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十五

這天天沒亮, 胡天照常早起,先去小蘊簡閣前的空地跑幾圈。

歸彥蹲在胡天腦袋上, 替他數圈數, 一圈“嗷”一聲。

待歸彥嚷了十聲,胡天停下。趁着杜克穆椿同葉桑都沒來,胡天抓了歸彥來囑咐。

胡天坐在一邊石凳上, 将歸彥放在石桌上,對它道:“也不知道今天會是個什麽情形, 但咱以揍人為主,殺人就算了。沒得髒了自己的蹄子。關鍵是殺了, 就沒人跪着磕頭道歉了。多沒意思的。”

“嗷。”

胡天又道:“我也不知道你會使個什麽術法,但今天人多,妖術魔功什麽的……”

胡天停下, 想起那天司坤他們捉歸彥,歸彥也沒露餡。

胡天便不多說了, 樂着抓了抓歸彥耳朵。

“師弟玩什麽呢?”此時葉桑打山道上走來。

葉桑今日換了身長袍, 甚是莊重, 便是要觀禮的裝束。

胡天忙起身:“師姐早上好。”

正說着, 穆椿也來了。

胡天葉桑忙上前行禮。

穆椿點頭示意,便去踹小蘊簡閣的門。

直踹得地動山搖, 杜克氣哼哼打裏間出來:“你要死了嗎!沒死踹什麽門!”

穆椿抽出釣竿:“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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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杜克抽出軟劍, 便向穆椿刺去。

穆椿釣竿巧力格擋,退了三步。

“嗯?”杜克訝然,轉而又怒, “你讓什麽?”

穆椿擡手,用釣竿指胡天:“同他練。”

胡天聞言,慌忙拿起玄鐵劍,舉在腦袋上。

下一瞬,杜克軟劍便至。

接着胡天勉力上前同杜克打鬥。杜克直把那一被窩的氣撒在了胡天身上。

杜克撒完氣,穆椿葉桑接上。便似尋常時日,輪番揍胡天。

練了兩輪,到食時。

穆椿撤招而去,對胡天道:“今日比鬥,盡力為之即可。”

胡天思忖片刻,還是請示:“師父,萬一,我是說萬一啊,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怎麽辦?”

穆椿面色凜然:“可是誰找你說了甚?”

胡天茫然搖頭。

穆椿這才緩和:“打死拉倒,是他活該。同樣,你死了,也是你活該。”

胡天沒好氣:“您都不救救啊。”

“少廢話。”穆椿擡手,舉起釣竿,“不去吃飯,便再來一場。”

“餓!”胡天喊着,抱起歸彥就跑。

葉桑也跟在他身後下山去。

待得胡天葉桑走遠,杜克皮笑肉不笑:“司家費盡心,便連你穆家的家主都找上了,你如何還讓他盡力?還打死拉倒?”

這些日來,九溪峰也是來過幾波人。蓋因此番鬥貼兩方身份微妙,牽扯了穆、司兩個家族。

上善部中,司家穆家勢力旗鼓相當,從來友好,卻不想壞在小字輩上。

此時想修繕,不料找上穆椿,穆椿一句回絕。要去找胡天,穆椿盡數攔下。

杜克很是看了幾場笑話。

穆椿此時卻轉頭問杜克:“穆家小子那個叫什麽來着?”

杜克翻了個白眼:“我哪兒知道!我又不姓穆!你都見過了,沒問問?”

穆椿:“忘了,那人長得像穆署,看着生厭。”

杜克譏笑:“那你今日可要繼續厭煩着了。聽聞宋弘德都要來,沒道理這當事的兩家不來人。今日這排場,可大了。”

果然如杜克所言,排場頗大。

往年只在若水部四階大比時,上善部才會派人來,意在選徒。

不想此番二階大比,排場卻勝過四階。

二階大比之場,設在前山山麓。

此時山道前搭高臺,供尊長觀禮。

上首為穆椿、善水宗宗主宋弘德。

次為司、穆兩家家主,并上善部來看熱鬧的一二長老。

再次才是若水部諸長老。

至于若水部弟子,只在臺下席地而坐的份兒。

衆人到齊,先由宋弘德主持,行祭禮,天地日月北辰、先祖仙聖,一通跪拜。

起先歸彥還在胡天肩膀上坐着,幾下晃蕩不高興,難得自己鑽進胡天衣服裏去,舒服躺了。

折騰完,衆歸座。

宋弘德宣布大比開始,若水部大長劉眩鶴老上前來主持大比。

先将二階按初級、中級、圓滿分三組。

劉眩鶴道:“鐘離湛、蕭烨華何在?”

