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權宜之計 (1)

齊國的宮門口,只供奴隸出入的小門旁邊,裏外各站着一個人,那兩個人似乎在低聲交談着什麽。

“回禀王子,鄭國邊境伏擊的隊伍已經得手,假齊侯也已經混入了齊國奔喪的隊伍,很快就能到達鄭國都城,只是……”

那穿着粗衣的男人說話有些吞吞吐吐,對面的一個暗紅衣裳的男子皺眉說:“只是什麽?”

那粗衣男人被他輕飄飄的語氣吓了一跳,連忙說:“只是……只是伏擊的隊伍說還沒有成功抓住齊侯本人,齊侯身手頗為厲害,只是受了一些輕傷,讓他給逃脫了。”

那暗紅衣裳的男子臉上露出不愉之色,但是聲音仍然淡淡的,也很輕,說:“廢物,必須抓住齊侯,斬草除根,否則後患無窮!”

那粗衣男子立刻說:“是,王子,小人這就回去傳令。”

那暗紅衣裳的男子又說:“你盡量不要進宮來,只是記住斬草除根便罷了,随機應變,以免傳令的路途遙遠,浪費了時機。”

“是。”

那粗衣男子說完,立刻抱拳做了一禮,很快就調頭走了。

暗紅色衣裳的男子輕輕将門掩上,稍微等了一會兒,這才轉身準備走了。

只是他沒走兩步,卻險些吓了一跳,竟然迎面就遇上了一個人,那人身材高大,臉上生的絡腮胡,樣貌彪悍兇殘,一雙虎目總是像怒瞪着什麽,正是齊國的虎贲中郎将虎子。

虎子走過來,那暗紅色衣裳的男子主動作禮說:“拜見大人。”

虎子看到他,憨厚的笑了一聲,說:“不要跟我作禮,隰朋大哥臨走的時候還特意讓我照顧你哩,有什麽難處麽?”

易牙笑了笑,說:“有勞大人費心,并沒什麽難處。”

虎子笑着說:“那便好,那便好。”

他說着,又說:“我不耽誤你了,我先走了。”

Advertisement

易牙點了點頭,說:“大人請便。”

易牙等着虎子錯開往前走,也就往膳房走去,他走出去不遠,虎子卻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易牙,那雙虎目更顯得鋒利了……

召忽和東郭牙匆忙的在樹林中穿梭,那些追兵就像是黏在他們身上了一樣,怎麽甩也甩不掉。

在營地的時候,公孫隰朋指揮虎贲軍斷了追兵後路,召忽看到齊侯和吳糾沖向樹林,立刻就想去追,但是哪想到沖進樹林之後,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楚。

再加上前面的齊侯奪了一匹馬,已經帶着吳糾快速往前沖去,召忽落在後面,一下就被甩開了,後面追兵不少,幾個漏網之魚湧進樹林裏,只有三騎沖向齊侯和吳糾,剩下的都被召忽攔在後面。

別看召忽身材并不高大,看起來反而像是個文人,但是他的武藝可比謀略要出色,召忽四歲已然是個劍客,在沒有入朝之前,他便是個李太白口中“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那種游俠劍客。

後來召忽才被齊國收攏,與管夷吾和鮑叔牙結交,漸漸有些荒廢了武藝,但是大家都知道,召忽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寶劍,若是真正用到他的時候,寶劍的封芒依然不會消失。

召忽将長劍引劍出鞘,他沒有馬匹,站在樹林之中,一張略微清秀的臉,看起來卻像是黃泉土裏爬出來的惡鬼,他臉上都是血跡,但是并不是自己的血跡,而是噴灑上來的,白色的衣裳也全是血跡,看起來異常可怖。

