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從于言家回去後,秦牧秋又補了一覺。回想這些天以來的經歷,好像除了那天躲在于言懷裏睡得那一覺之外,他都沒能睡個好覺。
秦牧秋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挑剔,原來在片場困極了都能睡着,沒想到現在躺在床上能不能睡着都要看心情。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境發生了變化,還是陳溪大腦裏管睡眠的那塊區域發生了問題。
電影安排在晚上七點,大喧在六點多鐘的時候就提醒他收拾好自己,以免吃到。秦牧秋随意找了一身平時不太穿的運動服,外頭套了一個長款羽絨服,戴了口罩,還圍了圍巾。
因為他原來的身量比較修長,如今身體小了一號之後,穿自己的衣服總有種偷穿了男朋友衣服的感覺,袖子總是能蓋住手,顯得整個人有點懶散。
好在是霧霾天,所以秦牧秋戴着口罩也不會顯得突兀。秦父秦母打車過去,和約定好的時間差不多,所以四人都沒需要等對方,幾乎是前後腳到的。
一般影視公司包場的電影很容易遇到熟人,所以秦牧秋和大喧特意選在電影快開場的時候才進去,省去了需要和人寒暄的部分。
他們四人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中間的黃金區域,秦牧秋坐在大喧和秦母的中間,這樣可以避免被旁邊的陌生人認出來。
電影很快就開場了,秦牧秋是第一次看到成片,自己也有些驚訝。他沒演過類似的題材,沒想到效果竟然不錯,一個不顧生死的卧底讓他演的十分生動,以至于他慘死的那場戲,惹哭了現場的一大票女觀衆,其中也包括他旁邊的秦母。
“帶紙巾了嗎?”秦牧秋壓低了聲音問旁邊的大喧。
“我剛想問你帶沒帶呢?”大喧吸了吸鼻子,一個大男人被自家影帝的角色虐得飙淚,估計大喧從沒這麽娘氣過。
一邊一個哭得稀裏嘩啦的人,偏偏沒帶紙巾,秦牧秋有些頭大。正在這時他正前方的座位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手裏捏着一包未開封的紙巾。
“謝謝。”秦牧秋伸手去接紙巾,昏暗中對方帶着熱度的手指似是無意的蹭過了秦牧秋的指尖,秦牧秋心中一跳,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說不上為什麽,他覺得對方是故意的,那種介于無意和有意之間的尺度很難把握,同時也很難說清楚。
按捺下心中的小小波瀾,秦牧秋把紙巾抽出來分給秦母和大喧,然後又打算把紙巾還回去。為了避免同樣的事情發生,他還故意用指尖捏着紙巾,動作堪稱處心積慮。
前頭的人半側過頭盯着他有些過于謹慎的指尖看了一眼,說道“你留着吧”。借着屏幕的微光,秦牧秋看清了那人的側臉,和嘴角若有似無的一點笑意。
這也太巧了吧!竟然能在這裏碰到于言。
于言很快轉過了頭,之後便再也沒和秦牧秋有過任何交流,秦牧秋甚至要懷疑自己認錯了人,或者對方的确是無意的。但是自那之後,秦牧秋的眼神便老是忍不住往于言的後腦勺上瞟,這導致整場電影自從他的角色挂掉之後,他就再也沒看進去。
電影散場之後,影院裏不約而同的響起了掌聲。秦牧秋正猶豫不決要不要和于言打招呼,對方就起身離開了座位,徑直朝外走去。秦牧秋下意識的想叫住于言,但是顧忌父母和大喧在旁,只得忍住了。
未免遇見熟人打招呼,四人故意落在了人群後頭,不過出口卻等着一個避不掉的不太熟的人,正是之前給大喧打過電話的默鳴影視的方總。
方總年紀不大卻很會說話,和大喧寒暄了幾句之後轉向秦父秦母問道:“這兩位是?”
“這是秋哥的父母,知道方總包場放秋哥的電影,所以叔叔阿姨就一起過來了。”大喧如實道。
方總對兩人十分客氣,但礙于場合不合适也沒說太多,只是說了許多褒獎秦牧秋的話。秦牧秋躲在大喧後頭戴着口罩,所以幹脆也沒吱聲,把自己當成了空氣。
四人出了放映廳,秦父秦母心情都很不錯。他們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國內影壇挺有成就,但是知道和親身感覺是不同的,尤其今晚先是被電影暴擊了一番,後又被方總一通褒獎。
秦牧秋顧不上理會父母的驕傲,他滿腦子都是沒能和于言說上話的遺憾,心裏想着要是能再見一面該多好啊。
然後他就真的在下一刻見到了!
