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十四
胡天去戳歸彥, 怎生都是戳不醒。
哪怕提起來搓揉,歸彥也只是四蹄亂踹, 并不睜眼。胡天心知歸彥是喝多醉翻了。
再思忖, 便知歸彥這番行徑的緣由。
胡天頓了片刻,吐一口氣。
“這可真成酒釀了。”胡天将歸彥提到床上去鋪平,又戳了戳歸彥肚皮, “一桶都喝了,居然沒給撐圓。”
只是歸彥在他腦袋裏亂嚷嚷, 有點難辦。這也不是在耳邊吵吵,能用手搗住耳朵。
“忒不厚道了。”
胡天此時也是睡不了, 便盤腿在歸彥身邊坐下,将姬無法給的《妖談魔語》拿出來翻看。
直将《妖談魔語》所記載的妖族都看完,也沒見到同歸彥長相相似的妖。
胡天再去看歸彥。
不知何時, 歸彥也不在胡天腦子裏說話了。只是它肚皮朝天,仰面躺着, 前肢豎起, 後肢交疊在一處。
胡天犯壞, 伸手将歸彥前蹄擺成個“人”字型:“跳芭蕾的小歸彥。”
歸彥夢裏不舒服, 側過身去,甩了甩尾巴, 嘟囔:“啊噢。”
胡天樂, 看了一會兒,又将《妖談魔語》翻到夢貘那一章,将夢貘的描述逐字逐句讀了。
再将“擅幻化術”看了一遍, 胡天停下,擡頭看向窗外。
天邊泛起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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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想了想,收了玉簡。思及醉酒還是不要颠簸,胡天便歸彥留在了洞府中。他将春祀琉璃盞調亮,又給歸彥留了水和點心。
并寫了張字條,囑咐歸彥,醒了別亂跑。
一切收拾妥當,胡天這才出了門。
胡天此時也不下山去找易箜,卻是去了小蘊簡閣門口蹲着。沒等杜克開門出來練劍,倒是穆椿先來了。
穆椿信步從山道上走下來。
胡天忙上前去:“師父早上好。”
穆椿點頭:“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葉師姐。”胡天想了想索性講話直說了,“昨天我在前山同人起了争執,約下大比單打獨鬥。現下便來這兒,想找葉師姐給我補補課,練練劍。”
穆椿卻哪裏要等他來說?早有趙菁铧先一步給穆椿請過罪,并将事由全數說了。
穆椿此時看胡天,也不點破:“葉桑近日要學的劍法頗繁複,你莫去擾她。這個月便同我練吧,恰我也有要教你的。”
這可真是瞌睡遞枕頭,河幹天下雨。
胡天忙拜下:“謝師傅。不知師父要教我什麽?”
穆椿冷笑:“空劍。”
“劍法?”
穆椿搖頭:“所謂空劍,嚴格說來,并非成套系統的劍法,而是随心修煉。”
胡天愕然:“那要怎麽練?”
穆椿看着胡天:“你只管同我練劍便是了。”
穆椿說着,抽出釣竿,直沖而來。
然後胡天就被打趴下了。
穆椿愣了愣:“咳,忘了你才二階。再來。”
胡天趴在地上,豎起一只手:“您等等,我,我先拿劍來。”
胡天拿出玄鐵小劍,這才同穆椿打在一處。
穆椿招式千變萬化。胡天想破頭皮去應對。往往一時不到,便被穆椿打趴在地上。
時不時,杜克還來湊熱鬧。杜克提着軟劍出招,一邊溜胡天,一邊還勻出閑暇給葉桑講招式。
直練了兩日,胡天便明白什麽是空劍了。那就是讓他憑直覺亂打,兼挨揍。
練幾日,胡天便被打了幾日。他卻還是天天早起,來小蘊簡閣外領揍。
蓋因如此,并非沒有效果。
相反,胡天進展驚人。從前他總在一百招內,便被葉桑揍得滿地找牙。被穆椿杜克揍了十日後,他已經能同葉桑過兩百招了。
便連杜克,私下同穆椿談起,也難得誇了一句:“也不是完全蠢的,兼還有些韌性。”
此時杜克穆椿在小蘊簡閣外,對座吃茶。
不遠處,葉桑正拿新學的劍招,打胡天玩兒。
穆椿看着胡天,冷臉點頭。
杜克又問:“那日之事,胡天可曾再向你提及,或是要你援手?”
穆椿搖頭:“自己惹的事,自然自己解決。我雖是他師父,卻也不是收拾爛攤子的。”
便是司家後來找到穆椿,先賠禮,後想取消鬥貼。穆椿也是一句“自己惹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打發走了司家。
杜克瞥穆椿:“說不定好似某些人,被揍了,不去找師父,卻是找師兄哭訴。”
穆椿眼皮一抽:“不似某些人,被師兄揍了,就去找師父哭訴。”
“廢話,你倆一個鼻孔出氣。不找師父我找誰去?”
杜克咬牙切齒,少頃又幸災樂禍,“可惜胡天同人争執,卻不來找你哭訴,也未曾找那夯貨替他出頭,可能就沒将你們當成自己人。”
穆椿冷笑:“他只是比你識進退、知好歹、有擔當罷了。”
“別嘴硬。就是沒把你當師父。”
穆椿低頭想了想:“他提了歸彥來給我瞧。”
歸彥喝醉一直不醒。後來胡天擔心,便将歸彥揣在懷裏找了穆椿。
穆椿仔細看了,說一句“無妨,該醒自然會醒”,胡天才安心了。
“可見是将我當作師父的。”
杜克冷哼:“那是他沒別人找了。”
“原來他沒把你這個師伯當人。”
杜克怒,抽出劍來:“木頭!有種打一架!”