無數追兵湧進樹林,卻都被他攔住,漏網之魚少之又少,召忽幾乎是殺紅了眼睛,感覺手臂有些麻嗖嗖的,顯然是已經要脫力的前兆,但是他卻無法停歇下來。

源源不斷的追兵湧進來,召忽腦子裏嗡嗡作響,似乎什麽也聽不到了,什麽也看不到,只是麻木的揮舞着手中的佩劍,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斜地裏沖出一騎戰馬,馬上一個高大的大漢大喝了一聲,猛地揮舞着手中的長劍。

“嗤!!!”一聲,長劍當頭砍下的一瞬間,召忽卻看到一個影子快速沖出,“嘭!!!”一身沖過來,一下砸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砸出老遠,猛地就壓在了自己身上,兩個人瞬間滾出很遠。

召忽累的幾乎爬不起來,眼前黑了一瞬間,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赫然發現東郭牙趴在他身上,只不過東郭牙沒有起來,有溫熱的液體順着東郭牙後背滑落在召忽的脖頸上。

召忽一愣,用手抹了一把,竟然是血,而且流血量不小,血水滾滾的流下來。

東郭牙身材高大,趴在召忽身上一動不動,召忽吓了一跳,似乎一下就清醒了,耳朵裏又聽到“踏踏踏踏”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趕忙将東郭牙一推,翻身躍起,抓住自己的寶劍。

東郭牙被他一推,猛地就醒了,嘶了一口氣,聲音非常沙啞虛弱,說:“別推,疼……”

召忽險些被壓死,把東郭牙一推開,這才發現東郭牙後背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傷口,從上至下,由深漸淺,一看就是剛才那追兵用劍劈下,直接劈在了東郭牙的背上。

東郭牙有氣無力的倒在地上,一瞬間臉色和嘴唇都蒼白了,仿佛是失血過多,也仿佛是疼的,召忽看了一眼他,緊了緊手中的佩劍,又看了一眼沖向他們的黑影,嗓子快速的滾動,似乎在想對敵之法。

就在這個時候,東郭牙輕笑了一聲,說:“快走罷。”

召忽呼吸都凝滞住了,瞬間那些黑影快速的沖黑暗中沖了出來,召忽猛地一眯眼睛,臉上露出狠辣之色,快速迎上去,“嘭!!!”的一聲,直接将一匹戰馬砍倒,緊跟着快速向前沖了幾下,将剩下幾個大漢全都斬下戰馬,頓時全身猶如從汗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召忽來不及停頓休息,一把抓住一匹戰馬,快速跑過來,扶住已經昏厥的東郭牙,脫下自己的上衣,将東郭牙的後背傷口勒緊包紮。

東郭牙已經在昏迷之中,卻被召忽“野蠻”的包紮疼的猛地睜大眼睛,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要疼死了,召忽一把将高大的東郭牙扛起來,扔上馬背,然後快速翻身上馬,說:“不要閉眼。”

東郭牙疼的不行,感覺一條命已經差不多都去了,召忽動作粗暴至極,但是也快速至極,猛地一甩馬鞭,戰馬快速沖出,将後面的追兵甩開。

召忽和東郭牙一路往前追,不過和齊侯吳糾的路岔開了一些,兩個人沖進樹林深處,召忽發現東郭牙禁不住馬匹的颠簸,他後背裂開的越來越大,召忽綁在他傷口上的衣裳全都濕透了,東郭牙氣息游離。

召忽一狠心,連忙躍下馬去,将東郭牙也解下來,然後踢了一腳馬屁股,讓戰馬自己向側方向沖出去,然後帶着東郭牙找了個雜草密集的地方,将東郭牙正面朝下放在地上。

召忽以前是個劍客,他身上都是常備着傷藥的,趕忙将東郭牙後背上綁着的衣裳拆開,然後拿出傷藥,扒開塞子,灑在東郭牙的傷口上。

但是東郭牙的傷口太大太深,幾乎是皮開肉綻,還在不停出血,血水沖刷着藥粉,瞬間就給沖沒了,召忽急的一頭是汗,也不敢大聲說話,嘴裏輕聲說着:“大牙!你醒醒,不能睡,睜着眼睛,睜着眼睛……”

