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五回:…… (11)

你便是應當小心些才好。”傳言中的天人,此次出現,終歸是太過蹊跷。

“呃?”霁月驚奇地望向他,瞳眸卻是清冽分明,“霁月謝過公子提醒。”

“你不信我?”南宮蒼罹睨她一眼,心下不悅,卻依是眸光平和。

“我認公子為主,信自是信。”霁月莞爾,明明白白的坦言道:“但……我更信青陽哥哥,無論他是南國太子容榭,或是冰棺中沉睡的天人青陽,這天下間,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是麽?”南宮蒼罹苦笑,心內鈍痛,仍是嘆息一聲輕言提醒:“可你們十年未曾相見,他容顏已變,你可還曾記得他當初的樣子?容榭……他身份特殊的緊,猶在這種關頭出現,完全有可能是有心之人假扮。”

“多謝公子提醒!”霁月輕道,轉念問道:“公子準備幾時拿回兵權?”攻打漢霄,雖需托辭,然天下百姓無不例外只求一個平安,這托辭要不要說來都無關緊要。唯有那兵權,太久落入他人之手,恐是不妥。

半晌,南宮蒼罹方才幽幽道:“他到時自會給我。”

“公子還有事麽?”霁月定定的看着南宮蒼罹,面上依是清冷的神情。

南宮蒼罹一滞,竟是迫不及待的離開他的身側嗎?

“容凜天的下落現已查明,你可要去将他們帶回?”

“呃?”霁月詫異擡頭,他的人辦事效率果真不可比拟。“霁月多謝公子,但……現下不必了,青陽哥哥說,那些人已算不得親人,死生無謂,全不相關。”

“如此也好。”南宮蒼罹薄唇輕抿,溫和平靜的眸子微眯,只淡淡道:“被劫走的容祈本是替身,想來真正的二皇子一早便被人救出。至于容凜天,就在城外三十裏的村落中關押,目前也不會有生命危險。”然……你不惜性命是為了救他的親人,如此放棄,亦只因他一句話麽?

“多謝公子!”霁月仍是躬身輕道。

“下去吧!”南宮蒼罹仿佛是輕嘆一聲,卻是再沒說什麽。

“是!”霁月應下,轉身離去。卻是剛走兩步,便被他喚住,“霁月!”

霁月聞言,心下一顫,他語氣裏略帶嚴厲,竟是少有的情形。然,身子僵直,似執拗般,并未轉過身去探究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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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是玲珑剔透之人,也夠機伶,亦不似平常女子婦人之仁,但……你終究心軟,尤其……知你軟肋之人,便可輕易傷你。既說天人已死天下大定,然這天下即将大定,為何天人未死?霁月,你還是不明白嗎?”

“謠言已矣。”霁月聞言心中一緊,輕嘆一聲,清淺問道:“那……公子可會傷了他?”

“不會!”

“那便好!”霁月登時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道:“霁月多謝公子。”說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既說天人已死天下大定,然這天下即将大定,為何天人未死?

南宮蒼罹的話反反複複纏繞耳際,霁月兀自甩頭,太陽穴仍是隐隐發痛,他的話分明不輕不重,卻是如夢魇般沒完沒了得折磨她。

南宮蒼罹說的沒錯,天人已死天下大定。即便真假未名,她亦不相信他的話。

然天人現世,卻是個驚天的消息,倘或此事為世人清曉,縱是她拼勁性命又如何,仍是難保青陽哥哥安危。

流言縱橫三國傳了近二十年,卻是經年不散,她無法想象這其中的隐憂。霁月獨自倚窗而立,窗外月色清亮,明媚動人。說到底,他……竟似世外之人了?

南宮蒼罹……他可曾有一絲心動?

