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淫雨(一)

一.

空大的房間,空謬的擺設,空洞的少年。

少年半垂着頭顱,雙臂從後吊起,細瘦的雙腕被麻繩捆死,繩子的另一端繞過釘死在天花板上的滑輪。兩條細軟的綢帶将腳踝與大腿纏在一起,被擺成岔開的姿勢,全身的着力點便只剩下了雙腕與膝蓋。

他嘗試着稍微挪動一下僵硬的身子,這番簡單的動作卻扯動了某個難以啓齒的部位,裏面的東西戳的他再也不敢動彈。

汗水順着頸上的項圈淌下,在地上彙集。

好痛。

好難過。

——不對,他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他應該感恩,感恩這些來自神的恩賜。

可為什麽……會那麽痛呢。

艾葉、艾葉,我好害怕,你在哪兒?

不僅是手上腳上的疼痛,更像是有一把尖銳的刀淩遲着自己的內裏,一邊割、一邊用輕柔的語調說着令人崩潰的話:

“為什麽要掙紮呢?你明明就是這個用處啊。”

“你所有的感情、行為、甚至是思想,都不是你自己的,你就是個人類造出來的娃娃、複制出來的傀儡,怎麽會有人類的愛呢。”

“你之所以會瘋狂的愛上艾葉,是因為你就是這種型號呀。”

烏發的少年微微揚起頭,氲着水汽的黑眸愈發空蒙,毫無焦點的落在遠處,腦中不斷回蕩方才的場景。

——艾葉,我明明,是真的愛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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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別自欺欺人了,你愛的只是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吧。”耳邊似又有那個人的嘲諷聲響起:“霖,不要試圖欺騙阿爸,阿爸我會不知輕重的。”

“艾葉,我——”

“那好吧,你就先跟這些東西玩,我明天再來。”

“唔嗯……不……啊!”

少年無助的嗚咽,卻只能換回愈加深重的質疑與變本加厲的狠戾。男人毫不猶豫的背影落在孤影伶仃的少年眼裏,漸漸變了味道,他慢慢垂下頭顱,無視手腕的拉扯與身後撕裂的劇痛,絕望的毒火在心頭蔓延,面上卻仍是一派癡迷。

身體被拗成驚人的弧度,不斷有冷汗順着腹背滑落,粗粝的繩索已經勒出豔紅的印子,股間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淌下,他卻不發一言、不吵不鬧,仿佛一個缺了靈魂的人偶娃娃。

能讨得主人歡心的玩具,才有繼續存在的價值。

他雖然無所謂生死,卻不想離開那個喚作艾葉的男人。

“沒關系的……艾葉的話,随便怎麽樣都沒關系的。”少年輕聲呢喃着,甚至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卻比哭臉還難看。

——痛也好、辱也罷,都沒關系的,誰讓他是愛他的呢。

二.

少年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至少不是個尋常的母親十月懷胎後,生下的奶娃娃小嬰兒。

他在一個溫暖的池子裏醒來,醒來時便已是少兒的模樣,甚至屁股後面還拖着一條尾巴——一條細細長長的,宛如貓兒般、帶有黑色軟毛的尾巴。

不過剛睜開眼,就有個披着白大褂的人沖了過來,用黑布死死蒙住他的眼睛,又将他抱出暖和的池水,放在一張硬邦邦的的床上,寒冷的空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

似乎有誰想要壓住他,強烈的危機感讓他下意識開始掙紮,尾巴橫掃,雙臂亂抓間,便扯落了一地的瓶瓶罐罐與針頭儀器,周圍是一片慌亂驚呼。

“零號醒了——!”

“該死,他怎麽會現在醒過來,快将雪豹移走!”

在倉皇間,敏感的尾巴被人抓住,似乎有誰用尖銳的刀子将其狠狠割開,一瞬間肆虐的痛感讓他幾乎拼了命,黑色眼罩在淩亂中悄然滑落,世界在一瞬間明亮——

唯一入目的,只是一只被粗壯鐵鏈鎖住的雪發黑紋的豹子。

那只豹子十分漂亮,令他忽然就想到了雪山巅上露出的黑色峰巒,極致的黑與白形成強烈的視感沖擊,而那高傲的姿态也讓他為之淪陷。即使是被束縛着,豹子黃綠色的瞳孔毫無惶恐,仍是無機質的睥睨,宛如九天神明俯視芸芸衆生。

那一刻,他甚至不想管周遭幾何,世界如何,只想着靠近一些、更靠近一些,觸及它,撫摸它,為他所用,尊它為王。

腦中有個聲音在叫嚣着臣服,如鹿切慕溪水般,他仰慕王的姿态,渴望王的注視。此刻本能支配着一切,他甘願獻上一切,露出自己的肚皮,親吻王的足尖。

弱小臣服于強大,動物界的自然法則。

而他也确實這麽做了,掙紮的力度無意識減弱,看似羸弱易折的手腕伸出,五指繃直,黑色帶血的尾巴輕輕緩緩的垂落在身旁,宛如被蠱惑的飛蛾,毫不猶豫的撲火。

不過,這種沒有大腦的飛蛾,向來沒有什麽好下場。

“抓住他了!”

