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客房的門鈴熱烈響起的那一刻,穆南城和蕭然都震了一下。

恩南集團即将成為E·J酒店的大股東,港城分店的總經理理所當然前來拜訪,那是個金發碧眼的白人,叫Johnson,穆南城親自給他開的門,Johnson笑着進屋,才看到屋裏的沙發上還坐着一個少年。

Johnson心裏既驚又奇,一般被這些有錢人帶着一塊住進酒店同間房的,身份都顯而易見,這男孩卻坐在那,讓穆南城來開門?

“穆先生,您有客人在?”

“我家裏的人,”穆南城笑了下,然後喊了聲,“蕭然,過來見客人!”

“哦!”

蕭然跟Johnson握了手,然後穆南城和Johnson在客廳裏談話,他就坐在一邊玩自己的手機。

談話進入尾聲時,這位在酒店裏工作了近二十年的總經理笑道:

“剛我過來的時候看到蔣先生和黎先生他們已經到了,您是要去見他們嗎?”

蕭然耳朵動了動,擡起頭問:

“哪個黎先生?”

“是小黎先生,黎從渙老先生的小兒子。”

說到黎從渙的時候Johnson加重了語氣,在華夏,這個名字可是無人不知的。

穆南城轉過頭對蕭然說道:

“我跟他們約好了一會見面,你是跟我一起去,還是在這裏休息?吃飯的時候我讓人來叫你。”

“不去,”蕭然撇了下嘴,“見他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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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南城怔了下:“見誰煩?”

“黎湛!”

Johnson的眼珠子都差點凸出來。

黎湛是什麽人?

黎蔣彭梁,港城四大家族創始人,在華夏內陸城市裏年輕富豪商場新貴如雨後春筍般崛起之時,港城的名利場多年來卻靜如死水,財富分配幾十年如一日地不起絲毫波瀾。

而黎從渙更是雄踞港城首富多年,他的商業帝國遍及全世界,既在東洲商政兩界如魚得水,和西洲財閥也關系匪淺。

雖然現今財富榜上的世界首富是周晏城,但誰都知道股市風雲跌宕,今天你樓高蓋頂,明天可能就樯傾楫摧,公司市值這種東西朝夕之間都能生出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黎從渙的隐形資産卻無法估量且難以動搖。

因為黎從渙的資産大多都是基建和土地,甚至包攬港城民生的方方面面,這些東西帶來的現金流和資産增值是穩定持續的。

港城彈丸之地卻擁有幾百萬人口,這幾百萬人的食衣住行水電網費,樣樣都要給黎家交錢。

港城,又被稱為“黎家的城”。

黎從渙年近九十就得了兩個兒子,大兒子黎庶早早就掌管了家族的半壁江山,小兒子黎湛是晚來子,被父母和他大哥慣得上天入地,要星星不給月亮,全港城的人都知道把小黎先生哄好了,那就可以在港城橫着走了。

聽聞蕭然言辭間對黎湛相當不敬,Johnson木着臉在心裏呵呵了一聲,小男孩不曉得天高地厚。

穆南城笑問:

“黎湛得罪過你?這麽不待見他。”

蕭然“嗯”了一聲,卻好像想起了什麽又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吧,來都來了。”

那語氣,簡直跟小皇帝在恩賜大總管似的。

包廂裏燈火輝煌,滿室的煙霧缭繞,一張麻将桌邊看的人比打的人還多,黎湛和蔣東顯坐對家,上下手是彭複生和梁孝和,嘩啦啦的洗牌聲中,男人爽朗的糙話和女人柔媚的笑聲夾雜在一起。

黎湛到南洲主持一個鑽礦開采項目近兩年,前天才回到港城,各路狐朋狗黨聞風而動給他開洗塵宴,小黎先生不想吃不念喝就想痛痛快快打一場麻将。

“你那地方就沒人能陪你打個麻将?”

蔣東顯叼着煙,他打得有點漫不經心,要不是為了小黎太子,他是不高興打麻将的,玩什麽不比砌長城有點意思?

黎湛穿着一身騷氣十足的白粉色的細紋襯衫,襯衫的扣子解了三顆,整個人懶洋洋的,又慵懶又邪魅,十足一個花花太歲的樣子:

“別提了,你他媽要是天天睡炮彈聲裏你能有那心思啊?”

“讓你好好的日子不過往打仗的地方跑,該你!”

“我去厄爾維亞(地名,瞎編的,類比非洲戰亂國家)的時候可不知道那裏會打仗……紅中!”

