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五回:…… (22)
是任由他去。至于母後,他長到這麽大,也未曾見過幾回,只在頭些日子才開始被母後頻繁的叫進宮中,話中種種,不過是多年的虧欠。她恨了他的父皇一世,卻是斷斷不該将這份恨意強加給他。
末了,只道:“你走吧,我只當從未生過你。我瞧着你這張臉,便怎樣都喜歡不起來。”
鳳莫邪瞧着那張仍舊是絕色傾城的臉龐,歲月仿佛從不曾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目光終究渾濁,早已不複年輕女子的清澈。
她與他而言,說到底,卻是個陌生的婦人。
這一回,霁月卻是睡得有些久了,直到三日後方才醒來。她不難想象,許是鳳莫邪在她的飯菜裏下了藥也未曾可知,她探究的太多,他願意回答的卻是太少。
霁月坐起身,凝着鳳莫邪,開口便道:“漢霄皇城可是攻下了?”
鳳莫邪瞧着他,欲言又止。末了,只道:“霁兒,已經三日了。”
霁月緊緊地抓住他的袖子,鳳莫邪擡手将她的碎發攏到耳後,盡量簡潔道:“朱砂被雲師父召回,翩跹和青陽下落不明,黃蓑叛變,離王府中的雕像被盜,南宮蒼罹的幼子與洛塵被人挾持,葉闌知曉了白韶華的心思,如今勉強能夠做事。”
天知道,鳳莫邪已經極盡可能的簡略,尤其是有關青陽和南宮蒼罹的部分,他總不能告訴她,青陽根本不止下落不明那般簡單,應是生死不明才對。還有南宮蒼罹的幼子和洛塵,多半也是為雲師父劫持。然而,能夠避過南宮蒼罹留下的高手将他們二人劫走,這其中蹊跷未免過多了些。
霁月實難吸收這麽多的信息,良久,方才怔怔的反應過來,淚水開始大滴大滴流落,一邊又是敘敘道:“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他,當初我還那般……是我害了他。”鳳莫邪素未瞧見她如此懊悔的神情,那是寧可拿一切去補助的模樣。
鳳莫邪張了張嘴,還不及說些什麽,霁月已是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急急道:“莫邪,我餓了,有沒有吃的?”要吃飽肚子,只有先将自己調養好,才能有力氣去想對策。霁月不停地告訴自己,淚水卻是依舊不停地滑落。直到鳳莫邪将飯菜和溫熱的粥端來,她狼吞虎咽的吃下,豆大的淚水仍舊在蒼白的小臉上挂着。
鳳莫邪擡手輕柔的将那淚水撫掉,唇畔微微開啓,已是不自覺低低呢喃道:“你若是有在意他的一絲一毫用來在我,那該多好!”
霁月一滞,随即又是埋頭吃飯。這是第一回吧,第一回她竟然有了些興致發覺,鳳莫邪的手藝實在不錯。興許是她真的餓了,霁月暗暗告訴自己。
再擡起頭時,霁月的瞳眸明顯滑過一抹歉意,“莫邪,若有一天我保不住這個孩子,還請你……請你不要恨他。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事。你要我挫骨揚灰,我也無礙的。”
“霁月!”鳳莫邪怒吼一聲,猛地拍案而起,怒目圓睜,再不是前一刻那個溫柔的同她說話的男子。
霁月明顯察覺出鳳莫邪的異常來,是了,她這些日子虛弱得緊,加上對鳳莫邪又是厭惡,便從不曾注意到他的種種異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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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猛然發怒,怒目圓睜的模樣,分明是被人下了蠱,只要牽動肝火,便會一舉一動皆受下蠱之人控制。而普天之下,懂得下這種蠱蟲的不過寥寥數人。師父正是其中一個。
鳳莫邪大步走上前來,不由分說便将她扔在床上,欺身壓了上來。霁月慌忙暗中運氣,與指尖凝聚了全身功力,點了他的穴位,如此,方才敲昏了鳳莫邪,虛軟無力的從他身下爬出來。
那一天,大約除了門前一閃而過的墨影,再也無人知曉,霁月一個人蹲坐在床腳哭了多久,哭到最後沒了淚水,又開始不停地嘔吐,及至後來,只能雙手握拳不停地錘着腦袋。
錯了!錯了!她這一生都是錯的,自出生起她便是師父的棋子,原本,她當着棋子,以為是為了南宮蒼罹,她厭惡着他。如此,當時吞咽散功水時都是不甘願的。可終于還是服下,青陽哥哥死了,師父也死了,她一個人凄凄慘慘的活着,再沒了任何期待,如此,只當是為了天下吧!生死不計又能如何?
