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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面煙霧缭繞,宋蕭然站在沙發邊,傭人正在打掃,他垂眸看到面前淩亂不堪的大理石茶幾。
幾個茶杯東倒西歪地躺着,茶水滴滴答答地沿落,數不清的煙頭掉落在茶幾和地毯上,黑色的煙灰漂浮得到處都是,斑斑血跡淅淅瀝瀝地從這裏一直延續到門口,一只天鵝造型的水晶煙灰缸掉在茶幾下面,斷掉的長頸昭然若揭着它就是造成流血事故的罪魁禍首。
眼前的場景讓宋蕭然不由想起幾年前的一場酒會上,他曾經親眼見識到穆南城的性情反複,心狠手毒。
酒會是在一間私人會所舉行的,宋蕭然那時候不過十六七歲,他在這些場合是可以理所當然不用喝酒的,傅予行跟別人談話的時候他窮極無聊,一個人離開大廳去陽臺上吹風。
陽臺很寬敞,左右各有兩個平臺延展出去,構成獨立而私密的空間,宋蕭然站在左邊的平臺上,意外地發現下方居然有一座人工湖,湛藍的湖水倒映着城市燈海,泛着泠泠波光。
宋蕭然趴在欄杆上看了好一會,聽到有人的腳步聲正在靠近,他剛想轉出平臺,卻突然聽到女人嬌媚的聲音響起:
“穆總——”
一個女子從後方将男人撲到陽臺上,男人的後背抵到了欄杆,女人偎過去,嗓音甜蜜的像是黏膩的棉花糖,
“穆總好壞,灌醉了人家自己卻想跑,人家可不答應哦!”
男人一只手搭在女人的腰上,聲音低沉慵懶,尾音拖得有點長:
“姚小姐想要怎麽個不答應呢?”
那聲音極具辨識度,宋蕭然一聽就知道這是誰,穆南城。
他微微蹙起眉,穆南城是帶着女伴來的,卻和別的女人在這裏調情,宋蕭然對這種四處留情的男人最是反感,當即對穆南城的觀感又厭惡了幾分。
女子叫姚思琪,是個剛出道不久的小明星,穆南城的女伴蘇心若跟她屬同一間經紀公司,兩人差不多同時出道,蘇心若最近傍上了穆南城,資源一飛沖天,爆紅只是早晚的事,姚思琪早就嫉恨得眼眶出血。
在這一行裏,攀高枝不算是太難的事,難的是攀到穆南城這樣的參天大樹,更要命的,他還這樣年輕英俊。
今晚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姚思琪整個身子幾乎都貼在了穆南城的身上,纖長的指尖大膽地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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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頭好暈,穆總你可要對我負責……”
“頭暈啊,”穆南城笑笑的,“那可怎麽辦好呢?”
“穆總幫人家揉揉嘛!”
“揉哪兒?”男人的聲音充滿了不懷好意的嗳眛。
裸露光滑的玉臂勾住男子的頸項,低V的領口将飽滿優美的風光袒露無遺,女人馥郁甜膩的香水味在空氣中淡淡迷離,穆南城一只手指挑起女人的下巴,緩緩下移,“那你可要乖一點。”
姚思琪咯咯笑,她捉住穆南城的指尖慢慢地放進自己的嘴裏,抵着自己的舌尖,柔膩的嗓音吐出口的都是大膽到極致的言辭:
“穆總想要人家站着,人家絕不會躺着,你說這樣,夠不夠乖呀?”
穆南城發出低低的笑聲:“你還真是有意思。”
姚思琪眸中露出欣喜的目光:“那我們去樓上……”
“這裏風景不錯,”穆南城聲音有點沙,意有所指地笑,“你說是不是。”
姚思琪立刻意會到了,她依然像個八爪章魚似地膩在穆南城身上,修長的右腿卻向後擡起,慢慢地勾上陽臺的拉門,宋蕭然偷聽到這裏已經忍無可忍,就在他決定走出去打斷這對野鴛鴦茍合時,穆南城漫不經心地問,
“姚小姐一雙玉臂這樣勾過多少人?”
姚思琪嗔怪地嘟起嘴:“人家哪有……”
“可惜啊,”穆南城握住姚思琪的手臂,把她從自己身上拉了下來,聲音依然沒什麽起伏,說出來的話卻如同一個淩厲的巴掌掴上女人的臉,“我這個人有點潔癖,太多人碰過的東西我嫌髒。”
“穆南城!”