“碰!”梁孝和說,“那都開打了你還不回來?”

“開打了我就更不能回來了,那礦我投了二十個億,要是等兩邊打完再回去,裏面大概就被挖空了!”

彭複生拱了下手:

“要錢不要命,不愧是姓黎的。”

“那是,這回多虧了Nathan,他介紹的那家PMC①真是太吊了,八個人!”黎湛比起拇指跟食指,一臉驚嘆神秘,“幹掉反政府軍兩百多號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對方還以為是政府軍偷襲的,我要不是就在當地,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跟演電影似的!”

蔣東顯瞥了一眼黎湛:

“你說的是海登保全?”

“你也知道這個公司?”

蔣東顯嗤笑了一聲:

“蔣英哲以前請過個保镖,據說就是海登出身的,”哪怕跟蔣英哲是死對頭,蔣東顯也不得不承認,“那家夥是真牛逼!”

梁孝和也想起來:

“你說的那人我也有印象,就跟那個功夫明星叫……叫什麽誰來着,最帥功夫巨星那個?是不是有點像?”

黎湛旁邊坐着的是前年的港姐冠軍Sandy,她迫不及待地接口:

“您說的是靳堯吧?最帥功夫巨星!”

黎湛眉梢一挑,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睨着女伴:

“你倒是對別的男人很上心。”

女人嬌滴滴地笑:

“靳堯是現在最紅的功夫影帝,這裏的人誰不認識他呀!”

梁孝和點頭肯定:

“對,就是他,他跟蔣英哲以前那個保镖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彭複生搖搖頭,“年齡對不上,蔣英哲的保镖跟他歲數差不多,而且人也死了,你們沒見蔣英哲有好一陣傷心得跟丢了魂一樣。”

“海登保全的人還能單獨做Private Guard?”黎湛疑惑地問,“那我想挖兩個人過來,怎麽他們都不肯呢?”

Sandy好奇地問:

“還有我們黎少挖不來的人嗎?那得是多高身價啊?”

“海登的人都是接受過嚴格培訓的,随便拉出來一個都能抵過一隊特種兵,他們有很嚴格的管理機制,一般不單獨行動,接的任務也大多都是狙擊小型武裝,他們沒有固定立場,誰開的條件好出的價錢高就幫誰消滅敵人,”

蔣東顯在桌沿磕了磕煙灰,眯起眼,

“近些年凡是打仗的地方,都有他們的影子,他們不做PM不是因為富豪出不起錢,而是他們覺得太沒勁,只有打仗才最刺激。”

黎湛挑着眉:

“我說呢,他們怎麽那麽厲害,原來是特種隊裏的特種隊!”

“海登這次很可能原本就接下了狙擊厄爾維亞革命軍的任務,順路再摟你一筆。”

“那沒關系,至少我礦場是保住了,再順路我他媽也覺得值啊!”

黎湛繪聲繪色地講起來,“你們不知道,原本那支革命軍就賴在我礦場旁邊,只等着鑽石運出來就動手搶,好家夥,那一張張黑漆麻烏的臉,眼睛都血紅血紅的……”

黎湛講得唾沫橫飛,衆人嘻嘻哈哈地又驚又笑。

“啪”!

黎湛把手中新摸的牌重重往桌上一扣,張揚高亢的笑聲自帶3D環繞立體效果音:

“二筒!自摸!連七對八十八番給錢給錢給錢!”

梁孝和笑罵:

“你昨晚是摸了多少奶子,光他媽在這胡二餅!”

彭複生附和:

“上來就連摸四把二筒也是邪了!”

黎湛哈哈大笑,他半側身,輕佻地伸出手指挑了挑Sandy的低胸領口:

“聽到沒?都是你的功勞,這矽膠倒是沒白墊!”

女人豐滿的身體如蛇般貼向黎湛,嬌滴滴地佯怒:

“讨厭!人家沒有墊矽膠,人家的胸是真的!”

“蒸的?”黎湛微挑唇角,手掌肆無忌憚順着那一抹雪白的深溝滑下,“唔,手感是有點像饅頭……”

蔣東顯坐在黎湛正對面,被這淫糜的一幕刺激得直皺眉:

“你他媽要打牌就好好打,要搞女人就另開房間去!老子沒興趣看你現場直播!”

黎湛聞言哈哈一笑,他把手抽出來,然後拿了張濕紙巾擦了擦手指,漫不經心地問:

“我聽說Nathan最近跟三木那個小東洋鬼子杠上了?為了什麽?”

