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兩人正僵持之際,會議室的門被人敲響,随後女助理和大喧先後走了進來。女助理低聲在張洋耳邊說了句什麽,張洋面色一變,面上現出了短暫的猶豫之色。

這時大喧也俯身在秦牧秋耳邊道:“嫂子剛來了電話,已經知道你在這兒了,估計再不走,該找過來了。”秦牧秋聞言一愣,沒反應過來大喧這個代稱指的是誰,後知後覺想明白之後不禁失笑,同時感覺有些頭大,這還沒談到正事呢,看樣子是待不下去了。

那邊的張洋耳力極好,聽到了那個詞彙,看着秦牧秋驚問:“什麽嫂子?你不會和哪個女人……”話至此處,他有點詞窮,表情被憋得堪稱精彩。

秦牧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于是開口道:“我沒那麽葷腥不忌,你介意的事情,我也介意。”

他話鋒一轉,又道:“你提的要求我沒法答應,你自始至終也沒亮出讓我坦誠相待的誠意,所以今天的談話恐怕只能到此為止了。”說罷秦牧秋便做出了起身的動作。

張洋剛想開口阻止,門口便進來了一個年輕人,正好和打算出門的秦牧秋走了個對臉。對方看到秦牧秋後,年輕得幾乎青澀的臉上露出了驚訝至極的神情,随後便有些激動起來,甚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調整一個合适的表情。

“你來了?”年輕人良久才憋出這麽一句話,目光始終看着秦牧秋。

“呃……你好。”秦牧秋被他這句過于反常的寒暄弄得有些懵。

張洋拉開身旁的椅子讓他坐下,随後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助理先出去,這才用近乎溫柔的語氣問道:“過來之前怎麽不先說一聲,我好找人接你。”

“我打車來就行了。”年輕人笑了笑,臉上泛起了一絲腼腆的紅意。

張洋這才轉向門口在去留之間猶豫的秦牧秋,道:“你不是說我沒有坦誠相見的誠意嗎?現在誠意來了,我倒想知道你用什麽來回報誠意。”說罷他看了一眼秦牧秋身邊的大喧,似乎有些忌諱外人在場。

“我的事情他都知道,不用避諱他。”秦牧秋說罷卻沒有坐回去,依舊站在門口,看着坐在張洋旁邊的年輕人道:“不介紹一下你的這位誠意嗎?”

年輕人不等張洋開口,主動道:“這麽看着你坐在對面感覺有點奇怪,好像在看着自己一樣。”

“除了一張皮相,他和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相像。”張洋在一旁開口道。

秦牧秋聞言一怔,繼而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大喧,對方也一臉驚訝的看着自己。對方話裏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坐在那裏的年輕人就是陳溪。

秦牧秋從頭到尾都以為陳溪的魂魄是和他交換了,此刻正寄居在自己的身體裏,萬萬沒想到陳溪竟然寄居在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裏。這也太詭異了,那自己身體裏住着誰的魂魄?還是說,壓根兒就一直空着?

出事之後,再一次面對陳溪,秦牧秋心裏可謂是百感交集。這段時間,陳溪就像一個無處不在的影子,讓他從陌生到熟悉,幾乎已經下意識把對方當成了熟悉的人。

而現在,這個他自以為熟悉的人,正以一副青澀得近似少年的陌生模樣坐在他的面前,而他自己則正占據着對方的身體。

秦牧秋和大喧終于收住了要走的腳,坐到了兩人對面。

四人相對而坐,氣氛一時微妙不已。

“我本來還以為自己要死了,沒想到在這具身體裏活了過來,開始還以為是做夢,後來……才知道是真的。”陳溪說着看了看身邊的張洋,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了一抹笑意。

陳溪知道秦牧秋對這種經歷一定感同身受,所以并沒有過多解釋,而是繼續道:“我一直以為我是和你靈魂互換了,可是剛才你看到我的時候,好像并不認識這張臉,難道我是想錯了嗎?”

秦牧秋心道,不止是錯了,兩人還錯到了一處去。

“我不認識你這具身體的主人,你确實想錯了。”秦牧秋道:“出事這麽久,為什麽現在才想到要見我?”

這時張洋率先代替他開口道:“之前我一直在派人調查你的動向,想先摸清楚你的底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費了許多功夫,最近才有了你的消息。”

秦牧秋自結束拍攝之後,一直沒有使用過陳溪的身份生活,整個人就像是蒸發了一樣。如果不是得知《劍芒》的主角定了陳溪,張洋恐怕還是要再走一些彎路。

對方畢竟只是個商人,不太懂那些亂七八糟的手段,所以秦牧秋無論是把自己關在于言家裏還是關在自己家裏,都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以張洋那些循規蹈矩的手段,之前愣是沒找到線索。

“我的病你可能也都知道了吧?”陳溪面上帶着些許歉意和談論生死之時才會有的傷感,道:“手術的最佳時機已經錯過了,出事前我基本上已經在倒數着日子,那晚突然發病,我還以為已經到時間了呢?”