青陽哥哥乍然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怎可能一絲一毫的懷疑都不曾有?十歲恍如天人的少年同二十歲長大了的男子,這其中的差別不必想她也知道到底有多麽巨大。然而,她終是不難确認他的身份,是了,是她的青陽哥哥,是那個曾經在冰棺中緊緊抱過她的少年。可每一回,提及有關玉塵山,提及師父,青陽哥哥的言辭都是不确定的。
尤其是青陽哥哥出現的時間未免蹊跷了些。那一晚,她與南宮蒼罹沿着玄衣的記號一路追過去,自那水中射出的箭羽分明就是要南宮蒼罹死。那挾裹而來的內力,當世并無幾個。事後,青陽哥哥便出現在了醉雲樓,甚至,還特意帶來了師父的藥膏。她不是不知道這其中種種相關,只是不去想,也不想揭穿。她總覺得,青陽哥哥不說必有他自己的道理,他是她在這世間最深重的牽挂,即使他果然錯了又如何,她便陪着他一起錯好了。
可她的疑慮終歸只是疑慮,直到青陽哥哥毫不留情的殺掉容凜天,她的心方才猛地顫了顫。心上似乎開了朵妖豔詭異的花朵,血液汩汩流出,傷口一寸寸裂開,幾乎不能愈合。
幼時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容顏舉世無雙的少年安靜地躺在冰棺裏,看來那般瘦弱不可靠近。她曾一聲一聲的親昵的喚過他青陽哥哥,那時,她以為這是她最與衆不同的玩伴。不同與鳳舞般的主仆相待,亦不是和翩跹一同跪在雪地裏的姐妹情深,這個少年乍一出現便占據了她所有美好的時光。他是她最親昵的重要。
可他終于還是變了,變得殘忍暴戾。
她一度不想要探究真相,即使認真想來,也統共不過兩種可能。要麽,是青陽哥哥這十年來治愈頑疾治愈的尤為辛苦,如此,才造成了現而今殘忍暴戾的性子。他要殺南宮蒼罹,也不過是想要她要受一些苦。另一種可能,卻是她從不敢去看得情景。正是青陽哥哥也是受制于師父,一靜一動皆是受着師父的指派。不然,如何能在南宮蒼罹都不能找到他的時候,青陽哥哥身為一個剛剛入世的男子就能找到她。不然,如何在望見她在皇宮的第一眼便是一聲聲對不起。不然,還有誰能夠同時設計了她與鳳莫邪,而避過青陽哥哥和南宮蒼罹。
霁月知道,總有一天真相會逼到眼前來,但她且等着便是了。好的壞的,青陽哥哥永是她的青陽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何處繁華笙歌落
鳳莫邪醒來之前,霁月終于迫使自己漸漸平靜下來。于是,鳳莫邪一睜眼望見的便是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一絲溫熱有人存在過的氣息。他登時變慌了,甚而忘卻了還有一身的功力,手腳并用的爬下床,跑出門外尋找。
“霁兒。”鳳莫邪長長地舒一口氣,仿若心內的石頭乍然落了地,他不受控制的走上前,将窩在躺椅上的女子緊緊擁在懷中。
霁月亦不掙脫,只任由他的環抱,良久,方才自他懷中擡起頭來,輕飄飄道:“你準備何時回去呢?”
鳳莫邪全身一僵,不及開口,霁月已是繼續淡淡道:“你的母後父皇,還有小钰夢玲都在那一處呢。”
鳳莫邪聞言,全身的力氣頃刻洩了幹淨,只覺得心內空蕩蕩的。許久,方才坐到另一張躺椅上,眸光黯淡,嘴角輕撇道:“你就這麽放心不下他麽?”微頓,又是別過臉,瞧着霁月特意做出清冷無謂的表情,輕笑一聲,恍若極不在意道:“若我說……我根本沒打算回去呢?霁兒,就如此,簡簡單單度過我們兩個剩餘的日子不好麽?”
