬腿在,易箜快拿出來。”

易箜拍腦門:“對對對。”

胡天驚訝:“這都多些天了,還沒壞?”

易箜停步翻找起來:“放在乾坤袋裏能保一月不腐。”

胡天又驚又喜:“乾坤袋還有這個功效!”

“若是有芥子,便能保得一年不壞。”

易箜說着掏出乾坤袋遞過去。

胡天高興壞了,拿出一條豬腿,用豬腿骨戳歸彥。

歸彥一口咬在豬腿上。

胡天扛起豬腿。歸彥咬着豬腿不放,挂在其上,跟着胡天的動作,來來回回晃晃蕩蕩。

胡天笑說:“今兒咱自己做飯,烤串兒,炖歸彥。”

九溪峰的庖廚供應兩餐熱食,但九溪峰人少,又兼修行者少口腹之欲,便又有數間屋舍廚竈空着無人用。

胡天到了山下,尋了一處無人的廚間。廚間內廚具齊全,竈臺下還有柴火,胡天便進去,提着豬腿剁肉。

胡天抓起砍刀,掄圓胳膊,動作豪邁,歸彥蹲在一旁甩尾巴監工。

胡天又指揮易箜:“給這竈臺點個火。”

易箜趕忙施了個控火術過去。

胡天看了一眼,邊揮刀砍豬肉,邊想自己也搞個火種的事。

剁了沒幾刀,卻見遠處怡怡然一人近前來。

“師弟可讓我好找!”鐘離湛進得門來。

胡天拿着砍刀轉身,笑道:“師兄來得剛剛好!開葷吃肉。”

鐘離湛驚訝,卻又笑說:“師弟真是好性情。不過我已辟谷,便不多擾了。現下來,卻是有事。”

胡天忙放下砍刀,擦了手:“師兄特地找來,是有什麽要緊事?”

易箜又要回避,鐘離湛卻笑道:“易師弟,留下聽也無妨的。”

易箜驚訝:“師兄知道我?”

“師弟怕是忘了,那日沈伯去首溪峰領奉,我也在的。”鐘離湛轉臉又對胡天道,“此來找胡師弟,是告知師弟。我被宗門指下,作為師弟此次束脩任務的監督之人。”

胡天一臉茫然:“啊?什麽束脩任務?”

鐘離湛即刻領會,笑道:“師弟前些天未曾同其他弟子同在,怕是不知道。”

鐘離湛便又給胡天說起來。

原是善水宗任務,分自領與宗門下派兩種。新弟子入門三年內,只有宗門下派的任務。

而新弟子第一件任務便是“束脩”——在三個月內給自家師尊備上一件禮。

“這也是‘反哺’與‘尊師重道’之意。”鐘離湛講道,“賀新大典領了師尊表禮,我等做弟子的,自當備束脩敬上。”

胡天也曾是游戲機的好夥伴,這點事兒還是了然的,便問:“那任務規定是什麽?”

“束脩須自行尋得,不可靠家族外力。這也是為何需要我這監督之人。”鐘離湛笑說,“師弟何時決定做這任務,屆時我與師弟同行。”

胡天犯難,這得尋個什麽給穆椿?

他師父高高在上,雖然摸不出一個靈石來,但也不像缺吃少喝的人。就算穆椿缺點什麽,胡天也有自知自明,自家這點修為啥也做不到。

胡天便又問:“師兄,任務完成是個什麽标準?有獎懲沒?”

這要是沒個獎懲,他就不幹了。

“束脩獻與師尊,由師尊視情況給予師弟信點。”鐘離湛又貼心講解,“信點是在蘊簡閣借閱功法書籍的憑證。”

蘊簡閣的書冊也是分等級,信點越高往往說明資質越高,可翻閱的書冊等級也越高。

胡天對書興趣缺缺。

鐘離湛下一句卻給胡天提神:“信點越高,可參與宗門活動也越多。另則,一萬點下,要有任務令牌才能出山門。到了一萬點時,便可自由進出山門了。。”

胡天聞得“出山門”,蹦起來:“師兄,我們何時啓程!”

“不急,待師弟想好要尋何物,我同師弟去李師弟處領束脩令牌。”

鐘離湛說着取出一只錦盒,打開一排指頭大的陶制小雁:“這是我的傳信雁足,師弟若尋我,可放一只去。我居首溪峰山腰,洞府為妄清閣,師弟得空也可去那處坐坐。”

鐘離湛遞上錦盒,便是告辭離去。

胡天卻因此番事,烤肉串都吃不香甜。他拿着肉串,支着下巴:“小易箜,你說我師父還能缺什麽?”

易箜咬着肉串,茫然擡頭看晴乙。

晴乙幽幽然:“穆尊可能缺靈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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