蔣東顯靠坐進椅背裏:

“你消息倒是靈通。”

“老三木給我大哥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邊上,”黎湛碼好牌,丢了張東風出去,“那老東西好像有點慌,請我大哥做個說客,誰不知道Nathan·Mu是個瘋子,他要是盯上誰,就是自己打斷骨頭也要咬掉對方一塊肉……我哥想讓我給搭個橋,說和說和,可你們誰曉得他們是什麽仇什麽怨?”

“這事你就別插手了,”彭複生道,“三木這幾年猖狂太過,今天由着他吃了E·J,下一步整個港城酒店業怕是都要跟東洋人姓。”

黎湛“啧”了一聲:

“我也不想插手,這不我哥頭一回正兒八經跟我開口讓我給他做點事嘛,我至少得弄清他們這矛盾怎麽來的,好回去交差。”

蔣東顯幾個笑得意味深長,卻沒一個人開口,黎湛就更好奇地百爪撓心了,他轉頭問站在邊上看牌的人:

“你們誰曉得這事趕緊給我說說。”

其他人跟穆南城都不是很熟,只能茫然地搖頭。

倒是Sandy畢竟身處魚龍複雜且八卦氣息最為濃厚的娛樂圈有聽到過零星半點的消息,她捂嘴一笑,神情嗳眛:

“這事兒我倒是聽到一點傳聞,恩南國際的穆總,他最近包養了一個小鮮肉,寵得不得了,連蘇心若都打進冷宮了,然後這小鮮肉的上個金主啊就是三木集團的太子,所以……”

“都他媽什麽亂七八糟的?”蔣東顯橫眉一豎,不耐煩道,“不清楚就少胡說八道,別把你們圈子那套鬼話連篇拿這裏來!”

Sandy委屈地閉上了嘴。

黎湛也不悅地看了女人一眼,他跟蔣東顯說:

“她胡說八道,你倒是給我講點靠譜的。”

“嗨,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蔣東顯沒搭腔,彭複生倒是接了口,“Sandy說得也不全是謠言,Nathan這一次的确是沖冠一怒為紅顏,那‘紅顏’還是個男的……”

“什麽?!”黎湛差點從椅子上摔出去,“你說什麽玩意?”

彭複生:“你那麽激動幹嘛?他搞基又不搞你!”

“活見鬼了!”黎湛只覺得匪夷所思,眼珠子都快要瞪凸出來,“我認識他那麽多年怎麽都不知道他是個玻璃?”

“大概是那男孩太漂亮了,”彭複生說着也笑了起來,“等你見了就知道,Nathan應該會把他帶過來。”

一桌子幾個男人都笑得意味深長。

“能有多漂亮?難不成他找了個最美人妖啊,”

黎湛有點不以為然,他随手拉起身邊的Sandy,輕佻地拍了拍美女彈性頗佳的臀,邪氣地笑道,

“不過我倒是聽說小男生的屁股比女人還翹,別有另一種滋味……嗷!我靠!”

黎湛是背對着門坐的,所以身後“暗器”飛過來的時候他全無所覺,等到一個堅硬的物體重重砸上他的後腦阻斷他的大嗓門時,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那東西“咚”一聲落地,在地毯上彈了一彈,竟是部手機。

其他人的視角都比黎湛更清楚地看到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蕭然怒氣沖沖地走進來。

黎湛猝然拍桌,像是被激怒了的獅子轉過身,頭頂上的毛都要炸了開,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罵出來,滿臉被狗日到的表情在看到蕭然的那刻轉為意外驚喜,

“蕭然?!你怎麽在這裏?”

蕭然彎身撿起落在地毯上的東西,黎湛這才知道差點砸碎他後腦勺的玩意兒居然是蕭然的手機。

小黎太子茫然極了。

蕭然剛把手機撿起來,又把胳膊掄圓了要往黎湛的臉上砸。

他進來的時候正聽到黎湛那一句“小男生的屁股比女人還翹”,一股熱血湧上腦袋差點沒把他氣爆!

黎湛這個人,道德低下,渾蛋!

這回黎湛反應極快,趕緊把蕭然的手臂攔了下來,他一邊讨好地笑一邊委屈巴巴地說,

“小寶貝,咱們都快一年不見了,你怎麽見了就打我呢?這太讓我傷心了!”

