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五回:…… (12)

磕着她的頭頂,低低道:“霁兒,你想我聽見,我便是聽見了。若你不想我聽見什麽,那我……”

青陽還未說完,便被懷中的人兒倏地打斷了聲音,突兀喚道:“青陽哥哥!”

“嗯?”青陽一滞,未預料她會說些什麽。

“青陽哥哥,霁兒……”霁月埋在他的胸口悶悶道:“霁兒只是擔心……擔心你會責怪與我。”

“責怪?”青陽啞然失笑,寵溺道:“我會責怪你些什麽?”

“責怪我忘記了身份,陷于兒女……陷于其中,忘乎所以了。”霁月輕輕呢喃。若是師父她知道了,一定會責怪她的吧!

雖是劫數,但她自己未曾抵抗,未曾努力改變,已是錯了吧!兒女情長,本就是她這般短命之人最諱莫如深之事,卻是泥足深陷,幾度險些喪命。

“傻丫頭!”青陽深吸一口氣,擁緊她瘦弱的身軀,只溫和道:“雖說你與我們有所不同,但終究是俗人,兒女情長本是常事,沒什麽不可以。”

“可以麽?”霁月自他懷中仰起臉看他。

青陽哥哥依是清淡溫和的模樣,漆黑的眸子泛着柔和的光暈,她知道他是疼愛寵溺她的,忽然就覺得似乎一切都沒什麽了。

“當然可以。”青陽肯定道。

“青陽哥哥!”霁月自他懷中歡快的跳起,“我就知道你待霁兒是最好的了。青陽哥哥你放心,霁兒自有分寸,斷不會忘記我應做之事。”

“好了,霁兒。”青陽輕道:“天色已晚,你也該歇息了,我就先回去了。”青陽說罷,就欲轉身離去。不想被人扯住了衣衫,自是頓住了步子,對上霁月明媚祈求的眸子,當下含笑道:“霁兒可還有事?”

“青陽哥哥……”

“嗯。”

“留下來陪霁兒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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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青陽爽快應下,未覺有任何不妥。霁月卻是轉離青陽身側走至內廳開始鋪起薄被來,唯青陽獨留原地,後知後覺的想起他是否聽錯了什麽?

良久,方才聽內室的女子淺淺道:“青陽哥哥依是抱着霁兒睡好不好?”

青陽身形一滞,薄唇緊抿,愈發蒼白得吓人。而霁月清脆的聲音卻是依舊清晰的傳入耳內,“就如幼時那般,青陽哥哥抱着我入睡,即使是寒氣入腑,我仍舊睡得異常安心。”

“好!就如霁兒所言。”霁月轉過身迎來青陽含笑的眸子。

不多時,霁月便鋪好了錦被,躺在青陽哥哥懷裏乖巧的閉上雙眼。兩人和衣而睡,霁月雖微有不适,依是從未有過的安心。

那一年,她不過六歲年紀,幼齡女童,心智尚未健全,連人心好壞都不曾分辨,唯有青陽哥哥溫和的笑意落進眼裏,似是蠱惑一般,漂亮的長睫下唯有那個幹淨冰魄少年的身影。

後來,日漸熟悉,她就鑽進冰棺中躺與他的身側,不管不顧的就扯了他的手臂枕在腦下。第一次,寒氣入侵,她凍得發抖,依舊不肯離去。第二次,她緊緊地攬住身側少年纖瘦的腰身,倚在他削瘦的懷裏努力的尋找溫熱氣息。第三次,她依舊冷得發抖,卻是懂得控制。

那每一次,冷氣侵入肺腑,她望見青陽哥哥的目光都是心存愧疚的,只是拗不過她,方才沒有說什麽。

直到後來,不知道幾日之後,她便能在青陽哥哥懷中安睡了。

“霁兒,為何不進宮呢?”青陽擁她入懷,下巴磕在霁月的小腦袋上輕道:“如此一來,豈不省去許多事?有你在皇宮之內,為錦王大業不是能夠省去許多時日,也許……”會同樣少死許多人。餘下的話青陽到底是沒說,他的霁兒已然如此難過,他又何必拿其他的事,來牽絆了她原本就糾葛不清的心事?