于言手臂上搭着自己的風衣,正站在四人的必經之路上,那副樣子一看就是在等人。沒等秦牧秋猜測對方是不是在等自己,于言就先一步朝他走了過來。
“把圍巾戴上,外頭冷。”于言看似随意的小聲對秦牧秋道,不過再小聲也掩飾不住那份過分的親密,尤其是當着父母和大喧的面,秦牧秋幾乎一下子臉就紅了。
“沒想到叔叔阿姨也過來了,我不知道兩位的口味,所以按照他的喜好訂的雲南菜館,兩位如果覺得不妥咱們就換一家。”于言面對秦牧秋的父母,表情和态度竟然帶着一絲過分的殷勤,秦牧秋幾乎要懷疑這個人也被人換了靈魂,好端端的高冷人設都崩了。
秦父将目光帶着詢問的看向秦牧秋,秦牧秋忙介紹道:“這是于導,我的下一……就是《劍芒》的導演和編劇,我剛殺青的那部戲他是代班導演,在組裏很照顧我。”
秦父聞言不疑有他,忙客氣的道:“不用客氣,你們年輕人一起吃飯,我們老兩口就不摻和了。”
“叔叔您太客氣了,今天二老肯賞臉來看電影,要是我連頓飯都招待不好,未免也太怠慢了。”于言道。
秦父聞言道:“來看自己兒子的電影,有什麽賞臉不賞臉的。”
于言聞言表現的有點驚訝,轉頭問秦牧秋,“二老是牧秋的父母?”
衆人都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于言是把秦父秦母當成了“陳溪”的父母,秦父更是意識到對方還不知道秦牧秋的事兒,所以慶幸自己沒說漏嘴。
見秦牧秋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于言又道:“那這頓飯二位就更不能推辭了,牧秋是《劍芒》的男主角,他現在病着,我代他招待二老也是分內的事情。”
話已至此,也不好再推辭,于是秦父便答應了。于言嘴角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快速的勾起一絲笑意,然後立馬調整好表情,繼續扮演着一無所知的角色。
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兩位老人是秦牧秋的父母,那日在車上,秦牧秋親口說過他們并沒有帶自己出國。所以,不難推測今晚秦牧秋會帶着父母來看自己的電影。
不過,真相既然還沒到戳破的時候,于言不介意耐心一點再等等。原來他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如今他和秦牧秋的角色對調了,他甚至懷着小小的壞心思,想看看秦牧秋如何繼續在自己面前演戲。
坦白說,這種樂趣比看電影可有意思多了。
吃飯的地方需要開車過去,秦父秦母坐了大喧的車,而秦牧秋坐了于言的車。一上車秦牧秋就有些緊張,憋了半天脫口而出道:“你什麽意思?”
于言轉臉看他,深色的運動服在昏暗的環境中将他的臉色襯托的越發蒼白,于言恍了恍神,自動在心裏将對方有些模糊的臉部輪廓替換成了秦牧秋的樣子。
一個人的身體和靈魂,究竟隔着怎樣的鴻溝?這是不确定的人會問的問題,而于言是确定的,所以他心裏沒有絲毫的猶疑和芥蒂。他知道讓自己動心的人是誰,知道自己想要的人是誰。
“什麽什麽意思?”于言伸手扯過安全帶給秦牧秋系上,其間故意讓自己的氣息十分暧昧的落在秦牧秋的頸間,但是随即又不動聲色的坐回去,好像方才的動作真的不含有任何別的意味。
這流氓真是耍的不動聲色!秦牧秋被他撩得心裏有些癢,但面上卻強裝着一本正經。這是大部分人類的天性,人家越是給臉他就越來勁,也不知道幾分鐘前是誰一門心思想着把匆匆離去的人給叫住。
當然,影帝先生自己覺得必要的矜持是可貴的。
“你怎麽會來?你怎麽知道我會來?”秦牧秋問道。
“我包的場我當然要來。”于言這一句話回答了秦牧秋的兩個問題。
這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秦牧秋一時之間沒想明白。于言似乎看穿了他的疑問,發動車子之後不緊不慢的解釋道:“本來想弄得神秘一點,假裝是偶遇,但是方才在大廳裏看到你之後,突然就不想騙你了。”
秦牧秋轉頭看着他,和他恰好投過來的目光不期而遇。
于言很快轉開目光,繼續看着前方的道路,但側臉卻挂着掩飾不住的溫柔,他說:“老方和我是老朋友,默鳴是我倆合夥開的。我找人包了場,又讓老方出面邀請大喧,我想他一定會帶你一起來。這樣我就可以假裝不小心遇見了你,然後邀請你一起吃晚餐。”
可是,見到秦牧秋的那一刻于言改主意了。
“那,為什麽改主意了。”秦牧秋問道。
車子開到路口轉了個彎,于言突然将車停在路邊,傾身摟住秦牧秋在他唇上不輕不重的吻了一下。這個吻不帶有任何的暗示意味,就像是熱戀中的戀人相處時的小動作,既溫馨又溫柔。