不知多少人曾說,因她那一曲舞心動,無動于衷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人而已。

霁月自袖中取出一枚火紅色令牌,映着皎潔的月光,上面的圖騰清晰可見。

鳳凰。

一只似是展翅翺翔的火鳳凰,亦或,浴火重生後睨視乾坤的鳳凰。

青陽哥哥與她昨日相遇便将這鳳凰令給她,只說是師父的命令。她亦安然收下,當日師父離世便有遺言在先,定會在恰當時機,鳳凰令傳于她手。這些,都是師父她事先安排好,霁月并不覺奇怪。況且,大多于陰暗中隐藏的人只聽鳳凰令行事。

青陽哥哥在見她之前已将一切安排妥當。

翩跹被派去漢霄打點事務,鳳舞依舊在暗中保護三皇子容蕭。既不論他是青陽哥哥同父異母的兄弟,仍是個難得幹淨良善的少年,況且,他亦是個無辜的人。不到萬不得已,霁月都想他能安全不受傷害。

而青陽哥哥日後便留在錦城,隐匿身份,做了玲珑芳的幕後老板,居在玲珑閣內。須得日夜提防的人無非是南宮蒼罹。至于其他,原本就一無所知。

內室的燭火忽的被人點亮,霁月猛地轉過身去,便見一名雍容華貴的女子正小心點着其餘的燭火,她瞳眸倏爾一暗,便将令牌放回袖中。

霁月一步步走至那青衣華服女子身前,眉眼微眯,有一下沒一下的打量着這在戰場上布陣殺敵的巾帼女子。

“妾身見過王妃娘娘。”霁月俯身淺淺道,依是不卑不亢的語氣。

王妃青韶倒也鎮定如常,只顧自點亮了其餘燭火,映着一室暖色光暈回過身,柔柔笑道:“你我姐妹,不必多禮。”

“是。”霁月應下,低垂的眸子只望見青韶奢靡華貴的衣擺。

她知她正定定的打量着她,額上的視線直直射來,并未有一絲含糊。霁月抿唇,唇角微勾,笑意暧昧不明。

良久,王妃青韶方才坐至桌前,淺淺道:“霁月妹妹進府多日,本宮還不知妹妹芳齡幾何?”

“過了炎夏,便十七年紀。”霁月依是恭敬道。王妃青韶卻是倏爾面上有些微惱,嗔責道:“妹妹可是見怪了,怎生還不坐下?你我姐妹談心,你這般站着,豈不是羞惱了姐姐我嗎?”

“呃?”霁月一滞,慌忙躬身應下,便于王妃一旁坐好,小心的擡起眸光,對上她的視線。只眸光清冽,頃刻便洩露了心內安定,并無絲毫慌張之色。王妃青韶看得清晰異常,卻不挑破。只依舊笑道:“妹妹果是姿色動人,又如此年輕,怪不得當今朝野上下均為之動容呢!”

“姐姐過獎了。”霁月輕道,剎那間方才明白為何王妃娘娘會深夜來訪。

朝野上下?這四字用的倒是妙極,不痛不癢的便涵蓋了金殿之上的男子。

作者有話要說:

☆、命數已矣紅顏嘆

“怎會?”青韶挑眉,“端不論妹妹運籌帷幄,只說妹妹這絕世姿容,當世便無人比拟。即便驚動了朝野上下,亦不為過。”

“霁月不知王妃到底要說些什麽?”霁月微微蹙眉,十年轉瞬即逝,興許師父是算錯了一些東西吧!

人心複古,最是難測。

“本宮只有些好奇,如今已是三更天色,妹妹怎還未歇下?”青韶輕笑,依是不以為意般模樣。

霁月一滞,當下便明了,青韶此來定是公子授意,不然王妃娘娘深夜拜訪一個深受冷落的側妃,在這錦王府倒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新鮮事了。

“姐姐不是也未歇息?”霁月擡眸,輕笑反問。瞳眸卻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清麗動人的女子,雖已二十有四,面上卻依是光潤清潔,絲毫看不出已是嫁人約是七年的女子。“王妃有話不妨直說,你我同在王爺身旁侍奉,如此遮掩,豈不顯得生分了?”