他的身子日漸異常,帶來的神醫不難判別他這副身子被人下了蠱蟲,可這種蠱非得下蠱之人死去,不然一生無解。然他,并不能回去,亦不想回去。
霁月分明是忽略了他話語中那一聲“我們”,是她與鳳莫邪兩個人剩餘的日子,她素來習慣了她自己時日無多,至此今日也未曾覺得多麽可惜。于是,開口便道:“就是時日無多,才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才能……死而無憾。”
“有意義的事?”鳳莫邪低聲重複着霁月的話,“我覺得最有意義的莫過于和你在一起,每一時每一刻。”
霁月凝着他深邃的眉眼,這是第一回吧,他如此坦白的告訴她,有關他對待她的深情無悔。往日裏,她習慣了站在南宮蒼罹背後,靜靜凝望着他對洛塵的寵溺。有關鳳莫邪昔日種種,甚而是他求着她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她也不曾有過半分心軟。她太清楚那份利用,那份摻雜在感情中的虛僞。
只這一回,他眼中的深情無悔再沒有一絲摻假,她被震撼的久久不能言語。然則,念及漢霄與離錦那一戰,牽扯太多,她終于別過眼不去看他,淡淡道:“那便和我一起回去。”說罷,霁月又是不由自主補充道:“夢玲也會希望你回去的。”那個女子在他身邊多年,仿佛說她心思不軌也不曾虧待了她。可她的愛,終歸是無錯的。
“再等一等!”鳳莫邪輕輕地嘆一口氣,然那語氣到底是不容拒絕的。
霁月阖下眼,亦不再言語。不是沒有力氣回去,只她獨身一人的話,終歸沒有分毫勝算。倘或師父果然設計了這所有,那麽便是她回去助南宮蒼罹一臂之力,怕是也會算計其中。她不能,不能再那般無用,不能只空口說些沒用的廢話,不能一不小心成為他的負累。盡管,他也從未将她當做負累。他們兩個是兩不相欠的形态。
漢霄皇城。
整個皇城充斥着滿滿肅殺的氣氛,大街小巷沒有一個人出來游走,家家皆是閉門不出。入夜後,更是極早便關門熄火。一道墨影如鬼魅般滑過一條條街道,最終仍是跳上城門,循着守城将領的房間掠去。屋內的男子顯是睡得極為安穩,嘴角微翹,仿佛做了極美的夢。墨影瞧着屋內那男子甚是安逸的模樣,不自覺微微眯眼,銀針自口中吐出,不過飛馳了一瞬,便準确刺入那男子的太陽穴,連根沒入。
翌日,城門險些大亂,然而極快的便恢複如常。
一位極美的中年女子,穿過重重把手的士兵,走近徐晖的房間。仔仔細細地檢查過他的屍體,方才對着身後一路跟來的男子淺聲無謂道:“換人吧。”
那男子微微擡起頭,瞧見那女子輕輕撫過徐晖的太陽穴,暗道,這徐晖倒是死得安詳。只開口仍是問道:“雲師父可知道是誰下的手?”徐晖的房間在層層兵士把守下,若非頂尖高手,怎可能如此順利地殺人且不留痕跡?
女子頭也不擡道:“應是錦王身邊的那位軍師。”說着,又是忍不住嗤笑道:“你們男人可不都是如此,總要失去了方才想要抱着人家的屍體暖一暖,也不曉得那姑娘的魂魄有沒有投胎離去。”
男子明顯一滞,然而語氣卻是溫和許多,沉聲道:“雲兒,這麽多年過去,你也該放下了。”
“放下?”中年女子倏地冷笑,轉臉戲谑的瞧着這個輕描淡寫般要她放下的男子。一聲一聲愈發尖刻道:“這麽些年,你可曾放下?據我所知,額藍日日青燈古佛,你便不停地搜尋天下間與她樣貌相似的女子,如此,不覺疲憊麽皇上?”這番權勢的利用,倒是用得利落爽快。
鳳圪終是不再言語。那些往事留存在記憶裏,他想着時間如此漫長滑過,也該随着歲月風幹了吧。可是偏不,二十多年過去了,雲兒仍未忘記那個已然死去的男子,連同他的孩子也一同厭恨了。他呢,只是稍稍好一些吧,從未得到,便也不曾切身體會心如刀割的感受。只是這一世,他守着她,終究是累了。
鳳圪凝向窗外碧藍的天色,暗道,額藍,如有來生,請別遇見我。
那是多久之前的故事了,到此刻想來,只覺得太過遙遠,遙遠到歲月悠遠,他幾乎不能辨認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少年會是他自己。
是二十多年前。
他在一衆選進宮中的大臣女兒中一眼瞧見悄悄垂首的她。她的父親是當朝宰相,典型的位高權重。她卻是安穩柔順的女子,甚至連擡頭瞧他一眼都不曾。那時,他只以為她是羞怯,後來,他才懂得,那一場太子妃的甄選是父皇為他準備的一道流程,她不甘願的前來。然而,終究是依着大家閨秀的本分,洞房之夜默默承受,往後的日子裏,每一場歡愉,她都是隐忍的。
終有一日,宮中太醫為她把脈的時候瞧出她懷有他的子嗣。那一刻,她的淚水嘩然流落。彼時,他仍是不安分的少年,不懂得世事無常,總覺得他待她已然足夠好,她還想如何?
