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二節晚自習的下課鈴剛剛響起,聶原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像有人敲門,你聽見了嗎?”
聶原聲音打着顫:“是吧。”
“我爸媽應該不會現在回來啊……”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滿臉驚慌。
聶原撐着胳膊從床上爬起來,疼得龇牙咧嘴。烏天趕緊圈住聶原肩膀,把他攬在懷裏:“估計不是我爸媽,他們帶着鑰匙的,可能是收煤氣費的,我不去開門就行了。”這時敲門聲已經停了。
“我先把衣服——嘶!”聶原腰一軟,只覺某個地方一陣刺痛,整個人又滑到床上了。
烏天伸去扶聶原的手在空中一頓——手機響了。
兩人再度對視。
“是我姑。”烏天攥着手機說。
“……她……她是不是在外面。”
急促的鈴聲催命般回蕩在屋裏。
烏天手一抖,摁了綠色的接聽鍵。
“姑……我……在家……在睡覺……開門,噢,我穿下衣服,你稍微等會兒。”
烏天一面說着,一面指指角落的衣櫃。
挂了電話,烏天匆匆從衣櫃裏拿了幾件衣服出來,扭頭對聶原說:“我姑在門口等着開門,你先在這兒躲一下吧!”
聶原一聽,吓得瞪圓了眼:“好、好……”
聶原裹着床單兒鑽進了衣櫃,櫃門合上,視野裏成了一片黑暗。
衣櫃本就不大,再塞個一米七出頭的男生進去,就擁擠不堪了。聶原後腦勺和腰都被櫃子裏的隔板頂住,兩腿繃着,才将将關上櫃門。
腰又酸又疼,那地方也疼,身上裹着潮乎乎的床單,聶原在心裏祈禱烏校長快走,烏天趕快來放他出來。
但這一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到後來腰以下都麻了,雙腿繃了太久,即便是冬天也出了一身的汗,頭暈乎乎的。這櫃子是木櫃子,門很厚重,聶原想可能是待了太久,缺氧。也因為是木頭門,門稍微被推開一點,就會有“吱”的聲音。
聶原只能不斷對自己說,再忍忍。
起初還能隐約聽見幾句烏天的說話聲,後來說話聲也聽不見了,耳畔只有自己越發粗重的呼吸聲。
……
聶原幾乎是一頭栽出了櫃子,整個人像剛從水裏撈出來。
聶原趴在冰涼的地板上,把嘴張到最大,用力呼吸着。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屋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聶原把床單胡亂裹在身上,踮着腳走到了屋門口——屋門是開着的,一眼望過去,偌大的客廳裏空無一人。
聶原走到門口,見烏天的靴子沒了,拖鞋擺在鞋架上。
看來是和烏校長一起出門了。
聶原怔了幾秒,轉身回屋,雖然身上又黏又膩,但還是面無表情地套上了自己的衣褲。臨走前,聶原将那張已經皺巴巴的床單扔進了廁所裏的塑料盆,想了想,又将盆裏接滿水。
然後聶原背上書包,離開了烏天的家。
去學校的公交車上,聶原發現坐在自己身邊兒的老太太一直盯着自己看,吓得他全程都縮着脖子——害怕是烏天在自己脖子上留了什麽痕跡。
直到老太太要下車了,才拍拍聶原的肩膀,面帶猶豫:“小夥子,你這羽絨服是不是穿反了啊?”