青韶一驚,心下不知為何竟湧起千層駭浪,這霁月似是比她想象的還要厲害許多,他日,她必定深受其束。只當下,卻是抿唇笑起,星目微眯,直言道:“既然妹妹如此爽快,姐姐便也不必婉轉托詞。只明日皇上與虞妃娘娘擺駕錦王府,彼時,還請妹妹獻舞一曲,以動聖聽。”

“獻舞?”霁月下意識重複,微頓,瞳眸轉盼間已見多情之色。“王爺怎不親自來與妾身說起?”她陡得勾起一邊唇角,似笑似諷道:“吉小月做戲子是甘願為之,然霁月……卻是不願。”

“妹妹這是賭氣呢?”王妃青韶微怔,竟是柔柔笑道,眸中似有寵溺之色。

“妾身不敢。”她與她直言,她亦懶得賣弄那一分情意,“妾身自知出身平凡,比不得娘娘高貴,但命數已矣,孰能抗衡?明日那一曲舞,王爺即便是要将妾身獻給皇上,妾身亦無別話。”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卻是似匕首般刀刀劃向那面帶笑容的女子心上。

然……話雖如此說,事之将近,卻又是另一半情形。

“那便有勞妹妹了。”王妃青韶施施然起身,不再多言便斂了笑容離去。唯那指尖狠狠地掐住掌心,留下道道青色痕跡。

霁月凝着王妃青韶的背影,顧自嘆息一聲,便和衣在床榻上躺好微憩。

青韶,她要忘記昔日種種,只可惜,她偏不讓她如願。

命數已矣,孰能抗衡?

青韶她怎能忘卻了她自己的身份?

霁月一覺醒來已是正午太陽當空照耀的時辰,剛剛輕喚了聲“小玉”,便有一衆的丫頭婆子進來為她梳洗打扮。

霁月無奈,被她們扯起來在梳妝鏡前坐好,便阖眼問道:“皇上已經來了?”

“是啊主子。”小玉正在她身後為她梳發,聽了問話,便急忙應下。霁月看她着急慌張的模樣,不禁心下一暖,幸好昨夜臨睡前曾囑咐她,就算是天塌下來,也要等她醒來再作打算。沒想到這丫頭倒真是乖巧,未曾攪擾了她休息安眠。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霁月打量着鏡中盛裝打扮的女子,唯與面上尚未塗抹脂粉,眼見小玉一手拿了胭脂盒就要往她唇上沾染,霁月慌忙擺手擋住,含笑凝向小玉,“小玉,這會兒皇上做什麽呢?”

“呃?”小玉一滞,反應過來方才一手執了胭脂盒,一面緩緩道:“方才有小厮來報,說是王爺正陪皇上在後花園賞景呢!”

“虞妃娘娘呢?”

“王妃陪着在笙香居呢。”

“王爺可曾與皇上提及了我要獻舞一事?”

“這個……”小玉啞然無語。這些事,她們做下人的怎能知道?不想,霁月已然徐徐吩咐下去,“那便備些吃的,現在已近午時,我仍未進食絲毫,怎能有力氣跳舞?”

“可是,皇上……”小玉愈發為難起來,若非王爺事先有吩咐,待皇上擺駕王府後再叫醒主子,她這顆小腦袋可是有幾顆都不夠砍的?

“小玉,弄些糕點茶水就行了,你也不想我餓着肚子吧,萬一跳舞之時突然乏力倒下,豈不是犯了更大的罪責。”霁月柔柔笑道,聲聲勸慰道。

“這……”小玉立在原地,心中權衡一二,趕忙連連應下,“是是,奴婢這就去準備。”說罷,就小跑着奔了出去。糕點和茶水廚房裏都是有随時供應的,總不會耽擱太久。

霁月被傳喚到客廳之時,已近半個時辰後,曜日微微西斜,不再灼熱的人心都有些淺淺發燙,仿若心中陰暗怕極了被光亮照射。

霁月微微俯身,盈盈俯身下去,“臣妃參見皇上,皇上……”