然而,自那一日起,她再不肯見他。他并不覺得如何,太子府貌美如花的女子多得是,他是真切的喜愛過她,卻也曉得女人終歸是床榻上用來侍候他的物事。
偏偏他還是小看了年少時的那份悸動,小看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他游戲人間,過得極是潇灑,幾個月不進一次她的房間亦是常事。
然而有一日,他喝醉了。鳳圪約摸記得當時的情形,是他醉醺醺的往她的房間裏走去。摸到她的身子便撲了上去。是了,那一晚,他一身的酒氣,即使真的出了什麽差錯,也還是有個借口當做說辭。那一晚,他很清醒,從未有過的清醒。
他微微眯着眼循着身子女子溫軟的唇畔便要覆蓋上去,可她突然偏過頭,他落了空,只得再去尋。如此反複,他便發起酒瘋來,一把撕爛了她的衣服,全然不顧她的抗拒,不顧她腹中還有他的孩子,不顧這女子的身孕已是第五個月。那一晚,他到底是強迫了她。
後來,他登基為帝,抵抗着巨大的壓力封她為後。可是,回到她的房間,等待着的便是她挺着七個月的肚子跪在地上。她要帶發修行,為皇上,為父母,亦為腹中的孩兒祈福。
他甩手離去,最終,仍是囑托身邊的小太監将她扶起,順便道了一聲“娘娘随意便好。”
她自此果然再是閉門不出,他費勁了力氣給予她的後位,成了空置的架子。他開始命人自全國各地搜尋與她長得相像的女子,于是,這二十多年來,他說是孤單,卻也還是入睡的時候有人陪伴。
意外地開始是在莫邪一歲那年,她突然就出現在殿外求見。道是想要去寺廟上柱香,順道回一趟丞相府,她有些想念母親了。
他沒有道理拒絕,甚至,他心底裏終究是歡欣雀躍的。她終于肯和他說話,不論這話的內容是些什麽。
她的鳳駕不願弄得太過奢華,便只帶了幾個太監和小宮女。他不放心,便囑咐宮內一等一的侍衛暗中悄悄保護。亦是因了這份保護,他方才明白這些年來他到底錯過了什麽。
額藍的鳳駕停在距離寺院不遠的位置,上去時卻是只帶了貼身的宮女。及至後院,沉靜冷淡的眸光,方才亮晶晶的閃爍着光芒。一名男子轉過身來将她擁入懷中。
直到那時,他方才明白,卻原來,她不是不愛他,只是心裏早就有了別人。而那個人,卻是他這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那是離錦皇城已然即位幾年的皇帝。原本,他們不過是同樣地高度,可是,那張臉,妖媚傾城,普天下鮮少有女子能夠別開眼去。更何況,那還是位風流成性的男子,一颦一笑間皆是勾人魂魄。
那是第一次,他不喜了這三國而立天下太平的盛景,他要吞并了離錦,要南宮華笙做他的階下囚。可他再是少年,卻還是清醒,不值得,這一切都不值得。只是,在額藍回宮後,他便頃刻間将她軟禁,連同她養在身邊的莫邪也一同着人抱走。
他眼睜睜的看着她走過他的身側,仿佛他是不存在一般。努力湧過喉嚨将要發怒,她卻是突然轉過身來,凝着他的眼眸,緩緩道一聲“對不起。”
他特意隐忍壓抑的怒氣頃刻沖破雲霄,對不起?他如何稀罕她的對不起?在他覺着自己仿佛情根深種之時,來與他說“對不起!”這豈是簡單的諷刺那般簡單。
那一夜,他殘忍暴戾的要了她很多次,直至她在他身下昏厥。
亦是從那之後,他們再不曾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堪堪思悠悠
“罷了!”被喚作雲兒的中年女子驀地擡起頭來,露出一張姣好的臉龐來,端是看出當年定是個嬌小玲珑的女子,只歲月風沙到底是在她臉上留下痕跡,眼角的紋路細細滑過,愈發襯得滄桑。
她突然打斷鳳圪的沉思,嘆息道:“都那麽多年的事了,你想他做什麽。”這麽些年,他們見面的時候不多,卻也還是清楚的知道,有些傷口提不得也碰不得。
鳳圪自回憶中猛然驚醒,攤開手掌,半是無謂半是自嘲道:“若是真忘了,又怎能陪你費盡心機做了這麽多事?”
