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二節晚自習的下課鈴剛剛響起,聶原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
聶原吓得眼淚都出來了:“我、我再也不和他……我……您別、別開除我……別告訴我媽!”
“聶原,你的這些擔心,我能理解,這樣吧,我們商量一下,你和烏天的事情,現在只有我和範老師知道,我們向你保證不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家長,同時,學校也不會開除你,你看這樣可不可以?”
“這……”聶原徹底被烏校長的話砸昏了頭,不告訴家長也不開除他?
“但是呢,你和烏天确實不能再在一起了。”
“嗯,嗯……”
“槊縣一中的校長我認識,我給他打個招呼,你轉學去槊縣一中吧。”烏校長接着說。
“……”果然,不是那麽簡單就放過他的。
“你轉學過去,我幫你找個理由,哦,就說你要照顧姥姥姥爺可以嗎?我聽範老師說你爸媽離婚了?”
“……嗯,可……可以。”聶原輕輕點頭。
“好,還有就是,你和烏天分手的時候,這些事,一點兒也不能讓他知道,明白嗎?”
“……明白。”
“你這孩子真懂事兒,”烏校長在心裏松了口氣兒:“等你們長大了,讀了大學,接觸了更廣闊的天地,就懂了,現在的……感情,都是小孩子過家家。明天你就先去槊縣一中報道吧,手續什麽的範老師會幫你辦好。”
“明天?明天……”聶原擡起頭,目光裏透着乞求:“後天行嗎?後天一大早,我、我就走。”
烏校長皺皺眉,聶原走得越快越好,時間拖得越長越可能出差錯。
不過也就多了一天而已……也許太快了反而讓烏天懷疑。
“你想後天就後天吧,時間長點也好,你和烏天說清楚,斷幹淨,不要讓他知道這些事。”
“嗯,我知道……”
烏校長懸着的心總算落下來點兒,連帶着聲音柔和了一些:“你們太小,我們這些老師也有責任,沒給你們一個及時的引導……我聽範老師說你平時成績還可以,到了槊縣一中,你也要努力學習啊。”
聶原從烏校長的辦公室走進老範的辦公室,一路上,腦子都是木的,雙腿機械似的往前邁。
怎麽會被老師知道的……
是了,他們太明顯了,烏天為了他打架,烏天偷偷和他在教室裏牽手——肯定被老範看見了。那是不是老範也知道他和烏天每天晚上……甚至是他們還做過那件事……
想着這些,聶原只覺得手有千斤重,無論如何也擡不起來去敲老範辦公室的門。
愣了很久,還是深吸一口氣,敲了敲。
老範直接走過來打開了門。
“烏校長怎麽跟你說的?”
“……烏校長讓我轉學去槊縣一中。”
老範一下子就明白了:烏校長既要讓他們分手,又不想傷害烏天,被開刀的當然就是聶原。
這結果,他去找烏校長前就料想過——成真了。
老範想起自己以前找聶原談話的時候,對聶原說,雖然你和烏天現在是一個寝室的同學,但你們的路是不一樣的——那會兒只想聶原不能天天跟着烏天傻玩,卻不曾想到他們……會在一起。
但當時的話是沒說錯的,你們哪來的公平呢,傻孩子。
聶原渾渾噩噩地走回教室,坐到座位上。
同學們正在每日測驗,有幾個人擡頭條件反射地擡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奮筆疾書了。
何磊輕聲問:“老範找你幹嘛啦?”
