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崽崽沒有立刻回應。
黑暗的室內沒有開燈, 只有從外面走廊上隐約透進來的燈光,畫出一個黑暗模糊的剪影。
他在黑暗裏沉默了很久,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低啞的聲音:“不用。”
說出這一聲之後, 崽崽似乎漸漸的調整了過來。
他重新說了一遍;“不需要這樣。傅言洲的能力對基地是很有用的……唔……”
他的嘴被輕輕的捂上了,那觸覺輕柔如風, 猶有餘溫。
沉橙的手指隔着屏幕點住了他的嘴唇, 在黑暗裏她看不見他臉上微微泛起的紅霞,只是認真的告訴他:“基地怎麽樣不重要。對我來說, 重要的是你。”
重要的是你,是你開心與否, 是你能不能活的像個人樣。
基地是為了你而存在的, 為了你而打造的, 阿媽也是為了你才氪的金。
小人垂下了臉。
他輕輕咳了一聲, 聲音裏似乎終于帶上了一點生機:“我們不驅逐他, 但我不配合他實驗, 可以嗎?”
對上他隐約閃爍着的眼眸,沉橙幾乎是想一口答應下來。
屏幕上這時候跳出了一條新的任務提示:
【是否要求主人物配合實驗?Y/N 請注意:實驗結果對基地極其重要】
沉橙毫不猶豫的點了“N”。垃圾游戲, 坑爹策劃, 這個真的需要出選項嗎?基地有崽崽重要嗎?她玩這個游戲并不是為了在末世做什麽人中之龍, 也不是為了什麽稱霸全球,她只是希望,至少在游戲裏, 崽崽能活的開心愉快。
沉橙簡直不敢想點了Y之後的情景, 只要想一想崽崽有可能被再一次綁上實驗室的實驗臺, 她就覺得胸臆之間充滿了一種憤懑的情緒:不僅僅是對曾經傷害他的人的, 還有對游戲策劃。
但她立刻惶恐起來:她選了NO, 可如果這個游戲有很多很多的養崽玩家呢?他們會不會為了基地選YES?如果選了, 崽崽得受多少傷害?
厲微瀾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是啊,其他那些人有什麽重要的呢。
重要的,不是始終只有她嗎?
這就已經足夠了。
沉橙剛在想要怎麽表達自己對他的擔心,崽崽已經從床邊站了起來。
他打開了燈,表情上已經看不見一絲悲傷和憤怒,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平靜,只是看向虛空的眼眸裏,像是閃動着格外熱切的光:“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再和傅言洲談一談。他說的話裏還是有很多疑點。”
沉橙糾結了一下。
厲微瀾回到了隔壁。
傅言洲依舊站在房間的角落裏,背脊抵着牆壁,他的腳尖在地上輕點着,垂着頭的樣子面無表情。
看到厲微瀾走進來,他微微擡起臉來,似乎隐約的、努力的擠出了一點笑意:“你想通了?”
只聽“砰”的一聲。
傅言洲話音未落被一股巨力壓在地上,他只覺得頭上傳來了無法抵抗的巨力,悶哼一聲就被揿在了地上,掙紮了兩下也沒爬起來,傅言洲索性面無表情的坐在了地上,嫌棄的看了看白色衣服上的灰塵、土漬和污垢。
厲微瀾看着這一幕,微微彎了彎唇角:這一次的笑容裏,終于沒有了陰霾。是啊,為什麽要生氣呢?當他還來不及生氣憤怒的時候,已經有人代他憤怒過了,有人代他真情實感的動手了,這不就已經足夠了嗎。
“注意你的言辭。”厲微瀾輕輕的笑了笑,手指指了指虛空,對傅言洲說道,“畢竟,祂是站在我那一邊的。”
傅言洲感受了一下頭頂上不知名的力量,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對這個世界的真實一無所知。
他的眼睛裏難得的浮出了一絲茫然,有些懵懵的點了點頭。
“你說那個實驗是你提出來的……”厲微瀾先問了第一個問題,“但什麽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你這個人?”他輾轉呆過四個實驗室,前後在每一個實驗室呆了三個月左右,在每一場反複的折磨當中,他記清楚了每一個仇人的臉孔,在黑暗之中,那些面孔越來越清晰,每一個名字都是觸目驚心的鮮紅。但沒有他。
厲微瀾清楚的知道,沒有傅言洲。
“因為從實驗開始的時候,我就已經因為反對他們的實驗計劃而被流放了。”傅言洲說道,“我的确提出要監控和測試隕石的第一批接觸者,因為你們身上出現的反應就是異能最初的樣子。尤其是你,我懷疑你是第一個獲得異能的人,而空間系異能特別特殊,所以你身上的異能可能是導致另外一些異能出現的原因。但……”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們希望你能盡快升級異能,而他們測試的方式是通過痛苦,但我認為,進化并不只有痛苦和瀕臨絕境這一條路徑。”
他雖然被按在地上,但目光卻依舊平靜而清冷,就像是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和死活一樣:“我是順着那棵樹找到你的。那棵樹本來就是我們的實驗體之一,上面還帶着追蹤器,會記下一些反應數據和畫面。”看着厲微瀾一瞬間有些焦灼起來的表情,傅言洲輕輕搖了搖頭,“我已經把樹上的數據毀掉了。你放心。他們找不到你。”
傅言洲很少說這麽多的話。社恐讓他哪怕坐在地上,背靠牆壁卻依舊不想過多的吐露心聲,實際上傅言洲很少去想他應不應該對曾經的實驗對象富有愧疚感這件事,但看着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并且有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神采,他卻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的提議:是他讓實驗室把他們全部置于監管之下,也是他提供了最初的實驗方向。盡管最終是那些人偷了他的實驗計劃,但終究是他第一個提出那個設想的。
厲微瀾微微舒了一口氣。
看着坐在地上的傅言洲,他冰冷的說道:“我不會配合你的研究。”
“好吧,這是你的自由。”傅言洲并沒有試圖去說服他,他只是微微有些失望的嘆了一口氣。他雖然是科研狂人,但他清楚的知道,今日的厲微瀾并非是以前剛剛得到異能的厲微瀾了。
【恭喜玩家觸發:傅言洲的研究後續任務。請宿主在不使用厲微瀾作為實驗體的情況下提供傅言洲足夠的研究資料,完成研究進度将得到:異能激發室(初級),基地将開放面向普通人的技能激發房間。】
沉橙皺了一下眉頭。
任務是觸發了,她卻還沒想好做任務還是不做。
異能激發室看着是很棒,但是……難道就可以把傅言洲在這件事當中的責任一筆勾銷?