“快快快,鎮靜劑和PCA藥劑打下去,洗掉這段記憶!”

不過一會兒,皮膚被刺入無數管針頭,冰冷的液體推送進血管,随着心髒的發力迅速送往全身,澆滅一腔熱火。

眨了眨眼睛,卻無法抵擋強烈的睡意——他是在深海中不斷下沉的黑色.貓兒,終于又沉入了黑暗,在誰都發現不了的地方被虛無吞噬。

三.

少年覺得,自己大概睡了很久很久。

再醒來時,似乎是作為一件包裝好的精美禮物,躺在一具玻璃棺材中,身下是柔軟的天鵝絨。

只是這次,他變得更像人類了一些,光論外形,已是與人類一般無二。

少年緩緩睜開眼,就看到了眼前衣冠楚楚的男人。

男人給他的第一個印象是冷,其次就是戾。他仿佛是一座随時會噴發的火山,表情明明是興味,眼中卻是無機質的冰冷暴戾,仿佛一只狩獵的野獸,随時都能撲上前去,将獵物啃食殆盡。

少年有些瑟縮,他剛想說話,卻發現喉嚨似被什麽東西掐住般,連咽一口氣都顯得艱難。

見狀,男人走上前來,溫柔的替他将頸項上的鐵環解開,換上了一個皮質、內裏毛絨絨的皮質圓環。他下意識摸了摸圓環,指尖觸及的是一個凹凸不平的花紋,似乎是一個圈。

“我算是你的阿爸,當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艾葉。”男人溫柔的聞吻了吻他的額頭,方才的惡氣似乎從未存在,語氣親昵無比。

“這是……什……麽?”長久被鎖住的嗓子有些澀痛,少年指着頸環上的花紋,艱難的一字一字問道。

“是〇。”男人攤開他的手掌,在他掌心畫着圈,“瑪雅的神跡,數字‘零’的意思。”

“零……?是我的……名字……嗎?”

“不是,只是出産型號而已,”男人火熱的指尖劃過懷中人的臉龐,一點一點往下,附在少年耳邊暧昧道:“當然,如果你想要,我就給你個名字。”

“想要……”他感到有些癢,輕輕扭了扭身子,試圖躲開那只手掌的搓揉,卻被艾葉死死箍在方寸之地,難以動彈。

艾葉想了想,掂起少年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兒後者東方人特有的清隽眉眼,輕聲道:“既然想要,那就叫霖好了。”

男人将“霖”字一遍遍地在少年手中勾勒,直到少年終于自己也能寫出這個字。

“都說‘久雨謂之淫,淫謂之霖’,既然他們将你送給了我,你便當作霖雨,澤潤艾草。”

然而,他注定得不到任何回應。宛如一張白紙的霖當然聽不懂那些個東西,只是高興,高興他也終于有了名字,剛得名的少年欣喜的盯着男人:“艾葉……的名字……怎麽寫呀?”

“霖想知道嗎?”

“想……唔!”還不待他說完,嘴唇便被咬住,男人的吻帶有強烈的侵略性,火熱的舌尖撬開牙齒,深入另一張幹澀的口腔肆虐。

與此同時,艾葉将霖抱出了玻璃棺材,壓上黑白相間的大床,吻得愈加熱烈,甚至開始碾磨撕咬。

從未經歷過這種事的霖開始發出無意識的嗚咽,抖抖索索的雙手卻下意識環住身上的人,越摟越緊——他在害怕。

潛意識輕柔的對他說,抱緊這個給予自己溫暖的男人,這樣他就不會離開自己了。

不過艾葉卻顯然是誤會了什麽,他猛地推開淚眼朦胧的霖,眼中的熱情霎那間褪去,他嘲諷的開口:“喲,抱得這麽緊,真不愧是他們的造物。”

“什……麽?”

“喂小鬼,阿爸的懷抱就這麽令你興奮麽?”艾葉低沉的聲音在霖混亂的喘息間響起,“是因為初相?還是說,就是你的本性?”

雛鳥會将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生物看作是母親,同理,制造像霖這樣特殊用處的人造人,就算是為了趣味,也是用了相同的機理。造物主們稱這種現象為“初相情節”,他會愛上看到的第一個生物,是瘋狂的迷戀,毫無保留的獻上自己的一切。

所以說,哪怕少年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生物是一條狗或是一只貓,恐怕也會毫不猶豫的粘上去的吧。

“既然這樣興奮,就讓阿爸也開心一下吧。”艾葉輕聲呢喃,眼中卻再無一絲憐惜,他不用再掩飾暴戾的本性,嘴角勾起的弧度幾乎已經接近殘酷。

反正也只是個玩具而已,還是他們親自送上來的,又何苦壓抑着自己呢。

艾葉看了一會兒眼前一臉迷蒙的少年,便迅速褪下衣物,不做猶豫的欺身而上——他需要發洩,發洩長年累月積壓在胸口的躁怒,與刻在骨子裏的孤寂。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很長,大概就一兩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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