聶原搖搖頭:“沒什麽。”
何磊“哦”了一聲,低下頭去做卷子了。
聶原低頭,見自己桌上放着兩張數學卷子。他忽然意識到,這是自己在這裏做的最後一張卷子了——明天的每日測驗做得卷子,自己看不到成績了。
聶原拿起筆,開始做這張卷子。
但沒一會兒下課鈴就響了。
第一排的同學收卷子收到聶原何磊這桌時,何磊朝他努努嘴:“聶原剛回來一會兒。”意思是別收聶原的卷子了。
“哦,行。”同學會意。
“等一下!”聶原擡起頭,雙手把卷子遞過去:“我交。”
選擇題只做了一半,後面的大題全是空白。但聶原還是交了。
測驗結束,大家都去吃晚飯了。
聶原獨自坐在教室裏,目光定在教室後方的角落裏,現在那裏堆滿了笤帚。
不久之前,那裏坐着烏天。也是這時間,他坐在烏天身邊給烏天講題。講着講着烏天就在課桌下流氓似的捏他的腿,他伸手去拍烏天的手,卻反被烏天攥住了,手指交叉,兩只手緊緊扣在一起。
鬧一陣子,晚自習就開始了——過得真快。
晚自習過去,就該回寝室了。
回寝室的路上到處都是學生,自然不能牽手。但烏天會直接厚着臉皮把手插.進他的兜裏,無賴地笑着說:“兩只手更暖和”。
寝室熄燈了,他蹑手蹑腳爬到烏天床上——一天裏最驚心動魄而意亂情迷的時候。
聶原收回思緒,再次環視教室,每張桌子上都高高地堆着書本,卷子。
黑板的左側寫着今天的課表,右下角寫着幾天值日的小組。
聶原低下頭,兩滴淚“啪嗒”墜在桌子上。
第二節晚自習開始的時候,聶原走出了教室。他在走廊裏吹了很久冷風,才鼓起足夠的力氣,向五樓走去。
聶原站在文1班門口,看着牆上釘着的“文1班”班牌。
接下來就是推開門,把烏天叫出來。
聶原知道,當他推開這扇門,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烏天,出來一下。”
烏天跟在聶遠身後,兩人下樓,到了操場上。
今天霧霾依舊很大,夜空灰蒙蒙的什麽也看不見。
“烏天,我……”
“你先聽我說!”烏天上前一步,雙手扣住聶原的肩膀:“對不起,聶原,對不起,我錯了,行不行?我不該因為選文理科的事兒和你吵架,不該故意和那個女的走得很近來氣你,我是真的想不出別的辦法了——聶原,我們和好,可以嗎?”
“……”
“聶原,”烏天聲音溫柔似水:“這幾天我後悔死了,我們和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累成狗。微博@晉江大風不是木偶
☆、當時(終)
“烏天……你別說了。”聶原推開烏天,向後退了一步。
“我——”
“你別說了!”聶原大吼一聲。夜色掩蓋着他發紅的眼眶。
“……”
“我找你,是想跟你說,”聶原咽了口吐沫,力圖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咱們……算了吧。”
“……你說什麽?”烏天顯然是愣住了,隔了好幾秒,才慢吞吞地問道。
“我說,咱倆算了吧,烏天。這樣挺沒意思的,天天跟做賊似的,我……煩了。而且正好我要轉學了。”
“轉學?你轉學?”
“沒定呢,前幾天我爸剛打電話給我說的,估計得跟他回貴州——所以我覺得咱倆就算了吧,本來也只是趕寸了,才會……在一起。”
“你說我們只是趕寸了才在一起?你覺得……只是……趕寸了?”
“哎……別墨跡了,又不是小姑娘……利索點,烏天,我跟你直說了吧,剛開始咱倆熟起來那會兒,我在班裏沒朋友,別人說什麽我也不懂,你願意和我一起玩兒,帶我去網吧什麽的,我是真的挺高興的。然後,然後……怎麽說呢,可能就是一下子鬼迷心竅了吧,覺得你對我太好了,我就主動……就這麽回事兒了,”聶原背在身後的手掌攥成拳頭,指尖狠狠刺進掌心:“這段時間我想了不少,在家的時候我還去縣裏的網吧查了,同性戀是病……真的是病,烏天,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烏天被釘住似的站在原地,喃喃道:“你在說什麽啊……聶原?”
“我就是這麽想的,同性戀是病,是錯的,烏天,我……還是喜歡女孩兒。”
“你喜歡女孩兒?!”烏天忽然走上前,一把揪起聶原的領子:“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麽好,你告訴我你喜歡女孩兒?!你喜歡誰?!”
“不是誰,”聶原雙手垂在身側,任由烏天提着自己的領子:“我的意思是,我……我不喜歡你,我們應該是朋友,而不是這種關系,我應該喜歡女孩子。”
“去你.媽.的應該!誰給你規定的你應該?”烏天怒吼。
聶原“啧”了一聲,冷聲道:“我不想說那麽直接,這是你逼我的——行,就算我喜歡你還是喜歡女孩兒不是應不應該的問題,那你憑什麽就覺得我喜歡你呢,烏天,我現在想清楚了,我是真的不喜歡你,你看你……成績也不好,進我們班還是因為你姑姑,還那麽一副誰都看不起的樣子,你憑什麽看不起那些同學啊,你不就是家裏有錢,姑姑是校長?這事兒我特煩,你就仗着你家,看不起那些認認真真上學的人……你憑什麽啊。你在外面玩兒,花的錢,不也是你爸媽掙的?”