聶原低頭,羽絨服确實穿反了,一路上都沒拉拉鏈,沒注意。
老太太拄着拐杖下車了,聶原彎下腰把臉埋進了臂彎。
無聲地嘆氣。
為什麽成了這樣子,聶原想,做賊一樣藏在衣櫃裏,又做賊一樣在公交車遮掩着自己。
真難受。
到了寝室,聶原沖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秋衣秋褲,又把脫下來的髒衣服洗了,晾上。然後他整個身子倒向了床。
聶原把自己裹在被子裏,慢慢回想起今天的事——來找烏天,烏天和蔣瀾瀾在一起,然後自己就和烏天……
他不知道還可以這樣的。
但烏天笑意盈盈地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時候,又覺得拒絕不了——盡管閉上眼,烏天沖蔣瀾瀾微笑的畫面就浮現在眼前。
聶原苦笑,漸漸睡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聶原去小賣部買了袋方便面,他沒碗泡面,但桶裝的又貴三塊錢,便只好把面餅捏碎,就着點而開水,灑了粉包的粉當幹脆面吃了。
填飽肚子,聶原從書包裏掏出歷史書看,一頁頁翻過去,忽然一張夾在書間的紙掉了出來。
聶原捏起紙看了好半天。
第二天下午,同學們都返校了。
烏天到教室的時候聶原正低着頭做物理題,一把糖忽然噼裏啪啦落到聶原眼前,遮住了草稿紙上剛剛畫好的受力示意圖。
聶原擡頭,烏天正站在桌前,笑着看向自己。
“出來。”烏天說着就去拉聶原的手。
聶原不着痕跡地避開了,起身随烏天走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昨天我家有個表哥結婚,我給忘了,我姑來接我去……他在度假村那邊兒包了個酒店,我們昨晚就住那兒的,今天中午才回來……我在那兒家裏打電話沒人接。”
聶原沉默兩秒,說:“那會兒我已經回學校了吧。”
烏天伸手摸摸聶原頭頂,輕聲問:“好點兒了嗎?”
“……沒事兒了。”
“真的?網上說還要上藥……”
“我沒事了!”聶原打斷烏天。
烏天一點兒沒着急,反倒是彎着眼笑了:“好好好,沒事了。”
“烏天,組長讓交志願單啦。”身後忽然傳來蔣瀾瀾的聲音。
兩人同時扭頭,見蔣瀾瀾倚着門框,一臉微笑。
“哦,好。”烏□□蔣瀾瀾走去,聶原跟在他身後。
晚上開班會時,厚厚一沓志願單已經被老範捏在手裏了,他一邊嘩啦啦翻着志願單一邊笑:“還真有幾個同學,是我沒想到會學文科的——既然選了就好好學啊!”
聶原聽到這話,擡頭朝烏天的座位看了一眼,沒想到烏天竟正好也看過來,兩人遙遙對視,烏天咧嘴笑了。
第二天下午,每日測驗取消了,袁齊拿着張單子站到了講臺上,老範站在他身旁。
“我現在念一下選文科的同學被分到的新班級,大家安靜,仔細聽啊。”
教室裏立馬靜得只剩呼吸了。
“咱班一共七個同學選了文科:張泓,文1班;蕭浩,文1班,烏天,文1班;江天銘,文2班;許筝,文3班;段小梓,文3班;劉雨苒,文4班。年級通知這些同學現在就收拾東西搬到新班級去,現在說一下新班級的位置,五樓北面最西頭是文1班,往後依次是2、3——”
“選文科的人都讀完了?!”烏天忽然起身,高聲問袁齊。
一瞬間,除了聶原,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烏天身上。
“讀完了,就你們七個啊。”
“……你确定?”
“我确定啊——昨天我和所有班委一起登記、核對的志願單……”
“烏天,”老範皺着眉看向他:“有什麽問題等下課再來問。”
烏天一臉茫然,坐回了座位。
“現在選文科的同學開始搬東西吧,诶,大家不要傷感啊,以後還在一個年級,擡頭不見低頭見嘛!”老範笑着說。
班裏漸漸亂起來,其他六個人開始搬東西了,不少同學過去幫他們,有的女生已經抱在一起哭起來了。
烏天跑到聶原面前:“你的志願單被弄錯了,趕快去找——”
“沒弄錯,”聶原看向烏天的眼睛,随即錯開了目光:“我選的是理科。”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多更點!~~~~
☆、當時(四十二)
“我還是覺得理科更适合我,就選理科了。”
“适合你個屁啊,你當我傻逼呢吧聶原,你文科比理科好那麽多——你看我當着全班傻逼一樣問袁齊是不是少了人,很好玩麽?”
“……我沒那個意思,烏天,”聶原暗暗攥緊了拳頭,力圖讓自己冷靜:“我只是怕你不高興,所以之前……”
“那我現在就高興了麽?”烏天簡直被聶原的話氣笑了。
“不就是不在一個班麽?”聶原皺起眉。
“要不是因為你我一直待在這鬼地方?你覺得,我願意天天坐這兒上課,上完課上自習?!”