霁兒……苦了他的霁兒了。

懷中的人兒一滞,縱是小心躲避,仍是沒遮掩過去。或者,因了身側之人是最親近之人,如此,便也不需要掩飾了吧!

半晌,霁月方才悶悶道:“我不舍得。”

青陽微怔,漆黑的瞳眸劃過一絲沉痛,微阖眼睑,依是淡淡反問:“不舍得他麽?霁兒……你如此做,可是想過是否值得?天下大勢,本就在你掌控之間,為了他一人,霁兒或是第一次如此任性吧!”說到最後,青陽兀自輕笑,卻是加重了寵溺的語氣,絲毫不讓人覺得有任何壓抑。

霁月早已閉緊了雙眼,聞言睫毛輕顫,卻是沒有睜開雙目,只愈發抱緊了身側之人,沉沉道:“我不知道。我只想就這樣抱着青陽哥哥,那個人……或是夢吧!等有一天,我的夢碎了,或者醒了,我便也一同睡醒了。青陽哥哥,你抱緊我,好像小時候那樣,你抱着我入睡,我可以無憂無忌,再不需要思慮天下事,那些事……”

霁月說着說着,忽的頓下,青陽亦是不急,只耐心等着懷中的人兒是否仍在小心措辭。亦或,痛得厲害,不願再多說一句。

“那些事……與霁兒何幹呢?”霁月輕嘆,再不言語一聲。若非她喚作霁月,這天下事,生靈生死,與她何幹?

青陽擁着她卻是久久不能入眠,霁兒,你可知……我們再不是幼時的我們?

青陽忽的覺得有些可笑起來,他的霁兒倒真是難得的天真一回,竟是忘了麽?他可是一個活生生的男人,美色當前,不怕他……

許久,青陽方才沉沉閉上雙眼,淺憩片刻。

記憶裏的往事依舊清晰分明,完整仿佛昨夜。

那日,她第一次躺在他的懷裏,小小的身子冷得顫抖不停,依是固執倔強的不肯離去。後來他勸她離去,他的霁兒卻只是在他懷中仰起臉呵呵笑道:“霁兒以後是要習慣這樣的姿勢的,時間久了霁兒就不會冷了呀!”

她的笑顏天真無謂,留在他的腦海裏久久盤旋不去。

那時的霁兒那麽天真,小小年紀似是想過不論時光久遠,就那麽永久的躺在他懷裏安睡。

可是,一生麽?

作者有話要說:

☆、紅衣飄袂本命為

自那日起,南宮蒼罹竟是多日來再不曾踏步進入沉院半分,倒是王府內的衆人漸漸忙碌起來。洛塵居的那位主子害喜害得厲害,霁月呆在沉院不曾離開半步,卻依是将那些消息收入耳內。

側妃娘娘的肚子愈發大了起來,縱是王爺有心隐瞞遮掩,卻是抵不住王府內人多口雜。洛塵居的下人日漸多了起來,王爺王妃本就不是普漲之人,再加上王府內人手本就不甚多,如此,便只能自別處調些人過去。這其中,自然包括霁月的沉院。

“主子……”小玉立于她身後,低低喚道。

“怎麽?”霁月不以為意的輕笑。天氣日漸轉涼了,卻依是蔓延着夏末的燥熱。身後的小玉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搖蒲扇,聽着語氣卻是心中煩悶不堪的模樣。

“主子倒是清閑。”小玉停下手中動作,不甘的嗔怪道:“他們那邊怕是要忙死了,也就主子……”

“我怎麽?”霁月擡眼望向小玉撅着小嘴不甘不願的模樣,笑道:“他們忙他們的,把你留給我算是不錯的了,你說是不是呢小玉?”