不過召忽連說了好幾聲,都不管用,伸手拍他的臉也不管用,東郭牙的表情反而像是慢慢安逸起來,眉頭也展開了,就要熟睡過去。

召忽氣的頭上都是冷汗,瞪着東郭牙,伸手在他傷口上一按,東郭牙那叫一個疼,渾身一個激靈,猛地就從安詳的美夢中醒了過來,嗓子裏發出“嗬……”的一聲大吼,但是吼聲還沒喊出來,已經被有先見之明的召忽一把捂在了嘴頭上。

東郭牙瞪着眼睛,一雙略顯狹長的眼睛險些給瞪成圓的,嗓子快速滾動,粗喘好幾口氣,喃喃的說:“東郭……好歹是中大夫的救命恩人……中大夫竟……這……這麽粗魯……”

召忽聽他還能貧嘴,冷笑了一聲,說:“你再敢閉眼,我還摁你傷口。”

就在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突然聽到“沙沙沙”的聲音在周邊徘徊,召忽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東郭牙輕輕點了點頭,兩個人都不說話,東郭牙趴在地上,召忽盡量降低下盤,蹲在他旁邊。

就看到幾個黑影快速從旁邊走過去,一邊走還一邊說話。

其中一個人看起來像是外族,人高馬大,說話聽不懂,旁白竟然還有個“翻譯”,笑着和那大漢說了一句什麽,然後轉頭對身邊的黑衣裳男子說:“聽好了,從今天起你就要假扮齊侯,有內應會接應你,指點你齊侯的一切日常,你聽話就可以,與公孫隰朋的大部隊接頭之後,不要停頓,立刻帶他們進入鄭國都城,以免夜長夢多,知道麽?”

召忽聽得奇怪,稍微探出一些頭來,往外一看,讓他震驚的是,那黑衣裳的男子,雖然只看到一個側臉,但是真的和齊侯長得一模一樣,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為了顯得逼真,他的衣裳還給弄了一些血跡,臉上有個傷口,玉冠也碎了。

那些人走的匆忙,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召忽心髒狂跳不止,這些人竟然弄了一個假的齊侯,這可就糟糕了。

可是他們根本不可能馬上就回營地,樹林裏全都是追兵,而且東郭牙身受重傷,召忽只是着急,卻沒有別的辦法。

就在召忽着急的時候,又有追兵在樹林裏來回迂回,似乎在尋找那些逃跑的人……

天色已經開始将近黃昏了,齊侯和吳糾從早上開始停留在林子裏,這麽長時間後面都沒有人追來,應該是不會有追兵了,但是兩個人都不敢貿然往前走,畢竟天色還亮,恐怕被追兵發現。

齊侯将吳糾的衣服烤幹,又将自己的衣裳脫下來,烤了自己的衣服。

吳糾穿上幹松的衣裳之後,感覺瞬間好多了,衣裳還暖洋洋的,縮在旁邊有些困倦,就慢慢的睡着了。

齊侯赤着膀子坐在一邊,正在烤自己的衣裳,他身材高大,身上肌肉非常有力,但是并不顯得糾結,反而流暢的很,齊侯的皮膚不似吳糾那般白皙,小麥色還要偏深一些。

随着烤衣裳的動作,手臂上的肌肉一隆一隆的,看起來非常有力。

齊侯将自己的衣裳烤得差不多的時候,一回頭,就看到吳糾竟然縮在旁邊睡着了,他全身都縮在一起,雖然衣裳已經幹了,但是這麽睡覺肯定會冷,身子不停的打着輕顫,但是依然在夢鄉中沒有醒來。

齊侯趕緊将自己烤幹的衣裳披在吳糾身上,不過說實在的,如今是初冬,又是黃昏時分,沒有了日光,的确挺冷的,齊侯打着赤膊,幸虧他身體素質比較好,雖然覺得冷,但是也能抗一抗。

