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色令智昏 (1)

那俘虜雖然害怕,但是堅持一句話不說,鄋瞞人是游牧的部族,以打獵為生,因為國界快速移動的緣故,他們基本沒什麽固定的田地,沒人發展農業,雖然軍事上人高馬大,骁勇善戰,擅于打仗,但是在文化發展上就遠不如周文化了,相對于南蠻子的楚國還要落後很多。

所以長狄人的鄋瞞國根本沒見識過這麽多“美食做法”,美食的做法,和酷刑那是不一樣的,起碼從聽覺角度來說,聽起來便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別說是鄋瞞人了,就連齊國這些士大夫們也聽傻了眼,畢竟什麽醉蟹,生摳鵝腸,他們都沒吃過,聽也沒聽說過,一聽只覺得全身發毛。

再者也是這個年代的刑罰其實不夠全面,刑罰多是五刑,最嚴重的也就是砍頭和車裂了,其次嚴重的便是宮刑,在這個年代,犯了通敵賣國的大罪,只要你肯低頭宮刑,就能被釋放,而且還能進宮當寺人,說不定以後便前途坦然,一片光明了。

這件事兒上,寺人貂便是個典型例子,歷史上只有短短一句話記載了寺人貂犯了什麽過失,便是通敵做間諜的過失,洩露了齊國的軍事機密,後來被抓了起來,他是第一個自宮的人,之後便進了宮,先成為了長衛姬的眼前紅人,後來變成了齊桓公的眼前紅人,一路大紅大紫。

除了砍頭和宮刑,其他的刑罰就不怎麽能看了,并非惡毒不堪,說到帝辛,傳說中妲己和帝辛還發明了炮烙之刑,但是炮烙之刑有些失考,到底是否帝辛發明并非确定。

只是在那個年代,炮烙之刑已經是罪大惡極的刑罰,一說出來簡直是泯滅人性,不仁之舉,暴君中的暴君,殘酷無比,因此春秋時代的人,尤其還是春秋早期,對于刑罰的開發程度是很低的。

尤其是面對鄋瞞人,吳糾只是列舉了兩道菜,那俘虜已經開始不說話了,慘白着臉,抿着嘴,咬着牙齒,腮幫子微微顫抖着,似乎還能硬撐一陣。

吳糾見他已經開始動搖,但是還沒有真正松口,不過現在這樣子,也只需要輕輕一戳了。

吳糾這麽想着,又慢慢站起來,把短劍端端放好,放在大甕旁邊,随即拍了拍手,笑着說:“請召師傅,幫忙拿一把殳來。”

召忽聽到吳糾叫自己,頓時又是一緊,全身僵硬,趕緊站起身來,連忙應了兩聲,說:“是公子。”

他說着,趕緊跑出去,因為召忽感覺,用後背對着公子,其實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具體為什麽,他也想不明白。

召忽很快又回了帳中,拿了一把長殳來,如今行軍打仗很多時候都需要殳,長殳是一種非常實用的兵器。

長殳是一種類似于棍棒,但是并非棍棒,一般頭大無鋒,頂多鍛造成圓球形,用于重擊,有的長殳上還會有釘刺一類的尖銳,這樣打擊的時候殺傷力非常大,再加上長殳是一種長兵,在作戰上非常有力。

召忽拿來的這個長殳頭上并沒有乳刺,但是上面的圓頭很大,看起來仿佛是一個大錘子一樣。

吳糾伸手接過長殳,結果愣是沒接住,異常的沉重,發出“咚!!!”一聲,上面的大頭就砸在了地上,險些将地砸了一個大坑,正好砸在那俘虜面前,俘虜吓了一跳,支起身子,睜大了眼睛瞪着吳糾。

經過這一驚吓,俘虜那恐懼的表情就更明顯了,吳糾讪讪一笑,滿臉不好意思的說:“對不住對不住,糾是一名廚子,平時不拿這麽大的殳,一時手滑。”