“主子!”小玉意味深長的喚道。

“好了好了!”霁月無謂的扯起嘴角,“你若是閑着,不妨去洛塵居看看,他們人手不夠,你去了也算是幫幫忙,我想一個人清靜一會兒。”

“是,主子。”小玉凝見霁月無所謂似的神情,終究是沒再多說什麽,便躬身退了出去。

主子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坐于院中不知有多少時日了,常常一個人閉着眼,也不知是睡了,還是在想些事情。那樣清淡的神情,卻又是絕世般姿容,每一次,小玉看着主子在陽光下蒼白透明的臉頰,心裏總會心疼她。

霁月微微阖眼休憩,她原本就是坐于院中曬暖,并未在涼亭中乘涼,只不多時,身子忽的就覺得陰冷。

她霍地睜開眼,對上來人審視的眸子,淡淡道:“步輕塵……步公子。”

“姑娘好記性!”步輕塵爽朗笑道,仿若絲毫不曾覺得如此唐突有何不妥。“姑娘看來……倒是悠閑地緊,在下還以為,姑娘興許會落淚也未可知!”

霁月依是無所謂的模樣,凝着眼前的男子,一字一句道:“王爺有後,當是可喜可賀之事,霁月總還不會喜極而泣啊!”

“呃?”步輕塵一滞,未料那日明明還是柔軟多情的女子,今日看來,竟是小刺猬一般,全身都長滿了刺,根本不會讓他有一分靠近的機會。

“步公子今日來訪可有要事?”

“無事無事!”步輕塵随意笑道:“只是來看看姑娘,在王府過得可好?”

“王爺不知?”霁月啓唇輕笑着反問。擡眸睨一眼步輕塵,細細打量着眼前這個應是灑脫無羁之人。

原說,這王府應是他不喜的地方吧!江湖中人不是向來厭惡朝廷中事的麽?

步輕塵卻已是十分自覺自個搬了把椅子在她對面坐好,悠閑的翹起二郎腿,言笑道:“姑娘想他知道,他便知道。姑娘若是不想,他便永遠不會知道。”

如此,便真是任性而為了!

“姑娘可愛美食?”步輕塵笑道。

霁月聞言一滞,未料他的詢問竟如此簡單。當下便坦言道:“自然。民以食為天,霁月自然不能例外,況且……”她倏爾一頓,笑道:“人生苦短,若是沒了那美妙萬般滋味,豈不是徒留遺憾?”

步輕塵凝着她明媚含笑的眸子,幾乎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随意尋找話題,卻怎樣也未曾料到,她的心中是作此解釋。

“可有喜歡的花種?”

霁月聞言抿唇,細細思慮,良久方才認真道:“這個倒是不曾有。若是非要說出一樣,便是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

那死亡之花,幾乎在臨風大陸絕跡。鮮有望見之人,亦是莫名死去。

步輕塵又是一愣,這個女子總是給他太多驚喜,又驚又喜!但顯然,那份驚異明顯多于喜悅。此般玲珑剔透的女子,當是助罹成就一番大業的最佳人選。只偏偏可惜了……

“姑娘想來最愛簡單式樣的衣裳吧!”步輕塵淺笑,含笑支着下巴凝着乖巧答話的女子。她的眼神清冷淡定,未有一絲飄忽之色,确是句句實言。

“公子不也是?”霁月笑着反問。

“呃?對了!”步輕塵忽的想起坊間種種傳言,不禁問道:“素聞姑娘那日大殿之上一曲《鳳凰引》可是驚詫了衆人,在下可是聽說,那日姑娘是一襲鮮紅舞衣明媚動人,可否容在下猜測一番?”

“呃?”

“姑娘其實最愛紅色衣裳,似是本命而為。”步輕塵忽的凝重神色認真道:“不知在下說的可對?”

