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晴明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博雅最為嚴重，他當時眉頭就高高挑起來了，顯然是非常不滿：“晴明你這是什麽意思？”

在短暫的失态之後，晴明已經理清了思維，說話顯得非常有條理：“……畢竟黑晴明的死和我脫不開關系，況且，他受了重傷之後肯定防備心很大，這時候我再出現在大天狗面前只會越發的刺激他而已。對比起來，博雅你之前就和大天狗協作過，關系好，是最好的人選……”

博雅打斷他：“我不想聽這些借口。”

晴明很是無奈：“這不是借口。”

“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你堅持調查，我根本就不會發覺大天狗跑去和八岐大蛇對戰了……”博雅皺着眉頭回答，每一個字裏頭都透露着堅定，“而冒領他人的功勞，這可不是武士的道義。”

“沒有啊博雅你想多了……”晴明苦笑。

“晴明。”神樂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晴明的袖子，“如果晴明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然後身邊一群式神紛紛勸告，然而晴明的态度很堅決。末了，酒吞童子終于看不下去了，皺着眉頭抱怨道：“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叽叽歪歪的像是什麽樣子。晴明既然不想去的話……”

酒吞童子擡起腳就是一踹。

“……你們就不會用踹的麽？”

晴明原本還是含笑注視着酒吞童子的，畢竟，在場那麽多式神裏，只有酒吞童子對他表示了支持，完全沒想到這家夥翻臉飛快，一擡腳就把他踹進了縫隙裏，甚至面對廣大式神詫異的目光，仍然一臉淡定，揮揮手，仿佛世界的功臣一樣，第二個走進去：“走吧。”

大天狗是第三個進去的。

比起其他多少有些忐忑的其他式神，大天狗是知道，裏面沒什麽危險的。畢竟是他半個月前走過的道路，亂七八糟的雜碎妖怪早就被他給殺幹淨了，即便有那麽一兩只在羽刃風暴的攻擊下幸存，受了傷的它們也應當明智地躲起來。

但情況也稱不上有多好。

委實是他當時受的傷太重了，以至于損失的力量太多，亂七八糟的小天狗鋪天蓋地的。但越往裏面走，數目也漸漸變得稀少，個頭也從巴掌大到達人類嬰兒，孩童，最後的那一只，甚至已經和大天狗平時看起來沒什麽差別了。

它甚至聰明地學會了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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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差點被那個冒牌貨打了個正着。

“什麽……诶？”大天狗拍打着翅膀，艱難地躲開了羽刃風暴的攻擊範圍，下一秒，晴明的結界張開，屏蔽掉了攻擊。但陰陽師晴明看起來比他還要吃驚，“……大天狗？”

假的。

大天狗在心底回答他，拎着晴明的後領子就直接将其拖上了天，又躲開了一輪偷襲。大天狗簡直被這家夥弄的心頭冒火，這家夥不知道在陰界深處吞噬了多少同類，吸收了多少陰氣，其實力之強大，已經開始接近于大天狗全盛時期，比起茨木酒吞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手段總是偷襲。

晴明看起來好像更頹廢了。

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我都說過了帶我進來不會有什麽好事的你們為什麽還要強迫我看吧現在果然大天狗把所有人都視作敵人了”的垂頭喪氣感。大天狗看着他這個樣子就煩，不但是對這家夥半點沒有強者氣質的煩，更多的是……你這幅樣子到底是給誰看啊！

反正大天狗覺得心裏憋着氣，非常不爽。

“清醒點，晴明！”大天狗說道，“那家夥可不是真貨。”

他話音剛落，博雅也一箭炸裂在了那個妖氣化身的臉上，他十分嚴肅地強調道：“說的沒錯，大天狗可不會做出這麽卑鄙的事情。”

酒吞童子：“……哈？你确定？”

大天狗：“……”

雖然大天狗知道，他跟着黑晴明大人的那段日子裏，做出的事情絕對不符合這裏這群人的道德觀，但在這個時刻被酒吞童子這麽赤|裸裸的一諷刺……他差點一個風襲直接砸在酒吞童子臉上。

這時候，晴明幽幽地來了一句：“博雅果然和大天狗是好友啊。”

大天狗僵了一下。

氣氛陡然古怪了起來。

好在，這個古怪氛圍被那個大天狗的妖氣化身打破了。

他硬生生地吃了好幾道強力的攻擊，嘲諷道：“我怎麽可能會是那個蠢貨？”

聞言，好幾個人的攻擊都頓了一下。

唯獨有大天狗完全不改節奏，翅膀再度掀起羽刃風暴。鋼鐵一般的羽刃擊打在對方身上，卻被對方寬大包裹住自身的黑色翅膀全部擋下。即便是一路上收回了自己不少妖氣的大天狗，現在放在式神裏，仍然不能被視作主力。

可惡。

“……什麽意思？”

“明明有着強大的力量，卻為一個不相關的人去送死，這難道不是一個蠢貨嗎？”

大天狗：“……”

博雅：“……”

晴明：“……送死？”

大天狗被氣的快升天了，你才是蠢貨呢！

他的信念和大義，絕對不是這種東西能夠理解的！

但那個妖氣化身的得意，也僅僅只是維持了幾秒鐘，就被幾個大陰陽師和強大式神從天空中削下來了。晴明用陰陽術将其徹底的禁锢了下來。這家夥當然很強，然而在同樣強大的圍攻下，也只能含恨而跪。

“雖然我也覺得那家夥是個蠢貨。”博雅蹲在妖氣化身的面前，回答了他前面那句話，“但他蠢只是沒有看清什麽才是大義……并不是說，抱着信念和忠誠豁出一切的舉動就是蠢。如果這是蠢的話，我只恨自己不能更蠢。”