“打就打,”穆椿站起來,抽出釣竿。
卻不等他二人動手,忽然腳下一陣顫動。天邊一道飛虹升起,正落在九溪峰上。
穆椿杜克同時擡頭,便見那飛虹直向山腰而去。
“祥瑞!有誰進階?”杜克猶疑看向穆椿。
便是修士進階,若有力勝優異者,便有祥瑞。
穆椿此時卻皺眉:“不是進階,是登級。”
登級便得天降祥瑞,非當世大才不能為之。
杜克聞言,沖上前去,抓了葉桑:“你登級了?”
葉桑一臉茫然:“師父?”
卻不是葉桑。
杜克失望至極:“他娘的,哪裏來的妖孽在九溪峰上作祟!”
不是自家徒弟,就惱羞成怒?
穆椿不動聲色,走上來,卻問:“胡天哪兒去了?”
四下不見了胡天。
早在長虹落下時,胡天腦子裏便傳來歸彥“嗷嗷嗷”的聲音。
此時胡天奔到洞府前。水簾洞外半道彩虹。
胡天再推開門,便見歸彥正在石床上打滾。
胡天愣了愣,退一步,又将門關上,再推開。
歸彥依舊在石床上打滾,只是此時,這貨身量大漲,早不是前番碗裏坐着的那個。
歸彥見胡天回來,高高興興站起來,還往胡天腦袋上跳。
胡天眼前一黑,大喊一聲:“救命!”
歸彥落在胡天腦袋上,肚皮着陸,身體耷拉下來,腦袋垂到胡天下巴。半個身體直将胡天臉蓋住。
肚皮上的毛戳在胡天鼻子上,胡天“阿嚏”一聲,彎腰垂頭。歸彥滑下去,腦袋向下。
胡天忙又接住,抱了滿懷,好似抱住個大貓。
歸彥還往胡天身上扒拉。
胡天忙道:“祖宗,你都這麽大了,腦袋上趴不得了!”
歸彥“嗷嗷”兩聲。
胡天挑眉:“你還不樂意?”
歸彥卻在胡天腦袋裏說:“等!”
歸彥閉起眼,倏忽一下,又變成了小小一個。接着爬到胡天腦袋上,咬了咬胡天頭發。
胡天樂:“還是個自由縮放的。”
與此同時,穆椿杜克并葉桑趕來。
杜克沖進門,抓了胡天上下打量:“沒登級啊!”
穆椿踢開杜克,指着胡天腦袋上:“是這個。”
杜克愣了愣,釋然:“果然是個妖孽。”
胡天此時卻是明白了:“師父,你是說,我家歸彥登級了?”
穆椿點頭:“看來我說錯了,它喝了那些酸漿妖酒,也不是沒用的。”
胡天高興,看着衆人,目光灼灼:“那歸彥現在是個什麽等級?”
衆人一起搖頭:“看不出來。”
“啊?”胡天愕然。
他是個看不出旁人等級境界的,卻沒想到衆人卻也看不出歸彥的。
此時杜克卻對穆椿說:“你個七階大圓滿也看不出來?”
穆椿道:“我活到八階,也只見過它一個妖魔混血。如何知道該怎麽看?”
“要不告訴姬頌,讓他查查天梯樓的書冊。若是此前都沒有,倒是可以讓他記上。畢竟是妖魔混血登級,讓天梯樓記錄,最為合适。”
穆椿點頭:“他天梯樓的酸漿妖酒,號稱三族具可補用。看來也不是吹牛。”
葉桑去問:“師父,您不是說,只靠丹藥登級,極為不妥麽?”
“蠢蛋!”杜克呵斥,“天降祥瑞了,能有何不妥?且它是個妖魔混血,自然同我等劍修不一樣。”
胡天聽了半天,豎起手來:“你們等等!”
三人一起看向胡天。
胡天問:“你們說的妖魔混血是……歸彥?”
“你不知道?”穆椿看杜克,“你沒告訴他?”
杜克翻白眼:“瓜田李下,我哪兒知道哪些當說,哪些不當說?”
不但如此,他還特地讓葉桑守口如瓶了。
胡天目瞪口呆,心道我一直在找歸彥族屬,你們卻告訴我它不是個妖?
穆椿此時肅穆:“那便是現下告訴你罷。我觀它氣息血脈,乃妖血魔骨。當是難得一見的妖魔混血。”
如此便将妖魔混血之事盡數講與胡天聽。
歸彥趴在一邊,也是豎着耳朵。
半晌,胡天戳歸彥:“你都不知道早告訴我!我還以為你是個……”
歸彥一口咬住胡天的手指。
穆椿道:“怪不得它,若是它母親是魔族,便是在魔胎裏出世。魔胎從落地,至少要千年孵化,從無父母守護。胎生之魔不識父母,也是正常的。”
胡天見穆椿并未提及宗門十禁,也是松了口氣。
胡天此時面無表情看歸彥:“好吧,我當你也一直糊塗着。”
歸彥這才松開胡天的手,吐了吐舌頭。
“你還嫌棄我!”胡天怒,将拳頭塞進了歸彥嘴裏。
葉桑道:“師弟快別鬧了。歸彥此番登級,屆時大比,你更有一分勝算了。”
胡天想想,這才将拳頭縮回來:“師姐說得是。歸彥登級了,我也不能拖後腿。師姐,咱再去練!”
胡天說着,沖穆椿杜克拱拱手。
穆椿點頭:“去吧。”
胡天提着歸彥沖了出去。
便是如此又練了十多日。轉眼,大比之日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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