霁月對上步輕塵恣意打量的眸子,倒也不曾有半分躲閃。只淺淺笑道:“對或不對,并不重要。”

紅色,确是她最愛的顏色。這件事依是青陽哥哥亦或不十分清楚,步輕塵倒是心細的緊。

她每每穿上那一襲紅衣,總覺心神振奮,這副柔軟的身子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

展翅飛翔,睨視乾坤,她未曾有一絲懈怠。

步輕塵聞言,眉間稍顯幾許凝重之色,複又目光炯炯的盯着霁月,“姑娘心事重重,若非清冷自持,只怕鮮紅耀眼,灼傷了別人,亦會傷了姑娘自己。”

“步公子!”霁月倏地提高了音調,“你到底想說什麽?”

說她若是控制的不好,洛塵居的那位怕是早已命喪黃泉,說她原也不是良善之人,說她……終有一日會傷了別人,亦傷了她自己。

她全都清楚,只不需旁人提醒。

步輕塵卻是悠悠然站起身,全無半分顧忌的爽朗笑道:“在下可是說中姑娘的心事,自此惱羞成怒?”

“不知你胡謅些什麽。”霁月不悅的掃他一眼,便別過頭不去看他。這般男子,竟讓人回避不得。率性直接,全不似一般男子那般拖沓婉轉。一時之間,竟不知讓她如何是好。

“哈哈哈……”步輕塵不禁挑眉笑起,全不在乎聲音朗朗是否會招來什麽人。霁月亦是不安蹙眉,只靜靜打量他,卻來不及出聲阻止。

半晌,霁月見他終是停下,方才擰眉問道:“有那麽好笑嗎?”

“好笑?”步輕塵故意拖長了尾音,凝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他未曾見得她如何國色傾城,卻只是望見了一個普通平常的女子。有心愛之人,有難言之事。“我并未覺得好笑!”他言之鑿鑿,未有絲毫作假之意。

“那你笑什麽?”霁月望向他,眸間略有惱意。

“笑姑娘……”步輕塵倏爾一頓,依是饒有興致言道:“笑姑娘原也是可愛之人。”如此,又何必弄得一副身心滄桑之景?

霁月愈發覺得尴尬,只不知說些什麽好。倒是步輕塵在一旁兀自笑得開心無所顧忌,霁月睨他一眼,當下便站起身,踱步走的遠遠地。他這樣的男人,她斷然招惹不起。

果然,眨眼間,眼前忽的一道風吹過,只見步輕塵已是優哉游哉的在她眼前定住,興致盎然的打量着她,從頭到腳,萬般細致。

霁月看他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絲毫不懂規矩的模樣,一時間竟是也不生氣了,只循着他的眸光望去,四目相對之際,她清澈的望見陽光下他好看清冽的眉眼,如此男子,竟是南宮蒼罹的朋友,倒是可惜了!霁月暗嘆,忽又垂下頭,恍若無意問道:“步公子來去無蹤,倒是潇灑的緊哪!”

“姑娘可是羨慕?”步輕塵回轉身悠悠笑道。

“步公子喚我霁月便好。”霁月抿唇,淡淡道:“霁月雖算不上王爺摯友,但總是王爺身側之人,步公子不必客氣。至于羨慕……算是有些吧!無拘無忌,霁月自然羨慕。”

“霁月!好好!”步輕塵撫掌而笑,清越的嗓音悠揚飄遠,怕是隔了幾座別院的位置都可清晰入耳。“在下難得與霁月姑娘一見如故,今日起,做個朋友可好?”

“當然!”霁月莞爾一笑,明媚動人。

“既然如此,作為朋友豈能不坦言相待?”步輕塵狡黠一笑,随即莞爾大方道:“想你霁月算是天姿國色,做一個小小側妃,不會心有不甘麽?”