“你這樣真沒意思,烏天,”聶原面無表情道:“你姑把你安排進來不是因為我,就算咱倆沒在一起,你也照樣要在這兒待着,這和我沒什麽關系吧?!”
“你是這麽想的?”烏天猛地抓緊聶原的肩膀,強迫聶原和他對視。
聶原別開臉,不說話。
“……”烏天盯着聶原狠狠看了幾秒,松開了手,然後轉身走了。
聶原站在原地,目光鎖在烏天的背影上,揉了揉被捏疼的肩膀。
自習課結束就是晚飯時間,聶原吃完飯回教室時,原先烏天的位置已經空出來了。
“你去哪了,沒累死哥!”何磊從後門跑進來,嘴裏還叼着個餅:“烏天剛才搬寝室。”
聶原一怔:“搬寝室?”
“對啊,老範說年級裏要求今晚就住到新寝室嘛!”
“哦……他……搬去哪個寝室了?”
“402,哥幫他搬東西跑上跑下好幾趟,簡直累傻。”
“那……”聶原不知道該說什麽。
“哎打鈴了!”何磊向座位跑去。
聶原松了口氣。就怕何磊問“你和烏天關系那麽好怎麽沒幫他搬”。
晚自習開始了,聶原拿出地理書,看了兩頁了,才想起來,我已經選理科了啊。默默收起書,聶原擡頭朝烏天的座位看了一眼,空蕩蕩的。
對,他去文科班了,以後不會看見他傻兮兮地隔空沖自己笑了。
真奇怪,今天下午看着他站起來問袁齊“選文科的人都讀完了”的時候,心裏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快.感,而現在又有點兒……難過。
下課了,聶原在走廊的欄杆上趴着,劉雨苒和段小梓趁着課間跑回來了,和22班的閨蜜手挽着手說文科班的情況,班主任很兇,女生很多,美女也很多……
聶原想,要是沒有下午的事兒,烏天是不是也會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找自己,耷拉着眉毛說這個班主任比老範還煩人,我好想去網吧玩《成神》啊!
晚上躺在床上也在想,要是烏天沒去文科班,那這會兒……我倆……
想着想着就臉紅心跳了。
但一轉眼又平靜下來,上鋪的床板不會“咚”地響一聲,暗示自己爬上去了。
22班在2樓,文1班在5樓;聶原的寝室在2樓,烏天的寝室在4樓。
其實也沒差多少——但就是碰不着了。
吃飯碰不着,回寝室的路上碰不着,星期一大課間升國旗的時候碰不着。
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見過面了。
現在算是什麽關系呢?聶原想,前不久還做了那樣的事兒,現在一下子就跟不認識一樣——“不認識”都不夠準确,應該是“沒認識過”。
至于麽?
對了,聽他們說文科班美女很多……烏天是不是……也對,他又高又帥,看着冷漠其實溫柔,還很有錢,應該很招女孩子喜歡吧。
就像招蔣瀾瀾喜歡那樣。
又過了一個禮拜,聶原終于看見烏天了。
是看見,不是遇見。
是中午吃飯的時候,聶原飯卡裏就剩五十來塊錢了,他又死活不想要聶美榮——或者說那個陳大哥——的錢,只好頓頓啃饅頭。中午飯的饅頭去晚了就賣完了,聶原只好一下課就向食堂沖去。就在他買饅頭的時候,他看見了烏天。
兩個禮拜沒見,他還是那樣子,黑色大衣穿在身上,像雪山上挺拔的松樹。
只不過身邊兒跟了個女孩子。很好看。
聶原腦子裏第一個詞就是:郎才女貌。
然後又想烏天才個屁,數學考5分,頂多算是郎貌女貌吧。
……确實般配。
“小夥子你要不要了?!”食堂大叔的聲音打斷了聶原飄飛的思緒,聶原讪笑着接過大叔手裏的餐盤。
盤子裏是兩個白花花軟綿綿的饅頭,聶原低頭嗅了嗅,十分滿足:果然還是吃的最重要。
只是低頭的一瞬間,眼眶紅了。
你滾吧,烏天。
張泓去了文科班,聶原現在和何磊一桌。
聶原挺滿意的,別人都嫌何磊太鬧騰,但他覺得何磊叽叽喳喳的也不錯。
……除了某些時候。
“哎這幾天沒見你和烏天一起玩兒啊?”何磊問。
“……不在一個班了,時間不好碰上。”
“啊也是。”
過了兩天,聶原正和一道物理題死磕的時候,何磊拍拍聶原肩膀:“老範叫你。”
聶原心裏疑惑,敲敲門,走進了老範的辦公室。
“聶原,來,坐下和我聊聊。”老範手裏端着茶杯,一臉祥和。
“……聊什麽,老師?”
