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狗崽啊。”

聽到呼喚聲，大天狗從水裏出來，頭上的水流嘩啦啦地往下流淌。勉勉強強地承認酒吞童子說的有道理了，泡在溫泉裏确實很舒服。大天狗轉過頭，朝呼喚聲看去。

晴明靠在溫泉旁邊，他發帶解開，長長的白發全部泡在水中，幽幽地散開。他的膚色很白，在騰盛的水汽中，越發顯得如同瓷器一樣的光滑。晴明對他眨眨眼睛：“狗崽啊……”

“怎麽了？”

“呃，你是不是很怕水？”

大天狗甩了甩自己一直高高擡起，半點水花都沒粘上的翅膀，點點頭——他确實很不喜歡翅膀被打濕的感覺。即便勉強自己和所有男性式神們還有陰陽師一起下水，也有底線是不能改變的。

“但是……”晴明無奈地一嘆氣，“為什麽還掉毛啊。”

風一吹，簌簌，一大片的黑色羽毛紛紛而下。

晴明：“……”

博雅：“……”

酒吞童子：“……”

妖狐：“……為什麽女孩子那邊就是掉櫻花，這裏就只能夠掉黑色羽毛啊。而且還是臭男人的羽毛，呸呸，離我遠點。”

大天狗：“……”

他本來就不喜歡水啊，要不是晴明以陰陽師的身份強制要求，他才不會這麽泡在水裏呢。大天狗一邊想，一邊覺得惱火。就在這個時候，在一大片的黑色羽毛的覆蓋下，一只水獺仰面蹬水，腦袋頂上還推着一個氣球，從其中撥開一條痕跡來。那水獺懶洋洋地說：“說起來，吾覺得，這位小友的這個習慣，和吾之故友有幾分相似啊。”

別順杆爬梯。

誰和你是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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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臨陣跳槽的叛徒！

然而晴明卻很感興趣：“诶，很少聽到荒川說起過去啊。”

“因為也沒什麽特別好說的吧。”水獺思索了一下，吐出一口水流，将氣球頂上了半空中，又嘩啦一聲落下，被水流壓到了水面低下，撐着水獺浮起來——說起來，如果死在荒川之主手下的妖怪們，如果知道這家夥的大招吞噬，本質上只是他專門為了玩球而開發出來的，會不會憤怒到從地獄裏爬出來，“大天狗為人不喜玩樂，甚是死板，起初便是如此。”

翻譯，那家夥一直都很無趣啊，從一開始認識就是這樣。

“唔。”晴明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這麽一說也很有道理啊。”

大天狗：“……”

喂，你們兩個不要把他當做死人啊。

“是啊，第一次見面就是……”水獺從氣球上滑下來，陷入了回憶，“那一天，吾看見一只長着黑色翅膀的妖怪從天空中落下來……”

随着水獺的話，大天狗也陷入了回憶。

那還是比認識博雅和晴明更早時候的事情了，他尚且還名聲不顯，只是一個在深山老林裏面努力修行的妖怪而已，每日除了修行，就是挑戰更強大的妖怪。有一次，他聽到水生妖怪們說，某條河流裏來了一個特別強大的妖怪，叫做荒川之主。

大天狗眼睛忍不住一亮。

敢于使用這樣的稱號，恐怕是個很可怕的大妖怪吧。

然後，大天狗就問清楚了地址，往那邊趕去——然而，到了目的地，他只看見一只水獺……

“吾當時在工作……”

呸。

你把一塊石頭放在肚皮上玩了六個小時。

“而大天狗就站在河邊的樹上，一直到夜幕降臨，才一言不發地離開。”

因為那會兒他壓根不覺得那只搞笑的水獺就是荒川之主的本體。

“第二天，吾仍在努力工作……”

呸。

你下水抓了幾百條魚，抓魚用了三分鐘，然後把魚按照類別和大小全部依次排列在岸上，整整齊齊，規規範範，用了八個小時，玩的不亦樂乎。

“……第三天，大天狗又來了，不過這次，他帶來了一個漁網。”

是的，那時候他終于沒法忍受，每天站在樹上等那個荒川之主了……順帶還看一只無聊到不行的水獺把它自己建造的大壩拆了又裝，裝了又拆的日子了。而且，他突然想到，荒川之主既然號稱荒川，恐怕是一只水生妖怪，平日潛伏在水底也不奇怪。于是他就試着打撈看看。

“然後大天狗就把吾撈起來了二十次，整整二十次！”

對，他撈了二十次這個傻逼。

“最終，吾終于忍不了了，問他，汝有何求？”

他當年只是想找一個強大的對手來磨練自身，追求強大而已。

水獺又翻了一個身：“……吾告訴他，吾乃荒川之主。”

“然後？”

