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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手臂一痛,又憤怒又委屈,他用力掙紮想甩開穆南城的手:
“你放開我!我就是要給四哥修一座墳墓你也管不着!有本事你自己去拿羅湖灣——”
穆南城面頰緊繃,磨了好一會後槽牙才忍下氣松開手,但這小孩的脾氣一旦上來比他還大,蕭然狠狠一腳踹在穆南城的小腿骨上,一張小嘴噼裏啪啦炸了起來,
“你有本事自己去拿羅湖灣!別坐在家裏頭還指天劃地的!我又不是欠你的,本來我們協議的就只有遠山和傅氏的股份是給你的,你占了天大便宜還賣乖你臉皮是有多厚?要是我四哥在,別說A-1地塊,羅湖灣上就是一根草你都拿不到!”
這句話像把刀子似地劈在了穆南城本過分敏感的某根神經上,他眼眸裏霎時一片濃墨翻滾,無數情緒像是複雜交織的網,細細密密在他的眼裏皴裂開:
“是,你四哥厲害,可他再厲害又怎麽樣?他還不是死了?”
穆南城冷冷地開口,他心裏豁開一個口子,裏面灌滿了凄涼幽冷的風,以至于他的聲線也受到了感染,飄忽幽涼,一點點沉下去,像是所有的冰碴子都淬到了口中,要活生生吐出來,
“你不是親眼看見的麽?他被推進焚化爐,燒成一捧灰,哦對了,你沒能看到那骨灰盒,你想看嗎,要不要我把他挖出來讓你看一看?好讓你帶着他的骨灰住到羅湖灣樹屋去!”
蕭然的神智被這樣冷酷到幾近毫無人性的話炸得灰飛煙滅。
他面色煞白,接連退後了好幾步,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他死死地瞪着穆南城,好像穆南城是什麽可怕的魔鬼,正在吐露着要将他吞噬殆盡的咒語。
他忽然低頭抱住穆南城鉗住他的胳膊,龇着牙狠狠咬了下去,穆南城吃痛,手上一松,蕭然又踹過去一腳,然後轉身就跑。
“跑什麽?”穆南城抓住蕭然的手腕,一個使力将他拽了回來,他不依不饒地逼到蕭然眼前,“我還沒說完,你那心心念念魂牽夢萦的好四哥,他就是個短命鬼,他永遠都不可能從墳墓裏再爬出來,你給我死了這個心!”
“咚!”
一聲沉重的悶響在空曠的客廳裏猝然響起,蕭然突然像只被逼急了的小獸猛地暴起,揮出一拳狠狠砸在了穆南城的颌骨上。
穆南城偏了下頭,然後他像是電影慢鏡頭回放那樣,極為緩慢地轉過頭來。
客廳裏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般,蕭然地眼睛裏面爬滿了血絲,他用揮出的那只手指着穆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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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顫抖着,手背上的一點猩紅鮮明而刺目,他打傷了穆南城也弄傷了自己,他都毫無所覺,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像雨點子一樣往下掉,他癔症似地一遍遍呢喃:
“你不許說,你不許說我四哥……”
穆南城的眸中同樣也是一片猩紅,充滿了嗜血的暴戾。
蕭然迎着穆南城森然可怕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
“穆南城,你算個什麽東西!你連我四哥一根指頭都比不上!”
蕭然的眼淚依然落個不停,但他同樣倔強地,憤怒地,憎恨地盯着穆南城,眼中的火星在淚水的沖刷下反而愈燃愈熾。
傅予行是蕭然的逆鱗,即使是穆南城,也不許用傅予行來攻擊他,那是他心裏最柔軟的血肉,誰都不能刺,誰都不能碰。
穆南城的心裏同樣燃起了驚天大火,他恨得五髒六腑裏全都被潑滿了油,一滴火星子下去四肢百骸裏全是滾滾濃煙,可他這時候居然笑了出來,他笑得滿面陰煞,笑得連連點頭,連連說“好”。
桌上散落着蕭然從牛皮紙袋中抽出來的照片,最上面的一張刺得穆南城雙目染血一般的紅。
天空澄澈如琉璃,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小少年張開雙臂站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年輕的男子從身後環抱住他,薄薄的嘴唇映在少年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臉蛋上。
穆南城搶過那張照片,“唰”一聲,照片上的兩個人一分為二!
蕭然震愕了足足三秒才撲過去:
“你幹什麽?穆南城你幹什麽?”
穆南城把蕭然推到沙發上,他洩憤般地把桌上的照片全都抄起,一幅幅親密依偎的畫面像是燒得通紅的鋼針全都紮進穆南城的眼瞳裏,和傅宅那間詭異陰森的房間牆壁上的電子相框重合。
穆南城的動作也深深刺激到了蕭然,他抓起茶幾上的玻璃碗就砸了過去。
青青紅紅的水果落了穆南城一身,連水帶果汁溢得到處都是。
茶幾上還有煙灰缸,遙控器,一沓資料和雜志,還有一個筆架,蕭然把所有能扔的東西一股腦都砸到穆南城身上。
他要氣得瘋掉了。
砸完東西蕭然又撲過來要跟穆南城拼命,穆南城擒了他的手腕背在身後,眸光掠到他紅腫起來的手背,穆南城的手勁就松懈了一瞬,誰知正被蕭然觑到空,小孩從穆南城手底下脫身,轉過來的時候擡腳就對着穆南城的裆下踹!