“随便嘛,哦,剛開學的時候你請了好幾天假,是家裏有什麽事麽?”
“……我姥姥住院了,姥爺年紀大了不方便,我得照顧她。”
“你這麽小的孩子……你爸媽呢?”
“我爸媽,”聶原沉默片刻:“當時都有事兒。”
“哦,行,現在已經是理科生了,感覺怎麽樣?”
“老師,上次月考我的成績您看到了吧。”聶原苦笑,他的理科基本上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其實分科之前看你的各科成績,我以為你會選文科的。”老範笑笑。
“我……覺得理科有用一點。”
“哎,不要這麽說,每一科學好了都有用……聶原啊,你自己喜不喜歡文科呢?要是喜歡的話,現在轉過去也不是不可以,烏天不是在文1班麽,你也可以轉過去。”
聶原一愣:“老師,我——不用,我就學理……”
“我就這麽随口一說,你的興趣在理科當然最好,只要有興趣,再努力一些,肯定沒問題的。”老範拍拍聶原的肩膀鼓勵道。
聶原走出辦公室,還有點懵——老範竟然真的只是找他聊聊。
一進班,更懵了。
自己的桌子被推倒了,蔣瀾瀾站在邊兒上抹眼淚。
“……你你你、你先別過去!”何磊一把拽住聶原,把他往教室外面拉。
跑道到偏僻的拐角,何磊才停下。
“到底怎麽了?我的桌子——”
“你現在千萬別回去,申鵬那傻逼抽又風了。”何磊罵道。
“什麽意思?”
“哎,我聽說是,烏天搞對象了,然後蔣瀾瀾就特生氣——她可能覺得之前和烏天坐一桌,烏天快答應他了?然後她一生氣就去找烏天了,好像是問了烏天為什麽不理她,還問是不是故意避着她才選文科……我覺得烏天可能也是被她問煩了,就說是你讓他選文科的,然後蔣瀾瀾就覺得你……為了不讓她和烏天在一起,才讓烏天選文科……她就哭了,韓小喬和她關系好嘛,申鵬又喜歡韓小喬……”
“就把我桌子掀了?”
“嗯。”
“……烏天搞對象了?”
“應該是吧,要不然他幹嘛對蔣瀾瀾那麽冷淡——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啊,你先想想怎麽把這事兒解釋清楚啊!”
“回教室吧。”
“啊?”
“沒事兒,回去吧,謝謝你啊。”聶原沖何磊笑笑,轉身朝教室走去。
他現在不想揍申鵬。
想揍烏天。
哦,你搞對象了,那就搞呗——還不讓我舒坦?
兩人馬上走到教室後門的時候,竟然撞上急匆匆小跑出辦公室的老範,袁齊就跟在他身後。
老範瞟了聶原一眼,什麽都沒說,擰開後門,爆喝一句:“都給我住手!”
聶原走在老範身後,被吓了一跳,想着這又是什麽情況,越過老範向教室裏看去——
然後就又被吓了一跳:
申鵬被壓在地上,腦袋上正被砸着一拳又一拳。
而那個發瘋般揍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聶原想揍的——烏天。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評論,也不知道大家看着感覺咋樣,沒動力啊!!!
☆、當時(四十三)
文1班的班主任龍老師趕來時,烏天正面無表情地站在老範辦公桌前。
“範老師,這是……”
“龍老師你坐,烏天,你自己說吧。”老範冷聲道。
“沒什麽好說的,申鵬找事兒,被我打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他了。”
“……不是讓你說你打申鵬,是讓你說你為什麽打他,我聽說最開始是因為你談朋友了?”
“什麽?!”龍老師剛懷孕不久,脾氣很大:“你談朋友了?!”