“然後，他就一句話都沒說，連同網子帶着吾一起甩回河裏去了，簡直太失禮了。”水獺又推着他的氣球，噗噗地蹬水游遠了。

對，他沒有再甩出一個羽刃風暴，真的太對不起自己了。

氣氛一時冷場。

就在這個極其安靜的時刻，晴明突然笑起來，還笑的非常開心，一時之間四周回蕩的都是他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

有，有那麽好笑嗎？

大天狗突然覺得有一點難堪，因為晴明真的笑的太開心了，不是那種為了所有人擺出來的開懷，只是他一個人自顧自地在開心。說起來，看到他年少時候的糗事，就這麽讓人開心嗎？越這麽一想，大天狗就覺得心中憋着慌，找了一個借口從溫泉裏離開了。

說到底，他還是不能适應這種所有人都一起樂呵呵的場景。

只需要弱者服從強者就好。

大天狗走到後院裏，裏面還擺放着一批剛剛蒸好的點心，和大桶大桶的清酒。晴明不缺錢，對于這些身外之物也沒有太大的概念，向來是按着式神的喜好來。酒吞童子直接就把儲物間變成了藏酒室，反正所有式神裏他算老大，除了茨木童子沒誰能和他叫板——茨木童子很不喜歡他喝酒，但只要不是爛醉如泥躲在樹林裏裝死，他也沒太過反對。

不過酒吞童子也不懂人類的酒水分類，直接搬空了商人的店子，他自己只喜歡喝烈酒，最終就留了一大堆清酒在庫房裏。

大天狗随手打開其中一個酒桶。

裏面一只貍貓正浮在酒上打呼嚕，鼻涕泡兒還漲的老大。

……他有必要把這事兒告訴酒吞童子麽？

算了。

大天狗面無表情又把蓋子合上了，沒錯，這就是白晴明的式神們，毫無秩序，亂七八糟。真不知道那家夥到底是怎麽會得到那麽多妖怪們的效忠的……

“狗崽？”

大天狗身體一僵，才慢慢地将頭轉過來。晴明正站在他身後，沒有穿那身繁複的正裝，只是松散地挂了一件雪白的浴衣，頭發貼在上面，還在滴答滴答地往下面淌水。那些濕漉漉的白發貼着他的臉頰，仿佛目光都濕潤起來：“……在生我的氣？”

“……沒有。”只要不是眼瞎，誰都看得出大天狗的口是心非。

“抱歉我不是真的想嘲笑，但是……”晴明咬住下唇，他又忍不住想笑了，而且憋笑憋得還很辛苦，“……我一想到，他也有那樣的時刻，就……感覺他真實多了。”

大天狗皺着眉頭盯着晴明。

幾分鐘之後，他被晴明打敗了，用風吹來一條幹毛巾，站在晴明身後幫他擦幹濕漉漉的頭發，忍不住抱怨道：“安倍晴明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明明陰謀就近在眼前，你還有心思在這裏玩鬧，當年你對付黑晴明的時候，可沒有這麽懶散的。

“你在怪罪我，這個時候還不務正業？”

大天狗手一頓，差點扯掉晴明幾根白頭發。

然後，晴明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大天狗假裝自己沒聽見，繼續慢慢地擦拭晴明的一頭雪白的長發。然而他心思卻忍不住飄遠了。白晴明和黑晴明大人真的完全不一樣，黑晴明大人對于式神非常嚴酷，實際上，大天狗真的覺得白晴明太過嬌慣他的那群式神了，若不是他們打架實力還可以……大天狗早就會去試着讓這群妖怪們有點式神的模樣。

這絕對！絕對！不是說，目前的大天狗還打不過這麽一群妖怪。

黑晴明大人也不會總将心思藏的那麽深。

恨就是恨，厭惡就是厭惡，惱火就是惱火。

可白晴明的情緒始終像是一抹淡淡的煙雲，難以觀察，風一吹就散了，除了白晴明他自己，誰都不知道那些是否存在過。他像是只是挑選着“正常”或者“正确”的選項在行走着而已……可他到底是怎麽想的，誰也不知道。

大天狗微微一用力，手中的牛角梳竟然崩斷了晴明的幾根頭發，疼得晴明唔了一聲。他擡手就捂住了後腦，随着這一個動作，肩膀上原本就過于寬松的浴衣，就裂開了一道口子，從上俯視，剛剛巧，能看到晴明從脖頸到肩膀的大半風景。

大天狗倉皇地挪開視線。

晴明捂着頭皮轉過來，他對這一切都毫無知覺，只是很無奈地彎了彎嘴角：“你心亂了啊，狗崽，做事情要專注當前的。而且……沒什麽好擔心的。”

“我可是平安最強陰陽師。”

作者有話要說： 啊，統一在這裏感謝一些大家的祝福和關心。

這是補上昨天沒有寫的一更——

是的，也就是說，今天還有可能會出現一章更新……

_(:з」∠)_或者半章。

時間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