“我……”
烏天手松了松,聶原趁機推開他的手,把自己的領子扯平整了:“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可能後天——不,明天就走了,走之前,咱倆這事兒就算……翻篇兒了啊,咱倆還是像以前那樣當哥們,行麽?”
然而回答聶原的不是烏天的聲音,而是烏天的拳頭。
烏天猛地揮來一拳,凸起的拳骨狠狠砸在聶原左眼眶上。劇痛襲來,聶原只覺得左眼的視野瞬間變黑了,接着就有生理性的淚水冒出來。
聶原踉踉跄跄地後退幾步,然後朝烏天撲了過去。
兩人在冰冷的草地上扭打成一團,都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氣,你一拳我一腳,一時間打得難舍難分。
但烏天畢竟是打架專業戶,又比聶原高了不少,聶原漸漸就處在了下風,被烏天抵在地上翻不過身。
烏天像發了瘋一樣,鋼鐵似的拳頭砸得聶原逐漸還不上手。
“嗯!”聶原忽然痛苦地悶哼一聲,捂住了鼻子。
烏天手一頓,“聶原你——”
聶原找準時機,霍然挺身推倒了烏天,然後他屈起膝蓋,使勁兒朝烏天的肚子頂了上去!
這下輪到烏天悶哼一聲,弓着身子側倒在草地上。
聶原忍痛從地上爬起來,低頭說:“你就這點兒本事吧烏天,只會打架,現在打也打了,咱們兩清。”
烏天捂着肚子沒說話。
聶原擡腳走了。
走出大概二十米,聶原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烏天還倒在草地上。
雙腳好像被綁了秤砣,怎麽也邁不出步子了。
聶原一聲不響地立在原地。
然後他聽見了烏天的哭聲——先是低沉的哽咽,漸漸的哽咽聲越來越急促,成了號啕。寂靜的操場上,他沉甸甸的號啕像一道道閃電,霹進聶原身體裏。
聶原靜靜凝望着烏天模糊的身影,淚流滿面。
這是2009年一個普通的冬夜,甘城,一座重污染的北方城市,被籠罩在來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下;七中,這個城市裏最好的高中,正在上日複一日的晚自習。這一晚和昨晚沒什麽不同,和明晚也沒什麽不同,夜色很沉,霧霾很厚,學生們埋頭在書堆裏,為看似遙遠的未來奮鬥着。
唯一的一丁點不同是——這一夜,他們分別了。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這時聶原并不懂。
聶原回寝室的當晚就收拾好了東西,打包衣服的時候,他藏在鐵皮櫃深處的烏天送的衣服,被拿了出來。聶原想了想,還是把它們裝進了自己的塑料編織袋。
身上還有六十多塊錢,本來還發愁怎麽扛過這個月,現在不用了。坐車回家只要十多塊錢。第二天中午,聶原買了四罐兒雪碧,寝室四個人一人一罐。
“诶,這是?”梁德浩接過雪碧問。
聶原沖他們仨笑笑:“跟你們說個事兒,我……要轉學了。一會兒就走。”
“什麽?!”何磊大叫:“你要轉學?去哪兒?你以前沒說過啊?!”
