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老男人
鐘意的臉,騰地一下便燒了起來。
如同初開的花,顏色一層層染了上去。
她甩甩手,假裝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啊,今天天氣挺好的。”
一只潔白鴿子撲拉拉忽閃着翅膀,飛上了梅蘊和的肩頭。
鐘意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捏了一把白生生的米。
他攤開手,那鴿子落在他手腕上,頭一低一高,啄食起來。
“确實很不錯,”梅蘊和慢慢地說,“你最近過的還好嗎?”
“還可以。對了,景然的語文進步很大。”
至少他現在遇到不會寫的詞語是寫拼音而不是英文了。
梅蘊和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鴿子看,抓了把米,放在她手心:“這裏的鴿子都被喂熟了,不怕人。”
無意間觸碰到鐘意的手掌心,柔柔軟軟。
梅蘊和喉結滾動了一下,垂眸看了她一眼,後者的注意力全被鴿子吸引走了,壓根沒有在意他。
鐘意攤開手,果然,有兩只鴿子落了下來,啄她手中的米。
尖尖的喙觸碰到她的掌心,不算疼,但她仍縮了縮手指。
梅蘊和忽然站起來,驚的鴿子撲棱着翅膀離開,他拉着鐘意的手看,中間果然紅了一小塊。
他的臉色過于難看,鐘意掙脫他的手,縮了回來:“梅先生,我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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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蘊和的表情沒有緩和,他說:“我送你。”
不容置喙的語氣。
鐘意犯愁了,她指指自己的小電動車:“但我怎麽把它帶回去呢?”
“這個你不用擔心,”梅蘊和說,“我會找人給你送回去。而且,我也有事情想和伯父伯母商量。”
他在事情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梅景然忽然打開了窗戶,探頭笑:“二叔,我也要去。”
加上梅景然,鐘意就不再反對了——說來也奇怪,和趙青松交往的時候,她也沒這麽拘謹。
大概是先入為主的印象,一直到現在,鐘意下意識還是把梅蘊和當做長輩來尊敬的。
梅景然一路上都纏着梅蘊和問東問西,梅蘊和都好脾氣地一一回答了。鐘意心想,沒想到他還是這麽有耐心。
因為提前給家裏人發過短信,等回到家的時候,鐘徽和宮繁已經做好了飯菜,說什麽也要留梅蘊和在家裏吃飯。
梅蘊和沒有拒絕。
大概是為了彌補上次的事情,宮繁今天笑的格外和煦慈祥,飯菜也做得格外可口。
就連梅景然,她也誇了好幾句,說這孩子帥氣,看上去就十分聰慧,不虧是梅家人。
聽得鐘意心裏不舒服——早知道,她母親格外讨厭小孩子。
錢果然是個好東西。
鐘徽也笑着與梅蘊和聊天,似乎是關于他公司債務的問題。
手機在這時候響起,鐘意感到了解脫,說了聲“抱歉”,離開了客廳。
鐘意去了露天的小陽臺,外面的風有點冷,她縮了縮脖子。
手機屏幕上,靜靜躺着“徐還”兩個字。
她按了接聽鍵。
“小鬧鐘?”徐還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說出的話可一點兒也不留情,“聽說你和趙青松那家夥掰了?恭喜啊。”
鐘意:“……”
房間裏的說話聲音斷斷續續飄了出來,她聽到梅蘊和在安慰鐘徽和宮繁,讓他們放心。
“謝謝啊。”
徐還繼續說:“我早說了那家夥靠不住,就是奔着色來的。瞧瞧,讓我說中了吧?”
“是是是,您老能未蔔先知。”
鐘意敷衍着他,心裏卻在想,怎麽着告訴他自己即将又訂婚的消息。
徐還念念叨叨了一通,大多是批評鐘意不識人,太天真;末了,他說:“小鬧鐘啊,要不你幹脆晚幾年結婚算了,那麽着急做什麽啊,你才二十二歲。”
鐘意苦笑,她倒是想晚點結婚啊,可家裏人不許呀。
她說:“老徐,我下年可能就要結婚了。”
頓了頓,鐘意補充一句:“和我結婚的人是梅蘊和,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那邊沒有回應,但鐘意知道他在聽,因為手機裏傳來了喘氣的聲音。
鐘意說:“其實他還好啦,應該也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前女友。人長的帥,似乎也沒什麽壞習慣。嗯,我覺着還行吧……對我來說,和誰結婚都是一樣的。”
可不是嘛,都是交易,至少梅蘊和長相出衆。
“梅蘊和?”徐還難以置信的大叫,“他今年都三十多了吧?小鬧鐘,你瘋了,幹嘛嫁給一個老男人?”