不知為什麽,反正齊侯看到吳糾睡着了,還偷偷松了一口氣,趕緊把自己下面的衣裳也脫下來烤。

方才自己烤上衣的時候,吳糾就用好奇的眼神浏覽着自己身上的肌肉,好像在觀摩點評一般,那目光讓齊侯真的十分受不了,感覺皮膚上都在爬着什麽蟲子,很奇怪,還有一股熱嗖嗖的氣息從某個不可言喻的地方竄上來,那感覺就更加奇怪了……

幸好吳糾睡着了,齊侯把自己的衣裳全都烤幹,環顧了一下四周,天色黃昏了,馬上就要看不清東西了,他們一天沒有吃東西,沒有喝水,齊侯感覺還行,畢竟自己身強體壯,但是吳糾嘴唇已經幹裂了。

齊侯就趁着四周沒人,趕緊站起來找找有什麽野味或者野果之類的可以果腹。

齊侯倒是很幸運的,雖然是初冬,不過抓到了一個野味,很快走回來,趁着吳糾沒醒,把野味處理了一下,然後像模像樣的插上一根樹枝,放在火上燒烤。

吳糾睡得正香,他體力透支的厲害,還沉浸在夢想之中,結果他的美夢突然變成了噩夢,也不知怎麽的,夢裏突然着起了火,而且火勢巨大無比,濃煙滾滾,嗆得吳糾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咳!咳咳咳——”

吳糾咳嗽着,就聽到耳邊還有人咳嗽着,聲音很真實,也不像是做夢,吓了一跳就醒了過來,睜眼一看,不是做夢,真的有濃煙,黑黝黝的騰上天空去。

吳糾趕忙坐起來,瞪大了眼睛,就看到齊侯打着赤膊,一張英俊的臉,還有那完美的身材,都被濃煙給熏黑了,看起來特別滑稽。

但是吳糾卻沒心情笑那個,而是說:“你放狼煙麽?!怕那些追兵找不到咱們?”

齊侯好心給吳糾烤野味吃,哪知道那些新找來的柴火是怎麽回事,往火中一添,竟然冒出滾滾的煙來,也不知是不是樹枝的品種不對。

結果還被吳糾給“刺棱”了,心情不是很好,說:“狼煙是什麽?”

吳糾差點被他氣死,趕緊爬起來,用手抓了幾把土,埋在冒着煙的火堆上,這才把濃煙給掩蓋掉。

兩個人不敢在原地停留,畢竟煙真的太大了,于是便往裏走了不少,沒想到樹林中還有一方小湖水,湖水不是很大,但是清涼得很,兩個人便在那裏停留下來。

齊侯還拎着那只被熏得黑漆漆的野味,又弄了火,這回不冒濃煙了,把野味放在火上烤。

吳糾見他忙叨,自己也沒有插手,畢竟他還累着,剛才又因為狼煙的問題緊張了一下,頭疼腦漲的厲害,就坐在一邊休息。

很快齊侯就把野味給diy出來了,竟然露出一臉興致勃勃的表情,舉着野味就過來了,說:“二哥,來嘗嘗孤的手藝?”

吳糾先是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快速逼近,結果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大坨黑漆漆的不明物體,外形兇殘的必須要打馬賽克,黑坨坨的,根本看不出是什麽野味兒。

因為齊侯烤野味是整體烤的,都沒有切開,所以外面糊的不成樣子,裏面肯定還沒熟,一股刺鼻的糊味兒迎面而來。

吳糾看着那坨黑黝黝的東西,眼皮一跳,心想着,聽說吃糊的東西容易得癌症……

齊侯用随身的小匕首将野味切開,果然,外面黑漆漆,一切開裏面冒着血水不說,內髒也沒掏,竟然還有一股騷氣味道,吳糾聞着糊味兒和騷味兒,還有內髒的血腥味,“嘔——”一聲,竟然差點吐出來,連忙用手捂住嘴巴。