“我沒有。”烏天幹脆地否認。
老範沉思片刻:“沒有?那蔣瀾瀾哭什麽?你說說。”
“她腦子有病。”
“你怎麽說話呢烏天?!”龍老師“啪”地一拍桌子。
“……她突然跑過來問我為什麽不理她,首先我只是分班前和她一起組織過班裏的藝術節而已,其次,我憑什麽要回答她神經病一樣的問題,她以為她是誰?然後她又跑來問我為什麽學文科,我心煩,就随口說因為聶原……她就說聶原故意要分開她和我,才讓我學文科。我——”
“等等,”老範不着痕跡地看了龍老師一眼,見後者一臉迷惑,便開口問道:“你說因為聶原你才學文科,為什麽?”
“聶原是誰?”龍老師□□一句。
“是我……哥們。”
“你給蔣瀾瀾說因為聶原才學文,這是什麽邏輯?”老範又問一遍。
“之前聶原說好和我一起學文科,我就填的文科。”
“可他選的是理科。”
烏天沉默。
一時間,辦公室裏的三個人神情迥異,老範意味深長,烏天垂眼不語,龍老師一頭霧水。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變了想法,學理了。”半晌,烏天說。
“好……”老範點點頭:“剛才說到哪了?哦,蔣瀾瀾說是聶原為了分開你倆才讓你學文,然後呢?”
“然後我也不太清楚了,反正是同學去我們班叫我,告訴我申鵬又把聶原桌子掀了,還跟班裏其他人說聶原狗仗人勢,現在我不在22班了,他要收拾聶原。”
“然後你就跑過來揍申鵬了?”
“嗯。”
“誰跑去告訴你的?”
“……範老師,我不想賣同學。”
“你說吧,我把他叫來,問清楚蔣瀾瀾回班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不批評他。是你們寝室的吧,何磊,還是梁德浩?”
烏天擡起頭,直視老範的眼睛:“您說話算數,這事兒和他沒關系?”
“我說話算數。”
“是韓宇。”
老範:“……韓宇?行,我把他叫來。你在這兒等着。”
老範出去了,龍老師趕緊拍拍烏天肩膀:“別怕啊,你現在可是我的學生,而且我看範老師也沒發火,其實我聽着是那個女生的錯嘛!”
剛開始烏天的态度确實惹惱了龍老師,但聽烏天說完,火就下去了——我們班烏天這麽帥,有小姑娘倒貼很正常……
老範身後跟着韓宇回來了。
韓宇站在烏天身旁,兩人對視一眼。
“韓宇你說說,申鵬怎麽就去掀聶原桌子了?”
韓宇義正辭嚴:“蔣瀾瀾在班裏說,聶原為了不讓烏天和她同班,勸烏天選了文科,其實烏天和她坐一桌的時候說過更喜歡理科。韓小喬天天跟在蔣瀾瀾後面拍馬屁,就找申鵬去幫蔣瀾瀾出氣,申鵬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就去了。”
老範:“……”
龍老師:“……”
烏天:“這樣啊。”
老範扶額:“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這麽有想法!”
韓宇相當理直氣壯:“謝謝老師!”
老範:“……行了你回班吧。”
韓宇點點頭,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龍老師不由得感慨:“這孩子表達能力真不錯,不學文科可惜了。”
龍老師帶着烏天意氣風發地回到了文1班。
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一是老範制止地及時,申鵬沒挨幾拳,沒什麽事情;二是這事兒确實是蔣瀾瀾,韓小喬和申鵬的錯——這仨人也是有前科在先,上學期就幹過這樣的事情。
老範獨自坐在辦公室裏,兩手交叉抵在臉上,神情肅然。
過了很久,他從桌上的一排書裏抽出一個筆記本,那是陸陸續續登記下來的班裏學生家長的聯系電話。
老範找到聶原的名字,後面有一行電話號碼,是開學時聶原打電話請假時的來電號碼,老範慶幸自己随手記了下來。
電話通了。
“喂,您好,是聶原的家長嗎?我是他的班主任。”
“哦,是聶原的姥姥啊,他爸媽在嗎?”
“……離婚了?什麽……老太太您說,我聽着呢。”
過了好一會兒,老範才放下手機。
又是長久的沉思。
然後他又拿起了手機,這次,他撥的是烏校長的號碼。
很快那頭接起了電話。
“烏校長,是我,範文新。”
“範老師,有什麽急事嗎?我馬上要開會,不着急的話你一會兒再打來?”
