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疼,忍一忍就過去了
李熏然在床上挺了一晚上不能枕枕頭,脖子到背都是酸的。他左右轉轉頭,看了一下左邊輸液架上挂滿了瓶子袋子,床頭櫃上還有好幾個。他嘴唇起皮,幹得粘在一起。
“渴。”他輕聲抱怨。
淩遠溫聲道:“還不能喝水……忍一忍。”
李熏然弱聲弱氣:“一嘴血味……”
淩遠轉身出去,一會又跑進來,拿着他自己的保溫杯,手裏還抄着個臉盆。
“漱漱口,千萬別咽下去,聽話。”
李熏然試了試,躺着,喝不了水也吐不了。淩遠拍拍額頭,把床板上半截轉起來。李熏然勉強喝了口水,微微漱了漱,鼓着腮幫。喝水容易,吐出去卻難了點。淩遠抄着盆比劃,找不到位置。李熏然挺在床上起不來,睜着眼看淩遠:怎麽吐?估計會吐床上。
淩遠情急,脫了白大褂,鋪在李熏然胸口:“吐我衣服上,乖,千萬千萬別咽下去。”
李熏然鼓着嘴,看着淩遠永遠整潔挺括的白大褂,實在下不了嘴吐。淩遠瞪着眼睛真着急了:“快吐,全吐了!衣服還能洗!”
李熏然心一橫,全吐在淩遠白大褂上了。
淩遠舒了口氣,團了團白大褂,放下床板,自嘲道:“我就是蠢,你等等,我去買點東西。”
然後淩院長一陣風跑了出去。
附院的醫務工作者們開了次眼,他們第一次見到淩院長的…狂奔姿态。淩院長永遠很忙,走路生風,但絕是器宇軒昂持重穩健的。小護士們看西洋景似的看淩院長呼呼跑去醫院門口超市,一會兒又提着一塑料袋東西跑回來。
淩遠買了臉盆毛巾塑料吸管衛生紙暖壺,進病房還喘着粗氣。高級單間帶個獨立衛生間,淩遠挽着袖子站在衛生間裏清洗臉盆毛巾,去水房打水,接了幾壺開水來回燙。他嫌棄病房裏的臉盆水壺不幹淨,叫護士收走了。水房打水得排隊,病房區老熟人今天見着個眼熟又眼生的高大男人,拎着水壺一聲不吭站着。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可是住院老幾位都是認識的,看他似乎今天第一次來,剛才還拎着壺打聽水房在哪裏。他身上是陪床家屬最熟悉的氣息——熬夜的疲憊,胡子拉碴,頭發有些亂,眼下發青。淩遠身後的男人也拎着壺,同情地看着淩遠:“你家屬什麽病啊?”
淩遠一愣,忽然覺得家屬兩個字用得極好,對這男人有了好感,願意跟他搭腔:“肝。剛做了手術。”
那男人嘆氣:“我媳婦兒也是。昨晚是第二天,燒了一整晚上,都燒糊塗了。一個勁兒要水,醫生千叮咛萬囑咐不給喝,你說我這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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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遠問道:“你給喝水了?”
那男人道:“哪兒敢。你那也是媳婦兒?”
淩遠吞咽一下:“……嗯。”
對方看淩遠一身狼狽,寬容了解地笑笑:“剛做手術?”
淩遠道:“昨天下午。”
男人道:“兄弟我跟你說,你剛開始呢。做手術本來就疼,還躺着不能動,不能喝水不能吃東西,過兩天醫生說又必須下床,更遭罪。我媳婦兒淨拿我出氣呢。但有啥辦法?出就出吧,比憋着強。等你媳婦兒受不了了罵你,你千萬別回嘴,忍着吧。”
淩遠點點頭。
等淩遠打水走了,有個排隊的忽然道:“我想起來了,我看他像淩院長啊?”
“淩院長我還真見過,帥得跟演電視的似的。這個只是長得像吧?”
“院長用得着來陪床?”