齊侯雖然也被自己的野味震驚了,但是看到吳糾這反應,還是有些不愉快的,畢竟自己可是辛辛苦苦,從黃昏勞作到天黑,吳糾白吃瓜竟然還這種反應。

吳糾吐歸吐,但是如今是初冬,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野味,若是真的浪費了,今天晚上恐怕沒得吃,他已經很餓很餓了。

吳糾只好把齊侯的小匕首拿來,然後将糊掉的外皮全都割掉,裏面的內髒剖開取出,然後把野味切成小塊,插在樹枝上繼續翻烤。

最後終于烤熟了,但是沒有任何佐料,只能白嘴吃,齊侯吃着肉片,還點評了一下,說不好吃,肉柴的緊,還有土腥味兒,塞牙、不鹹,還有股糊味兒。

吳糾啃着又柴又硬的肉幹,聽着齊侯的點評,翻了個白眼兒,沒有理他,兩個人好歹果腹之後,吳糾就看着那湖水發呆。

他是個有潔癖的人,下午睡了一覺,體力漸漸好了一些,體力恢複之後,就開始有更高的要求了,那就是……吳糾想洗澡。

之前又是逃命,又是奔波,又是狼煙,還用手扒土,熏了一身油煙味兒,吳糾就更想要洗澡了,一想到自己身上髒兮兮的就渾身不舒服。

吳糾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站起來,齊侯立刻說:“去哪裏?”

吳糾指了指前面的湖水,說:“我去那邊洗洗手。”

齊侯不放心他一個人,便也站起來,說:“孤同二哥一起去。”

洗洗手其實只是一種好聽的說法,吳糾是想去洗澡,不過也沒有拒絕齊侯一同,畢竟都是男子,也沒什麽避諱的。

兩個人走到湖邊,吳糾蹲下來摸了摸湖水,竟然不是很冷,把手伸進去晃了晃,洗了上面的油膩和污跡,感覺瞬間舒服多了。

洗了手就更想洗澡了……

齊侯等着他洗手,結果就在這個時候,突聽“簌簌簌”的聲音,轉頭一看,吳糾竟然開始脫衣裳了!

齊侯吓了一跳,說:“二哥,你這是做什麽?”

吳糾脫衣裳的速度很快,雖然已經天黑,但是月光有些明朗,淡淡的月白色灑下來,将吳糾白皙的皮膚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冷光,看起來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

那纖腰長腿直晃人眼,齊侯下意識的就背過身去。

吳糾則是沒注意,說:“稍微洗一下,身上太髒了。”

齊侯險些被他氣死,說:“水裏冷,你快上來!”

吳糾卻不聽他的,齊侯想要拉他,怕他傷寒,但是拉哪裏都不是,愣是下不去手,只好又背過身去。

別看摸着不冷,但是水真很涼,吳糾下了水,很快又跑回來,蹲在岸邊輕輕撩水沖洗着。

齊侯卻感覺初冬的天氣,自己竟然出了一頭大汗,分外的燥熱。

吳糾蹲在河邊,樣子頗為專注,潔白的仿佛是一只仙鶴,稍微彎下脖頸戲水一般,齊侯看一眼都覺得目眩心髒“梆梆梆”的狂跳不止。

水雖然冷了點,但是吳糾感覺神清氣爽的,剛要再往裏挪一挪,齊侯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抓住了吳糾的胳膊,吳糾吓了一跳,就看到齊侯的目光,好像是野獸一樣,又像是火焰,盯得自己渾身不自在。

齊侯也吓了一跳,連忙松開手,咳嗽了一聲,聲音莫名的沙啞,說:“別往裏了,快出來罷。”

吳糾沒當回事,就點了點頭,反正也洗的差不多了,齊侯見吳糾終于不洗了,頓時松了口氣,趕緊把自己的衣裳遞過去給他擦水,然後讓吳糾披上自己的衣裳,齊侯再拿着濕掉的衣服去烤幹。

等兩個人忙碌碌的吃完了東西,洗了澡,終于歇下來,坐在火堆邊取暖,齊侯說:“你睡一會兒罷,咱們後半夜往回走走,我來守夜。”

吳糾點了點頭,也沒客氣,就想睡覺,但是不知怎麽了,可能是下午睡多了,也或許是因為怕追兵偷襲,真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兒的坐在火堆旁邊,都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太寂靜了,齊侯突然開口說:“二哥之前是不是踢了我一腳?”

