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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景見他們的确不需要自己,留在這也沒茶喝,省得再招嫌棄,便很識相的退下,回了闊別十多日的房間,捏了術法點亮燭火,進了內室褪下外衫,解開裏衣一看,胸口上一個清晰掌印,紅到發紫。
這個衛紙月,好歹朋友一場,下手有必要這麽狠?這世道不好,判官為民辦事,被打傷了不僅沒茶喝,也沒個鬼醫來看看。
流景想了想,地府好像也沒有鬼醫,于是作罷,流景上了床,盤腿而坐,調節真氣,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感覺好些,呼氣吐氣也沒那麽痛了,才長吐一口氣,從入定中出來,可一睜開眼,就看見豔骨坐在旁邊,如月華的雙眸正落在□□的胸膛上。
流景思緒一怔,反應過來後,連忙拉起裏衣穿好:“什麽時候來的?”雖然都是男人沒拘謹的必要,可流景好歹是存了點不該存的心思,被他看着,終究有些不安。
豔骨的視線并沒有因為裏衣的拉起而挪開,依舊停在那:“傷的這麽嚴重,為什麽不說?”
這還用說?沒眼瞎的都能看到那一掌打過來的時候吐得那口血:“并無大礙,調息過後已經好多了。”
豔骨怔了怔,又才斷續道:“關于酒青...”
整理衣衫的手一頓,半響流景才聲音平靜的回道:“我會去找他。”
豔骨肯定的再問:“你決定好了?”
他又何必明知故問?“我要是有點責任,不管這次前去會遇到什麽危險,都應該去救他,只是我不明白,何以你這般不待見酒青?”其實大家都清楚,當時衛紙月劫走酒青,謝必安與範無救雖說難擋其攻勢,可豔骨不同,只要豔骨肯,即便是沒被術法阻礙的衛紙月也不能帶走酒青。
“我不止不待見他,連你也一樣”豔骨一句話,将流景好不容易調節好的氣息再次打亂,對上他那冷漠疏離的眸子,流景壓制下的心痛又猛烈席卷而來,痛的整個心都在蜷縮。
愣了好久,才從那萬般撕扯的喉嚨中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啓程。”
豔骨起身,拂袖而去,房門嘭的一聲巨響,仿佛在控訴他人粗魯。
流景多想說,豔骨,胸口好疼!你能聽見嗎?
......
流景臨行前先去見了步晚,鬼市的鬼民見他回來了,紛紛上來打招呼,寒暄了幾句,就到了步晚的腦漿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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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晚一身荊釵布裙,頭包方巾,樸素裝扮,卻不失溫婉秀麗。
步晚正在給客人上腦漿塊,擡起眼看見流景就站在眼前,臉上露出驚訝:“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夜。”流景的腳步随着步晚走到一旁的空桌坐下。
“飲茶還是喝酒?”她什麽時候還賣起酒來了。
流景搖搖頭:“不了,待會還要出去。”
步晚覺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可又想不出來哪裏不同:“是要去鬼市監工嗎?你走這段時日,狐禾公子将此事進行的很好。”
所以他在與不在,有什麽區別?:“這樣我就放心了。”
步晚還是給他倒了杯茶:“看你回來,想必此事也處理妥當,如何?”
流景今日來此,就是跟她說這事,她與酒青年少熟識,多少有些感情在裏面,瞞着也不是個事:“事情出乎預料,衛家兩老,的确是被辛夷所害,但...”流景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說了個遍,步晚聽後,神色慌亂,一時間,也不知作何應道。
“今日來見你,就是想讓你放心,還有,我這次去找酒青,歸期不定,你好好保重。”見她不語,流景安慰道。
步晚點點頭:“你才是,身為判官,卻遠離酆都,真要遇上什麽事,誰照顧你,給我好好的回來,等鬼市建起了,我就開幾個分店,到時候挂你名號。”
哈哈哈:“你有這抱負,也是極好。”流景起身,轉身欲走。
步晚在背後相送,等他走下石階,她才說道:“流景,人生來便有自己的命,你也是為了查清此事,還辛夷嫂子一個清白,這不怪你。”
如何不怪,他畢竟害了兩個家!
出了鬼門關,流景依舊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巍峨的城池,威嚴壯麗。
上了人間,再臨南郡城,依舊人流不息,依舊喧鬧輝煌,流景去了曲家,曲家挂着白紗,原本華麗如殿堂的曲家,一夜之間,人人面上露出哀傷。
曲暮終究發了喪,也許在流景看來,木蘭與辛夷已經消散天地,可對于曲暮和曲少梓,這畢竟是最後一個念想,墓碑在,人依在。
有親朋好友前來吊唁,靈堂前,只有曲少梓一人披麻戴孝,管家在一旁招待,他跪在地上,至始至終,未曾說一句話,流景隐了身形,在靈堂待了許久,從日頭明朗到日落,最後入夜,上弦月挂在柳梢頭,清輝遍地。
曲少梓滴水未進,在靈堂前跪了整天,朋友一場,流景卻執着于見與不見。
“少梓哥哥...”一道清麗聲音響起,一個身穿素白衣衫的姑娘從門口端着米飯走近,流景望去,正是柳璃。
柳璃端着食盤,學着曲少梓的樣子,在他身旁跪下:“少梓哥哥,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吃一點還不好?”
