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二十二
胡天停下。
總不好下一句便寫:老頭兒酸漿妖酒能不能便宜點賣, 十個靈石一口實在貴,不如十缸一個靈石成不成?
胡天用筆杆撓了撓頭皮, 想想畢竟是自家求人, 總不能太直白。因着姬頌一直惦記兩儀雙星的神紋,胡天便是閉眼內視,進了識海。
剎那得入, 眼前長空瀚海灰白色,白胖鏡魚仍被結結實實凍在海裏不動彈, 鏡魚嘴邊一個紅球。
胡天擡了視線去看,卻“咦”了一聲, 些許驚詫。
識海內部,天頂那顆兩儀雙星留下的六芒星,邊緣線條全然亮起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夜渡舟上, 胡天沒少折騰那顆星星,當時卻是灰蒙蒙一片, 後來再看不過是閃閃爍爍, 好似個古舊要換的燈泡兒。
不想此時線條倒亮了。光線微弱如螢, 卻別樣有趣。
胡天收斂意識, 回到現下,抓了歸彥來。
“我那顆六芒星亮了, 你有沒有星星, 不對,你有識海沒?”
胡天頗惆悵,沒個妖族常識, 問都問不到點子上。
歸彥松開嘴裏的核桃,向前踢了踢。核桃咕嚕嚕滾到胡天面前。
胡天取下核桃,一拳頭砸碎,挑了塊最大的核桃仁塞進它嘴裏:“就是天梯樓裏,打到身體裏的神紋,把你吓不輕的那個。六個角的星星,你有沒有?”
歸彥不言語。
胡天湊近扒拉歸彥腦袋:“有沒有啊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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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彥鼻子噴氣,扭開臉,轉頭跳到石床上去了。它在床頭趴下,閉上眼,便見一顆六芒星,铮亮。
胡天卻是瞧不見歸彥的那顆星星,只好轉頭在紙上寫。
我識海裏,六個角的星星邊緣亮了,差不多就是這個樣。
胡天順手花了個六芒星的圖案。接着便将自己的情況詳盡講述,最後才轉入正題。盡可能委婉地提了提酸漿妖酒同妖族功法。
胡天又看了看石桌上一堆果殼,添了一句。
酸漿妖酒是一行,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妖族能吃的,口味好點的東西?
胡天再添添改改,極盡可能客氣委婉文绉绉。最後再将信重抄了一遍,直搞到天邊泛白。
寫好,胡天提起紙來看。
紙上字大如鬥,歪七扭八,偶見一二墨點,實難入目。雖這些日來,胡天用盡全力學了繁體字,但也還是會丢筆畫。
胡天勸自己:“反正是姬頌那老頭兒看,能看明白就成了。”
便也把“尊老愛幼”的古訓抛到腦後,他将信紙疊了疊。
胡天又将天梯樓給傳令拿出來,撓了撓頭:“這個玩意兒要怎麽用?辛夷天書格又是個什麽東西?”
涉及妖族的事情,胡天幾番思量,最終決定問葉桑。
幾天後,葉桑在前山領任務令,做了胡天束脩任務的監督之人,同他去倉新界。
出了山門,胡天便問:“師姐,你知道辛夷天書格是個什麽玩意兒嗎?”
葉桑道:“那是個傳信運物的子母法器。母器在辛夷界,子器分布各界之中。是蚍蜉妖族的設立的。”
《妖談魔語》有記載,蚍蜉妖族同人族有交集,互惠互利。
“天書格很好用,不但可以傳遞信件,還可以在界域之間傳遞物資。除了神堕廢都,大概也什麽地兒他們去不成的。只是資費甚高,還分物件和重量。”
葉桑戚戚然,“早年我給家裏寄信,一封就要一個靈石。幸好後來出任務從水裏撈了花……撈了個小螞蟻。他們就不收我錢了,省了好一筆寄信的款項。”
葉桑很是感慨,對胡天道:“随手救人還是有好處的,哪怕是個花花草草小螞蟻。”
胡天不解:“螞蟻和妖族有什麽關系?”
葉桑驚詫,抽出重劍。
胡天吓一跳:“師姐,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咱沒必要拿劍啊!”
葉桑樂,卻是用挽了劍花,招來劍花黑雲網:“師弟,螞蟻是蚍蜉的妖獸形态。”
胡天爬上劍花黑雲網,拍腦袋:“蚍蜉撼大樹的那個螞蟻啊!”
“咦?”
顯然此間沒這成語,胡天笑着在劍花黑雲網上坐下:“師姐,我想寄封信出去,要去哪兒找那個辛夷天書格?”
“咱們若劍界的天書格有點遠……對了,師弟這次要去哪兒做任務?”
胡天此番卻不是出來做任務,倉新界要買的物件早就買齊全。
胡天也不糊弄葉桑:“咱們去寄個信,然後去倉新界玩玩吧,趕在宗門月晦日交易前回來就成。”
葉桑點頭:“那我們就去倉新界寄信好了。倉新界的辛夷天書格大。”
待到了倉新界。
胡天看着眼前的石頭格,愣了半晌。轉頭問葉桑:“師姐,這就是大?”