那翻譯将話說出來,俘虜的臉色更是難看,覺得吳糾是故意戲耍自己的。

其實吳糾并非故意,因為這個長殳也太沉了,看着召忽輕而易舉的拎起來,還以為不沉,怪不得這種兵器後來要淘汰,太傷體力,不利于持久作戰。

吳糾拿着長殳,笑着說:“那現在我要為鄋瞞的勇士,介紹第三道菜了。”

那俘虜盯着吳糾,嘴唇哆嗦了一下,但是沒有說話,抿着嘴,一臉的堅定。

吳糾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頭,示意說:“腦子是一種大補的食材,吃起來又滑又香,還嫩生生的,但是如果腦子不新鮮,那麽入口的味道就會變得腥氣,那要怎麽辦呢?”

吳糾說着,拍了拍長殳的圓頭,看着那俘虜說:“有的地方會養一種猴子,那猴子腦袋天生很大,畢竟要吃猴子的腦子麽。等養好之後,大家坐在一張圓形的案子旁邊,案子中間掏一個洞,然後将猴子牽出來,把腦袋從洞下面伸出來,用金箍子将猴子的腦袋卡住。”

他說着,還指了指那俘虜的腦袋,雙手做了一個卡的動作,笑着說:“便是這樣了,那之後呢?之後會用一個特制的長殳,并不是這麽大,拿着很順手,在那卡住的猴腦頂蓋上‘啪!’那麽一敲!你猜怎麽樣?腦頂蓋應聲就碎了,然後輕輕一掀,用精致的小匕将裏面鮮嫩的腦花挖出來,合上調味入口一吃……”

他說到這裏,就聽到“唔”一聲,有些吃驚,連忙回頭一看,原來周甫竟然已經受不了了,捂着嘴要吐,旁邊的石速看了他一眼,遞給他一個帕子,說:“君上、公子,速先帶周甫回避一下。”

齊侯擺了擺手,示意周甫可以先回避,其實齊侯也很想吐,畢竟他可沒吃過腦花,吃腦子聽起來已經相當奇怪了,還要吃生的,吳糾又描述的那麽詳細,若不是齊侯鎮定,估計也已經吐了。

周甫臉色難看,他的腿又受傷不能動,石速趕緊将他背起來,生怕他吐在帳子裏,趕緊把他背出去了。

在做的各位卿大夫們,武将的感覺還好一些,文臣的已經不能淡定了,全都臉色發青,感覺今日晚上吃的東西在胃中翻滾,已經要吐出來了。

吳糾笑了笑,将長殳也放在地上,笑着說:“這位鄋瞞勇士,你覺得怎麽樣?”

翻譯聽完,說:“這賊子說公子并非丈夫,用如此下作惡毒的手段。”

吳糾一聽便笑了,頗為愉悅的說:“什麽丈夫?你不是說我是廚子麽?最下作的廚子,自然要用最下作的手段。”

那俘虜一聽,頓時臉色更難看了,吳糾伸手拍了拍大甕,踢了一腳短劍和長殳,冷冷的說:“說了那麽多廢話,本公子口舌都幹了,好了,該你選了,你這個大丈夫,真勇士,不說話的話,就痛快選一樣兒,好好去死罷。”

吳糾說的很冷,就算俘虜沒有聽到翻譯,也知道他沒說什麽好話,等翻譯翻完,俘虜已經顫抖的不能說話了,低着頭,臉色犯青。

吳糾見他不說話,笑着說:“我就喜歡勇士,既然你不說話,那本公子便替你選了,先來大甕罷,大難不死,咱們再生摳鵝腸?”

他說着,拍了一下手,身後的虎贲軍非常做勁兒,立刻将那俘虜給拽了起來,俘虜受驚,“啊!”的大叫了一聲,胡亂的喊着什麽,但是沒什麽具體意義,大體是放開他之類的。

虎贲軍将俘虜舉起來,就要投入裝滿鹽水和料酒的大甕中,俘虜此時已經不是緊閉牙關的樣子,而是瞪着眼睛,緊緊盯着那裝滿水的大甕,五花大綁的身子不斷的打挺。

就在那俘虜馬上要投入甕中的時候,俘虜突然大喊了一句什麽,翻譯趕緊沖過去說:“公子等一等!他說了!他說了!”