“我……之前也沒确定到底轉不轉,前兩天我爸才給我說的,哦,我爸是貴州人,我要轉回貴州。”
“貴州……”梁德浩自言自語:“好遠啊……”
“嗯,是……挺遠的。”聶原點點頭。
“不是,這,這太突然了吧?!”何磊苦着臉說。
“我也覺得挺突然的,之前聽我爸提過,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走了。”
“那祝你一路順風。”一直沉默地陳駿馳忽然說。
“……謝謝,我就是想說……那個……和你們一個寝室,挺好的。”
何磊一聽這話,眼睛立馬就有點兒泛紅,他趕緊大灌一口雪碧,然後低着頭玩命咳起來,邊咳邊說“這雪碧太嗆了”。
聶原沉默。
喝完雪碧,聶原用床單把床上的被褥包起來背在肩上,拎起昨晚收拾好放在櫃子裏的編織袋,再把寝室鑰匙交給何磊,向三人道了別。
老範堅持要把聶原送到校門口,所幸是午睡時間了,校園裏只有騎着自信車巡邏的保安。
“不是說明天走嗎?”老範問。
“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就今天走吧。”聶原不敢擡頭看老範。
“你和烏天……”
“我和他說清楚了!”聶原匆忙說:“也沒有說漏嘴什麽……”
“我不是問這個,”老範停下腳步:“算了……聶原,到了槊縣一中,好好努力。”
聶原還是低着頭:“我……我知道。”
老範深深嘆了口氣。
到了學校門口的車站,車還沒來,聶原實在受不了這芒刺在背的感覺,“範老師,您回去吧,我……麻煩您了。”
“好吧,你轉學的手續,過幾天我就郵到槊縣一中,聶原,”老範說着拍了拍聶原的肩膀:“不要放棄自己啊。”
聶原點點頭,其實并不懂老範的意味深長。
老範說完話就轉身走了,聶原等了一會兒,公交車來了。
坐到座位上,公交車發動,聶原望向窗外,一瞥甘城七中闊氣的大門。
這一瞥之後的許多年,他沒再見過這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殺終于他媽的結束啦哈哈哈哈哈哈!!!!!!!!!!來吧!!!!接下來!!!!繼續虐!!!!!!!!!!!!!!!
☆、微信
頭發被剃了一小塊兒。
今天第一節就有課,烏天對着辦公室門口的鏡子深吸了一口氣,攥着卷成一卷的教案向教室走去。
果然,進班的一瞬間,全班發出了一聲大大的“啊——”,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學長你怎麽啦”“學長你打架啦”“學長你腦袋怎麽了”。學生們都知道烏天高中就是七中的,又因為他年輕,一個個不叫老師,偏要叫學長。
“昨天發生了點兒小意外,沒事兒,”烏天沖他們笑笑:“把你們上次寫的作文拿出來,這節課講。”
一個女生高聲問道:“學長,是什麽意外?”
班裏一片哄笑。
這女生是烏天的課代表,很有靈氣的一個女生,作文寫得好,字也好看。
“出去吃飯的時候邊兒上有人打架,把我給誤傷了。”烏天心想果然不好搪塞過去,反正……也确實是旁邊兒有人打架,差不多。
烏天這一說,學生們更炸了鍋,“不要緊吧學長”“報警了嗎”“很疼吧”……
烏天舉起手掌,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大家不用擔心,我要是有什麽事兒今天也不會來上課了,行了,言歸正傳,作文都拿出來了嗎?這次的作文題目挺難的,這段話……”
連着上完兩節課,烏天幹着嗓子回到辦公室,肚子已經咕咕叫了——早上貪睡,起得晚,當然,根本原因是他昨晚失眠了。
回甘城一年半了,他沒想到會遇見聶原。
烏天想起這茬,便掏出手機,點開了微信。
果然,“新的朋友”裏,多出個人。
名字就是聶原,頭像是初始頭像,一個連五官都沒有的人頭。
烏天點了“添加”,請求添加好友的附加信息,烏天寫的是“我是烏天”。
拿起手機了,烏天就又順手刷了會兒微博,圍觀完某某教授和某某教授的學術撕逼,看了眼“嫣嫣然”的主頁——沒有更新——又點開了微信,有一條新消息,是烏校長發來的:“我聽許熙說你昨晚因為同學打架了?”
烏天在心裏嘆了口氣:也就是晚了兩節課,許熙這家夥就說漏嘴了。
再點開“新的朋友”,聶原的頭像後面是四個小字:等待驗證。
烏天起身走到樓梯拐角,撥了周賀的電話。
“你回來了沒?”周賀前天帶女朋友去附近的景點玩了。
周賀啞聲道:“我操這才幾點!我昨晚到的。”
“昨晚幾點?你家裏人知道嗎?”
“八點多吧,家裏不知道啊,我直接回的自己家——怎麽了?”