吳糾聽他開口,一瞬間頭皮發麻,怎麽齊侯還記得這個事兒,真是小心眼子。

吳糾幹笑了一聲,說:“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齊侯似乎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一聲,當然是對“權宜之計”的哂笑,笑的吳糾更是頭皮發麻。

就聽齊侯說:“在我繼承侯位之後,還敢踹我的,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齊侯的口氣淡然的厲害,似乎在回憶什麽,吳糾也是敏銳,聽出了齊侯話裏有話,繼承侯位之後?那也就是說,以前有人也踹過齊侯了?

就聽齊侯淡淡的說着話,仿佛是因為太寂靜了,想要打開一些話匣子,眼睛注視着跳動的火焰,陷入了回憶之中,幽幽的說:“二哥定然不知道,二哥小時候有娘親照應着,也沒有受過這些苦,但我不同……當年大哥諸兒經常來拿我當頑意戲耍,若是我告到君父面前,反而會被君父大罵一頓,久而久之,也就不怎麽說了。但是諸兒仍然會時不時的就來欺負人。諸兒年長咱們許多,那時我還很小,力氣不如他大,那日諸兒心血來潮,就把我踹進了湖水中,當時湖水也很冷,我不懂水性,一下水便懵了,又抽筋兒……”

齊侯說的很慢,繼續說:“我當時使勁掙紮,冒出水面,但是聽到的卻是諸兒和他的寺人們放肆大笑的聲音,我一個堂堂齊國公子,竟然連寺人都能任意恥笑,就因為我沒有娘親撐腰,不是長子,那時候我心裏非常恨,恨不得一劍斬了他們,但是也很可怖……我被寺人救上來之後,還容不得去告狀,就被諸兒倒打一擊,他怕君父怪罪,直接說是我頑皮,自己墜水,若不是他看到派人及時營救,恐怕我的小命兒便已沒了,當時君父很生氣,責罵了我一頓,還用鞭子抽在我的背上,足足抽了十鞭子,若是我頂嘴,頂一次就再加一鞭子……”

齊侯說到這裏,笑了一聲,說:“我這輩子,恐怕最怕的就是水了。”

吳糾沒想到齊侯的童年竟然這麽悲慘,這麽一想,其實吳糾還有點內疚,之前在梁丘邑,他也不知齊侯怕水是有心理陰影,還以為齊侯只是單純的旱鴨子,所以才想要戲弄他,同意游湖的,後來齊侯墜入水中差點沒了命,吳糾這麽一想其實有點後知後覺的內疚。

早上踹了齊侯那一腳,也有點內疚,早知道他是因為這樣怕水,那應該是好言相勸的,這麽踹下去不知是不是又給齊侯留了點心理陰影。

吳糾不知道說什麽好,齊侯一笑,說:“沒想到多年之後,我又被人踹下水,但是這回反而是二哥要救我。”

他說着,擡起頭來看着吳糾,目光灼灼然的,看的吳糾莫名覺得臉上有些燒燙。

就聽齊侯幽幽的說:“親大哥要加害我,反而是二哥救了我一命……你說,血統除了劃分宗族和氏族,還能有什麽用處?”

吳糾聽罷了,心中猛跳好幾下,一下不明白齊侯這是什麽感慨,暗示自己并非齊國血脈麽?