哪怕對方再是身家不菲,女人面對這樣的羞辱還是不可避免地惱羞成怒了,姚思琪冷笑一聲,“難道你以為你的心上人是個什麽幹淨玩意兒不成?外面的那個房子裏可不是沒人上過她……啊!”
人體撞上陽臺鐵欄杆的悶響和女人凄厲的尖叫幾乎同時響起,宋蕭然瞬間頭皮一炸,他條件反射地沖出拐角,立刻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吓到了。
姚思琪跪在地上,雙手撐着前面的欄杆試圖阻止身體的巨大沖力,而穆南城正握着她的後腦,這個男人居然推着女人的腦袋撞欄杆!
“你做什麽?”
宋蕭然驚喊道,姚思琪看有人沖出來趕緊伸手朝他抓過來:
“救命……啊!”
穆南城半點不意外宋蕭然的出現,他蹲在地上抓着姚思琪的長發逼迫她擡起臉,陽臺昏暗的燈線下他的臉龐顯出陰鸷的猙獰,聲音森然如同淬了冰渣: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姚思琪哪裏敢再重複,她吓得滿臉都是淚,連連求饒:
“穆總我不敢了!你別生氣……”
“你放開她!”
宋蕭然急了,他沖過去拉開穆南城的手,姚思琪一得到解脫便連滾帶爬要往宋蕭然懷裏躲,穆南城卻一腳踹過去:
“滾!”
女人手忙腳亂地拉開陽臺門,連哭帶叫地奔了出去。
大廳裏的人自然都被驚動了,姚思琪卻只是找上經紀人火速離開,她本來就是自己勾引的穆南城,這個時候是不可能把發生過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的,寧可忍下這個悶虧由着衆人去揣測,也不敢把事情鬧更大。
陽臺上的氣氛卻有些劍拔弩張,宋蕭然憤怒地瞪着穆南城,而穆南城也目光幽涼地看着他,兩人對視了一分鐘都不到,傅予行就趕了過來。
“然然!”傅予行走過來把宋蕭然攬在懷裏,“發生了什麽事?”
宋蕭然撇着嘴拉了拉傅予行的袖子:
“四哥,我想回去了。”
“好。”
傅予行應着,匆匆跟穆南城點了下頭,就把他帶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宋蕭然把看到的事情經過都告訴了傅予行,傅予行皺緊眉頭:
“以後你一步也不許離開我身邊,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要多管閑事,如果情況再壞一點,他對你動手怎麽辦?”
“可是他打女人啊,”宋蕭然不忿,“那是個人渣!”
“既然是個人渣,你就更要防備,”傅予行嚴肅地告誡他,“任何時候都不許把自己牽連進去。”
自那以後宋蕭然凡是看到穆南城都是能避則避,那時候他卻沒有想過冥冥中自有一只命運之手将他們兩人的餘生緊緊攪裹在一起。
————
穆南城倚窗而立,他手裏把玩着一只打火機,眼皮偶爾擡一下,神情諱莫難測。
宋蕭然猶豫着稱呼:“七、七舅。”
“哧——”
打火機的火苗沖天竄起,穆南城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傅予行叫穆南城一聲七舅,宋蕭然這樣稱呼也沒什麽不恰當,但他依然禁不住臉面一紅,立刻改口,“穆先生。”
“嗯,”穆南城這才低低應了一聲,擡了擡下颌,“坐。”
宋蕭然在沙發上坐得筆直,雙手端正地置放在膝蓋上,穆南城冷沉的目光流連在他的膝蓋上,讓他覺出一股莫名的壓力。
宋蕭然低頭打量着自己,他的着裝和坐姿都無懈可擊,放在膝頭上的手也是幹淨整潔的,鉑金的戒指款式簡潔大方,沒有任何可供挑剔指摘的地方。
傭人給宋蕭然倒了一杯茶,他輕啜一口潤了潤喉,開口道:
“穆先生,相信您知道我的來意,如果您能答應和我四哥做骨髓配比,您有任何條件我都會盡力辦到。”
這樣的措辭果然讓穆南城勾起了唇角:“任何條件?”