“我昨晚跟人打架了,頭被磕了一下……說來話長,你今晚有空沒?見面說吧。你給我圓個謊,要是我姑或者你爸媽問起來了,你就說昨晚我是幫你打架來着。”
“烏老師臉皮夠厚的啊,這什麽黑鍋啊就讓我背,怎麽,是勾搭姑娘被打了?”周賀笑罵。
“……是聶原。”
“聶——聶原?”周賀的聲音陡然拔高。
“嗯,現在電話裏說不清,晚上見面說吧,我開會去了。”
“行,我今天沒事兒,下午來你們學校門口等你吧。”
烏天挂了電話,往教研室走去。
到的時候其他老師已經到得差不多了,大家圍着張桌子坐,烏天揀了個最外圈兒的位置。
“這次會我們要分析一下上次月考的情況啊,文1班,進步率19.8%,差一點兒達标;文2班,進步率27%,超額完成任務,嗯,對小烏提出表揚啊,幹勁兒一直很足,”語文組組長王老師沖烏天笑笑,繼續說:“文3班,進步率……”
“文2班進步率是最高的,小烏來說說這段時間的情況吧?”
“這段時間……我還是照常教的,是2班整體狀态上來了,都鼓着勁兒學。”烏天本來在走神兒,被王老師猛地一叫,磕巴了一下。
“烏老師真厲害,這才剛接2班兩個來月,2班狀态就上來了,我們班那幫人,天天就想着怎麽在教室裏裝wifi!”徐老師冷笑着說。
烏天沒接話。
這徐老師叫徐溫柔,可惜人不如其名,她和烏天是一起進校的,更巧的是兩人畢業于同一所大學,只是烏天是本科畢業,她是研究生畢業。然而烏天帶的文2班是重點班,她帶的文7班是體育班,學生都是走體育特長的學生,成績差,最是難管。為什麽會這樣,烏天自己心裏也明白:烏校長安排的呗。所以徐老師涼飕飕說反話的時候,烏天只能沉默——确實理虧。
散了會,烏天掏出手機一看,快十一點了。
再看一眼,左上角有個小小的微信圖标,烏天從屏幕上方往下劃拉,是聶原通過了好友請求的通知。
烏天點進了聶原的朋友圈。
空白。
好吧,一個連頭像都用的初始頭像的人,也不該指望他發什麽朋友圈。
下午沒課,烏天坐着備了一下午的課,現在上課門道多,不像他上學那會兒,老師有張嘴就行。現在學校提倡信息化教學,說白了就是每節課都得做PPT。
烏天把做好的PPT保存進U盤,伸了個懶腰,擡頭看看牆上的鬧鐘,五點半了。
不用晚自習值班的話,五點半下班。
“到了沒?”烏天給周賀發了條微信。
沒過一會兒,周賀回了條語音:“到門口了。”
烏天拎起包下樓,剛到二樓,迎面碰上烏校長。
烏天:“……烏校長好。”
烏校長點點頭,問烏天:“腦袋上怎麽回事兒?”
“昨晚跟許熙吃飯,正好碰上周賀了,周賀工地上有點事兒,跟幾個工人打起來了,我跟着就被磕了一下。”
“都多大人了!”烏校長皺眉:“小天兒你注意着點,你現在是七中老師,七中老師在外面跟人打架,這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是是是,我一定注意!”烏天搗蒜似的點頭。
“你回家?”今天周五,這周末高二年級放假。
“嗯,回。”烏校長都問出來了,烏天只好答應下來。其實他不大想回家,他媽昨天打電話說牌友給介紹了個姑娘,問烏天什麽時候有空,去見見。
烏天心想真是說什麽來什麽,剛跟許熙說自己家不催婚呢,這就得相親去了。
周賀的大奔就停在校門口,烏天拉開車門坐進去:“你下次停得遠點兒。”
“那多可惜啊,正好讓你們學校那些對你有意思的姑娘看看,烏老師已經被富婆包養了,被富婆揍得都開瓢了也不敢還手。給你省事兒了。”周賀邊說邊看烏天額頭上的紗布。
“你這人怎麽就這麽三俗呢,”烏天笑笑:“我是想說你停這兒要是被我姑撞上,又得拉着你給你介紹對象。”
“我有對象啊!”周賀理直氣壯。
“今天有,明天有沒有誰知道,哎,不跟你貧了,”烏天揉揉眉心:“你爸媽沒問你我打架的事兒吧?”
