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錯覺【倒v】

被下了迷藥蘇醒後,頭痛頭暈永遠是後遺症之一。沈霜照昏睡了三天三夜,從清霜殿的床上醒來時,覺得天旋地轉,這種感覺和當初被陸清容下迷藥一模一樣。

花了好一會兒,沈霜照才覺得好了些。她坐起身,朝四下張望了一會兒,整張臉的表情都僵住了。她下了床,發現無論是床簾,桌椅還是周圍的布置,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樣子。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回憶,最近她的記憶過于混亂,甚至出現了斷層。每次昏迷前是一個地方,醒來後又是另一個地方。這種轉換着實是太快,令她的頭更加地疼痛。

她明明記得那夜在船上,吃了那老頭的東西後就眼前發暈,一下就暈了過去。而醒來後竟然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水瀾城。這當中有太多的謎團與疑惑。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時,屋外就傳來了聲音——

“把我的話傳下去,不得怠慢。”

溫潤又悠柔的聲音直擊沈霜照的心,光是聽到一句話她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顧不得還有些無力發軟的身子,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從裏屋跑向了外面。

因為滿心都挂念着沈霜照,沈婉蓉上午一處理完事務就往清霜殿趕。剛走到門口,一擡頭就見自己擔心又心疼了許久的人站在面前。還來不及多說些什麽,她就迫不及待地向沈霜照奔去。

“霜兒!”沈婉蓉一把抱住還在發愣的沈霜照,對方溫熱的身子與熟悉的味道才能讓她懸着的心放回肚子,“你終于醒了,這些日子可把我擔心壞了……”僅是說了幾句她就哽咽了,只能一味地緊擁着懷裏的人來求安心。

沈霜照也緊緊回抱住她,心裏既是感慨又是滿滿的僥幸。在青城原以為自己會死在趙越瑤手裏,可仍是逃過一劫;落入陸清容的手裏後,她又認為這輩子可能都回不了水瀾城了,未曾想到睡了兩覺醒來後又回到了世上于她而言她最溫暖的地方。只是……沈霜照蹙眉,她在沙海丢了某些東西。

“師父……霜兒好想你,好怕再也見不到你。”在沈婉蓉身邊十餘年,受她照顧受她疼愛,不曾讓她受過一點風雨。正是過于溫暖安逸,讓自己起了躁動的心思。只是在外真正體會過了挫折磨難後,沈霜照才知沈婉蓉對她的這種庇佑有多珍貴。同時,她也自知自己有多稚嫩,根本經不起手段老辣的人的糾纏。比如——陸清容。

沈霜照雙眼溢出了淚水,落在沈婉蓉的肩上,衣裳被染濕了一片:“霜兒也怕……也怕師父再也不想看見我了,我這麽不聽你的話。”沈霜照在外人面前表現得更多的一面是冷漠沉默內向,整個人似乎還有些憂郁,全然沒有十幾歲的姑娘的活潑與開朗,可是在沈婉蓉面前,她輕易地就露出了小女兒的嬌态。

沈婉蓉撫着她的背,吸了吸鼻子:“你回來就好……師父看到你還好好活着,就什麽都不計較了。”知道沈霜照是她的女兒後,她哪裏還舍得多責怪她一句。當初未能将她保護好,沈婉蓉心中就自責了好些年,如今知曉她就在身邊,恨不得能将當初虧欠她的盡數補償回來。

沈霜照靠在沈婉蓉溫暖柔軟的懷裏,頭痛一下就少了一半。不想了,什麽都不想了,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地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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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兒,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兩人情緒平靜之後,沈婉蓉問沈霜照。

沈霜照移開視線,幽然瞥向別處,臉上沒什麽表情變化,甚至特別沉靜地說:“沒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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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回答顯然不能讓沈婉蓉滿意,她握住沈霜照的手,話語溫柔又親切,生怕把話說重了:“師父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所以霜兒若是受了委屈就告訴師父好嗎?”

沈霜照搖頭:“我很好,不過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并未受委屈。”

沈婉蓉怎麽可能相信這樣敷衍搪塞的話,又說:“師父知道你自小就會隐忍,可是這一次……”

沈霜照顯得有些無所适從,以致于莫名地焦躁起來,從沈婉蓉掌中抽出被她包裹的手,站了起來背過身,道:“師父算霜兒求你了,我腦子亂得很,別逼我說這些……我的頭好疼……”她一手撐在桌上,一只手撫着額。

“好好好……霜兒若是暫時不願意說,師父不逼你。”沈婉蓉也随之站了起來,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心疼地說,“看你消瘦不少了,這幾日我讓大夫給你好好調理身體。”

沈霜照耷拉下眉,眉宇間染上一層薄薄的憂郁。雖然回到了水瀾城,可不知怎麽回事,她的心仿佛缺了一塊,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心裏反而空唠唠的,讓她格外地敏感與脆弱。

“你剛醒,幾日未進食還是先吃點東西,一會兒若是累了,你再好好地休息。”見她這樣愁雲慘淡,沈婉蓉也束手無策,只能安慰自己過幾日她就會好了。

“霜兒謝過師父。”沈霜照對剛才自己的語氣不善也頗為後悔,不應該這樣的,自己的情緒不能傳染到他人身上,尤其那人還是最疼愛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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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月有餘,沈婉蓉在主殿裏坐立難安。

“城主,你這是怎麽了?”雪青見她唉聲嘆氣,不禁開口詢問。

沈婉蓉瞅了她一眼,眉梢皺得更緊了:“我擔心霜兒。”

“霜兒好好地回來了,城主還在憂心什麽?”

