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原本穆南城打算帶着蕭然就近住在蕭山公館,誰知鄭慧瑜卻打電話來說,老夫人心情不好,一定要出院,醫生們都攔不住。

兩人只得往梨湖莊園趕。

可等他們到了梨湖莊園沈鳳儀卻已經睡下了。

蕭然再遲鈍,也意識到今天下午鄭采翎跟他說的那些話大概也是沈鳳儀的意思。

“你媽媽是不是生氣了?”房間裏,蕭然跟在穆南城後面走進更衣室,苦惱地問他,“我們這樣惹她生氣,是不是不好?她就快要手術了。”

“那怎麽辦呢?”穆南城打開衣櫃的門,一手搭在門框上,微側頭看着蕭然,也學他的樣子皺着眉苦惱地說,“要不然,咱們就聽媽的話,去弄一個小孩子回來?”

蕭然一下子瞪圓了眼睛,他氣得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你這個人……你這個人……”

“嗯?我這個人怎麽了?”

蕭然腦袋上的小呆毛都炸了起來:

“你這個人怎麽出爾反爾?你先前不是這麽說的呀!”

穆南城一下子沒繃住,笑出了聲,他擡手把炸毛的小貓往懷裏揉:

“寶貝,你不能這麽可愛,我扛不住。”

蕭然本來是想掙紮的,冷不丁撞上穆南城這麽飽含無奈而寵溺的一句話,他仰着頭,烏溜溜的眼珠子在穆南城笑意融融的臉上來回轉,終于明白穆南城又在捉弄他了,心裏放松的同時又很惱怒,他用腦袋在穆南城的下巴上不輕不重頂了下:

“你好讨厭!”

“誰讨厭?嗯?”

穆南城手腕使了個力,帶着蕭然轉了個圈,然後下一秒蕭然就被穆南城抵在了櫃門上。

兩個人眼睑相貼,穆南城開口間的氣息都和蕭然的呼吸纏繞在一起,男人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冰珠落進河面,滴滴答答,激起漣漪無數:

“我這樣喜歡你,滿心滿眼都是你,把你當成我的心肝寶貝小甜甜,把你當成我的小祖宗,給你做飯,給你穿衣,給你撐腰,給你出氣,還是個永動提款機……”

穆南城食指戳着蕭然的胸口,滿臉都是泫然欲泣的小媳婦表情,高冷霸道的總裁人設崩得媽都不認,

“你卻讨厭我,有沒有點良心?你這個人,你就是只養不熟的小白眼狼你知道嗎?”

蕭然如同天雷轟頂,天崩地裂,張口結舌,臉頰火熱,神游天外,亂七八糟,腦子裏一忽兒空白一片,一忽兒火樹銀花。

好半晌後他才結結巴巴:“我、我才沒有……”

“你沒有什麽?沒有養不熟嗎?”

穆南城俯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蕭然水蜜桃似的臉頰上咬了一口,他在小孩捂着臉頰羞怒交加的瞪視下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唇,啞笑道,“唔,果然熟了,真甜。”

“嘭”地一聲,蕭然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什麽東西炸掉了。

穆南城卻在這時候換了一副正兒八經的表情,仿佛剛才那個撩得小孩頭頂冒煙的老流氓不是他似的:

“老人家思想傳統看重子嗣,我媽的心意是好的,但是她把自己的心意強加給我,這也是我不能接受的,我不會被愚孝綁架,你也不要為這個內疚,她可能一時不能理解,但這是我們自己一輩子的人生,我們只對自己負責,明白嗎?”

蕭然怔怔地點頭。

穆南城從衣櫃裏取出蕭然即将要換的睡衣,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下,笑容又漫漫地扯出了壞,

“男人是沒什麽母愛的,很多男人對孩子的期待只取決于他對孩子生母的感情,除非你能生,否則我不會讓別的女人生我的孩子。”

蕭然聽穆南城說前半段話時還很動容,聽到最後一句時就惱了,他對着穆南城眦出雪白的牙,兇巴巴地在穆南城小腿上踢一腳,然後搶過穆南城手裏的衣服,噠噠噠噠地踩着拖鞋去洗澡。