淩遠心情有些好起來,他拎着水壺輕快地走回高級病房,李熏然似乎又眯一覺。他兩條腿無意識地搓了一下。淩遠放下東西,觀察了一下輸液情況,引流袋,然後輕聲道:“熏然?是不是想方便?”
李熏然閉着眼,抿了抿嘴。剛才小護士進來給他采血,他就是張不開嘴問她怎麽辦。淩遠道:“小便還是大便?”
李熏然還是閉着眼:“小……小便。”
淩遠從床底拿出尿壺,輕手輕腳開始脫李熏然的褲子。李熏然伸手抓了一下褲腰,淩遠低低地笑了:“你想讓小姑娘幫你?”
李熏然松了手,然後覺得腿一涼。
完蛋。全曝光了。
李熏然自暴自棄,右手蓋在臉上。淩遠放好尿壺,等半天不見動靜。他看熏然臉色發紅,額角都出青筋了。
——鎮痛泵。
這玩意兒有副作用,會讓人排尿困難。
李熏然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這麽艱難,被人捅一刀都沒這麽絕望的。他不僅被人看光了,好吧也沒啥,看就看了,關鍵是,他尿不出來……
淩遠突然吹起口哨。
緩緩的,悠揚的,給小孩子把尿專用的,口哨。
李熏然連肚子都發紅了。
李熏然解決了問題,淩遠收拾好,洗了手,給李熏然墊上一層枕頭,商量似地:“熏然,關一關鎮痛泵好不好?”
李熏然手捂着臉不肯放下來。
淩遠道:“這個疼吧,早晚都是疼。我們試試關上鎮痛泵?”
李熏然捂着臉,點點頭。
淩遠伸手關了鎮痛泵。
李熏然從手指縫裏看淩遠。淩遠面色憔悴,嘴上也起皮。他拿開手:“你……怎麽嘴也幹成這樣?”
淩遠道:“咱倆一起不喝水。”
李熏然想笑沒敢笑:“你可拉倒吧,我這兒輸着液,水分是不缺。你今天沒工作?別鬧。”
淩遠沒吭聲。
李熏然看着自己的手指:“臉好油。”
淩遠起身去衛生間,打了個手巾把兒來,熱熱地給熏然擦了臉。李熏然趁鎮痛泵的效力還有,想翻翻身。淩遠拎着兩個引流袋,看着李熏然抓着床兩邊的欄杆左右翻翻。現在李熏然還是挺樂觀,等鎮痛泵效力下去,日子就難熬了。而且今天晚上,李熏然要發燒的。
淩遠嘆了口氣。
“我爸呢?我媽沒來嗎?”
“李局長昨天在這兒陪你一晚上,今天我勸他回去了。李阿姨回老家,李局長沒告訴李阿姨你進醫院。”
“嗯。”
淩遠看李熏然出了挺多汗,索性把他身上一塊擦了,換上幹淨的病號服。李熏然舒服了,躺在床上,笑着問:“你今天沒事兒啊?”
淩遠猶豫一下:“我不放心你。”
李熏然道:“這不有按鈴麽。有事我會叫護士,你洗洗臉,休息一下。”
淩遠今天的确要開會。他四處走走,拾掇拾掇,然後把按鈴線拉出來,塞在李熏然手裏:“鎮痛泵會延緩傷口愈合,但你要受不了就打開。”
李熏然點點頭。
晚上李熏然果然發高燒了。淩遠從護士站要了冰磚來夾在李熏然腋下。李熏然的意識被疼痛和高燒拉扯着,一會清醒一會糊塗。碩大的冰磚他抱着一點感覺都沒有,燒得李局長都害怕了。
淩遠看着李熏然安慰李局長:“沒事,血象化驗都還好,沒有感染,這是正常現象,退了就好了……”
李局長在沙發上又睡着了。淩院長在小凳上直挺挺又坐一晚上。
這幾天淩院長出來進去伺候李熏然,全醫院都看在眼裏的。李睿和韋天舒沒有發表意見,有人冷笑:那是自然,知道裏面躺着誰麽?李局長的獨生公子。咱淩大院長可不得好好拍拍馬屁。
獅子飼養手冊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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