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年之後

百裏屠蘇在山下河邊矗立着,那岸邊的河燈就好似與兩年前月老廟旁的河燈一樣,暖暖的光暈照進了他的心底，只是這一次他身邊相伴的人,已不再是陶青青，換成了另外的人，如此物是人非。

“屠蘇師兄，我見你若有所思,可是有何要事？”歐陽少恭為放河燈紀念巽芳不得不冒險下山,這也難為了百裏屠蘇和他一同壞了天墉城的規矩,他怕對方難做于是連忙發問,“都是我不好,硬要下山,還拖累你一同來此。”

“你不必介懷,下不下山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百裏屠蘇望着那河燈順着水流的方向緩緩駛向遠方，不知道它們的終點，然後回過神來之後繼續說道，“我只是在想日子。”

“什麽日子？”

“我與一人有過一年之約，還有十日，便已期滿，不知她是否能如約而至。”

其實自從一年前師尊耗損修為替他重新加固封印之後，他便已從師尊面容中隐隐察覺某些微妙的東西。他知道他的師尊紫胤與陶青青是故交好友，有些事情大概師尊也能猜測出幾分，只不過是不敢下定論罷了。

師尊只留下一句讓他“自己選擇自己要走之路”後，便閉關至今再未出來過，那句話或許就是紫胤對他唯一的期待了吧。紫胤收他為徒，帶他上山，從未想過他将來會有怎樣的造就和輝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紫胤只是盼他一世安好罷了，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大概只能靠緣分了吧，”歐陽少恭見他眸色漸深，便知他心情不佳，于是連忙勸道，“比起虛無缥缈的約定，下一次若有機會一定不要将人放走，若我當年不離她而去，想必現在也不會天人永隔，在下前車之鑒，屠蘇師兄要重視些吶。”

“她并非我的戀人，所有少恭的建議或許不太适用。”百裏屠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懂得自己想要做些什麽，但若是越矩便不好了，至少到現在為止，他們之間還沒有過什麽更加明确的表達，他哪有立場将她一直拴在自己身邊。

少年現在心心念念所想，只是十日之後，那約期已滿之日，能夠在天墉城的門口等待着她，從山下緩緩而來的模樣。

只是這世間之事從未有過一帆風順之時，當夜鬼面人風波還未結束，安陸村之事便接踵而至。他孤身潛入結界之內，受人算計着了焚寂的道，若不是紫胤真人及時趕到，恐怕陵越早已在他劍下沒了命。

還有……韓雲溪是誰。

自從他遇見風晴雪開始，這個名字便一直萦繞在他的耳畔，他對小時候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印象，而師兄也不讓他多與幽都之人來往，所有盡管縱使覺得韓雲溪這個名字是那樣的熟悉，卻也未曾去接近過風晴雪。

直到他被關入禁地那一天，距離一年之約期滿只差一日。

其實這于他而言已經是比較好的結果了，若沒有陵越與紅玉的再三求情，他現在只怕……不敢想象。他雖有想過一死了之，這樣便不會再傷到身邊之人，但卻被紫胤訓斥了一頓，更何況，那一年之約……他經歷了三百六十多天的思念，又怎能到如今就功虧一篑，縱是關了禁閉，他也仍然想要再次與她重聚，若沒了性命，那無論什麽都成了一紙空文。

一年的時間，就這樣從指縫中緩緩地溜走。

Advertisement

陶青青早在一年前将千年雪蓮送到早就到達杭州的白素貞手裏之後，與她聯手複活了只剩一縷殘魂的許仙，又删掉了他的部分記憶，最後取回了自己的內丹，便離開了人間。

仙界清氣鼎盛，雖然她尚未有明确仙位，但她帶着一身的仙骨，留在仙界養傷調理倒也無人去管，所以一年時間裏她一直都乖乖地呆在那裏好好調養身體。

一年前她曾那樣斬釘截鐵地對紫胤放出豪言，現如今她也到了該履行自己承諾的時候了。仙界清氣鼎盛靈力充裕，這讓她恢複的很快，一年的時間足以讓她複原如初。這三百六十多個日日夜夜，她每一天都在幻想着再度與百裏屠蘇重逢的畫面。

少年年歲十八，正是長身玉立清俊無匹的年紀，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看他在這一年的時間裏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痊愈後沒過幾天，她便匆忙地向天墉城的方向趕去，掐指一算這時間也所剩無幾，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抵達昆侖山腳下之時，她是被一只外貌酷似蘆花雞的海東青攔住了去路的。