男人在他身後發出沉沉的笑聲,那聲音好聽的,蕭然的火氣都被一點一點沖散掉了。

穆南城的态度,讓蕭然殘存的最後一點歉疚和罪惡感都蕩然無存了,他奔進浴室裏,第一件事就是擰開水龍頭,把自己熱得要着火的臉埋進了冷水裏。

水流的嘩嘩聲裏,穆南城先前說的話像是隔了一層屏障帶着回音在他的耳畔回蕩:

“我這樣喜歡你,滿心滿眼都是你,把你當成我的心肝寶貝小甜甜,把你當成我的小祖宗,給你做飯,給你穿衣,給你撐腰,給你出氣,還是你的永動提款機……”

……

穆南城還有一點公事要處理,他去書房打開電腦,剛看了幾分鐘郵件,門上響起輕輕的敲擊聲。

穆南城挑了下眉梢:“進來。”

鄭采翎擰開門把走了進來,女人穿着一件淺黃色的長裙,雞心領口開得很低,妝容精致的臉龐上笑容明媚,已經是該晚睡的時間,她卻裝扮得如此細致而妩媚。

穆南城看過去,眸光裏掠過一絲不動聲色的陰鸷。

鄭采翎捧着托盤,柔聲婉語道:

“少爺,姑媽讓我給您……”

“不用了,端出去吧。”穆南城淡漠開口。

鄭采翎笑容微僵,卻沒照穆南城的話離開,她一直走到書桌邊上,臉上沒有了笑容,反而露出一絲委屈:

“少爺,我是做錯了什麽事嗎?為什麽我感覺您很不喜歡我?”

“那不是感覺,”穆南城靠着椅背,雙手環胸,目光淡漠而寒涼,像是淬着細碎的冰,他直截了當,“那是事實。”

“為什麽?”鄭采翎愕然過後滿是不甘,她緊緊地握緊手心,指甲掐進手心皮肉裏,痛而未覺,“我從來沒有冒犯過您,我只是……”

“只是什麽?”穆南城的嘴角勾起譏诮的弧度,“只是仰慕我,還是喜歡我?”

鄭采翎怔住,怎麽也沒想到穆南城竟然這樣挑明了所有的話。

“您既然知道……”鄭采翎咬了咬嘴唇,嬌媚的臉蛋又是委屈又是不解,“那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

穆南城涼涼地笑了,像是鄭采翎問出了多麽愚蠢而可笑的話,那笑容滿溢着濃濃的嘲諷和蔑意:

“你覺得什麽才是冒犯?”

“我……”

穆南城漆黑的眼沉郁陰冷,他毫不留情地吐出最冰冷刻薄的話:

“對我來說,被一個女人意淫,不擇手段想要生下我的孩子,就是冒犯!就足夠讓我惡心!”

鄭采翎震愕地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盡。

她心念電轉,立刻意識到沈鳳儀昏倒那天她在醫院長廊上跟鄭慧瑜講的話應該是被別人聽了去。

但是鄭采翎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急切地為自己辯解:

“少爺,我只是仰慕您,您總是需要一個繼承人,跟別的女人比起來,我不會給您帶來任何麻煩,如果您擔心少夫人會不高興,我也可以跟他談,這對您來說,有利無弊……”

穆南城嘲諷淡漠的目光一下子凝聚成寒冰利劍般的銳利:

“我想,你大概還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有資格到蕭然跟前去!”

穆南城站起身,高大的身軀籠罩在鄭采翎的上方,将所有的燈光都遮住,帶來沉沉的令她心驚膽寒的壓迫感,鄭采翎在一種如堕冰窟的深寒裏聽到男人低聲問,

“你仰慕我什麽?長相?家世?身價?”

鄭采翎咬住嘴唇:

“我知道您不相信,但我喜歡您,并不是為了您的錢……”

“嗤!”穆南城毫不客氣嗤笑出聲,他饒有趣味地點了下頭,“嗯,對,不為了錢,就只為我這個人,對吧?”

這句話語氣放柔了些,竟是有些溫情的味道,鄭采翎眼眶含淚,楚楚可憐地點頭。

穆南城靜靜看了鄭采翎半晌,男人的眸光深邃如墨海,像是能看到她的心裏去,就在鄭采翎的心頭升起一絲希望時,穆南城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你配嗎?”