穆南城額頭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這一招還是不久前穆南城教過蕭然的,這小子居然頭一個拿來對付他!
穆南城捉住蕭然的腳踝順勢往下一扯,蕭然摔倒在地,他的拖鞋早就掙飛了,光着的腳板不住地踢穆南城,下下都踢在人最脆弱的下三路,一邊踢他還一邊嚷嚷:
“穆南城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你這個壞蛋!我跟你不共戴天!”
穆南城心頭那個火啊,他用雙腿緊緊壓制着瘋狂掙紮的小孩兒,一只手把他的雙手鎖住舉高在頭頂,一只手摸到掉在地板上的手機給馮至打電話:
“帶根繩子過來,立刻,馬上!”
————
馮至把蕭然送回家後沒走多遠,一個電話被穆南城又叫了回來,要命的是,穆南城還讓他弄根繩子過來。
就是用腳趾頭想馮至也能猜到穆南城要繩子是幹嘛地。
馮至不輕不重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要說今晚這一出其實馮至還真有點責任,他是被穆南城派在蕭然身邊做保镖的,蕭然宴請市政的領導,馮至沒能跟進包廂裏,他征得蕭然的同意後在蕭然身上放了一套定位儀和竊聽器。
蕭然跟方茜在路上邊走邊聊天的時候穆南城正打了電話來,馮至看到那兩個人情緒都不太好就多嘴跟穆南城提了句,穆南城沒讓馮至挂電話,那接收良好的竊聽器把所有的對話都收了進去,傳輸到了穆南城那裏。
馮至跟在蕭然身邊并不久,他不清楚小先生跟前夫之間的事情,但就是這樣聽了寥寥幾句,他也能猜到老板心裏肯定不會痛快,尤其是當蕭然說到那句“等我以後死了,我也把我的骨灰放進去”,那頭的信號驀地斷開,老板直接把電話掐斷了。
男人都是小心眼的,自己媳婦心心念念想着前夫,擱哪個男人身上都受不了,何況是穆南城,他對蕭然的上心是個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但馮至怎麽也沒想到穆南城跟蕭然能鬧成這樣。
馮至匆匆趕回蕭山公館,他一打開房門,就“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房子的兩個主人緊緊纏抱着滾在地上,如果不是宋蕭然那尖利的好像小獸一樣的叫聲,馮至會以為這是一幅少兒不宜的畫面。
穆南城聽到門口密碼器被按動的聲音就知道馮至來了,他扭頭大喝一聲:
“愣着幹什麽?把繩子拿過來!”
馮至趕緊過來把“繩子”遞給穆南城。
不得不說馮至也是個人精,那玩意說是個繩子,其實是馮至放在後備箱裏的舊T恤被他撕扯成一條條連接成繩索,這樣子既完成了穆南城的任務,也不用擔心老板把蕭然給弄傷了。
穆南城接過繩子,把蕭然的雙手雙腳分別束在一起,他的結打得很巧,看上去松松垮垮,卻讓蕭然完全掙脫不開。
然後穆南城才氣喘籲籲地站了起來,馮至看到他的臉後整個人都驚呆了。
穆南城的臉頰和鎖骨上都有着明顯的抓痕,血道子一條條的,好像跟野豹子打了一場大架似的。
馮至簡直鬧不明白,這深更半夜月黑風高了,兩口子去床上打架不比在地上強,自家老板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而且就憑老板那身手,收拾小先生不比撸只貓更費勁吧?怎麽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
穆南城一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蕭然揍他的時候弄傷了手背,穆南城一點不敢跟他較勁,連制住他手腳都小心翼翼的,誰知這小野東西卻拼着一副要跟他同歸于盡的架勢!
別說馮至,便是穆南城關注蕭然這麽多年,都沒見過他這麽兇悍的樣子。
蕭然見過穆南城那麽多惡劣的樣子,穆南城逼他結婚時他沒有發飙,穆南城要羅湖灣他沒有發飙,甚至上次在港城穆南城揍他屁股他都沒有發飙,但是今天,因為穆南城撕了一張蕭然跟傅予行的照片,蕭然卻像炮弾一樣炸開了!
蕭然有多瘋,穆南城就有多恨。
穆南城把蕭然囫囵個兒抱起來,蕭然逮住機會一口咬在穆南城的脖子上,跟狼崽子一樣又兇又狠,穆南城悶哼一聲,把這小狼崽子扔到了沙發上。
他一摸脖子,濕漉漉潮乎乎,連血都流下來了。
“好好好,”穆南城連連冷笑,眼前都被火氣沖得陣陣發黑,他指着儲物倉的方向命令馮至,“去,去拿個盆來!”