雲兒擡起頭來,惱怒的瞪他一眼,甚是不悅地斥責道:“事已至此,你莫要說你要回頭。”微頓,又是自懷中掏出一塊火紅色的令牌,淡淡道:“鳳凰令在此,你最好祈禱我能多活幾年,來日方能将你兒子的蠱蟲拿掉,否則……”餘下的話,她到底是沒有說出口。然而兩人都是明了,為這一仗他們籌劃了二十多年,再沒有回頭的餘地。
甚而,是沉靜淡定的。這場得以預料結局的戰役,鳳圪只覺得沒了半分意思。他大半生的時間都用來做這些事,突然到了結尾,竟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雲兒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按着現在的情形,霁月不出幾日便會回來了。到那時,才是真正的有一場好戲要看。
“雲妹!”鳳圪突然開口喚她。
這卻是另外含義的稱呼了。雲兒的步子猛地一滞,随即仍是頭也不回地離去。
鳳圪久久的凝着那道纖瘦的背影,他明白她心中所有的苦和不甘心。可是,事情到最後,他心中所想再沒了當年那股恨意。他只要他的莫邪能夠好好地,如此,便是足夠了。至于那位喚作“霁月”的姑娘,他實難顧及太多。
三日後。
霁月在墨離畔那一處,終于得到鳳莫邪最準确的消息。大戰定在三日後,他們仍有兩天的時間趕回去。
“你确定……放我回去?”霁月不确信的盯着他。這三日來,她不停地追問他具體時間,他只說再等等,再等等。她看得出他眼中的不安,如今,乍然同意了,她倒有些不确信了。
鳳莫邪聞言,只是淺笑。“我們同你一起回去。”
“我們?”霁月放下手中的茶盞,甚是驚異的瞧着他。
“自然是我們。”鳳莫邪沖她笑笑,“我和鳳舞,我們兩個陪你一起回去。”
“鳳舞?”霁月激動地抓住鳳莫邪的手臂,眼眸亮晶晶的追問道:“他也在這裏嗎?我怎麽從未見過他?還有你們……你們兩個怎麽會?”
鳳莫邪好笑的凝着眼前的女子,倘或還未有人如他一般知曉她細微的心思呢,她實在太容易知足,不過是提及鳳舞還安好無虞,就開心成這個樣子。是她心內太苦了麽?
鳳莫邪輕輕将她攬入懷中,唇角微勾,笑意明朗。
良久,鳳莫邪方才将她放開,瞧着霁月滿是疑問的眼眸,忍不住伸手勾了下霁月的鼻梁,淺笑道:“如果不是他,誰每日裏兩頭跑給你傳遞消息呢?”
“是他麽?真的是他,太好了!”霁月滿眼的興奮,可不過一瞬又是冷下臉來,撅起嘴瞪着鳳莫邪,不滿道:“那你怎的不早告訴我?”