鐘意下意識地把手機拿遠一點——徐還激動的時候,嗓子裏像是有個擴音器,吵的她腦殼疼。
忽然,一只修長蒼白的手,從她手中拿走了手機。
鐘意“啊”的一聲驚叫,看到了梅蘊和。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過來的,也不知道他聽到多少。
梅蘊和臉上未見惱意,他把手機放在耳邊聽——鐘意心跳如擂鼓,耳朵裏什麽也聽不到了,但她知道,以徐還的暴脾氣,肯定又在瘋狂地罵梅蘊和。
這麽涼的天,鐘意後背竟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梅蘊和耐心地等待徐還罵完,那邊的徐還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叫了兩聲:“小鬧鐘?你還在聽嗎?”
“她在,不過沒聽到,”梅蘊和不疾不徐地說,“我認為有必要糾正你一下。第一,我沒有到四十歲,不屬于中老年人;第二,我身體健康,性向正常。”
“你……”
“我是梅蘊和,”梅蘊和淡淡地說,“祝你晚上愉快,小朋友。”
說完,他關掉了通話,垂眼看了看屏幕,徐還兩個字,大拉拉地出現在他眼前。
梅蘊和把手機遞給已經呆住的鐘意,微微一笑:“你朋友挺有趣的。”
他笑的溫和,但鐘意心虛,被他笑的後背發涼。
鐘意手抖的厲害,哆哆嗦嗦地把手機拿回來,裝進口袋裏。
“吃飯吧,”他說,“一會粥就要涼了。”
接下來的整頓飯,鐘意都處于單機進食狀态,滿腦子的完了完了。
徐還瘋狂地對她罵梅蘊和,還被正主聽到了!
她面前是一份土豆咕咾肉,機械地夾了一塊,正準備放入口中的時候,忽然橫着來了雙筷子将它奪走了。
鐘意擡眼,看到了一臉平靜的梅蘊和。
他夾着那塊東西,放進了骨碟裏:“這塊是姜。”
“……哦。”
鐘意默默地又夾了塊土豆。
旁邊的梅景然說:“二叔,你要尊重小嬸嬸的飲食習慣,說不定小嬸嬸喜歡吃姜呢。”
——不,我才不喜歡!怎麽可能會喜歡吃姜!
在鐘意驚恐的目光下,梅蘊和重新挑了塊姜,放進她碗中,甚至還貼心地來了一句:“抱歉,我不知道。”
鐘意真想把姜丢進垃圾桶,然後咆哮地對着他說才不喜歡吃。
而現實中,她含淚咬了一口,鹌鹑狀細聲細氣:“謝謝梅先生。”
姜辛辣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辣的鐘意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梅蘊和心平氣和地在喝粥,到底是皮相好,明明是普通的一碗南瓜粥,都能讓他喝出幾分仙氣來。
鐘意與他對視,甚至覺着他眼底帶着笑意。
鐘意頓悟了。
梅蘊和這是擺明了在整她啊,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呸,是小肚雞腸的老男人!
鐘意生生吃了那塊姜,辣出了她幾分膽量。她掃了一眼桌上的菜,挾了一筷子涼拌莴筍,放入梅蘊和碗中,甜甜地笑:“梅先生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家裏昨天買的小尖椒格外的辣,這涼拌莴筍裏就有,切成了絲,剛剛夾菜的時候,她故意多夾了辣椒絲。
——哼,整她是吧,她得報複回來。
梅蘊和面色不改地全吃了下去,還微笑着同她說話:“果然很好吃。”
鐘意眼尖,瞧見他耳朵根都紅了。
她心裏十分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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