鄭采翎瞠大了眼睛,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漲紅了臉:

“你……你怎麽能這樣……”

穆南城耐心告罄,一點多餘的唇舌都不想浪費在這個自以為是的愚蠢女人身上:

“看在慧姨陪着我媽十年的份上,我不跟你們姑侄計較,但如果你冥頑不靈,繼續挑唆我媽,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鄭采翎怎麽也沒想到一個男人面對愛慕自己的女人能冷酷絕情到這個地步,她的眼淚唰然落下,紅唇顫抖:

“你……你太過分了……”

“別在我面前來這一套,”穆南城冷銳的眉峰巋然不動,眸光裏卻增添了更多的厭惡,桌上的手機滴滴響起,穆南城看了下號碼,他揮手猶如攆一只蒼蠅般,

“滾出去!”

鄭采翎像是被活活捅了一刀子,她終于死了心,捂着臉沖出了書房。

穆南城拿起手機沒有先接聽,他點了支煙站到窗邊去,才按下了接聽鍵。

這是他一直在等的電話,國外的下屬向他報告工作進度,很重要。

蕭然洗完澡進來的時候穆南城轉頭看了看他,手指在半空中畫了個圈示意他自己在屋裏玩會。

穆南城的書房黑白色調,像他這個人,簡潔冷硬,靠牆有一排的立櫃,裏面大部分放的書和文件,只有一臺櫃子打造得像是禮品店的那種置物格,每個格子裏都放着小玩意,中間一層最醒目的位置上擺着一個航空飛機模型。

這只模型是個仿品,正品是十幾年前蕭然送給穆南城的那只,被放在蕭山公館穆南城的書房裏,那只飛機模型保存得相當好,上面的漆油光锃亮,甚至都沒有掉色,當時蕭然看到了還啧啧驚嘆,直說那模型如果是留在他自己手裏,只怕早就被放到儲藏室裏,落滿灰塵都無人問津了。

蕭然很快就把書房逛了個遍,他坐到穆南城書桌前的大班椅上,舒服地靠了靠,大眼睛随意一轉,這才看到桌角上放着一個托盤。

托盤上有一個玻璃碗,碗沿還嘶嘶冒着冰汽,裏面盛着綠豆湯。

在這大夏天裏,洗過澡後喝一碗冰鎮綠豆湯真是再舒心不過的事,蕭然美滋滋地把碗端過來,一口一口地喝光了一大碗綠豆湯。

等到穆南城挂掉電話,小孩兒正抱着碗把最後一滴湯往嘴裏倒。

玻璃碗快要趕上蕭然兩張臉大,穆南城忍俊不禁:

“你個小饞貓,一點湯都饞成這樣,”穆南城走過來捏了捏他的鼻子,“有沒有點出息,嗯?”

“這是誰做的湯啊?”蕭然砸吧着嘴,“好甜啊,真好喝,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綠豆湯了,還有花香味呢!”

“花香味?”穆南城湊近過來,笑道,“讓我聞聞……”

一股奇異的似香非香似麝非麝的味道撲鼻而來,穆南城臉色遽變。

如果是一般人,絕對不知道這種香味是什麽,然而穆南城在湎北待了很多年,那裏是各種罂粟大麻和其他帶有致幻成瘾性質的植物的大本營,穆南城一聞就知道這是湎北地區特有的一種帶有催情性質的草葉!

這種草味道非常清香,近年來流入內地,被提煉成精油用來推拿塗抹,也能直接食用,吃起來甚至甘甜如蔗口感甚佳,是很多聲色場所裏必備的“好東西”,鄭采翎居然弄到了這種東西煮在綠豆湯裏,不用問也知道這個女人想幹什麽!

穆南城一陣氣血上湧恨不得把鄭采翎提過來一槍爆.頭!

然而此刻他有比找鄭采翎算賬更重要的事,穆南城拉過蕭然往卧房裏走。

“哎你幹嘛呀?”

蕭然被穆南城一路拖進了卧室衛生間,穆南城俯身往浴缸裏放水,蕭然莫名其妙,“你要洗澡嗎?那我出去了。”

穆南城扯住蕭然,摸了摸他的額頭,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

“再洗一遍,你看,你又出了一頭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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