吳糾輕笑了一聲,揮了一下袖袍,說:“放下來罷。”

他說着轉身便走回了席子坐下來,對齊侯說:“接下來便是君上的事情了。”

齊侯咳嗽了一聲,輕笑說:“二哥倒是提醒孤了,以後得罪什麽人,也比不能得罪廚子,是麽?”

吳糾只是挑了挑眉,說:“君上見笑了。”

那俘虜已經吓得不行了,虎贲軍将他放在地上,俘虜滿身是汗,虛脫了一樣癱在地上,說話都說不利索。

接下來便是齊侯的審問了,這場審問一直從半夜持續到天亮,在坐衆人的臉色比聽方才吳糾講美食的做法還要難看的多。

原來鄋瞞人之所以聯絡公子元,埋伏他們,就是因為公子元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少衛姬這個靠山,所以前途堪憂,想要除掉前途正好的老大無虧,還有年紀尚幼的公子昭,同時他又對吳糾懷恨在心,說到底公子元也盼着齊侯趕緊死,自己好做齊侯,這個時候鄋瞞人找到了公子元,公子元便同意了。

公子元打算和鄋瞞人裏應外合,就算狼咬不死齊侯和公子們,但是鄋瞞人還有埋伏在後面兒,只是他沒想到,埋伏還沒出現呢,公子元就已經落網了,還被迫将鄋瞞人全都給招認了。

和吳糾想象的差不多,那些鄋瞞人就是因為聽到了周天子委任齊侯代天子與諸侯會盟,共同商議尊王攘夷大計的事情,所以覺得前所未有的危機,想要打擊齊國和齊侯的氣焰,使尊王攘夷的會盟作罷。

從東周開啓以來,周天子一直采用的政策便是尊王抑霸,因為那時候周天子已經意識到了分封的惡果,起初只是分封一些很小很小的國家,周禮有制度,分封的國家地盤不能超過都城的幾分之幾,起初周天子的想法都很好,這些諸侯國只是小國,還是要以天子馬首是瞻。

但是後來已經開始脫盤,諸侯國們随着時代的發展,野心膨脹,開始相互并吞,戰事不斷,很小的諸侯國迅速膨脹,地盤超越了天子都城,兵馬也越來越多。

這樣周天子危機意識越來越重,所以采取了尊王抑霸這個政策,但是在諸侯們發展的時候,邊疆的外族人也在悄無聲息的發展,西面和北面的戎荻擅于馬背作戰,突襲快體魄好,東面的夷人擅于水站和叢林迂回,狡詐詭計,南面的蠻人又因為天高皇帝遠,擁一方水土,無所畏懼,四面八方的外族人開始發展壯大,不斷侵略。

齊國的土地就受到過戎人和狄人的多次侵略,再加上齊侯是個過來人,他明白長狄人終有一日會打破衛國大門,幾乎直取周師,所以才提前提出了尊王攘夷的政策,滿足自己做霸主的同時,也是為了周師殘喘下來,因為齊侯知道,自己的德行超不過自己的臣子,他這一輩子無法做霸王,只能做霸主,只有周師存活下來,自己才是名正言順的霸主。

這次尊王攘夷的口號非常響亮,因為開創了東周以及春秋歷史上的先河,竟然有人可以代天子身份會盟諸侯,這是史無前例的,不只是各國諸侯得到了消息,而且戎人狄人也得到了消息,他們知道,因為距離最近,如果攘夷,戎人和狄人都是被先打擊的第一對象。