一邊站立的人群中,鐘離湛蕭烨華出列。

劉眩鶴道:“領胡天司坤另去。”

便是他二人單獨一組。

鐘離湛便上前來,挺身肅穆,拱手為禮:“師弟,請了。”

胡天回禮,跟随鐘離湛而去。蕭烨華則領了司坤去了另一處。

胡天跟随鐘離湛走了片刻,到得一處巨石後。

這巨石當有兩丈寬三丈高,便将山麓處的景致都遮擋。巨石之後,一丈平地,向外雜草叢生。

走到石頭後,石頭外的聲音全數隔絕。

胡天稀奇:“我在小蘊簡閣讀書,看到隔音石,難道就是這個?”

“師弟說得沒錯,正是隔音石。”鐘離湛此時長舒一口氣,“師弟,我外出幾日,回來便聽得這番事。當真是委屈你了。”

此處有石桌石凳,胡天不客氣坐下,從懷裏抓出歸彥放在石桌上,再對鐘離湛說:“師兄可別提了。要是這番不揍司坤那貨屁滾尿流,我睡覺都不能安生。”

鐘離湛笑,又道:“趁着現下空閑,我與師弟講講賭鬥時有的流程。”

便是再上場時如何施禮這類。

片刻說完,鐘離湛起身:“此時也該宣布大比內容了,我先去探看一番。”

鐘離湛說着去了外間。

鐘離湛所料無誤,外間臺上,他師父劉眩鶴正将大比內容公布:“每組于起始地開拔,終點為此出,先觸碰得血玉磬片者,為榜首。次序之下,信點獎勵依次消減。”

本年二階大比內容便是賽跑。

杜克盤腿坐在遠處,嗤笑一聲:“有意思,比以往的二階大比勝了新意。”

葉桑卻道:“師父,往年二階不也是這些特別簡單的內容麽。雖是跑步,您也說過,一招一式自有乾坤。正所謂窺一斑知全豹。”

杜克挑眉:“也罷,你只管看好戲就是了。”

此時有弟子擡出一架巨型四方雷紋木架,雷紋木架正中,以黑金絲并股撚繩,懸起一片血玉磬片。

正是平日擺放在前山山門前的那架。

少時,二階初級弟子到位。

劉眩鶴躬身去請穆椿。

穆椿站起來,走到血玉磬片前,抽出釣竿,運五分修為之力,輕敲磬片。

便聽“叮”一聲脆響,聲有音波,如水落湖中,向外擴撒而去。

山麓亭中,鎮德碑投影微微晃動。

遠處二階初級弟子,聞聲起跑,姿勢各異。二階初級諸弟子,倒也是只是各自拿出本領,瘋狂向前,并無其他手段。很是和平。

鐘離湛看了片刻,搖頭轉身回了巨石後。

此時胡天已經換上一身短打。鐘離湛将外間情形與他說了一二。

他又伸手入袖籠,拿出一張符來遞與胡天:“師弟,那司家于符法之道,頗是精專。司坤此回怕是帶上不少符箓。我也無甚好物,只這葉鈴去妄符,能抵消一二妄幻。若不嫌棄,便拿去用吧。”

胡天心道自己不會耍靈氣,這符箓是用不成了。

卻也不好辭了鐘離湛好意。

胡天便起身道謝,将這葉鈴去妄符收了。

此時遠處草木微動。

鐘離湛笑着站起:“我先去前頭看看進展,待到了時刻再來。”

“好。”

胡天方送走鐘離湛,忽聽得身後草叢裏窸窸窣窣的聲響。

胡天停下動作,心道難道司家怕出醜,要先殺人滅口?

胡天忙從指骨芥子中抽出重劍,握在手裏。

少時,一雙手扒拉着從草叢中伸出來,接着是一截胳膊。

再來便是易箜一張臉,易箜帶着晴乙打草叢裏爬出來。

“我的親姐!”胡天放下劍,沒好氣,“你怎麽打這兒爬出來了?”

易箜苦着臉,小聲說:“師兄莫吵,此時你是不能見別人的。”

胡天便是蹲下:“那你還跑來。”

易箜向晴乙使眼色。

晴乙忙上前,低聲說:“師兄,方才我們在外面,聽聞司家家主叮囑司坤,盡可能不傷及你性命。”

“喲呵。”胡天挑眉,“說得跟他能殺我似的。”

晴乙笑:“他那是膽小怕事。只是後來,他又給了司坤十張伏靈挽魂符。”

胡天皺眉,他素知晴乙易箜脾性,若是尋常玩意兒,并不會特意從亂草堆裏爬來。

胡天便問:“有什麽蹊跷?”