“烏校長,”老範深深皺着眉:“事情比較嚴重,我們約個時間見面說吧,越快越好。”
“烏天又惹什麽事了?”烏校長問。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我們還是見面說。”
“那好,我明天中午到甘城,明天下午三點,你來我的辦公室談吧。”
“好。”
放下手機,老範長長嘆了口氣。
這件事,他不知如何處理,所以不得不和烏校長商量。雖然——他希望這只是自己毫無根據的預感——那孩子可能要受到傷害……
但是他是真的沒辦法,他教了二十多年書了,第一次實打實的碰上這種情況,以前都是道聽途說,從沒當回事兒,他沒想到這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學生身上。
而且……一個是校長的親侄子,一個是老實又淳樸的農村孩子。
老範擡手摁了摁太陽穴,起身,再次去班裏叫了個人。
“你确定你說的都是準确的?陳駿馳,我不是在問你有沒有說謊,我是在問你,你能确定你聽見的,你判斷的,都是準确的嗎?”
“我……能,”陳駿馳緊張得雙手背後:“他們兩個晚上确實經常在一個床上,都是聶原悄悄爬上去,我……能聽見他們在被子裏的聲音。”
“經常這樣?”
“嗯,雖然不是每天,但也差不多是……”
“你覺得他們——關系有點奇怪?”
陳駿馳輕輕“嗯”了一聲。
“我還是那句話,陳駿馳,”老範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口說無憑,而且你本身也不知道真相,這很可能是誤會,所以,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件事,任何人,明白嗎?烏天是烏校長的侄子,咱們別的不說,就說如果烏校長知道了這事兒,這事兒又是從你這裏傳出去的,你說烏校長能不找你算賬嗎?”
陳駿馳面色惶恐:“我知道,我不給別人說。”
“那你回班吧——這事兒不用放在心上,跟你沒關系。”
“嗯,我知道,那、老師再見。”陳駿馳急急跑出了辦公室。
老範無奈,他連烏校長都搬出來吓唬陳駿馳了,不這麽幹不行,他要是随口說出去點什麽,準要出大事兒,也還好這孩子心細,懂事兒,不是多嘴多舌的性格。
徐楚音袅袅婷婷地走到烏天身邊:“烏天,我聽說你遇到麻煩了,沒事吧?”
烏天看看她:“沒事。”
“那就好,吓死我啦,”徐楚音溫婉一笑:“昨天我媽來看我,給我帶了家裏自己做的綠豆糕,你等着,我去給你拿兩塊兒嘗嘗。”
“不用了,徐楚音,”烏天沉着臉叫住她:“我不吃,謝謝你。”
徐楚音面色有些尴尬,但還是盡力表現得溫柔可人:“很好吃的,綠豆的味道很濃,真的不嘗嘗嗎?”
“真的不用了。”
“啊……那好吧,那我去給其他同學分了。”烏天态度這麽冷淡,她只好放棄。
烏天看着徐楚音秀麗的背影,心亂如麻。
他知道徐楚音喜歡他,但這段時間他還是默認了徐楚音的接近。
他确實覺得迷茫了。
為了聶原,他願意忍着無聊待在這所牢.獄似的學校裏,他開始逼迫自己耐心去做那些複雜的題,他甚至盡力去融入不屬于自己的22班——所以當老範讓他和蔣瀾瀾一起組織藝術節的時候,他硬着頭皮答應了。
而聶原,聶原總是在回避他。
他興沖沖送聶原的衣服,聶原全都藏進了櫃子;他給聶原買了頓午飯,聶原要一毛不差地還他錢;他和聶原約好一起學文科,到頭來聶原瞞着他填了理科。
是,他知道同性戀很少很少,會被別人議論、歧視。
但他從沒想過退縮,他下定決心和聶原一起面對,一起扛。
可他往前走一步,聶原就往後退兩步。他一頭撞上去,撞到的都是冷冰冰的鋼板。
周賀說,實在不行就算了吧,你們倆。
烏天想起周賀的話就着急,不行,他倆不能“算了吧”——他那麽喜歡聶原。
所以在徐楚音主動接近的時候,他選擇了默然接受。他想看看聶原的反應: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結果聶原還真不在乎。全班都知道徐楚音和烏天走得很近,再然後蔣瀾瀾找過來了——聶原不可能不知道。很多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他的身邊跟着徐楚音的時候,他看見了聶原。
可聶原從來都是毫無反應,甚至連一瞥,都沒有。
直到今天,他終于忍不住了,蔣瀾瀾來質問他的時候,他被問煩了,随口說,聶原讓我選文科的。