“沒問,哪那麽快。你怎麽碰上聶原了?他不是回貴州了麽?”
“不知道,可能又回來了吧,他媽是本地人。”
“哦——那你們這是……舊情複燃?”
“複燃個屁,昨晚才剛見面,他那夥人跟另外一夥打起來了,我幫他來着,就被打了。”
“行吧,”周賀趁着等紅燈的空當點了根煙:“然後呢?”
“然後我姑知道我因為同學被打了,所以讓你給我圓個慌,要不我怎麽跟她解釋我因為聶原挨打——聶原是誰她都不知道。”
“真麻煩。”周賀聳肩。
烏天盯着電腦看了一下午,頭有點兒暈,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囑咐周賀:“今晚不喝酒了,我回家。”
“你回家?還想吃完飯去做按摩來着。”
“可別,”烏天笑笑:“我那點兒工資消費不起。”
“老板包你啊。”周賀也笑了。
“拉倒吧,我也一個多月沒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媽又要着急。”烏天擺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累,十一假期多存點稿。
你們給我點回應好不好嘛?!?!看文不評是耍流氓啊!!!!麽麽噠~
☆、七年
“哦對了,”烏天拍了下腿:“大夫說我傷口愈合之前都不能喝酒啊。”
周賀笑了,沒接烏天的話,卻問道:“聶原混得怎麽樣?”
“……看着一般。”
“一般?那就是不太好喽。”
“不清楚,昨晚也沒說上幾句話。”
“你悠着點,”周賀忽然扭頭看了眼烏天:“這會兒不是小時候随便玩兒了。”
“這哪跟哪啊,”烏天搖頭:“我什麽想法都沒有,倒是你,你還提醒我呢,你和薛立臻打算怎麽辦?”
薛立臻這事兒上烏天是結結實實地服氣了:周賀讓薛立臻在他公司裏當保衛科的頭兒。烏天曾十分費解地問周賀:“你讓薛立臻天天在眼前晃悠,你不膈應得慌嗎?散都散了。”
周賀表情也十分費解:“誰跟你說我倆散了?沒散啊。”
烏天:“……你不是談了好幾個女朋友了?”
周賀輕飄飄地回答:“兩碼事,不影響。”
“什麽叫兩碼事,你和薛立臻不好着呢嗎?!”烏天追問。
“你怎麽轉不過這個彎兒,”周賀笑了:“我跟周賀就是合作愉快,他一來我公司就當了個頭兒,多好的工作啊,我爸一朋友想塞人來這個位子都被我給拒了,然後呢,我和他還保持……關系,當然他也知道我過幾年肯定得找個姑娘結婚。”
烏天皺起眉:“就是保持床上的關系。”
“對。”周賀點頭。
所以烏天才會問周賀,你和薛立臻打算怎麽辦。
周賀身邊兒女朋友就沒斷過,相親也沒斷過——那薛立臻就這麽眼巴巴看着?烏天雖然知道薛立臻和周賀算是相互合作,但他對薛立臻的印象總還停在高中時,薛立臻像只豹子,兇巴巴的一臉不爽,見着周賀,瞬間變成了大貓,收起爪子,軟乎乎地任摸。
要是他看見周賀左擁右抱一堆姑娘,難道不會一磚頭把周賀拍死嗎?
周賀也夠損,薛立臻年紀輕輕的,讓他去保衛科,天天管着公司裏的純淨水換沒換,員工打沒打卡。
“你老操心我和他幹嘛,我倆能有什麽事兒!”周賀說。
“……我,”烏天猶豫了一下,還是接着說:“不明白薛立臻怎麽忍得了你幹這些事兒,按他那脾氣,不應該把你套個麻袋打死嗎?”
“你想多了,”周賀挑眉:“這都多少年了啊,他那脾氣早沒了。”
“是麽?我回來還沒見過他。”
“想見麽?想見我就叫出來——不過他現在挺沒勁的,可能是天天和保衛科那幫老大爺待久了。”
烏天一愣:“你說見就能見?”
周賀直接掏出手機,過了一會兒,烏天聽見他說:“出來吃飯吧,留仙居。”
兩秒後,周賀挂了電話。
“……這就行了?”