吳糾沒有說話,齊侯說:“二哥快睡罷,一會兒又要開拔了,你這身子定然受不了。”

吳糾也覺得應該睡覺,因為他真的不知道怎麽和齊侯聊天好,于是便躺下來,還以為自己睡不着,但是沒有多久,竟然就睡着了。

這次吳糾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竟然夢見自己溺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了齊侯的故事,他竟然夢到了湖水,沒什麽邏輯性可言,不知怎麽就溺水了,呼吸不暢,十分的難受,有什麽堵住了自己的口鼻。

吳糾張開嘴,想要大口呼吸,但是仍然呼吸不暢,噩夢中還有章魚竄進了自己的嘴裏,章魚須子太惡心了了,在自己嘴裏亂闖,還纏住了自己的舌頭,吓得吳糾狠狠一咬牙。

就聽到“嗬!!!”一聲,吳糾心想着,果然是噩夢,這章魚怎麽還會呻吟?

就在吳糾被憋的氣悶難當的時候,終于醒過來了,睜開眼睛還在樹林了,根本沒有溺水,自然也不會有什麽章魚,吳糾松了口氣,翻身坐起來,結果就看到齊侯坐在火邊,但是臉色很難看。

這荒山野嶺的,也沒人招惹齊侯,但是齊侯臉色黑的好像鍋底一樣,抿着薄薄的嘴唇,不知對着火堆沉思什麽。

齊侯看到吳糾醒了,淡淡的說:“後半夜了,收拾一下咱們回去看看。”

吳糾點了點頭,伸了個攔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然後不經意的奇怪說:“君上說話有些不自然,是染了風寒麽?”

吳糾只是關心他一句,結果就見齊侯臉色更不好了,只是淡淡的說:“哦,沒什麽,剛才吃野味的時候,燙到了舌頭。”

吳糾更奇怪了,燙舌頭還有延遲的,怎麽之前講故事的時候沒事兒,現在說話跟個大舌頭似的?

不過吳糾也沒有細想,趕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裳,把火給滅了,兩個人就準備往回走。

天色黑的很透,還是後半夜,他們抹黑的往回走,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就生怕有埋伏的追兵偷襲出來。

不過一路走得很流暢,追兵似乎已經被清理幹淨了,完全沒有什麽。

兩個人慢慢的往前走,幾乎差不多走到營地的時候,就聽到“沙沙”一聲,齊侯和吳糾瞬間都緊張起來。

齊侯拉住吳糾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身邊,手指在嘴唇上壓了一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吳糾點了點頭,能感覺到齊侯的肌肉都隆起來了,繃得緊緊的,硬邦邦的,似乎已經進入了全程戒備。

齊侯慢慢将匕首引出鞘,讓吳糾跟在自己身後,然後齊侯就輕輕的向前開路,一點一點的,與此同時,就聽到那“沙沙”的聲音也很輕很輕,慢慢的朝他們逼近。

吳糾緊張的要死,不知道是不是伏兵,這時候應該沒什麽野獸,伏兵的幾率大一些,不知是多少人。

齊侯全身的肌肉都繃起來,就在這一霎那,齊侯猛的一眯眼睛,快速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擲出去。

“當!!!!”一聲,一瞬間那匕首似乎沒有打中伏在草從中的人,反而打中了什麽金屬,發出一聲金鳴聲。

就在這一霎那,黑暗的枯草中發出“呼——”一聲,猛地黑暗撕裂,一把明光光的寶劍突然沖出,齊侯眼睛一眯,快速一推吳糾,兩個人瞬間分開,寶劍劈在中間。

只是一瞬間,吳糾驚訝的大喊了一聲:“召師傅!”

那邊的人也驚訝的大喊了一聲:“公子!”

原來那“沙沙”的聲音并不是什麽伏兵,而是躲起來的召忽和東郭牙,東郭牙受了重傷,小命是保住了,但是召忽不敢帶着他亂跑,聽到有人逼近的聲音,也以為是追兵。

召忽沒想到看到了吳糾,滿臉驚喜,但是轉頭一看齊侯,又看到齊侯臉上那深深的傷口,頓時怒氣一下就沖上頭頂,想到了在樹林裏聽到的“假齊侯”的事情,那假齊侯臉上也有傷口,當即大喝了一聲,說:“好你個不要臉的細作,看劍!”