“原來步公子是在此等候霁月呢!”霁月凝他一眼,他這一步一謀,竟是在此處掘了坑等着她呢!她也不急,只幽幽道:“不甘又能如何?只一個小小側妃依是有名無實的光景,若是想我所念,怕是性命猶憂。”她同他所講,刻意加重“小小”二字的音韻。

“哦?”步輕塵疑惑的望向霁月,尾音綿長。末了,方才長長地嘆一口氣,似是深切的嘆到心底,“罹竟是受得誘惑,難得難得……”

霁月聞言,不知為何心中突地有些失落,終是遮掩過去,未顯形于色,卻也是不輕不淡的開口道:“霁月想公子與別個不同,不想也是如此膚淺之人,倒讓霁月有些意外。”

誘惑?

說來不過是她面容顏色,禍國殃民的基本。

“不不不!”步輕塵聞言卻是連連擺手,“在下所講是為別意,但絕不是霁月姑娘所想,還請切莫介懷。”她道那句有名無實,卻是含了清淺的醋意,只可惜……罹怕是不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美人初見嘆息成

霁月微微眨眼,并不做聲。倒是步輕塵無羁灑脫的性子不以為然,重又在霁月對面坐下,單手支了下巴,眯起眼睛,饒有興致的看着霁月冷淡如昔的模樣,疑惑道:“鳳舞,似是不在你身邊?”

手指縮在袖擺裏倏地握緊,她幾乎是倉皇失措的轉過身不去看他。

鳳舞。步輕塵開口便道“鳳舞”,并非江湖第一殺手,亦或禮貌的稱呼“鳳公子”。那一聲“鳳舞”悄悄地,便不言而喻了太多事情。

霁月倏地回轉頭,迎上步輕塵無畏無懼的眸子,笑靥如花。

“他一早便不在我身側,王爺沒有告知公子嗎?”霁月莞爾,依是回眸間轉盼多情的模樣,仿佛最天真無辜的那個人應是她霁月才是。

步輕塵明顯一滞,随即勾唇笑起,輕喚道:“霁月,你的戒心未免過重了些?”有關鳳舞,怕是只他一人知曉。只話到唇邊,仍是沒有開口解釋。

“或許吧!”霁月抿唇輕嘆,他對她倒是看得透徹。

“霁月!”步輕塵忽的喚道,明眸閃爍,卻是深沉幽暗不可琢磨。

霁月凝向他,不禁失笑,他這是為何?倒是鄭重的緊。步輕塵卻依是低喃道:“我想……世事無常,你應是執……應是看得開些才好吧!”應是執念深重了吧!

有關她的種種,聽來不少,唯有罹提起之時的那抹恍惚之色,要人難忘分辨不清。似是心系牽念,不能忘卻。

坊間流言,此等妖姬,早應斬立決方可洩民憤。

葉闌曾言,清冷自持,絕世無雙。能得那小子一句如此評說,當真是不容易呢!

而罹說起之時,卻是神色恍惚,每每提起,都是空洞無力的神情。

忽的就有稍顯沉重的腳步聲接近,霁月望一眼仍舊淡淡喝茶的步輕塵,依她一個沒有半點內力的女子都聽得清晰有人靠近,而他那般聽力非常,卻是神情自然,不見有半分意外。

果然,很快就有一道碧色身影繞過回廊,現于兩人眼前。霁月凝着那張熟悉的俏臉,心下窒悶,仍是第一時間用了餘光去尋步輕塵的目光,卻不想,錯轉頭之時,石桌的另一旁哪還有步輕塵的身影,幹淨無措仿佛他從未來過一般。

霁月靜靜地凝着她一步不靠近,身後的兩個婢子倒也幹練,未見絲毫拖沓。洛連城年長與她,可這一刻,霁月卻是倏地不再願意站起身,甚至于最基本的禮貌都不屑了。唯有旁若無人的坐着,連暗處或監視或保護的墨色身影都不再忌諱。随他們去吧,喜歡怎樣說就怎樣說,或許洛連城還不知道的吧!她與她而言,從來都不是威脅。

一度,她生死相許,想要傾盡全部力量助他完成大業,卻不顯,即便是如此,仍舊換不來母儀天下的虛名。

她尚不敢要求他的愛他的真心,只想能夠有個由頭呆在他的身邊。只是一個虛名,已是如此艱難。至于其他,怕是連想都不用想的吧!