“不然呢?”周賀打方向盤轉了個彎,留仙居到了。
烏天沉默,他去外地上大學這四年,周賀和薛立臻之間發生了什麽?其實周賀沒怎麽變,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性,只是薛立臻……難以想象他現在的樣子。
周賀停好車,和烏天一起走進了留仙居。
這是家新開的川菜館子,地方挺偏,但每次來門口都擠滿了車——味道很好。
服務員端着菜單過來了,周賀指指烏天:“給他,他點菜。”
烏天接過菜單翻了翻,擡起頭說:“等薛立臻來了再點吧。”
周賀搖搖頭:“我請客,不用管他。”
烏天:“好吧,有錢的是大爺。”
點完菜沒一會兒,薛立臻走進了包間。
烏天起身,盯着薛立臻,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他相貌改變不大,只是臉部線條比高中時更深刻了一些。
但——整個人的氣質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正是盛夏,周賀穿着T恤和五分短褲,烏天白天要上課的緣故,穿着條長牛仔褲,和一件運動款T恤。
而薛立臻竟然穿着長袖白襯衫,和黑色的西服褲。
他向烏天伸出手,烏天頓了頓,趕忙也伸出手與他相握。
兩人握手的時候,薛立臻微微彎腰,面帶微笑,連連點頭。
這陣仗吓得烏天眼睛都瞪大了。
周賀表情如常:“你今天去公司了?你今天不是休班麽?”
薛立臻站在原地:“嗯,新電腦到了,張主任讓我去幫忙裝一下。”說完才自己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他自己有手有腳的,裝個電腦都不會嗎?我要這廢物幹嘛?”周賀沉聲道。
薛立臻表情有些尴尬:“……我也不清楚,他叫我去我就去了。”
“他是老板我是老板?”周賀反問。
烏天看薛立臻抿着嘴不說話,也不知道周賀這是哪來的邪火,趕快喊了一聲站在門口的服務員。
“先生有什麽需要?”
“把菜單拿來。”
“好的。”
沒一會兒服務員把菜單送過來了,烏天遞給薛立臻:“點幾個菜吧,好久沒見了,這頓我請。”
周賀目光一閃,沒說話。
薛立臻接過菜單,先往桌上掃了一眼,才翻開菜單,點了個西紅柿雞蛋湯。
他沖烏天笑笑:“我這兩天胃疼,喝點兒湯就行。”
烏天想薛立臻肯定是看了這一桌子菜,知道他們本身就沒想等他點菜。
三人邊吃邊聊天——但主要還是烏天和周賀聊。
薛立臻一直摁着那碗西紅柿雞蛋湯喝,被烏天問起來這幾年怎麽樣,只是笑着說:“瞎混,”随即又添一句:“現在跟着周總做事兒,很好。”
周賀朝薛立臻舉起酒杯:“烏天不是外人,你叫我名字就行。”
薛立臻趕快放下已經湊到嘴邊的湯勺,雙手端起酒杯與周賀碰杯。杯沿碰在一起的時候,烏天看見他将自己的杯口向下壓了壓,使自己的杯沿在周賀之下。
看得烏天又是一愣。
過了一會兒,薛立臻去洗手間了,烏天扭頭看向周賀:“這幾年他家裏出什麽事兒了麽?”
“你這麽關心他啊,哦,一會兒咱倆誰結賬?”周賀笑眯眯地說。
“我說了我結就我結——他剛來那會兒你擺那副德性幹什麽啊,大家就朋友吃個飯,搞得跟批.鬥.大.會似的。”
“行行行我錯了,我沒有顧及到烏老師憐香惜玉,”周賀笑笑,然後正色道:“我特煩他那拍馬屁的毛病,就那張主任,老廢物一個,仗着是我爸提拔的,天天跟我對着幹,倚老賣老,他還追着拍馬屁。”
烏天剛想問“薛立臻竟然會拍馬屁”,忽然想起剛剛薛立臻和自己握手時的樣子,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下去。
七年了,自己一直在上學,上完學又回學校上班,總覺得身邊的環境變化不大。
但七年,其實是很長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
吃完飯周賀說要送薛立臻回家,讓烏天自己打車去。
夜色掩蓋下,烏天看見周賀的手摟在薛立臻腰上,而薛立臻什麽反應也沒有,任他摟着。
烏天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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