鄋瞞人覺得岌岌可危,便想先發制人,趁着冬狩和臘祭的盛典,若是能給齊國好看,那麽便是逆風傳十裏,各國諸侯也會聽說,鄋瞞人也清楚周朝人內部的各種争鬥,齊國丢了大臉子,其他國家的諸侯怎麽可能聽他的會盟調遣?尊王攘夷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是鄋瞞人完全沒想到,他們竟然被一網打盡了,而齊侯和他的繼承人們則完全沒有任何損失,最多就是受了點傷。

不止如此,鄋瞞人還有進一步的打擊行為,因為俘虜害怕吳糾的手段,所以就給招認了。

他們打擊齊國氣焰的同時,還組織了一次偷襲行動,就在前後腳行動,偷襲的國家便是周師北段的邢國。

邢國與燕國晉國遙遙相望,這三個國家形成了一個牢固的三角,可謂是周朝三座大門,邢國雖然小,但若是被攻破,便是被狄人打開了一扇門,長驅直入不在話下。

因為邢國與晉國和燕國相對比,弱小許多,國土面積也不是很大,所以鄋瞞人打算用邢國下手,殺雞儆猴,騷擾邢國邊境,達到對周天子示威警示的作用,一方面動搖諸侯,一方面也動搖周天子,警告周天子若是真的攘夷,那麽便像邢國一般。

齊侯聽了眯了眯眼睛,若不是有吳糾這麽一吓唬,那鄋瞞人肯定不會招出偷襲邢國的事情。

在齊侯的記憶中,邢國是在二十年後才被偷襲,被迫開始南下轉移國都,如今因為齊侯将尊王攘夷的會議提前了,所以鄋瞞人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似乎開始提前采取行動了。

齊侯的臉色非常難看,這次尊王攘夷,關乎到齊國霸主的身份,若是能順利召開會盟,齊國在周朝中的地位将會提升,變成第一大國,若是不能順利召開,中途被斃,那麽也将成為有史以來最大的笑柄國家。

齊侯怎麽能容忍鄋瞞人在這個時候和自己作對,當下冷冷一笑,說:“好啊,那邊打仗罷!”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全軍得到命令,演兵完畢,冬狩歸隊,開始向臨淄城進發,回國都去了,這次回城非常匆忙,走的十分急切。

畢竟鄋瞞人偷襲邢國就在目下,齊侯需要和衆臣商議對策,并且派兵支援,一來可以抗擊鄋瞞人,二來也可以讓各個諸侯國看出齊國大國的作風。

齊侯一路騎在馬上,臉色并不是十分好,雖然已經提前得到了鄋瞞人攻打邢國的軍報消息,但是其實齊侯心裏還有一個擔憂的地方,這個地方只有他一個人知曉,卻不方便和其他人說。

原因是齊侯活過一輩子,他知道派兵解救邢國,和鄋瞞人作戰的代價是什麽。

上輩子在二十年後,鄋瞞人攻打邢國之時,齊侯派出了當時自己最看重的公子昭領兵出戰,最終将鄋瞞人打退,成功解救了邢國。

但是代價也非常慘痛,齊侯最看好的三公子昭在這次戰役之中被鄋瞞人偷襲,身受重傷,擡回來的時候氣息奄奄,直搶救了三天三夜,最後雖然僥幸活過來,但還是落下一身病根,根本無法治愈。

公子昭是最有建樹的一個兒子,而且還是齊侯心中的儲君,齊侯能不心疼他麽?受了這麽重的傷,這代價也太讓人心傷了。

齊侯并不想讓公子昭去犯險,尤其現在公子昭才十歲出頭,更不可能帶兵出征,所以這個人選需要考慮。

衆人很快日夜兼程的趕回了臨淄城,快馬加鞭進入齊宮,吳糾本想要休息,但是剛一進房間,還沒坐在榻上,就聽到有人急匆匆的說:“公子,君上請公子到明堂議事。”