張洋在桌子下伸手握住了他帶着涼意的手,面色嚴肅。

“到時間了?”秦牧秋聽着這話,漸漸咂摸出了別樣的意味,繼而覺得原本好端端的心髒,撲通撲通的有些不在點上。他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大喧,對方面帶悲色,卻絕對沒有意味之感。

原來大喧早就知道,那于言也知道喽?只有自己不知道,還以為按時吃藥就能萬事大吉,卻不想日子已經在倒數了。

怪不得那天在醫院回來之後,于言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最近一直想盡各種法子安排他和父母相處,于言知道他時日無多,怕他就此死去嗎?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醫院裏,隔着加護病房的玻璃,于言看着病床上自己的身體時那種神情,那是一種帶着深深的寄望的表情。

自己要是真的死了,于言可怎麽辦呢?秦牧秋第一次覺得,如此草率的決定和于言在一起,似乎真的有些不合适。他原來一直都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和陳溪換回去,然後就能醒過來了。

可是,陳溪現在在別人的身體裏,如果自己心髒真的出現不可逆轉的局面,能回到原來的身體裏嗎?

“那你……那你找我,是想要怎麽樣?”秦牧秋勉強穩住心神,問道。

陳溪眨了眨眼,一時有些着急,顯然他也沒想好該怎麽辦,只是想要見見這個正用靈魂維持着他軀體存活的人。

“我們擔心,一旦你現在的身體出現問題,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小溪既然是在發病的時候出的事,那麽你一旦性命垂危,會不會出現同樣的事?”張洋道:“他只是想見見你而已,沒有別的心思,而我,只想保證他能好好活着,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一旁的陳溪聞言有些動容,一雙年輕而有神的眼睛裏,蘊滿了掩飾不住的深情。

秦牧秋不禁想到,最後不論是誰死了,都有些殘忍。

“我會按時吃藥,好好照顧你的身體,除此之外也沒什麽能做的了。”秦牧秋心裏有些難受,他們都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打亂了人生軌跡,偏偏他們自己都對此無能為力,只能祈禱那只手能大發慈悲,把不那麽悲慘的結局留給他們。

陳溪聞言一臉感激,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介不介意告訴我你是誰?怎麽也算是相識一場……”

“你戲還沒殺青就出事了,可是那部戲依舊順利完成了,你覺得誰能符合這樣的條件,既經歷了和你一樣的離奇事件,又有能力幫你演完剩下的戲份?”秦牧秋反問道。

陳溪聞言略一思忖,随即看了看坐在秦牧秋旁邊的大喧,而後帶着恍然大悟後的驚訝和一絲興奮,試探性的問道:“秋……秋哥?”

能演戲的人不少,可能毫不費力的把陳溪的戲接住,并且對整個劇組要有一定的熟悉度的人,必然有極大的可能是和陳溪再同一個組裏。而同時又要符合和陳溪一樣的經歷,如此看來只有昏迷不醒的秦牧秋最有可能。

陳溪以前一直先入為主的覺得自己應該是和現在這具身體的主人靈魂互換了,所以下意識的沒有想過其他可能,如今被秦牧秋一提醒,立馬就想明白了。

“好久不見,陳溪。”秦牧秋道。

兜兜轉轉,兩人總算是得以坦誠相見,心下都感慨萬分。秦牧秋例行公事一般,交待了一些出事之後的經歷,然後說要把陳溪的行李及手機等物品還給他,張洋說約好了時間自己親自去取。

告別前,秦牧秋還是忍不住問了《劍芒》的事情,無論他能不能參與,他都打心底希望這個項目能順利完成,這是于言的心願,也是他的。

“如果張氏撤資不是基于對項目的質疑,還是希望張總能慎重的考慮一下,這個項目陳溪也知道,操作得當的話,應該會有不錯的反響。”秦牧秋道。

張洋點了點頭,道:“當初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怕會出現難以預料的局面,所以情急之下才說要撤資,天黑前我會讓人重新聯系默鳴,收回撤資的決定。”

真是有錢任性,來去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解決了這件事情,秦牧秋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他正起身打算告辭,沒想到剛從座位上站起來,就一個踉跄險些摔倒,臉色瞬間刷白,變得毫無血色。

一旁的大喧眼疾手快的将人攙住,卻見他呼吸突然變得有些艱難,随即身體一沉,整個人徹底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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