如果說蕭然二話不說沖進來就敢砸黎湛的舉動讓人震驚愕然,那黎湛的态度就讓他們的下巴齊齊掉了一地。

黎湛是誰?他老子做港城首富的年頭比他的歲數還多一輪,他生下來就是這個城市的太子爺,黎湛雖然不至于整天牽着惡犬帶着惡奴招搖過市,但是有人敢拿手機砸他還被他小心哄着的,宋蕭然絕對是獨一份。

蕭然眼睛裏滿是怒火,黎湛這個流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用力掙脫着手臂,黎湛卻抓着他不放,蕭然擡腳就往黎湛的下三路踹去,那勁道幾乎帶了風,吓得黎湛冒着冷汗往旁邊直蹿,卻依然牢牢握着蕭然的胳膊:

“我的乖乖,這可不能亂踢……啊啊啊疼!”

一群人瞠目結舌地看着蕭然對着黎湛的手腕又咬了下去,那小白牙眦的,像是恨不得咬下黎湛一塊肉來,看得所有人都頭皮一寒。

黎湛殺豬似地鬼叫:

“疼疼疼,輕點輕點小寶貝……別把你牙磕壞了!”

“怎麽回事Nathan?”蔣東顯挑着眉問走進來的穆南城,“阿湛居然也認識你家的小朋友?”

穆南城一言難盡地攤了下手。

蕭然把自個兒牙都崩酸了才住了口,他冷冷地瞪了黎湛一眼轉身就要走,黎湛疼得一張臉都皺成了苦瓜還是把他攔住了,好言好語地哄:

“別走別走,我本來就打算過兩天去南江看你呢,你怎麽會在這裏?誰帶你來的?方茜呢?”

蔣東顯篤篤敲了下桌子,咧着嘴笑問:

“這世界可真是太小了,阿湛,怎麽連你也認識我大侄子?”

黎湛不解:

“哪個是你大侄子?”

彭複生和梁孝和都哈哈地笑了起來,蔣東顯沖蕭然擠了擠眼睛。

“你他媽占誰便宜呢?”黎湛抄起桌上一把麻将牌就砸了過去,“這可是我弟弟!”

蔣東顯幾個都是一愣,連同站在牌桌後看得一頭霧水的所有人在內,全都臉色複雜起來。

狗血的劇本猶如脫了繩的野狗在每個人腦子裏狂奔——

黎從渙六十歲生了黎湛還嫌不夠老當益壯,還能七十歲生出個宋蕭然……黎家也是瞞得夠好的,私生子都這麽大了,全港城居然都沒聽過半點風聲,而黎湛竟然還能對私生子這麽親熱也真是天下大奇……

男人們的目光落到穆南城身上,心裏就只剩他母親的欽佩了,穆南城真是帶種,養小鮮肉居然養到黎從渙兒子頭上!

黎湛看到他們幾個的表情就猜到他們在想什麽,他牙疼地補充了句,“這是我……認的弟弟。”

“啊~~~”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黎湛還拉着蕭然,“哥問你話呢,你怎麽在這裏?誰帶你來的?”

蕭然煩躁地甩着手要擺脫他:“別拉我,你好煩!”

“不行,你得給我說清楚,你怎麽會一個人來這裏?”

蕭然面無表情地說:“我要是半個人來,怕把你吓死!”

“額喲,小乖乖,你現在也有幽默感了,有進步啊……”

黎湛不依不饒地拉着蕭然,非要問個清楚。

穆南城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黎湛和蕭然之間,他不動聲色地握住了黎湛的胳膊,另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記。

黎湛吃痛,“嘶”地一聲松開了手,這才注意到了穆南城,忍不住一拳回了過去,笑罵:

“你他媽用這麽大勁,這是多想我了?”

穆南城架住黎湛的拳頭,往後退了一步,順便把蕭然拉到了自己身後,他用看傻逼似的眼神看着黎湛:

“你覺得有多疼,我就有多想你。”

“滾!”黎湛抖了抖肩膀,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落了一地,“離我遠點,我可是聽說你現在玩兒得新鮮得很,都搞上基了媽……的……”

黎湛驀然瞪大了眼,他臉上的笑容“唰”一下像是全被抽光。

不可置信的目光在穆南城和蕭然之間游來轉去,黎湛的手指顫抖地指着他們,他的虎口上印着清晰見骨的咬痕,血痕鮮明而刺目,聲音抖啊抖,

“你們兩個……是一塊來的?”

穆南城簡短回應:

“是。”

黎湛抱着最後一線希望看向蔣東顯,眼睛裏的溫度已經降到零點:

“你們剛才說的那件事,不是指的這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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