“不必多禮!”一道明黃的靴子走至眼前,不待她說完,便匆匆攙了她的手臂将她扶起,霁月也不客套,順勢就施施然站起身。只依是眉眼低垂,不去看眼前的男子。

他的聲音似是意料中的溫潤好聽,只那抹細微的強勢,命令與人的感覺并不怎麽好受。

“臣妃多謝皇上!”霁月抿唇微笑。笑不露齒,得體優雅,絲毫看不出那日大殿上張狂無忌女子的影子。

“謝什麽?”身前之人似是笑了,只依舊固執的站于她身前,分明是無視了廳內的其餘幾人。

王爺王妃,甚至于虞妃娘娘,或是皇上的貼身太監。他此般忽視,倒是做得明顯,讓人又說不得什麽。

霁月聞言,瞳眸不動聲色的掩過一抹冷厲,只唇畔依舊一張一合恭敬有加道:“臣妃一謝皇上免了臣妃的禮數,二謝皇上與王爺兄弟情深,三謝皇恩浩蕩,臣妃惶恐不及。”

“呃?”身前之人微微詫異,揚眉笑道:“朕那日便見錦王側妃言辭淩厲,張弛有度,今日再見果然不假。你一謝朕免你禮數倒是實情,可這二三,卻是為何?”兄弟情深,皇恩浩蕩,聽來并不怎麽妥當?

“皇上與王爺兄弟情深,方才于那日大殿之上并未責怪臣妃恣意之行。然……皇恩浩蕩,在于皇上擺駕王府,臣妃不過一介平民,雖得王爺寵幸,但能得皇上召見,依是誠惶誠恐。”

“呃……哈哈……”身前之人朗聲笑起,半晌方才沉聲道:“好一個皇恩浩蕩,好一個誠惶誠恐,錦王得此賢妃當是舉世無雙,只怕連朕……都只有豔羨的份了。”

“微臣不敢。”

“臣妃不敢。”

霁月同南宮蒼罹竟是不約而同地應下,額角低垂,瞳眸深色被完整掩藏。唯南宮蒼罹身上迸發的冷厲氣息悉數被霁月收下,他雙膝跪下,墨發落進她的眼眸,她幾近看清他緊抿雙唇所給她帶來的後果。

這一盤他精心布置的棋局,毀于一瞬之間。

南宮蒼罹是該恨她,厭她。她卻是依舊袅袅娜娜般站着,只清脆的應下一聲,她道“臣妃不敢”。然,那般清冷鎮定的神色,哪裏有一分不敢的意味?

“王爺這是何故?”卻是沈青虞走上前伸手做了個攙扶的手勢,只聽她柔柔笑道:“錦王側妃負有傾國傾城之姿,皇上這是贊妹妹賢淑呢,王爺何罪之有?快快起身吧!”

眼見南宮蒼罹已然起身,沈青虞方才自顧自開口請求道:“姐夫……說來,本宮自應喚錦王一聲姐夫。本宮自那日見霁月妹妹舞姿卓絕,有心學來,他日跳與皇上解疲,不知姐夫可曾方便,允妹妹進宮幾日,教授本宮那《鳳凰引》的舞步?”

南宮蒼罹明顯一滞,瞳眸不加掩飾的掠過幾絲猶疑。正要開口之際,霁月已然堂堂然擡眸,蓮步輕移,走向沈青虞身側,邊走邊幽幽道:“娘娘雖是有心學,但……只怕娘娘無力駕馭。”

“呃?”開口的卻是皇上。只霁月已然對上沈青虞的審視,清澈的眸子無波無瀾,只靜靜地凝視着眼前貴氣逼人的女子。

她的唇角含笑,是個得體優雅的女子,一眼望去便知聰明剔透,是個懂得如何在深宮中生存的嬌柔女子。杏眸微眯,狹長的眼睫映着明亮的光線落下一道彎彎的剪影,微挺的鼻尖并無睨視的成分,她的算計,隐藏不淺。只打量着霁月時,依是洩露了那一絲未名的嫉妒和不甘。