不管怎麽說,他害的崽崽這麽慘總是事實吧!
就算他現在說他從頭到尾沒有參與血腥實驗,但他也沒有激烈反對啊!
難道什麽責任都不必付嗎?
厲微瀾感覺到了她的不滿。
“告訴我,”他看着傅言洲的眼眸,一字一頓的說道,“着手這個計劃的人叫什麽名字。”
“遲寧。”傅言洲垂下了眼簾,“他叫做遲寧。”
他沒有說謊。厲微瀾輾轉隐約聽到過這個名字。
那時候他甚至痛苦的想着,為什麽這個溫柔的名字背後,卻有着一雙被鮮血染紅了的手。
有一些實驗體被抽幹了渾身的血液。
在他身上,他們抽血、治愈、再抽、再治。
但治愈靠的是透支身體的潛能,在放血的過程中,從疼痛漸漸到麻木,到後來,似乎他能感覺到有一雙細長的眼睛就站在雙面鏡之後看着他痛苦的模樣。
恨意在心底生根發芽,而異能卻在痛苦裏升級,厲微瀾甚至想過,為什麽明明精神上已經痛不欲生,但異能它卻沒有廢掉,反而只是有了更大的空間。
他多希望自己的異能是戰鬥系啊。
如果是的話,他就要這研究所裏所有的人給他陪葬。
遲寧……
咀嚼了兩遍這個名字,厲微瀾點了點頭。
傅言洲忽然輕聲說道:“你的空間異能升級了吧?我需要的是一個高階異能者做我的研究對象,研究身體內部激發異能的原因和升級的方式,若你能配合我的研究,等我的研究出了結果,我便帶你回去研究所。我仍然有研究所的權限,我在研究所裏也有人脈,只要我的研究能出結果,我便是死也瞑目了。到時你若仍對我有恨有怒,我可以自己找個地方窩着去死,不必你動手。”
厲微瀾的瞳孔一縮。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不需要你配合他,我有辦法了。”
沉橙本來不太明白游戲為什麽要提示她“要給傅言洲足夠的實驗道具”,但是等聽到就他們的對話當中說到“異能是從厲微瀾身上激發的”,“越強大的異能越是有研究的價值”,她就知道了游戲的隐藏意義:嗨呀,就是要充錢呀!
她大概猜到了這個任務是要幹嘛,只是這會兒到底還不太确定,就指揮着厲微瀾叫他到門外去。
厲微瀾是被她硬推到門外的。
沉橙默默的從投影一欄抓出了她做好的投影,慢悠悠的放到了傅言洲面前,傅言洲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門傳來“砰”的一聲,本來關的好好的門被一下子推開了,厲微瀾看着那個閉着眼睛的女人面色蒼白,渾身發抖。
他上前兩步,一下子跪在了投影的面前,聲音顫抖的望向虛空:“您這是要剜我的心嗎?”
他猜到了她可能的選擇,所以根本就不放心。
這怎麽可以!
厲微瀾幾乎是瞬間拔出了雷霆刀,架在了還一臉莫名的傅言洲脖子上,他冷笑着說道:“您如果要這麽選擇,我寧可今日血濺五步。”
???崽崽?那只是個投影诶!阿媽不會疼也沒有感覺的!
沉橙根本不敢刺激他,看着他連刀都拔出來了,刀身上的雷光閃爍,顯見得并不是在開玩笑,她忙忙阻止:“那不是我的身體啊!我什麽感覺都沒有的!再說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呢……”她只是猜測這具身體的技能也非常強大,而且這具投影的使用價格可以按“周”計算,每周的價格還不算太貴,她之前還以為是不是游戲準備讓她多一個可以操控的人物,現在看來,估計這個投影就是游戲設計好了準備讓傅言洲去研究的。
不過這話她可不敢跟崽崽說。
“您別騙我!”厲微瀾激動的說道,根本不信。
就算不是她的身體,制造這個身體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已經知道了她的條件情況不好,他怎麽可能讓她代他去付這個代價?
傅言洲的研究就算為了民衆,又和他們有什麽相幹?憑什麽要她來付這個代價?
她和他們甚至都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崽啊,”沉橙語重心長,異常沉痛,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用的是愛稱,也沒注意到厲微瀾一瞬間的表情幾乎是裂了,“阿媽怎麽會騙你呢!”你媽總是你媽啊,做媽的騙自家崽崽做什麽?
厲微瀾僵住了。
從分身出現開始能聽到他們對話的傅言洲也僵住了,偷偷觑了一眼厲微瀾,他感覺自己聽到了什麽不該聽到的東西,這次大概可能真的是要被滅口了。
糟糕,聽到你的上司和他女朋友的愛稱是麻麻和崽崽怎麽辦?
急,在線等!
裝死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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