“是。”
“口氣不小,”穆南城偏着頭,神色淡淡的,傍晚的陽光從他的身後直直打過來,淺金色的光暈柔和了他臉部過分冷硬的線條,那只火機被他在手上抛上抛下,在半空中劃動着銀白的弧線,“說來聽聽,我要什麽,你有什麽。”
宋蕭然不避不閃地與他對視:
“我還有七個月滿二十周歲,屆時遠山集團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會劃到我名下,我四哥那裏還有百分之七的傅氏。”
宋蕭然并不忌諱攤開他全部的底牌,因為穆南城也将底牌亮給了他,剛剛客廳門口雖然騷亂,但他還是認出那些人都是A國金融街最聲名遐迩的經理人和精算師,有兩個是華人,他們之前聯手狙擊了京都一家大型零售集團,是讓華夏商界聞名色變的人物,再聯系到恩南集團最近的一系列動作,宋蕭然就明白穆南城接下來的計劃了。
財勢這種東西,沒有人會嫌多到燙手,穆南城這樣的人,小小南江還不在他眼中,只要吃下遠山和傅氏,恩南集團放眼整個華夏都再無敵手。
如果說來到M國之前宋蕭然還很忐忑,那麽當他坐到穆南城的客廳裏,他就有了底氣,他篤定自己身上有穆南城想要的東西。
穆南城眼錯不眨地盯着他,目光直接赤裸得近乎于侵略,宋蕭然覺得自己正被一把冰冷的手術刀切剝着,每一根血管都似乎暴露在這個人的面前。
宋蕭然強忍着皺眉和嘔吐的沖動,面無波瀾地和穆南城對視着,然而平放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還是洩露他瀕臨極限的忍耐。
穆南城緩緩地笑了,他走過來,在宋蕭然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打火機被他扔在大理石茶幾上,發出“啪”地一聲輕響:
“再加一個條件,”穆南城豎起一根食指,他盯着宋蕭然的臉,像是鷹隼盯着了獵物般,每一個都像鞭子狠狠抽打在蕭然敏銳的神經上,“我要你嫁給我!”
宋蕭然驚愕之下脫口而出:“我已經跟四哥結婚了!”
“如果他死了,”穆南城懶懶地靠近沙發裏,指節不緊不慢地輕叩着扶手,無視宋蕭然聽到前半句就立刻陰沉下來的臉色,“你就改嫁,如果他活下來,你就離婚。”
宋蕭然抿緊嘴唇,他的火氣只升騰了一瞬就被按捺了下去,只需稍加思索他便明白穆南城的意思,爺爺留給他的遠山股份是要求他本人繼承,且不得在任何情況下變賣或者轉讓,如果他死了,這股份将會留給他的配偶和子女。
簡言之,除非宋蕭然跟穆南城結婚,否則他的承諾就是一張白紙,穆南城居然連爺爺遺囑的內容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他是有備而來。
明白了穆南城的用意,宋蕭然點頭:
“我答應。”
如果穆南城能救傅予行,所有的條件都不是問題,如果救不了……宋蕭然的唇稍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弧線。
穆南城卻豎起手掌,示意他仍有話要說:
“你以你死去母親的名義發誓,不論傅予行是死是活,你都會帶着遠山集團的股份嫁給我穆南城,不許逃,不許死,否則賀喬的靈魂将永世不得安寧!”
宋蕭然霍然起身,他瞪着穆南城的目光像是瞪着一個可怕的怪物!
穆南城笑着,那笑意完全不達眼底,
“很驚訝我居然知道你的心思?你找醫生開安眠藥,全都攢着,是要等傅予行死了跟他一起殉情?這樣情深義重,真是感人啊!”
宋蕭然擡腳就走。
“宋蕭然,”穆南城卻開口叫他的名字,三個音節含在舌尖,明明是一種分外輕柔的語氣,話裏的內容卻讓宋蕭然的血液瞬間涼透,“你跟傅予行甜甜蜜蜜,恩恩愛愛,現在還想和他生死相随,可想過你外公,你舅舅,你的母親,他們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呢。”
宋蕭然驀然轉頭,聲音充血到幾近撕裂: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穆南城坐在那裏,一動沒動,他屈指在桌面輕敲兩下,波瀾不起的語氣中透着發號施令的威壓和勢在必得的篤定:
“坐下,好好聽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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