此般絕色傾城的女子,引得皇上竟也坐不住了。聽她那意思,分明是南宮蒼罹玩過的破鞋,沒想到,皇上竟是如此……他還從未如此失态過,只因那美色,因那傾城般容顏。

“妹妹怕不是嫌棄姐姐愚笨吧?”沈青虞輕笑。

“霁月怎敢?”霁月斂眉,遮住瞳眸中一閃而逝的不屑,徐徐道:“《鳳凰引》須得輕功非常之人方可駕馭?不知娘娘師從何方神聖?可能長久地伫立空中不致跌落?”

“你……”沈青虞微怒,饒是怎般優雅內斂之人,亦被她激怒。沈青虞張口就要斥責,卻被皇上迅疾走來握住纖弱的手掌,當下,只能阖下眼睑不去看她。

一襲明黃龍袍的男子走至身前,眸中微有歉意,緩緩道:“既說虞兒跳不得,那錦王側妃為朕再跳一次可好?這裏是錦王府,并非大殿之上。”

霁月勾唇淺笑,寒意入骨,卻是盈盈俯身下去,眉眼低垂道:“臣妃還請皇上恕罪!”

“呃……這是為何?”

作者有話要說:

☆、韶華傾負落梅飲

霁月聞言,清眸閃過一抹促狹,未得皇上命令,自是依舊俯着身子。聲音清脆動聽,宛如天籁般一字一句道:“臣妃那日消耗過多,後又遇刺殺,現今已是內力全無,使不得輕功,自是無法再跳《鳳凰引》,還請皇上恕罪。”

一襲明黃龍袍的男子微怔,瞳眸閃過一抹痛色,然一閃即逝,只沉聲道:“那便罷了,你起身罷!此事原也不能責怪與你。”

“是。”霁月應下,方才盈盈起身,轉念間,擡眸望向一直未發一言的王妃青韶,這才啓唇悠悠然笑道:“啓禀皇上,姐姐原是兵部尚書沈大人千金,自是習武,不如就讓姐姐為皇上舞劍如何?”當初,王妃青韶随同王爺出征上前線,即是盡人皆知之事,舞劍自是不在話下。

霁月說罷,不及任何人答話,便凝向另一側的王妃青韶,不以為意般的溫柔缱绻笑道:“姐姐,不如霁月陪你去更衣換妝可好?姐姐那一襲銀色铠甲上身,可是英姿飒爽呢!皇上和娘娘一定喜歡。”

縱是心中有太多不願,事到臨頭,青韶終是只能伴着霁月的攙扶退身而出。

皇上的興趣分明不在此,然……以動聖聽那句話卻是出自她的口。

屏退一衆仆人,王妃青韶的笙香居內廳便只餘了她們二人。霁月靜靜凝着她不急不緩的模樣,心下亦是平靜如常,未有絲毫急切。

青韶望着明明一襲盛裝的霁月,心下氣惱,一邊自櫃中取出銀白色的铠甲,一邊輕描淡寫道:“若本妃未曾記錯,妹妹可是說過‘王妃千金之軀,怎可做那戲子?’,不知現下又是為何?”難道……要拿她素來引以為傲的劍法來取樂旁人嗎?

“呃?”霁月一滞,明眸閃過驚詫,毫不介意直言道:“韶華覺得……霁月就該是戲子麽?”她莞爾輕笑,不以為意的揚眉笑道:“這世間,還有誰不是戲子?”