眼前一個四方四正的格子,高半丈,寬半丈,深約七寸,鑲嵌在一堵石頭牆內裏。內分四格,大小不一。
打遠處看,就是個不倫不類的外牆格子。
胡天心道,難怪他前番來時沒注意。
葉桑卻是點頭:“咱們若劍界的天書格,就一個格子。”
葉桑拉着胡天近前去,四周驟然升起一道白光,隔開外界視線。
葉桑指着其中較小的一格道:“師弟把信放在此處,此處管事的蚍蜉自然會出來。”
胡天依言而行。
方将信放入石格之中,石格中電光一閃,一只紅皮大螞蟻出現,身量足有拳頭大。口吐人言:“葉道友安好,許久不見,小主子很是想你,月前她偷跑出界,要去若劍界。未果,被蟻後捉回,現下正在曉橋面壁。”
葉桑眼皮抽了抽:“此番是我家師弟來寄信。”
歸彥好奇跳去格子裏,胡天趕忙将它拉回來。
那螞蟻不動聲色,向胡天看來:“這位道友安好,面生得緊,怕是新主顧。我辛夷天書格寄物寄信,只要您有靈石,寰宇暢行無阻礙。哪怕是夢魂界也無虞。敢問您此信要去往何方?”
“烏蘭界天梯樓。”
“好去處。百塊靈石。”
卧槽。
“這麽貴!”胡天肉疼,卻還是在指骨芥子裏數了百塊靈石來。
“烏蘭界無界橋,世人均不知何處,您要寄信,自然貴。”大螞蟻冷淡說道,“若有傳令倒也罷,可您是個新主顧……”
胡天擺手:“等等,你等等。我有傳令!”
胡天說着從指骨芥子裏撈出令牌,放在了格子裏,便是當日姬頌給予的傳令。
那螞蟻頓時止了話頭,爬去看。
胡天又伸手翻過那塊令牌,反面便見“神谕”二字。
螞蟻驚道:“天梯樓的神谕傳令。”
“對對對。”胡天道,“這信寫給姬頌的。”
螞蟻随即恭敬起來:“便如此,請您将靈石收回。這信定然送到。另,請您稍後片刻。”
螞蟻說着,爬上了天梯樓的傳令,“咔嚓”便是咬了一口,在傳令上留了個月牙印。
螞蟻又爬下去:“此後若有回信,定然送到您手上。您若還有什麽需要傳遞去天梯樓的物件,均是不收資費。”
胡天目瞪口呆,拿起天梯樓的牌子:“這麽有用。那我要送信給別的地方呢?”
“資費對折。”
胡天心滿意足,将天梯樓的令牌收進指骨芥子,還另取了一個抽屜放了。
正事了了。
胡天便腆着臉想同這螞蟻套套近乎,剛要開口問問它妖族修行之事。
那螞蟻道:“外間有人候着諸位,便是請了。”
胡天轉頭,四下白光漸淡。
那螞蟻最後道:“葉道友,我家小主子讓我等轉告,不日便是辛夷妖祭。若您得空,還望能去坐坐。”
螞蟻言畢,霧氣盡去。
“嗷!”胡天往後一步跳,他眼前一張老臉,怒氣沖沖。
竟是沈桉。
沈桉撥開胡天,沖上去抓住葉桑:“小葉桑,可讓我找到你了!”
葉桑忙拱手:“沈伯。”
沈桉抓了葉桑,往前走:“莫客套了,火燒眉毛了,靈石耽誤不得,搞這些虛禮做什麽。我去了宗裏找你,沒想到他們說你同這貨出來了。只好急匆匆又過來……”
葉桑“啊”了一聲。
“不在此處說。”沈桉拉着葉桑沖進一家茶館。
胡天只好跟上,進了個包間。
沈桉此時也不在意胡天,只管拉着葉桑坐了,開門見山道:“小葉桑,不瞞你說。我遇着件天大的難事!”
“沈伯盡管開口,是要揍人還是要殺敵?只是我現在任務在身……”
“揍人殺敵,這種小事還不用勞動你。是件非你出面不成的大事。這事兒也不甚難,就是得你出個面。”
沈桉當下講起來,直如他那算盤珠子噼裏啪啦的。
原來沈桉在辛夷界定了一批貨,卻恰逢辛夷妖祭。
辛夷妖祭是蚍蜉一族拜祭祖先的大祭祀,十年一次。每逢此時,便會提前月餘閉界,非是特邀,不可出入。
沈桉那批貨在辛夷界出了岔子,現在又遇妖祭,便是出不來了。
“若是別的東西也就罷了,卻是做細妝的種子!”
沈桉痛心疾首:“那細妝種子若滞留久了,便是發芽長成樹。等到辛夷界再開界,我還賣什麽細妝?我賣棺材得了!”
“噗咳咳咳。”胡天沒忍住。
沈桉沖他翻白眼:“你小子笑個屁!別以為我不知道,家主把一年零用全給你這貨!”
“這茶看上去挺好喝。”胡天裝蒜,舉起茶杯灌了一口白開水。
沈桉又翻了個白眼,轉向葉桑:“小葉桑,家主去了希言城,實在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別人又不靠譜得很,我知你出面定成。”
葉桑愕然:“我為什麽成?”
沈桉急:“你從水裏撈出來的那個螞蟻,就是蟻後家的那個小姑娘叫花啥啥來着,不是成天哭着喊着要嫁你?”
“噗!”
胡天一口茶全噴在了歸彥腦殼上。
葉桑茫然:“沒有啊,沈伯你誤會了。花困就是一天到晚要找我玩兒,沒說要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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