“霁月妹妹果真是國色天香!”洛連城櫻唇輕啓,眸光清越由衷贊道:“就是姐姐看了都是心動呢!”她說來動聽,看不出絲毫摻假的成分。

霁月看她自顧自坐在之前步輕塵落座的位置,心下冷笑,微微勾了唇角,卻始終勾不出溫和待人的弧度。稍楞,方才微諷道:“洛姐姐謬贊了,霁月怎抵得上姐姐雍容華貴,榮寵萬千。”

“呃?”洛連城驚詫的望她一眼,不可置信一般,微愣方才溫和笑道:“妹妹如此美貌,日後定會得王爺珍視,倒是姐姐……歲月不饒人,能得一個孩子陪伴膝下,已是知足了呢!”洛連城說着,一邊擡手輕撫已然凸顯的小腹,母親對孩子的寵溺之态盡顯無餘。

霁月卻是愈發難耐起來,心痛的幾乎不能發出聲音,悄悄別過頭,長長地吸一口冷氣,方才屏息冷冷道:“姐姐還有事嗎?霁月累了,想要歇息了。”她毫不質疑的下了逐客令,她不敢想象如果不能夠迅速趕洛連城走,她會控制不住做出過分的事來。

她的忍耐力原本極好,卻是在面對洛連城的時候,總忍不住動了殺機。

如同所有普通的女子一般,她生了嫉妒之心,總恨不得洛連城頃刻消失不見了才好。至少,拿掉她的孩子。

洛連城一滞,瞳眸卻是未見半分不悅之色,倒是她身後的婢子別過眼來瞧她,眸中顯有不屑之色。

“霁月妹妹。”洛連城柔聲輕喚,任由身邊的婢子攙扶,卻是倏地頓了腳步,凝着霁月姣好的容顏柔柔道:“我們姐妹共同侍奉王爺,不是極好的事麽?現在姐姐身懷有孕,自是不能侍奉王爺身旁,妹妹何不軟了身段,對王爺客氣一些,王爺素來是疼愛妹妹的。”她自是知道青韶是王爺的屬下,數年來從未有過同床,說到底,王爺的女子自始至終仿佛只有她洛連城一個。

但……這個喚作霁月的女子,怕是一個例外。

“霁月就不勞姐姐挂心了。”霁月頭也不擡道。

洛連城身後的婢子再看不下去,就要走上前來,卻是被洛連城及時拉住,這才對霁月淡淡道:“那妹妹便歇息吧!姐姐不打擾了。”

霁月十指緊握,尚不能平穩呼吸,眼見洛連城提步離去,剛要松一口氣,冷不防臨近轉彎之時,洛連城又倏地停下,霁月凝見她側臉柔軟的弧度,忽的就想,似是洛連城這般女子,才真的是淡定如常鎮定非常的女子吧!她分明已是不屑嘲諷,落進她的耳裏,仍舊是清淡無味的模樣。此般女子,若非心機深沉,便是生來就是母儀天下之人。如此氣度,怕是女子中的獨一無二。

只見洛連城複又輕巧啓唇溫和說道:“妹妹執意如此,姐姐自是不好再說些什麽。只是……”她微頓,心中不知是慶幸,還是對未來之事的擔憂。依是淡淡道:“只是……王爺心思非你我能夠揣度,妹妹偏執至此,到頭來怕是會傷了妹妹,亦傷了王爺。或是妹妹不明白,我們女子生來柔弱,只有夫君才是我們的天,如此,應當別無他求了吧!”說罷,便踱步離開。