“師兄一張伏靈挽魂符,是捕四階妖獸。三張成陣便是傷。五張便是置于死地了。”晴乙抿唇,看向歸彥。

易箜結結巴巴:“他們怕是,怕是礙于穆尊的面,不敢傷師兄,卻要動歸彥。”

猛然一股火,從胡天腳底板直蹿到天靈蓋。胡天咬牙,深吸一口氣呼出來,再吸一口氣。

幾番深吸長舒,胡天擠出個笑:“知道了,讓你們費心了。”

“師兄何出此言。”易箜小聲說,“我也沒別的本領,只能探聽這一二消息了。”

胡天樂:“得,不跟你客氣,帶着晴乙去吧。別給人發現了。”

“好。”易箜憂心忡忡,“師兄千萬小心才是。”

“知道了。”胡天點頭,又小聲叫住易箜,“夕食等我回去,做紅燒魚段給你們吃。”

易箜笑起來,這才安心帶着晴乙從雜草叢中爬走。

胡天便在石桌邊坐下。

歸彥卻是悠閑,趴在一邊甩尾巴。

片刻,胡天擡起頭,沖歸彥樂:“不帶你,你肯定要不樂意的吧。”

歸彥“噌”一下坐起來:“嗷!”

“知道知道,必須讓你把他臉踩花。所以啊,是時候拿出這件寶貝……”

胡天說着從指骨芥子中拿出一塊小羅盤。羅盤碧玉制成,上刻數條極精細的紋路,又有些許詭谲文字同圖案。

小羅盤用銀色棉繩扣着。

胡天将小羅盤提起來,羅盤懸空打轉。

歸彥湊上前,伸蹄子撓了撓,便不樂意再碰。

“你不要?裏面裝着一百個……大鯨魚。叫一個出來,還會咬人的。”

歸彥興致缺缺。

“真不要?戴上給你買糖葫蘆吃。”

歸彥縮蹄子趴下,打了個哈欠。

“我自己戴上了啊。”胡天說着,果然伸長脖子,要給自己戴上。

歸彥趴着,前腿不動,後蹄子挪圓圈,移動半圈,屁股朝胡天,甩了甩尾巴。

“嘿!你這小沒良心的。”

激将法失敗,胡天沒好氣。想了想,他提着繩子,悄悄移動到歸彥腦袋上,猛然沉手迅速給它扣上。

扣完才發現,歸彥沒有反抗。

倒是扣好了,歸彥掙脫胡天,在桌上走了幾步,晃了晃脖子,甚是神氣。

“不得了。”胡天大笑,抓了歸彥揉它臉,“變壞了,變壞了!和誰學的?”

歸彥撓胡天,還在胡天腦海裏嚷嚷,理直氣壯:“你!”

“還會回嘴了。”胡天挑眉,又将歸彥戳了一番,才放下。

頓了頓,胡天鄭重道:“前番我對你說的話,都作廢。等會兒大比,不需要再留情面,若是有人對你不利……喂喂,那玩意兒不能咬!你忘了?這是師父給的,上面封印的是星河芥子裏的厲魂!”

歸彥聞言松開嘴,小羅盤又落回它脖子上,一臉震驚。

胡天閉嘴悶聲,憋了憋,“噗”一聲大笑起來。

歸彥怒,朝着胡天:“嗷!”

胡天“咕嚕”一聲,沒坐穩,翻倒在地上。

此時鐘離湛來了,便見胡天仰面朝天,歸彥正坐在石桌邊,沖他呲牙。

鐘離湛笑道:“師弟又玩鬧。快起來吧,要上場了。”

胡天笑着爬起來,走到桌前,伸出兩手:“來一個!”

歸彥看着胡天的手,不太明白。

胡天想想,低頭用腦門撞了撞歸彥的腦殼,自己再擺個剪刀手:“耶!”

歸彥“嗷”一聲,跳到了胡天肩膀上。

他倆個便是雄赳赳氣昂昂,走出石頭,回到山麓高臺前。

此時司坤也換了裝束,到得臺前。

便見他氣宇軒昂。發髻高束,額上繃一條明黃發箍。身着白緞,又着精鋼紐絲軟甲。手腕黑鐵護腕,其上一圈鋼釘。腳踩風貍皮靴,腳步輕盈。

胡天則一頭短毛,着黑布短打,穿着布鞋,肩膀上蹲着歸彥。

他二人先向臺上衆師尊長老行禮。

禮畢,宋弘德起身道:“你二人賭鬥,由我主持。依着善水宗規矩,我此刻少不得還要再問一句。鬥貼之下,盈虧死傷自負,你二人可是自願?”

司坤看胡天一眼,又看了看臺上,冷聲道:“是!”

胡天樂:“自願的。”

宋弘德點頭:“那我先将此番鬥貼內容,講與你二人。”

便也是賽跑。

與其他弟子不同,他二人賽跑時,可鬥法可發符,進退随意。

同樣以先觸及血玉磬片者為勝。

“你二人看好,路線便是在紅綢之上。”宋弘德說着,揚手。

便見一片紅綢打山麓上浮現。

紅綢半丈寬,自遠而來,至血玉磬片前。

“可有疑問?”

司坤搖頭。

此時胡天卻是舉起手來。

宋弘德點頭:“但問無妨。”

“宗主,別的師兄弟參加大比,按照次序發信點。我單打獨鬥了,這個信點怎麽算?”

胡天很是認真,“要是沒有,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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