吳糾一聽,好家夥,明堂開朝會了,竟然還把自己給叫上,齊侯真不把自己當成外人。

吳糾趕緊應了一聲,連忙把外跑脫下來,子清趕緊捧過來皂色朝會袍,給吳糾穿上,晏娥拿着小栉子快速給吳糾梳了兩下頭,然後匆匆送吳糾出門,往明堂宮去了。

路寝宮是平時裏商議重要事情的地方,周師的明堂宮用來存放代表周天子權威和地位的九鼎,各國之後沒有九鼎,明堂宮也是一種權威和至高無上的代表。

齊國開朝議大會,才會轉移到明堂宮,一提起明堂宮,大家心裏都是不約而同的嚴肅起來。

吳糾匆匆趕到明堂宮,走進大殿之中,因為是朝議大會,所以殿上排列着整齊的皂色朝袍文武各列兩側,吳糾趕緊排列在公子的隊列中。

因為這隊列中,吳糾是齊侯的“兄弟”輩兒,所以排在最前面,站在了公子無虧之前,公子無虧之後應該還有公子元。

但是公子元已經被貶庶人,甚至已經不是齊國人,所以他的位置便給削減了,之後是公子昭的位置,但是公子昭重傷不愈,再加上一路車馬奔波,病情有些不太好,無法上朝,他的位置沒有削減,而是隔開。

衆卿陸續走入名堂大殿,很快寺人通傳,齊侯一身黑色朝袍,頭戴冠冕,緩緩從內殿走了出來,衆卿作禮叩拜,齊侯請衆人免禮之後,坐入席中。

這時候的朝議還是坐着的,卿大夫們作禮之後也坐入席中,等待齊侯發話。

吳糾坐入席中,官帽上的充耳輕輕擺動着,很快便平靜下來,等待齊侯的開場白。

果然齊侯說的便是鄋瞞人偷襲邢國一事情,因為有許多大臣沒有參加冬狩的活動,所以對鄋瞞人的做法還不是很清楚,所以齊侯大約說了一下。

鄋瞞人先內通公子元,重傷齊國公子,随後又埋伏在樹林之中,準備絞殺齊國國君,群臣一聽,幾乎都沸騰起來了,簡直罪無可恕,已經欺壓到齊國頭上來了,齊國自命泱泱大國,怎麽能忍下這口氣。

齊侯又說:“如今鄋瞞人還有陰險招數,據鄋瞞俘虜透露,鄋瞞人不日就要偷襲邢國,施壓于天子,如今鄋瞞人欺壓上面,諸位卿可無所動作?”

他說着,衆卿連忙拱手說:“不可。”

齊侯冷笑一聲,說:“正是,眼下還有時機,孤也是這般思量,若是能迅速派兵支援邢國,将鄋瞞人打得丢盔卸甲,我齊國不但不丢臉子,反而能威震千裏。”

衆卿齊聲說:“君上英明!”

齊侯擡手擺了一下黑色的袖袍,說:“這些虛的就不必多說了,如今各位卿倒是說說實在的,這一路出兵,該由誰來領兵?”

他的話音剛落,公子無虧立刻站出來,抱拳說:“無虧願意領兵,請君父成全。”

因為日前在冬狩獵場,那些野狼咬傷了公子昭,公子無虧心中有火未發洩,雖然已經請求自己的母親好好招待公子元,但公子元也只是主謀之一,還有那些鄋瞞人,公子無虧自然不能放過,所以想要請命出征,親自給他們些顏色看看。

因為邢國的地形問題,一部分多草多沼澤的緣故,利弊也就顯露了出來,非常适合突襲,但是如果應用不好,也會被鄋瞞人偷襲。

上輩子公子昭在這裏受了重傷,險些沒命,齊侯絕對不會讓他再去,但是派誰去齊侯也不放心,如今公子無虧請命,齊侯眯了眯眼睛。

若是讓公子無虧去,其實反而是一件好事,畢竟公子無虧并非齊侯心中的儲君,可是齊侯也考慮到了另外一個方面,若是公子無虧僥幸歸來,那麽便是助成天子會盟的頭功一件,到時候便是有軍功在身的人。