“你……”王妃青韶愣在原地,手中緊握的銀白色铠甲跌落在地上,卷起細微的沙塵。

韶華……

她竟然直呼她的姓名。

有多久沒有人這麽叫過她?太久了吧!久到她幾乎忘卻了韶華才是她真正地姓名,這麽多年,依是公子亦是一聲聲喚她青韶,

時光如此久遠,久遠到她幾乎習慣了她根本就是兵部尚書沈縛的三女兒。還有一個刁鑽冷厲,又極盡陰狠的妹妹,是當今頗受寵幸的虞妃娘娘。

霁月卻是不急,施施然蹲下身,不惜髒了奢靡豪華的衣擺,只顧自垂下身子拾起安靜躺在地上的盔甲,重新放置在青韶手上,微微阖眼淡淡道:“這紛亂的天下,這偌大的一場戲,偌大的一局棋,就是連做棋子……”霁月微頓,輕咳一聲,終是直直指出她刻意回避的事實。

她輕嘆一聲,聲音缥缈,卻似是直直嘆到心底最深處,要人躲避不及。

“就是連做棋子都應慶幸不是麽白韶華姐姐?”霁月說着,一面走至青韶身後将她發上的金步搖取下,一頭墨發頃刻垂落,她兀自搖頭啧啧嘆息,卻又不說明,只挽了青韶的頭發似男兒那般束起,這才取了一根長簪固定好。

過了許久,霁月方才轉回身盯着青韶清麗的面容,幽幽道:“白韶華,你我也許都應慶幸,本身仍有做棋子的作用,不然,活着何用?”

半晌,青韶都是怔怔的回不過神來。是啊!活着何用?

天下間如她們這般的女子當是數不勝數,可謂多一個不多,然……少一個也未曾有任何不可。

王妃青韶別過眼,瞳眸空洞無力,卻是機械地套上铠甲,手執長劍,就欲出門而去。

“九韶!”

霁月忽的喚道,青韶那般決絕無望的神情讓她心底莫名一痛,心下不忍,當即叫住她,可待她定住步子,卻又不知說些什麽好。良久,才凝着青韶□□的背影,那般飒爽英姿的影子淡淡道:“九韶,你有些什麽願望?”

青韶無語。

願望?那是什麽東西?

似是許多年前才會存在的東西。兒時父王問她,“九韶,你可有心願?”

那時似是父王出府遠行,想問她有何想要的寶貝,良久,她才依着父王的懷抱,斂來書中看來的句子,癡癡念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時年幼,父王聽後哈哈大笑,凝着她的眸中滿是寵溺。而她亦未自知,那句話是何意義。

只待世事變遷,原本兒戲一般的話語,原本簡單之極,卻不曾料想事到如今,竟是如此艱難。

霁月見她無話,複又淡淡道:“彼時,你要什麽都可。”

“算是承諾嗎?”青韶忽的轉過身,直直的盯着不遠處的女子。那一襲華服似乎是絲毫遮掩不住那般睨視天地的氣概。

這種不屑一顧的氣概,她這一生只在一個人身上看見過,那人自是公子。卻不想,霁月竟也有如此氣勢,甚至更甚分明。然,公子眼中是一切盡在掌中的了然,霁月卻是……是不屑!

是!就是不屑!

這山河萬裏,與她眼中,竟只是一個……區區不屑!

如此情景,公子怕也是知曉的吧!

“是!”霁月回望着青韶逼視的眼眸堅定道:“這是我給你的承諾,以此為證!”說着,便取出袖中之物亮給青韶看了一眼。

青韶凝見那抹火紅,心口窒悶,幾乎透不過氣來。

許久,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走至霁月身側,俯身至她耳側,低低呢喃一句。

霁月聞言,幾乎是不可置信的望着青韶,她的要求竟只是如此嗎?

“如何?”青韶看着她,眸中鮮有挑釁。

“好!”霁月應下,凝着她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眸子堅定道:“生死不忌,霁月定如你所願。”

青韶亦是一滞,驚訝的凝着霁月,微愣方才抿唇一笑道:“多謝!”說罷,就兀自出門,留了霁月一人一襲華服孤單的伫立在原地。

那一日,王爺陪伴皇上及其寵妃在涼亭內欣賞了一場舞劍,優美絕倫,卻又無半分殺氣。

青韶的一招一式都使得妥帖,明明應該劍氣冷厲,然經由她柔軟的身子,似是那劍都有了些女兒的嬌羞情态,原本英姿飒爽的氣概,要人看來不過是女兒家執起劍的模樣,未有絲毫不妥。殺氣凜冽的劍勢,她控制的極好。