霁月兀自出神,良久回不過神來,甚至于步輕塵何時在她身旁出現也不曾知曉。

“喂!”步輕塵擡手在她眼前晃晃,見她仍是沒有半點反應,便大叫道。

“啊……”霁月被驚得幾乎三魂出竅,瞳眸惶恐不及,生生被吓了一跳。半晌方才回轉過來,卻依是神色恍惚的模樣。步輕塵瞧着霁月那般模樣,幾乎是和罹那時一般無二。

“偏執……你說,我真的很偏執嗎?”霁月也不看他一眼,只顧自說道。

“人貴有自知。”步輕塵凝着她不複清亮的眸子沉沉道:“只可惜……你想是改不了了。”步輕塵兀自嘆一口氣,為南宮蒼罹那小子,亦是為了此般絕色傾城的女子。

“我會傷了他,也傷了我自己?”霁月低低呢喃,似是問他,亦是自問。

良久,步輕塵方才沉沉道:“或許吧!”照此情形走下去,他們之間,定不會完美收場。

南宮蒼罹心高氣傲,要這天下皆在掌中,而霁月又非鄰家小女子會乖巧依人,到時只怕有的是折磨。

“那你說……我應當如何?”霁月忽的轉頭,凝向步輕塵。

步輕塵聞言一滞,對上她恢複清冽的眸子,竟不知如何是好。應當如何?

應當乖巧依人,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側妃,日後待他一統天下,再安安分分的做他的貴妃娘娘。只是,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霁月沒有那麽長久的時間,她是行将就木之人,就是連現在的每一刻生命都是賺來的。千年雪蓮不過是保她三年,或者更短。她等不到那個時候。而她要的,根本不是什麽貴妃娘娘的位置。

罹心高氣傲,她又豈是一般女子?

大殿一舞,驚動天下,豈是一般女子?她的玲珑聰慧,驚了天下人,甚至于還驚動了當今聖上以及遠道而來的漢霄太子殿下。日後,以她的資質定能助罹完成大業,可這份安穩,他說不出口。

霁月望見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忽的笑道:“我又能如何呢?”

步輕塵聞言又是愣住,是啊!她能夠如何呢?已經生死相許,已經全力而為,還能夠如何呢?

啓門珠已然拱手相贈,她還曾如何?

啓門珠?

步輕塵心下一動,湊近了霁月身旁,用着只有他們兩人能夠分辨的聲音低低道:“霁月,你既然已經把啓門珠送了他,怎麽還不走?你回你的霁月山莊,或許……才能夠好好的休養,到時自然可以多求一些時日,只有活着,才會有希望不是嗎?”

霁月卻是仍舊沉浸在洛連城最後那幾句話的餘音裏,不能走出。只別開眼似是萬般惆悵道:“只有夫君才是我們的天麽?可是,他南宮蒼罹卻不是霁月的夫君。他是天,是天下人的天。與我何幹呢?”微頓,霁月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步輕塵似是說了些什麽,凝神想起,這才垂下眼睑淡淡道:“我不知道。我……”

“不!霁月,你知道!”步輕塵漆黑的眸子閃過淩厲的光,倏地打斷她,“你不舍得,你愛他,所以,你不舍得走。”他一字一句說的那般篤定。

作者有話要說:

☆、月離君心迷離醉

霁月聞言冷笑,不舍得嗎?