鳳莫邪攤開手,無奈地撇撇嘴,“我可是從未與你說過,鳳舞有出什麽意外。”
“你!”霁月狠狠地瞪着他,念及旁事,又是趕緊追問道:“那他總是這樣兩邊跑,身子吃得消麽?還有,你們兩個是怎麽認識的,又怎麽會……”
鳳莫邪瞧見她愈發着急的模樣,一時間竟不知是為着鳳舞開心,還是為着自己無人憂心而感覺悲哀。
然而,屋外隐秘的兩道身影卻是憑着極其敏銳的聽覺将這些話收入耳中。其中一人自是不覺間勾唇笑了笑,甚是溫暖怡人。另一道影子,卻是仍舊冰冷的倚靠在樹上,只眉頭微蹙的那一瞬,瞧得見眼中細微的痛楚。
“你這樣關心他,他知道了不曉得多高興呢?”鳳莫邪輕輕握着霁月的肩膀,眸光卻是望着屋外的那一片叢林。收回目光後,迎上的依是霁月探究的神色,如此,笑意愈發彌漫整張臉頰,只得特意忍了忍,方才簡略解釋道:“鳳舞的輕功你又不是不曉得,再者,千裏馬多得是,哪裏累得到他?至于我們兩個是如何相識的,我的霁兒,他寸步不離的守着我,自然會遇見我。”
鳳莫邪将極為複雜的事,三言兩語便輕松搞定。霁月聽得卻是一頭霧水。自墨離畔趕往漢霄皇城,便是千裏馬配上輕功卓越之人也需一天一夜的時間,若是來回,便需兩天兩夜的時間。便是鳳舞這般輕功武功極為頂尖之人,也不可能在她來墨離畔的最初日日皆有新的消息傳來。因為,那便意味着他一天便是一個來回,且沒有休憩。然而有一件事,她總歸是理清了,鳳舞現下是安全無虞的。她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鳳舞,至于鳳莫邪,姑且也算是她同一個戰壕的吧!
霁月思索良久,只輕輕舒了口氣,道:“那便好那便好。”
“嗯。”鳳莫邪依是望着那片叢林勾唇笑笑,轉臉又是瞧着霁月道:“霁兒,你先休息休息吧,待入夜後我們便啓程。”
霁月終是心滿意足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不知道的卻是,鳳莫邪在她身後,久久的凝着她的背影,凝着她走過的那段短短的路程,出神許久。
那一聲“我們”,他說來輕巧,卻是到了開口那一刻,到了望見霁月開心地笑意那一瞬,也還是沒能确信,這一聲“我們”裏可曾有他自己?他知曉,總有一天,他将完全不能自控。到時,最先傷害的人,怕就是霁月。
這是一次盛大的賭注,他這一日的不放心,很有可能導致未來某一日他對霁月的傷害?這般抉擇,折磨得他幾乎崩潰。
甚而是叢林中一人占着一棵樹的兩道身影,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在霁月與鳳莫邪的談話過後都是怪怪的。是極為深沉的靜谧,是死一般的沉寂。完全不同于以往兩人習慣了的沉默,這一回,是其中一人明顯有了怒氣,另一人卻是輕飄飄的全然不再狀态,甚而,他開心得很。
時光在兩人中間依着極為緩慢地姿态滑過,生氣的那道身影忽的飛身掠到滿眼笑意的那人身邊,眼眸死死地盯着他,良久,方才一字一句甚是刻板道:“你就這般開心?”
鳳舞眨眨眼,算是回應。他對他,實在沒有半分好感。然而開心卻是真切的。在霁月确認了他仍舊在她身邊之後,第一反應是問他現如今身體如何,而不是他能夠為她做些什麽。她心裏是真正地記挂着他的。如此,又怎能不讓人開心呢?
“可我不開心。”那人悶悶道,确然是音色冰涼,沒有一絲溫度可言。
“為何?”鳳舞故意反問道。
那人卻是分毫不覺鳳舞話語間的戲谑,只開口道:“鳳莫邪與她道,是你輕功卓越。那意思分明就是傳遞消息這件事是你一人在做。”
“嗯。”鳳舞點點頭,表示了解。可轉口又是毫不留情提醒道:“不然,你大可在她眼前現身試一試?”
“我……”那人驟然無語,随即飛身回了自己原來的樹上。
入夜時分。
霁月早早站在那兩張躺椅前,等着鳳莫邪如往常一般從叢林深處走來。可是,這一夜,她卻是再也沒有等到他。他們在墨離畔呆了将近兩個月的時間,她腹中的孩子也是五個多月大了。她特意穿了件寬松的衣衫,多少能夠遮一些過分顯露的肚子。往常,每每到了夜間,他便會自叢林深處走來,蠻橫霸道的攬她入懷,有時甚至光天化日之下便将她打橫抱起一路走到溫軟的床上。
她那時并不覺得如何,如今想來,鳳舞竟是時時刻刻看着呢,不免有些尴尬別扭。可這份別扭來不及擴大,她便清楚地意識到,事情到底是發生了變化。
這一整天,她都沒能休息好,只怕鳳莫邪會突然反悔。到了這一刻,他終于還是反悔了麽?