其實惹煩了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大部分原因是,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要給聶原惹事。
只有這樣,他才能再次把自己和聶原聯系在一起,才能有理由和聶原說話。
于是他就順理成章地把申鵬揍了,老範跑進班大喝一聲制止他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跟在老範身後的聶原。
可他沒想到的是,聶原依然毫無反應。
和龍老師一起從二樓回五樓的路上,他忍不住扭頭看了好幾次:聶原會不會從後面追上來,氣喘籲籲地問,你沒受傷吧?或者他說一句“你怎麽又惹事兒”也行啊。
但是沒有,走廊裏人來人往,偏偏沒有聶原的身影。
烏天将額頭抵在桌子上,洩氣地閉上了眼。
聶原,我該拿你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順,也許我就是适合虐^_^
微博@大風不是木偶
☆、當時(四十四)
“你确定?你……這不是可以猜測的!”烏校長慘白着臉,厲聲道。
“我個人可以确定百分之九十,他們寝室的那個學生把情況告訴我之後,我安排烏天和一個以前向他表白過的女生坐同桌,讓他們倆一起組織藝術節……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然後烏天和聶原确實有了矛盾——烏校長,您覺得如果他們倆只是朋友,會因為這個原因鬧矛盾嗎?”老範坐在烏校長對面。
“不……還是要直接問……烏天以前從沒有過那種……跡象。”烏校長聲音顫抖着。
“那就把烏天叫——”
“不能讓烏天知道!”烏校長打斷老範:“把那個孩子叫來!”
“為什麽不能讓烏天知道?這是他們兩個的事情。”老範心一沉。
“如果是真的,烏天肯定會承認,那就瞞不住了!烏天他爸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烏天!不行——你去把那個孩子叫來。”
“可那孩子就不會告訴烏天了?”
“……”烏校長沉默。
半晌,她開口道:“他不會告訴烏天的。”
這下輪到老範沉默。
烏校長使勁兒捏了捏眉心,聲音平靜了些:“範老師,如果事情是真的,那您不能攔着我,我要按我的方式解決這件事。”
“……”果然是這樣,老範想,這不公平——但憑什麽公平呢?一個是校長的侄子,一個是農村來的孩子,憑什麽公平呢?
怎麽偏偏是你們在一起了?!
老範痛苦地嘆了口氣。
“範老師,您先回辦公室等我,可以嗎?”烏校長已經整理好表情,剛才的震驚和焦慮不見蹤影。
老範深深看了聶原一眼,沉聲道:“好的。”
偌大的校長辦公室裏,只剩下聶原和烏校長。
聶原的心髒從剛才老範去班裏把他叫過來,對他說“跟我來一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砰砰”狂跳了。
“來,坐這兒,”烏校長沖聶原笑笑,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椅子。
聶原走過去坐下,雙手緊張地扣在膝蓋上。
“聶原,對吧——很好聽的名字啊。”
“謝、謝謝校長。”
“不要緊張,我想問你一些事情,你——如實回答就好。”
“……嗯。”
“我聽範老師說你家是槊縣的,你爸媽是做什麽工作的呢?”
“我爸媽……是農民。”
“噢,行。你很厲害嘛,能從槊縣考進七中,還是火箭班。”
“……沒有。”
“我挺喜歡你這孩子,”烏校長說着拍拍聶原的肩膀:“那就不兜圈子了吧——你和烏天在談戀愛,對嗎?”
聶原身體一抖,霍然起身,甚至撞倒了坐着的椅子。
“你別緊張,告訴我,你們在談戀愛,對嗎?”
辦公室裏的暖氣很足,但這一瞬間,聶原只覺自己掉進了冰窟。
完了。
“聶原,你不用害怕。”烏校長語調柔和。
“我們……”聶原的聲音低沉而含混:“是……”
辦公室裏一片死寂。
過了很久,烏校長說:“聶原,你知道我們學校是禁止早戀的,更何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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