但是秦牧秋似乎能感覺到對方心平氣和的溫柔之下掩藏着的渴望和熱情,人與人之間是存在默契一說的,秦牧秋幾乎能篤定在剛才那個短暫的吻中,于言和他的感受一定是一樣的。
在秦牧秋晃過來神之前,于言重新啓動車子,然後語氣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說道:“因為我想追你,所以不打算騙你。”
秦牧秋心髒一揪,感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比被對方親了還讓人激動。
于言說要追他,這就意味着對方想和他開始一段正常且穩定的關系。這有別于那天他借着醉意提出來的所謂的交往關系,那是一種不太負責任的感情态度,為所有抽身而去的理由鋪墊好了退路,随時都能叫停。
可是現在不一樣,于言要将那種不确定變成确定,同時也斬斷秦牧秋提前想好的一切退路,逼着他将逃避變成承諾。
“你不用急着回話,既然說了要追你,當然就要給你足夠的時間考慮。”于言道。
說話間車子已經開到了飯點的停車場,于言替秦牧秋解下安全帶,然後趁機在秦牧秋唇上又落下了一個淺嘗辄止的吻,根本沒給秦牧秋反抗或者迎合的餘地。
“這是什麽意思?”秦牧秋因為被對方單方面的親了兩回,自己卻沒有任何發揮的空間,所以有些郁悶。
“這是前兩天沒親夠數的,今晚一并補上。而且你付了八百塊錢,不能讓你的錢白花了。”于言說罷打開車門下車。
有你這麽自黑的嗎,我留下的八百塊是食宿費!秦牧秋帶着滿腔的欲求不滿和由于全然的被動而觸發的逆反心理,一張臉上寫滿了想搞事情的意圖。
于言看着大喧的車拐進停車場,站在秦牧秋身後趁別人還沒下車,小聲的解釋道:“騙你的,不是為了補上,就是忍不住,一看到你就想親你,可是怕你不願意,只能先斬後奏。”
不知道是被于言的哄人的情話撩撥到了,還是被對方落在耳際的溫熱氣息影響到,秦牧秋站在冷風中整張臉頓時紅得不成樣子,光看一眼都覺得燙手。
看着父母下車,秦牧秋和于言一起迎上去,秦牧秋似是想起了什麽,忙拉住于言小聲叮囑道:“一會兒在我……在兩位老人面前,你不要亂說話。秦教授是很老派的人,有些事情他會反感。”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難堪的。”于言安慰道。
“我是怕他讓你難堪。”秦牧秋不依不饒的道。
于言沒看他,一只手在黑暗中捉住秦牧秋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然後上前迎着秦父秦母一起進門。
于言選的是一家地道的雲南菜館,但是因為事先想到了秦牧秋的父母會來,所以特意來選過菜色,既照顧到了秦牧秋的口味,又不至于讓兩位老人難以接受。
果然,于言開口給二老推薦了幾道菜之後,秦父的臉色看起來很是滿意。他從一開始就對這位處處安排得當的青年很好奇,一時間對于言和秦牧秋以及陳溪三人之間的關系不由心生好奇。
可好奇歸好奇,他是不會輕易問的。
以于言周到的性子,自然不會讓老人家懷着好奇吃這頓飯,于是在點完菜之後,便主動介紹起了自己。
“說起來,我們能成為朋友,也多半是因為牧秋。”于言說這話的時候看着秦牧秋,這樣就不用提到對方的名字了,他不想在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後用另一個名字稱呼他。
“當初《劍芒》的男主角,牧秋是最佳人選,我是為了他才去探班的,沒想到當晚他就出事了。”于言再次說起秦牧秋出事的那晚,感覺心裏有些揪得慌,那個原本他以為并無多少瓜葛的人,如今成了他想要好好守護的人。
秦牧秋用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扯了扯于言,示意對方不要在二老面前說不開心的事。于言笑了笑,很快轉移話題,好在秦父秦母如今知道兒子就在身邊,心境已經不同往日了,并沒有覺得多失落。
“其實今晚特意來找你吃飯,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于言看向秦牧秋道:“那天你勸我不要換角,我仔細考慮過,的确沒有人比秦牧秋更适合這個角色。”
秦牧秋聞言眼睛一亮,與此同時于言在桌子下面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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