齊侯又不想讓公子無虧有軍功。

齊侯半響沒有說話,衆人都看着齊侯,不知他在想什麽,齊侯這個時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臉,食指在右臉上不斷的逡巡了一陣,似乎在找什麽。

旁人不知齊侯在幹什麽,不過吳糾一看,似乎有些明白齊侯的動作意思了,他是在找右臉上的傷口。

或許這個動作已經成了齊侯在思考問題時候的一個小動作,即使他右臉上已經沒有了傷疤,連個痕跡也找不到了,但是齊侯還是有這種小動作,證明他在思考什麽。

而且吳糾覺得,他這個動作,并不只是在思考,而是在算計,甚至是發狠……

果然就聽齊侯說:“不,無虧年紀尚輕,這件事情,孤需要交給一位身經百戰的将軍才行。”

公子無虧一聽,立刻有些着急,自己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已經上過戰場,并不算沒有經驗,如今公子無虧一心想要報仇,還想說什麽。

齊侯擡手說:“你先退下,城父上前。”

王子成父立刻拱手上前,說:“君上!”

齊侯說:“城父乃是齊國大司馬,總攬齊國兵馬,這一仗交給城父,雖然也是大材小用,但是唯獨交給城父,孤才心安。”

王子成父立刻說:“謝君上,卑将定當盡心竭力,不辱使命!”

公子無虧想要說話,但是他的作戰經驗的确沒有王子成父來得多,而且王子成父乃是兵馬大元帥的大司馬,如果他出戰,定然會給鄋瞞人一個不小的打擊,也會震懾周朝威信。

可是公子無虧始終不能放下這口氣,多次想要随同王子成父出征,只是作為了一個副将,但是都被齊侯拒絕了。

齊侯說:“副手問題,孤倒是想到了一個很好的人選,之後會安排給城父。”

王子成父應聲說:“是,但憑君上安排。”

吳糾有些奇怪,不知為什麽齊侯不讓公子無虧出征,而且他說有個很好的副手人選給王子成父,也不知是什麽,看起來很神秘。

下了朝會之後,其他人準備離開,齊侯突然說:“二哥留一下,其他人散了罷。”

吳糾不知齊侯還有什麽事兒,留下來說:“君上可有吩咐?”

齊侯淡淡的笑了一聲,說:“也沒什麽,就是想要二哥陪着孤,去會一會這個副手的人選。”

吳糾有些奇怪,不知是誰,只好随着齊侯往外走,而且連個換衣服的時間也不給,吳糾心中就更奇怪了,到底是誰,讓齊侯穿着正裝相見,這個人這麽大本事?

缁車在外面兒已經等候了,就看到公孫隰朋一身黑甲站在缁車旁邊,看到他們便拱手作禮說:“君上、公子,車馬已經備好。”

齊侯點了點頭,公孫隰朋說:“那隰朋先退下了。”

齊侯這個時候卻笑着說:“隰朋慢走,與孤一同去。”

公孫隰朋稍微頓了一下,拱手說:“是,君上。”

很快,齊侯上了缁車,伸手将吳糾也扶上來,公孫隰朋跨上戰馬,衆人就啓程出宮去了。

吳糾不知去哪裏,但是也沒有問,齊侯見他眼底有些黑眼圈,知道一路奔波勞累,辛苦他了,便說:“二哥躺下來,先休息一會兒,路途有些遠,到了地方孤叫你。”

吳糾不知去哪裏,但是也不好自己睡覺,不過時間一長,搖搖晃晃的當真就要睡着了,頭一歪,竟然直接靠在了齊侯的肩膀上。

齊侯一愣,回頭一看,便看到了吳糾的睡顏,似乎真的頂不住困意,倒在自己身上了,那毫無戒備的樣子,當真讓人想要多多親近一番才好。

齊侯伸手摟過吳糾,讓他躺下來,躺在自己腿上,又把外袍脫下來,蓋在吳糾身上,就讓他這般沉沉睡去了。

吳糾感覺到車馬一晃一晃的,好像搖籃似的,睡得還挺舒服,不知過了多久,車馬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似乎是停了下來。