“她人是好好地回來了,可是我覺得她不一樣了。霜兒本就沉默內向,如今的她更是自閉憂郁。”沈婉蓉滿心焦急,“我不知曉她離開的這些日子究竟經歷了什麽,才讓她變成這樣,偏偏她也不願意告訴我。這樣一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若蝶點頭,說:“我也聽清霜殿的侍女說了,說霜兒回來後幾乎整日都待在屋裏,甚至是沒日沒夜地睡覺。霜兒向來少眠,以往每日她都起得很早,可這一個月來,她竟變得如此嗜睡,着實是奇怪。”

“會不會是她中的迷藥有後遺症?”雪青問。

沈婉蓉心煩地搖頭,給予了否認:“我問過大夫,他說霜兒中的迷藥只是一般的迷藥,藥力早就過了。況且過去這麽久,大夫也有開方子替她調理過,更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正是因為找不到原因我才擔憂。”沈婉蓉坐下,“大夫說她身上殘有無垠水的成分。據我所知,無垠水是一種藥效極為恐怖的藥。在江湖上失傳了好些年,為何會在霜兒的身上出現?”

“不如我派人去查一查,這無垠水近些年可有在哪裏出現過?”

“也好。”沈婉蓉說,“不能再任由霜兒這樣消沉下去了。”

又過了幾日,在沈婉蓉的強行命令下,沈霜照被迫出了內城去街上逛逛。本來沈婉蓉讓唐夢璇與桑榆陪着她,可沈霜照不願意。說要是有人跟着她出去,她就不去了。沈婉蓉沒辦法,暗中派了兩個侍衛混在人群裏跟着她。

沈霜照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周圍的熱鬧與繁華仿佛都與她無關。她從不駐足,只一心穿過層層人群,往前方不斷地走去。走着走着,她竟從熱鬧的街上走到了靜寂的巷子裏。逐漸安靜的環境讓她終于回過了神,她擡眼一看,才發現到了山水巷。

正欲轉身離去,記憶裏被冷落許久的事重新浮上她的心頭,山水巷……想了想,沈霜照邁步向巷子深處走去。

“叩叩叩……”沈霜照輕叩着門。

“誰呀?”一個婦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然後門開了。

婦人看着沈霜照愣了一下,然後才恍然大悟:“沈姑娘?”

“正是我。”

“快進來。”婦人将沈霜照迎到家裏,還将景父叫了出來。

……

三年前景家的女兒失蹤,沈霜照當時就來過這裏,之後她也來過幾次。

“沈姑娘好久不見,近日可忙?”景父禮貌性地相問,景母為沈霜照倒了一杯熱茶。

沈霜照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道:“倒是不忙。兩位近來可好?”

景母在一邊坐下,嘆息:“有什麽好不好的。這家中僅剩我們兩個老的,勉強度日罷了。若是筝兒還在,現在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正為她的婚事忙碌。”提及杳無音信的女兒,景母瞬間又蒼老了不少。

“兩位莫嘆氣,今日前來我正是有消息要帶給你們。”沈霜照說。

聞言,兩位老人家眸中有了些許光彩,景父急切地問:“可是與筝兒有關?”

沈霜照點頭:“二位莫擔心,令嫒還活着,而且很好。雖然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了水瀾城,但是我答應你們,總有一日我會将她帶回來。”

“沈姑娘所言可是真的?”景母站了起來,為此激動不已,“我們年紀大了,你可莫要欺騙我們。”

沈霜照啞然失笑:“我保證我所言句句屬實。”

“真是太好了。”景父滄桑的眼中充盈着淚水,“沈姑娘可否告知筝兒如今在何處?”

沈霜照搖頭:“請恕我不能告知。”她知道若是将景筝的下落告知了他們會有怎樣的後果。兩位雖是接近暮年,但是人的渴望與希望的力量太大了,尤其是在極度渴望的情況下,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顯然景家二老對此有些失望,可是沈霜照今日已經給他們帶來了最好的消息,他們知足了。

與兩位聊了片刻,沈霜照從山水巷出來,打算回內城。回去的路上她仍是心事重重,因為山水巷實在是承載了她太多的回憶,或者是與那人有關的回憶。

因為過于失神,她迎面與人撞了一下。

“抱歉。”沈霜照依舊低着頭,讷讷地說道。

對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與她擦肩而過。沈霜照正欲向繼續向前走,身邊的人走過揚起一陣微風,同時鼻尖拂過一陣冷香——這種味道是她熟悉的。沈霜照蹙眉駐足,當她反應過來回頭時,身後又只剩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沈霜照的視線穿梭在人群中,卻無果而終。末了,她不得不失望地承認,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回到了清霜殿,沈霜照發了一下午的愣,到了晚上她也無法入眠。夜深人靜,她找出了那個孔雀面具。望着妖異的孔雀面具,她思緒萬千。手指輕輕地撫上綠色的面具,腦海裏卻無端地浮現出某張妖媚又笑得戲谑的臉。

想她,想着在沙海發生的一切,不知不覺中沈霜照手中緊握着面具睡着了。這夜究竟夢見了什麽,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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