或許吧!只……終究是無言相對。

“你怎麽不說話?”步輕塵凝着她的眸子,緊緊地捕捉,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如若你舍得,你早該離開,失卻了那顆啓門珠,你還有什麽是值得奉獻的?如若你舍得,方才你為什麽要那般諷刺?那不是你!不應是你。”

霁月聞言瞳眸一緊,心中抽搐的厲害,仍是擡起頭斜睨他一眼,冷哼一聲,只不屑地看着他不發一言。

步輕塵望見她不為所動的模樣,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便急切道:“我帶你走!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帶你走,天地遨游任你去!”步輕塵一字一句篤定道,似是誓言一般字字锱铢,擊打在霁月的心上,終于不能夠無動于衷。心頭的那股火氣,竟是一同奇異被撲滅。

霁月別過眼,望見他鎖緊的眉頭,不禁失笑,咯咯笑出聲來,顧不及掩唇,如天籁般的笑聲便溜進步輕塵的耳膜。他不知她笑意為何?只突然間不知如何是好,眸間鮮有尴尬之色的別開眼不去看她。

霁月看着他愈發笑得開懷,唯有樹影交錯間那抹墨影劃過悲涼孤寂的味道。

“你帶我走?”霁月睨他一眼,眉眼中盡是掩不住的笑意。“如何帶我走?施了輕功就帶我走出這王府,然後走出錦城,再然後呢?”霁月饒有興致的盯着他,原本她想他是個不同的人,卻原來,果真是不同。如此幼稚的想法,鳳莫邪有過,他竟然也會有。

“我……”

霁月不待他答言,就幹脆的打斷他意欲解釋的聲音,繼而言笑道:“再然後……你帶我海角天涯,哪裏都是歸途。可是,我不覺得我入得了輕塵公子的眼,你也定是個有家之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個道理,你該不會不懂吧?”

“你……”步輕塵頓時啞口無言,該說的不該說的,盡是讓她一個人說完了,他還有什麽好說的。當下間竟是羞憤難當,胸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種感念?末了,卻是朗聲笑起,此般女子,一靜一動都是頗有籌措而來,斷不會手忙腳亂,她的心智若是想要動手推旁人為天下之主,怕是不難。

霁月聞他朗聲之笑,并未覺得尴尬,只悠悠問道:“步公子,我只問你,你以何種身份帶我走?”

步輕塵聞言,倏地停下笑聲,定定看着霁月絕色容顏,一字一句道:“我若說得出,你可願就此離開南宮蒼罹身側?”

“呃?”霁月詫異的望向步輕塵,他倒是不像玩笑。“你且說來聽聽。”

步輕塵連連擺手,悠然笑道:“那怎麽行?我定要你的承諾才可,不然,無憑無證,你反悔了我又能如何?”

“……呵呵……”霁月咯咯笑出聲來,微頓,方才斂眸煞有介事般思慮道:“步公子總不會說……你我幼年便已相識,如此一來倒是個極好的說法。”她眸中含笑,分明是故意取笑他。

不想,步輕塵亦不惱,只愈發板正了臉色鄭重道:“若是幼年相識,你便随我走麽?”

“那是自……”霁月話到一半,倏地停下,回眸打量起步輕塵執着認真的雙眸,微有氣惱道:“你給我下套?”

步輕塵聞言一笑,“你回答我便是!”

“是!”霁月言之鑿鑿說道:“若是幼年相識,感情甚篤,我自然可以為了那人離去。”若是青陽哥哥開口,她定是會随他離去的吧!

只是,青陽哥哥如此寵溺她,又那麽了解她心中苦楚,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呢?

步輕塵聞言身軀一震,雖是預料之中的結果,仍是頗受震撼。如此一來,罹他可就……

“有這麽一個人嗎?”步輕塵盯着霁月清澈的眸子小心問道。

霁月揚眉對上他打量的視線,淺笑道:“步公子倒是知道許多事。”

步輕塵一滞,瞬時明了霁月心中擔憂,這才淡淡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結果,至于其他,我不會傷害,亦不會過多在意。”

“那便好!”霁月抿唇,心下終是寬慰一些。看來,這步輕塵與南宮蒼罹而言,倒真是好兄弟。“至于答案,是的,有那一個人。步公子原本就清楚,又何必問我?”但他……卻是不會開口帶我走。

步輕塵終是無言以對。霁月凝着他原本潇灑無羁般模樣,不由笑道:“步公子還未說,到底是以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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