吳糾這時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睡着了,猛地吳糾就醒過來,睜大眼睛,一擡頭,結果“嘭!”一下,吳糾感覺自己的大門牙都要給撞掉了,明明是在車廂裏,但是車廂竟然這般低?一擡頭就撞上了。

結果吳糾聽到了“嘶”了一聲,定眼一看,齊侯伸手掩着自己的嘴巴,摸了摸,擡手一看,竟然有血……

吳糾發現自己好像撞到了齊侯,可是自己躺在齊侯的腿上,怎麽一擡頭就能撞到了齊侯?撞得位置還有些詭異。

齊侯嘴唇破了,下巴也紅了一片,伸手按着嘴角。

就在兩個人都怔愣的時候,外面公孫隰朋朗聲說:“君上、公子,已經到了。”

齊侯連忙咳嗽了一聲,放下手來,伸出舌尖兒舔了舔自己撞破的嘴唇,順着嘴唇輕輕滑到嘴角,還有一些血腥味,不過不是很明顯,說:“下車罷。”

吳糾看着齊侯那個舔嘴唇的動作,一瞬間不知怎麽了,猛地一股熱氣鑽上來,“轟!”一下襲擊到了吳糾的腦袋頂兒,只覺得齊侯那張臉,本身就俊美無俦,再加上舔嘴唇的動作,實在……

吳糾實在說不出來,趕緊別開目光,說:“是。”

他說着,匆忙下車,險些忘了自己剛醒來,下車的時候被絆了一下,公孫隰朋在車下等着,看到吳糾出來,結果吳糾猛地一栽,公孫隰朋吓了一大跳,連忙接住,說:“公子,沒事罷?”

吳糾那叫一個不好意思,連忙說:“無事無事,多謝大司行。”

“嘩啦”一聲,車簾子又被掀開了,齊侯從裏面鑽出來,一躍就下了馬車,說:“走,随孤進去。”

方才吳糾沒注意,這會兒聽齊侯說話,立刻回了神,定眼一看,頓時就明白了,方才齊侯在朝議會上,伸手摸自己右臉,其實的确是在算計什麽,而且這個算計很明顯,他在想易牙。

他們竟然驅車來到了關押細作的圄犴,眼前是灰黑色的圄犴,透露着一股壓抑,而之前齊侯所說的副手,恐怕也是易牙了。

齊侯心裏的确有個不錯的打算,畢竟他是經歷過一輩子的人,只有齊侯知道,這一場仗的關鍵在何處,若沒有公子昭的舍身犯險,鄋瞞人很聰明,自然不會上鈎,但是若有公子昭的犯險,齊侯又心裏不落忍,這一仗總要有敢死隊,齊侯之前讓王子成父擔任總指揮,說要給他找個副手,便是這個敢死隊的頭領了。

易牙是個将死之人,若是讓他做這個副手,再好不過了。

齊侯帶着吳糾和公孫隰朋走進了圄犴之中,監守趕緊迎接,領着衆人往裏走,來到了牢房門口。

牢房大門緊閉着,衆人走過去的時候,易牙還像那天見面一樣,背對着門坐着,仰着頭看向透氣的氣窗,那是牢房之中唯一的光亮來源,非常窄小昏暗。

牢房的鐵鏈被打開了,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易牙沒有回頭,只是笑着說:“終于行刑了麽?巫在這圄犴之中不見天日每日只是看着日升日落,已不知過去了多久,終于要行刑了麽……”

他說着,牢門打開了,齊侯慢慢走進去,笑了一聲,說:“行刑?還不到時候。”

他說着,易牙似乎有些吃驚,轉過頭來,看到了一身黑色朝袍的齊侯,随即向後看去,又看到了一身朝袍的吳糾,最後把目光落在了一身黑甲的公孫隰朋身上。

公孫隰朋還是像那日一般,右手搭在腰間寶劍之上,手背上暴露着青筋,看得出來他在緊張戒備着。

易牙的目光只是在衆人身上一轉,大約在公孫隰朋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便離開了,轉回來笑着說:“巫不知齊國國君如此心善,竟還來為巫送行?”