“呦，這不是阿翔麽，好久不見，你這可又長胖了好幾圈，當心飛不起來呢。”陶青青見它早已比一年之前肥了不至一個型號，又想到百裏屠蘇成日裏一直都拿五花肉喂它，不由得為這只靈氣之鳥的體重擔憂起來。

往日裏被人說胖就肯定馬上炸毛的海東青此時此刻卻沒有任何炸毛的舉動，反倒是撲扇着翅膀跟她慌裏慌張地比劃着，陶青青原本輕松的心情，随着海東青的連番傳訊之後，表情漸漸凝重了起來。

“你說蘇蘇被關禁閉了？真的假的？還是紫胤下的手？掌教涵素煽風點火？”陶青青從它那匆匆忙忙的撲扇以及各種叫聲分辨着信息，她雖略微能聽懂些動物的言語，但比起百裏屠蘇，她解讀阿翔的意思的能力自然遜色很多，“我說你能不能挑重點的說啊！關禁閉的地點在哪裏？”

海東青撲騰了半天，陶青青還是沒有看明白，它究竟說的是什麽地方，這麽重要的信息她居然沒弄明白，難道真的要去踢館劫人？好歹她也是剛剛大病初愈，得有點弱柳扶風的樣不是，可惜這真是……上天都想讓她當個女漢子。

她加快步伐跟着阿翔一路上了山，來到了天墉城的門口，只見陵越正帶領一衆弟子嚴加排查，将天墉城裏裏外外圍了個遍，難道真的是出大事了？

“陵越見過師伯，”陵越打遠就望見了她，于是三兩步便到了她面前，食指并在另一只手握成的拳頭上，對她行了個禮，繼而問道，“不知師伯來此何事？”

海東青在兩人頭上徘徊，又發出了一連串的叫聲，陶青青知道它這是着急了，于是連忙說道：“我聽阿翔說蘇蘇被關了禁閉，所以來問問真假，若是假的這便是場誤會皆大歡喜，若是真的……”

“是真的，”陵越連忙答道，他知道陶青青向來疼愛他那個師弟，可這一次別說是他，就連師尊紫胤真人都不得不将他關入禁地，于是趕忙解釋道，“後山清淨，師尊想讓屠蘇閉關三年，調養心性，以便自行壓制住焚寂煞氣。”

“那紫胤現如今還在閉關？”

“是。”陵越答道。

“那便好辦了，”陶青青一聽紫胤閉了關，臉上的笑意都收不住了，這天墉城裏能與她一戰的除了紫胤之外再無旁人，倘若紫胤不在，那她在天墉城裏帶走蘇蘇豈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樣簡單，于是拍了拍陵越的肩膀說道，“你現在呢，有兩個選擇，第一是跟我一起把蘇蘇劫出來。”

“這萬萬不可，師尊閉關前囑咐過，任何人不得踏入禁地半步，我身為天墉城衆弟子之首，豈能帶人違規。”陵越眉頭緊蹙犯了難，他何嘗不想将屠蘇從禁地中放出來，可師尊的做法自然不會坑害了屠蘇，想來後山如此清淨，若屠蘇真的能自行壓制住體內的煞氣，倒也是因禍得福。

“那你就只能選擇第二個了，第二個選擇就是我把你打暈，然後自己去找蘇蘇。”說完她一個翻身，青虹劍便騰空出現在她手中，長劍飛花，陵越便節節敗退。

“其實不用你帶我去，我雖偶爾聽不懂阿翔的意思，但它卻可以帶我去禁地，如此便不用麻煩你們了。”陶青青三兩下便擺脫了一衆天墉城弟子，從大門硬闖了進去，她早已傷勢痊愈，內丹已歸體內，又是仙身，天墉城上上下下除了紫胤之外哪裏還有人是她的對手，即便是全部蜂擁而上，也奈她不得。

但她無心戀戰，只想快一些再次見到百裏屠蘇。

陶青青跟着阿翔飛翔的方向，逐漸從前門走到了後山，臨天閣仍然與她去年還在時一模一樣未曾有過絲毫改變。

她跟随着阿翔，從臨天閣走到溪邊，繞過瀑布，就看到了一個山洞，洞口閃爍着淡藍色的光芒，想必就是紫胤設下的封印。

“就是這裏？”她擡起頭問那只海東青，然後阿翔在她頭上徘徊數次，陶青青便知确是此地。

擡起手腕，青虹劍頓時青光四溢，陶青青将靈力注入劍刃，奮力劈向封印，然後那閃着藍色光芒的咒符封印便裂開了縫隙，頃刻之間煙消雲散。

她穿越人海，披荊斬棘，只為再度與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