齊侯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剛剛那邊兩個人還在厮認,結果下一刻,召忽竟然舉着寶劍就殺了過來,不由分說對着齊侯當頭砍下。

齊侯一驚,猛地向側面撲出,衣衫本就爛了,“刺啦!”一聲就被召忽給刮掉了袖子。

召忽卻不停,當下繼續跟上,吳糾已然傻了眼,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那邊齊侯見召忽招招下狠手,當即喝道:“召忽!你要弑君不成?!”

卻聽召忽冷笑一聲,說:“殺的就是你這個雜碎!”

吳糾更是被召忽的“豪言壯語”給弄得愣住了,沒想到召忽這麽大膽子。

齊侯手中沒有武器,再加上召忽動作兇猛,又有寶劍,齊侯顯然不敵,就差抱頭鼠竄了,東郭牙看的着急,猛烈的咳嗽了好幾聲,後背的傷口險些被拽開了。

召忽一愣,就在這個時候,吳糾趕緊沖上去,攔住他們,說:“等等,都別打了!”

召忽看着吳糾,一臉着急的說:“公子,你起來,讓我剁了這個不要臉的雜碎!”

齊侯被他指着鼻子大罵,氣的都要冒煙兒了,冷聲說:“放肆!召忽你反了!?”

召忽呸了一聲,說:“對于你這不要臉的細作,我還有更放肆的!”

吳糾一聽,怎麽感覺這事情不對,連忙說:“召師傅,這到底怎麽回事?”

召忽說:“公子,您過來,別被這雜碎給迷惑了,他是假的,是白狄人的細作!”

吳糾吓了一跳,說:“什麽?”

召忽把在林子裏看到白狄人帶了一個假齊侯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公子可以問大牙,大牙也聽到了。”

吳糾和齊侯一聽,頓時都是心驚膽戰,這白狄人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他們還要進鄭國都城,如是真讓他們進了都城,那便糟糕了,到時候有口莫辯。

齊侯的臉色立時就冷了下來,召忽還對着齊侯大罵,吳糾趕緊攔下召忽,怎麽說在樹林裏逃命的時候,也是齊侯救了吳糾,若不是如此,吳糾早就沒命了。

對于恩仇吳糾還是分的很清楚的,當下說:“召師傅你誤會了,這真是君上,君上一直和我在一起,并非細作。”

召忽一聽,有些傻眼,東郭牙咳嗽了幾聲,召忽趕緊扶住他,東郭牙說:“中大夫莽撞了,東郭觀這言行舉止,的确是君上。”

召忽小聲說:“你這大牙,現在才告訴我。”

東郭牙虛弱的輕笑了一聲,說:“我方才見你罵的痛快,所以……”

召忽險些被氣死,齊侯被罵了好久,但是如今也不能小心眼,只能裝作大度的說:“算了,不知者無怪,召師傅也是心急。”

吳糾說:“眼下之事,咱們趕緊回去看看,隊伍到底走了沒有,若是走了,那便麻煩了!”

衆人當下也不敢耽誤時間,召忽扶着東郭牙,四個人結伴快速往前走,很快就回到了紮營的地方。

結果一回去,果然部隊已經不見了,地上只有已經滅掉的火堆,而且火堆看起來滅了許久許久,顯然走了很久了。

齊侯臉色難看的說:“咱們必須加快腳程,若是讓他們進了都城,咱們就有口莫辯了。”

齊侯雖然這麽說,但是他們面臨的境況不容樂觀,一來是因為他們沒有幹糧,也沒有水,這地方荒郊野嶺,又是初冬,不知還能不能打到野味了。

二來是因為他們沒有代步的工具,齊國的軍隊都是最精良的配置,所有的虎贲軍都有戰馬,并不是步兵,這樣一來他們的雙腿根本沒辦法和騎馬比,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