馮至看着穆南城的脖子連眼珠子都快瞪凸出來了,他試着想勸一勸:
“先生,您還是……”
穆南城怒喝:“去!”
馮至只得無奈地問:“那您要什麽盆?”
穆南城緊緊地盯着蕭然,一股森寒的氣息從他的唇齒間流瀉出來,邪惡的話語自他的喉骨中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
“什麽盆都行,能燒火就行。”
蕭然瞪大了眼睛:
“穆南城!你敢!”
“我讓你看看我敢不敢!”
馮至從儲物倉裏找過來一個瓷盆,躊躊躇躇地看着穆南城。
穆南城哆嗦着手指點了一根煙,茶幾和地毯上滿是狼藉,蕭然帶回來的那些照片七零八落地散得到處都是,穆南城捏起那半張被他撕開來的照片,陰鸷的眼神和傅予行定定對視半晌,然後将熾紅的煙頭摁在了照片上。
蕭然急了,他手腳都被捆住,只能像個小蟲子一樣在沙發上蠕動着:
“穆南城!你這個暴躁狂神經病!你要是敢燒我照片,我跟你不死不休!”
這話簡直就按下了某種開關,穆南城二話不說點着火機,那半張相片飛快地被火舌吞噬,然後他将所有蕭然和傅予行的合影全部撕開,将傅予行的那半張照片全都扔進了火盆裏。
通紅的火光映透了蕭然的瞳孔:
“穆南城!你這個王八蛋!王八蛋!”
穆南城在蕭然身邊蹲下,兩根手指捏住蕭然的下巴,語氣森冷,充滿了脅迫:
“你再罵我一句,我就燒了整個0726幢,把傅予行所有的東西全都燒個精光!”
蕭然的叫喊像是被一只爪子生生掐住了喉嚨,戛然而止。
“罵啊,你再罵啊!”
蕭然不罵了,他兇狠地瞪着穆南城,如果目光可以凝成實質,他眼睛裏的刀子怕是要把穆南城切成一塊塊生魚片了。
“還跟我犟嗎?”
穆南城掐着蕭然的下巴,額頭抵住他,一直逼視到他眼神的最深處,“你再犟一個,我讓你這輩子,都再見不到傅予行留下的任何東西!”
蕭然緊緊抿着嘴,眼睛裏面一層一層往外湧淚水,他又恨又氣,卻也又驚又怕。
穆南城臉上陰沉得像是暴風雨肆虐下的洶湧夜海,蕭然知道這個男人是說真的,如果自己再跟他杠下去,穆南城真的會說到做到。
“還犟嗎?”
蕭然委屈地,哽咽地說:
“不……犟了……”
“你知道自己錯了嗎?”穆南城的嗓音壓抑而顫抖。
“知道……”
“你錯哪兒了?”
“我太不自量力了,我不應該挑釁你,不應該對你動手……”
“你錯在這兒嗎?”穆南城閉了閉眼,聲線顫抖,每一個字都吐得支離破碎,“原來你只覺得你錯在這兒嗎……”
蕭然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他現在人冷靜下來,手背上就開始一陣陣地疼,他委屈到了極點,也莫名其妙到了極點,穆南城根本是個神經病,這個人毫不講道理,簡直是個瘋子!
“嗚嗚嗚……”
蕭然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蕭然在哭,穆南城也在哭,他雖然沒有流淚,但是他心裏被紮了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是切膚入骨,摧筋拔脈的痛。
蕭然,你什麽都不懂。
我也是會疼的,我的承受力也是有限的,我也會害怕的。
傅謹時的出現像是一根引信,點燃了穆南城所有深埋起來的嫉妒和恐懼,又如山洪傾瀉,沖垮了他所有盲目的憧憬與自信。
在港城拍賣行将“赫拉的眼淚”轉送給蕭然的人,是傅謹時的人。
傅謹時的手腕上戴着和蕭然一模一樣的特制手表。
傅謹時的房裏挂滿了和蕭然的合照。
韓臻經過調查,發現傅謹時早就回到南江,蕭然曾經去過的很多地方,都有傅謹時的身影出現。
那麽多那麽多的蛛絲馬跡,都指向傅謹時在暗地裏窺探着蕭然。
他究竟是傅謹時,還是傅予行?
只是幾張照片你都能這樣恨我,如果他站到你的面前,你是不是會毫不猶豫地奔進他的懷抱,就像五年前一樣?
穆南城慢慢地解着蕭然身上的繩子,從他的腳踝開始,先解了左腳,再解開手腳,最後是手上的繩索,當他看到蕭然左手腕上的手表時,他頓時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
蕭然跟他打了這一場血淋淋的架,竟從頭到尾,沒有想過用手表裏嵌的高伏電來對付他……
作者有話要說:
唉,狗血得沒眼看……
事實證明,不溫不火不打架的兩個男人,是永遠不能跨進奸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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