妖氣化身被觸動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開始了嘲諷：“……可是他死了。”

這個妖氣化身帶着一點好奇，一點惡劣，誠實地告訴了在場幾個人他知道的一切：“如果你們想要找大天狗的話，那麽，現在我才是真正的大天狗了。我有他零星的記憶碎片，就在這裏，他被八岐大蛇打的連形态都彙聚不起來了。可這個時候，他仍然在想，啊，太好了，起碼他還能跟随黑晴明大人而去。”

大天狗：“……”

晴明：“……”

博雅：“……蠢貨！”

大天狗又感覺膝蓋被中了一箭。

不是明明剛才還說我不蠢嗎大義明明應該被鼓勵的嗎？博雅你這個翻臉不認人的騙子！

妖氣化身臉上的嘲笑譏諷之色更重：“所以說大義什麽的根本就沒有意義，如果我若能前去人間，我一定要肆意妄為，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抱歉。”晴明嘆了一口氣，“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我只能封印你了。”

……

……

整個封印都進行的波瀾不驚，從陰界出來之後，外面還淅瀝瀝的落了小雨。對比于啓程時的輕松，所有人都顯得有些沉重，甚至連平日裏熱烈如火的茨木都沒怎麽說話，即便當初的大天狗确實是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但這樣的結局，卻叫人忍不住唏噓。

所有人站在雨中央沉默了一會兒。

酒吞童子首先受不了了，打了聲招呼就走了：“我去喝酒了你們慢慢聊。”

“啊，摯友等等我。”

随着兩個大妖怪們的離開，剩下的式神也三三兩兩的結伴走了，即便有那麽一兩個眼神不好的，也被懂事的飛快拖走了。即便是大天狗，也覺得自己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不是滋味。有那麽一瞬間，大天狗是很想沖出來說，你們一副哭喪臉像是什麽樣子？我還活着呢！

可他說不出口。

一些隐秘的心情還沒有決定。

一切都還沒有到達應當塵埃落定的那個時刻。

大天狗最後一個離開的，在他張開翅膀展翅欲飛之前，他最後一眼仍然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位清淨溫柔的大陰陽師晴明正在拍着肩膀安慰博雅，他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大天狗卻總覺得他的神色裏有那麽一小點空茫。

安倍晴明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诶，你在問我嗎？”

大天狗瞥了一眼身邊的童女，這才發覺剛才他竟然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了口。當然，他有這樣的疑問，但這絕不意味着他想要聽晴明的腦殘崇拜者，長篇大論地宣傳那家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他有眼睛，有思維，能夠自己判斷的。

這樣想着，大天狗猛然一展開翅膀，朝着更高更遠的天空飛去。

……

……

大天狗過了幾天式神應當有的日子。

硬要嚴格來說，其實和平時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中間最主要的區別就是，安倍晴明并沒有陪伴在他身邊——想來也是，晴明有那麽多式神，但他又只有一個人，平時又有大量時間需要東奔西跑解決其他妖怪們惹出來的事情，若是能給每個式神都足夠的陪伴才叫奇怪。

但作為妖怪而言，誰不曾經歷過十幾代的人類更替。

……當然，童女那是例外中的例外。

但大天狗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日子，晴明喜靜，所以在晴明身邊，那群小妖怪再怎麽生性活潑，也會多少收斂那麽一點，但私下裏大家一起聚會，恐怕就沒有那麽安靜了。比如說，現在：

青行燈：“……然後呢，那個男人的身後，就突然竄出了一個青面獠牙的妖怪，哇嗚的一聲，就像這樣，對他張開了血盆大口。”

“哇嗚好可怕……”

“會被吃掉的嘤嘤嘤！”

“妖怪什麽的太恐怖了！”

一大群們小妖怪們在房間裏被這個鬼故事吓得在房間裏亂竄，各自抱團，最後全部縮在一起瑟瑟發抖。螢草就坐在這麽一大群妖怪的中間，左邊是小蝴蝶右邊是小鯉魚，然而她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左擁右抱的快感，反而眼神都透露着死意。

大天狗作為唯四（包括青行燈和螢草在內）的沒有被鬼故事吓得狼哭鬼嚎的妖怪，已經不知道擺出什麽表情了。

而最後一個，感到十分興奮的，則是晴明式神中一點也不起眼的醜時之女。

這個腦袋上挂着兩根蠟燭的小姑娘，睜着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在黑燈瞎火裏，燈籠鬼和青燈行的燈火暈開來，氣氛陰森詭異——而這個醜時之女，掏出了一根稻草人，一錘子就砸了上去：“這時候就應該先撕掉這個男人的頭再切開他的肚子……”

“哇啊啊啊太恐怖了天啊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麽可怕的事情……”

“哇不要抛棄我！”

“嗚嗚嗚嗚嗚嗚……”

大天狗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群式神（或者說，被晴明培養到絕對能夠吊打大多數妖怪的式神）因為一個鬼故事吓得狼哭鬼嚎，群奔而跑。木屋的房門都被這群家夥們給沖碎了。而在月光下，房頂上，酒吞童子正在和茨木童子喝酒。

酒吞童子端着酒杯，看着那麽長長的一隊在街道上狂奔，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每次這個時候，老子都忍不住在想……真希望百鬼夜行的真相永遠不要暴露出來……這真他媽的太丢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雪蝶林】【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兔恩】成功推翻了我的大綱。

……是的這篇文10w字打不住了，作者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