齊侯笑了笑,說:“并非送行。”

易牙淡淡的說:“所謂何事?”

齊侯也淡淡的說:“孤想問一問你,你可想荻兒了?”

易牙聽到這句話,表情終于不是淡淡的了,回頭看了一眼齊侯,然後慢慢站起來,他身上的鎖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一步步走過來。

公孫隰朋立刻一步跨前,攔在齊侯和吳糾前面,說:“不得再向前,退後。”

易牙便沒有再動,又多看了公孫隰朋一眼,随即看向齊侯,說:“齊國國君這是何意?在巫死之前,奚落一番?”

齊侯說:“若孤要奚落了,何必用一個孩子?不是還有許許多多其他法子麽?”

他說着,笑着側頭看了一眼公孫隰朋。

吳糾心裏瞬間明白了齊侯的意思,齊侯說的是,若是想要奚落易牙,何必用荻兒這個孩子,用公孫隰朋就是了。

公孫隰朋是個以死侍君的人,自然忠心耿耿,齊侯又知道公孫隰朋和易牙之間的事情,用公孫隰朋奚落易牙也再好不過了。

吳糾這麽聽着,感覺齊侯拿捏人心真是拿捏的太到位了,一方面驚嘆他的手腕,一方面又有些心慌齊侯的心腸,又冷又硬,還非常銳利。

易牙明白他的意思,自嘲的笑了笑,說:“那國君已經奚落夠了,請回罷。”

齊侯淡淡的一笑,說:“不不,還不夠。”

易牙看向齊侯,齊侯笑着說:“而且今日孤也不是來奚落你的,而是送給你一個見荻兒的機會。”

易牙有些吃驚的看向齊侯,随即笑着說:“哦,齊國國君有什麽事情需要巫做麽?”

齊侯也不繞彎子,說:“雖然你對我周朝不仁,但是念在你是被人蠱惑欺騙的份子上,孤仁義為懷,給你一個改過自新和……報仇的機會。”

“報仇?”

易牙狐疑的看着齊侯。

齊侯笑着說:“孤方得到消息,狄人的一支鄋瞞人将要攻打邢國,給我大周施壓,孤已經派兵支援邢國,鎮壓這次鄋瞞人的不詭侵略。”

易牙皺了皺眉,說:“國君要巫做什麽?”

齊侯一笑,說:“要你做先頭部隊,給你一次報複狄人欺騙你的機會,你為他們賣命了一輩子,卻落得如今的下場,不僅不是什麽王子,還被當作了一個跳梁的棄卒,如此可悲可笑,雍巫,以你的性子,不想報複回去麽?”

易牙笑了一聲,幽幽的看向齊侯,說:“國君倒是懂得巫的性子?”

他這話一出,齊侯臉色一僵,倒不是僵硬易牙暧昧的說辭,而是僵硬自己是個“過來人”,一時得意忘形,險些被人瞧出什麽。

吳糾則是看了一眼齊侯,正好看到他臉色的僵硬,心裏立馬就會錯意了。

吳糾心裏瞬間腦補了不少,難道齊侯也喜歡易牙,所以才非要公孫隰朋對易牙斷了念想,這麽一想,吳糾突然覺得太特麽狗血了,忍不住心裏偷偷爆了一聲粗口,起了一身肉麻的雞皮疙瘩……

齊侯被吳糾那眼神看的心裏發毛,也不知吳糾想到了什麽,總之那眼神“不善”,讓齊侯莫名想到吳糾繪聲繪色解說生摳鵝腸的場景,莫名又是下體一緊,咳嗽了一聲。

齊侯又看向易牙,說:“如何?你若是答應做先頭部隊,眼下便可以從牢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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