然……那一日,霁月卻是再未出現。

直至夕陽西下,霁月一早換好了素淨的衣衫,優哉游哉的坐與沉院中的躺椅上,凝着那美妙至極的黃昏景色,心中感慨萬千,卻也是悠閑的模樣。

院門口那抹深色的影子出現,霁月方才瞳眸微眯勾起唇角,未明的笑起。

霁月凝眸看向步步走來的男子,淡淡道:“王爺此番可是怪了霁月?”她執起茶盞,只無謂的睨他一眼,仿佛來人不過是院中行走的下人,用不得絲毫顧及。

南宮蒼罹卻是一陣風似的飛身到眼前,食指倏地挑了她尖削的下颌,瞳眸一暗,薄唇微啓道:“本王只突地想起那日你的誓言,生死相許,然你今日……又為何如此?不妨……”微頓,南宮蒼罹倏爾揚眉笑道:“你是愛上本王了麽?嗯哼?不願進宮,不去做他的女人,竟是看上本王了麽?”

南宮蒼罹說着,又猛地甩開她,陰狠道:“你好歹也算是傾國之姿,本王卻是未曾碰你分毫,保你完璧之身便是為了今日。你既已發誓,為何出爾反爾?”她既有通天的本事,那麽安置在那人身邊,便是極好的一步,卻不想不過她寥寥幾句,便統統破壞了。

霁月卻也不急,只施施然站起身,不看南宮蒼罹一眼,便顧自走離開他的身側,清清冷冷說道:“我只說定會助你完成大業,卻是并未承諾事事皆聽從差遣。”

她認他為主,卻是未必聽從差遣。這種事,她自初始便預料清楚。

“公子。”霁月忽的喚道,凝向南宮蒼罹複雜不清的黑眸,竟是懶怠地分辨,只幽幽道:“公子坐下喝杯茶吧,這是霁月親自沏的落梅,仍是去年寒冬摘下的花瓣曬幹了保存至今,味道雖不似碧瑤那般香氣襲人,餘味良久,卻也是清新淡雅之物,公子映着這夕陽美景,不妨休閑一二,品嘗一下這落梅的自然。”

南宮蒼罹睨她一眼,竟當真坐下,顧自倒了一盞茶輕抿啜飲。的确,濃香不足,清新有餘。

他忽而溫和笑道:“你倒是有此閑情雅致,今晨可是一覺睡到了晌午。”

“霁月無欲無求,自然落得個悠閑悠哉。”霁月輕笑,對于他的問話自是全不避諱。“公子的用意其實霁月全明白,只是皇宮太過束縛,霁月也是耍弄不了爾虞我詐之人,自然不及這王府半分安虞。今日之事,還請公子不要介懷。”

“你若如實相告,或許我會忘記今日之失。”南宮蒼罹淡淡道,然眸子卻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她的理由未必全是借口,但是亦真亦假,并未解釋完全。

霁月倏地莞爾一笑,倚着扶手單手托腮,輕巧啓唇,眨眨眼睛狡黠笑道:“公子如此探究,不怕隔牆有耳麽?”眼見南宮蒼罹絲毫不為所動,方才頹敗的丢開小腦袋,懊惱一般說道:“也是哦,我竟是忘了,公子功力深厚,倘或有人,怎能避過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君已陌路夢未醒

于茶盞中浮沉起落的依是深色的花瓣,然那花瓣完整光潔,似是每一瓣都被主人細心地呵護保存,未曾有絲毫破壞。

南宮蒼罹淺酌一口,的确是清新淡然的味道,仿若民間的小茶坊才有的味道。一如她清冷無波的眉眼,似乎許多年都是那般,不為所動。依是天塌下來,或是狂風暴雨的侵襲,她都是那般淡然鎮定,恍若不懼怕,或是不屑。

然,耳邊是綠兒難得的勸谏,依是擲地有聲,她道,霁月終是壞他大事之人。

他信,如何不信?