霁月軟軟的跌坐在躺椅上,一道墨影便飛身至眼前,“鳳舞!”霁月幾是興奮的尖叫,不由分說便撲到他的懷中,緊緊地環抱着。
鳳舞抱住她,許久,方才輕輕放開懷中的女子,特意溫軟了嗓音,道:“霁兒,我知我不應當與你說這些,但你必須聽着。”霁月聞言點點頭,便聽鳳舞板了臉孔一本正經道:“首先,你不應當回去的。其次,即使你回去也不能改變任何事情。最後,霁兒,你身懷有孕,且是五個多月的身孕,到時只會是負累,你在其中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你如是真的在意翩跹與青陽的生死,在意錦王,便留下來。鳳莫邪會将你照顧得很好。”
霁月乍然間脫離了鳳舞的攙扶,整個踉跄着後退兩步,險些摔倒。她知道,她如何能不知道,現如今的她沒了半點用處,那散功水的作用日複一日的侵入身體,每每她想要試一試的時候,再沒有能夠順利沖開的時候。她怎能不清楚,現如今的她不過是個廢人?
可是要她留下來,裝作什麽也不曾發生,她做不到。
良久,霁月方才擡起頭,迎着鳳舞痛惜的眸子,咽下洶湧而來的淚光,揪着不算理由的理由沉靜道:“可我是鳳凰仙子的後人,我是鳳凰仙子的後人啊鳳舞,我總歸有些用處的是不是?”說到最後,她終歸是無力的癱軟在他的胸前,淚水頃刻打濕了他的衣襟。
鳳舞輕輕抱住她,心如刀割般難過。可是念及仍有一個柔弱的女子在等他,便又恢複了鎮定冰冷的神色。翩跹終歸不如霁月,霁月即使再不濟,也還有那麽多人心心念念的牽挂着,保護着。可翩跹不同,她不過是個平常女子,只一手琵琶彈得玄妙,連一身功力也是為着那琵琶才能施展。
他們自小便圍在霁月身側,他是世代相傳的使命,翩跹卻是他無意間撿到的小孤女。
作者有話要說:
☆、直道相思了無益
那時,他也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玉塵山常年冰雪覆蓋,原也不會有人煙。可那時是天人現世的流傳最瘋狂的那幾年,山腳下常常累累白骨,他雖是小小年紀了,見慣了便也覺得平常。唯一一次意外,是在那堆白骨裏望見一個小姑娘。大眼睛水靈靈的望着他。他明知不應該,還是将她領回了居處。
最先發現的是霁月。她那時極是聰明玲珑,一點也不似現在偶爾笨拙的緊。她很快地便認清現實,那便是玉塵山是決不允許外人侵入的,即便只是一個小姑娘。師父對人向來苛刻嚴格,鳳舞如此将她帶進來,他們幾個必然是要受罰的。
最後的決定還是年紀最小的霁月做出的,她道,翩跹是她領進來的玩伴,她一人太孤單了。
然而,她同翩跹一起在雲師父面前跪下時,說得自然是,她覺得翩跹太可憐了,而且父親已經死去,世上再無親人,如果他們不收留她,她一個人根本沒辦法活下去。
雲師父到底是勃然大怒,擡手便要命人将翩跹丢出去,順帶着将霁月一同罰了。霁月那時雖是年幼,卻是極為倔強的脾氣,心思純善幹淨透明。當下,便猛地擋在翩跹面前,一字一句沖着臺上的雲師父道:“師父若是要将翩跹趕出去,便将霁月一同趕出去吧!”
這話語裏終歸是含了極為明顯的威脅之意,可到底不過是一個小女孩情急之下想出的辦法。那一日,鳳舞就在旁邊站着,他清澈的看見一個小女孩的倔強,亦看見霁月分毫不曾注意的東西。那一回,雲師父望見霁兒的眼中分明含了殺意,只特意隐忍,方才一句話不說負手離去。
然這并不是寬恕,在玉塵山中,沒有莊主的命令,只霁月一個少莊主的身份根本不能保得翩跹周全。更何況,他們每日裏總要練功到很晚,連翩跹被派往哪一處做苦活累活也不知曉。
果然,不出三日,翩跹便犯了錯。不過是個小小的問題,雲師父卻是大發雷霆,要處理了她。這一次的處理再不是當初那般将她随便的丢出去那般簡單,丢出去的含義即便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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