她那般女子,他探不得她心中所思所想,卻是會被她輕易地看出秘密。

她身上攜有太多的秘密,不為人知,隐匿的地方連他想要拼命去找去發掘都無從下手。

良久,霁月複又歸正了顏色,淡淡道:“公子心底其實是不喜霁月的容貌,妖媚惑世,如此形容終有一日會對公子不利,然若是留于宮中,被皇上搶去做了妃子,公子便是受害之人,與公與私,公子只是受益已矣。”

“你既清楚,為何今日不去?”南宮蒼罹盯住她,眼眸不眨。

“我不喜歡。”

許久,不過清清淡淡的四個字。

南宮蒼罹睨她一眼,胸口竟是窒悶難捱,微頓,方才吐口而言,“你好似從來便不是任性而為之人。”

“公子以為……你很了解我麽?”是因了了解,所以才……這般自以為是麽?

南宮蒼罹擰眉看向霁月,他以為她是微笑的,至少,清眸應有嘲諷。然他看向她時,卻是輕松淡然的,未有絲毫不屑,即便些微的嘲弄輕諷都沒有。只是淡淡的,清淡的仿佛只是極過平常的一句話。

他心下一痛,心口似是有千萬只手恣意撕扯,揪得他心內生疼,竟不知說些什麽好。

了解?

怕是奢侈吧!他們之間,彼此從未了解。

霁月凝着他深思的眸子,不禁失笑,揚眉不自覺間便勾勒一幅絕世丹青畫卷。

半晌,霁月方才忽的勾唇嬉笑道:“公子要聽實話麽?”她瞳眸閃過一抹促狹,愈發襯得嬌媚多情。

南宮蒼罹聞言,卻只是盯住她好看的眉眼,悶悶道:“你笑什麽?”她的實話實在多,實在……要人分辨不清真假。

“呃?”霁月微微驚詫,不過微頓,便是陡得勾了一邊唇角,言笑道:“蒼罹……嗯……”微頓,霁月微微眯眼,“倘或有一天,我可以直截了當的喚你的名字,或可直言相告的吧!但……”

“天色不早了。”南宮蒼罹忽的打斷她,起身甩袖離去。“你用罷晚膳,早些歇着吧!”

霁月呆呆的凝着空中餘留了深色背影,以及他決絕離去的空蕩。

但,天下大勢,想來她是沒有那一日的了!霁月輕輕呢喃,終究是沒來及說出口。

依是夜色薄淡,缺了一角的明月高懸在深色的天空,霁月踱步走回內廳,點亮了一盞燭火,室內頃刻間明滅可見。不多時,便有一道素白的影子出現在室內。搖曳的燈火映着來人琉璃般透明的臉頰,恍若一觸即碎。

霁月嗅見熟悉清冷的氣息,陡得轉過身,撲進那男子的懷中,緊緊地環住他精瘦的腰身,小腦袋擱在他的胸口,方才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良久,霁月方才脫離開青陽的懷抱,仰頭凝着他漆黑如夜般深色的眸子,輕道:“青陽哥哥,你怎麽來了?”錦王府說不來到處都是旁人安插的眼線,但暗處總會有許多各色各樣的人等,如果青陽哥哥被人識破了身份,她不敢想象?

“霁兒不用擔心。”青陽寵溺的揉揉她的頭發,淺笑道:“我只是來看看你。”

“青陽哥哥……”霁月低低呢喃道:“你來了多久了?”

青陽凝着霁月低垂的眉眼,心口絞痛,唇邊泛過一絲苦笑,依是溫和着淡淡道:“霁兒可是想問我,是否聽見了什麽?”可聽的,不可聽的,總有區別。

“青陽哥哥!”霁月擡眸,驚詫的望向青陽,瞳眸飛速的旋過一陣躲閃。然,終于是被青陽溫柔地攬在懷裏,骨骼分明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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