曲少梓往火盆扔冥紙,一張一張,火焰時高時低,光映着他慘白面容:“我不想吃。”
柳璃見他不吃,急紅了眼:“少梓哥哥,我知道伯母去世了你很傷心,可是現在伯父也病了,曲家所有事都靠你支撐,我知道這對你很殘忍,少梓哥哥,你不能倒了。”
原來一日不見曲暮,是因為辛夷的走讓他郁結在懷,卧病在床。
“璃兒,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一停下來,我就能聽見娘的聲音,我知道她不在了,可你讓我怎麽辦?”兩行淚落在火盆裏,讓火焰有霎時的減低。
這個少年,在她的記憶裏,從來沒有這般脆弱過,即便是紙月姐姐去世,他也能笑臉相對!柳璃忽然很心疼他,心疼他的堅強。
柳璃放下食盤,伸出手将曲少梓攔着肩膀抱住,哭道:“少梓哥哥,即便是伯母去了,璃兒也相信,她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守護你,還有璃兒,璃兒也會一直陪着你。”
難怪辛夷到死都還讓曲少梓娶柳璃,這姑娘,活潑精靈,卻不失細膩。
曲少梓想着娘親所托,任柳璃抱着,閉上眼,兩滴淚再落下:“璃兒,你可有喜歡的人?”
柳璃默默不語,喜歡又如何,還不是沒個結果?
曲少梓好像根本不是在問柳璃,更像是自己問自己:“少梓哥哥有,他雖為男子,卻與衆不同,我第一次見這種人,夠虛僞,夠做作,卻讓你無處懷疑,不得不去相信,我每日找借口與他飲酒,你不知道,他有多好酒...可是直到最後我才明白,我與他,終究是晚了一步,不是他來的晚,是我太晚遇到他...璃兒,娘走前希望我娶你,若是你有喜歡的人,哥哥一定幫你,若沒有...你嫁我可好?我會保證,這一生,唯你一人。”
柳璃趴在曲少梓的肩頭哭,他們一起長大,一起打鬧,一起喜歡別人,一起喜歡着別人而決定在一起!
“我答應你。”
這兩個人莫不是糊塗了,終身大事能這樣草率嗎?
流景本想現身,可是一想,如果不是這樣又能哪樣?不管是曲少梓還是柳璃,他們的感情都得不到回應,終歸人鬼有別,是人,就該好好過人的日子!
曲少梓還是沒吃一口飯,柳璃也不再多勸,陪了曲少梓一會,便端着食盒起身離去,流景跟在她的身後,直到她走出長廊,才現了身。
“柳姑娘。”流景在她身後叫道。
她聽見人叫,轉過身,見是流景,臉上表情稍瞬即逝:“流景公子。”她剛哭了,臉上還有淚痕,雙眼也是通紅。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說是好久,也不過幾天。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怎麽好...流景公子深夜拜訪,可是有事?”
是啊,貿貿然的出來見她,是因為什麽事?
“也沒什麽,就是來看看你與少梓。”流景尴尬道。
她點點頭,不再說話,流景看着她,可能是經歷了辛夷的死,她感同身受,又或者是剛剛曲少梓的求親,她這時,安靜許多,這時想起初見她時,活潑俏麗。
“柳姑娘,必安的事,我跟你道歉,你與必安...”
她聽聞,苦笑着搖頭:“他不愛我,不是他的錯,是我一廂情願,知道你們身份不簡單,還起這些心思。”
“你知道...”
“我都知道,也許是有緣,柳家家族史上,曾有先人見過黑白無常,并在書上記錄下來,一開始我也只是覺得眼熟,後來才想起,這身穿陰陽魚圖服的,不是黑白無常又是誰?”
柳家史上,竟有這等奇遇。
“流景公子,你去看看少梓哥哥吧,他這麽孤獨,一定想你陪陪他。”柳璃道,說罷她轉身離開。
可走了兩步,她又輕聲問道:“你說,我還要等多久,才能再見到他?”
流景沒回答她,他出來時把生死薄放在了豔骨房裏,因此她的命無處知曉,聽不到回答,她邁起腳步終于越走越遠。
折回靈堂,曲少梓還是那個姿勢,他又往火盆上扔了一疊冥紙。
“你來了?”他未擡頭,卻知曉是誰來了。
流景走進靈堂,驚訝問他:“你知道我在?”
他輕笑:“你莫不是忘了我的母親是誰,一般的隐身術,我還能看穿。”
是啊,雖然是辛夷的身體孕育了他,可辛夷的身體早已和木蘭融合在一起,生下的曲少梓,若是繼承一點妖力,又有什麽問題?
“那我在這...”話沒說完,他卻點點頭。
害的流景是羞得直摸鼻子,本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卻還是被人知道自己偷聽了他的秘密。
“咳...我并不是有意偷聽。”流景尴尬道:“你若是不想,這些我都可以忘了。”
他輕輕問:“為何要忘了?是覺得對不起我,還是無法回應我?”
咳咳咳,當然是:“對不起。”
他也不追究,的确,今夜的他與過往真的不同了:“你對璃兒說了什麽?”
他都能看到自己了,流景也就知道他已經知曉自己追柳璃去了的事,因此流景總結總結,道:“祝你們早生貴子,永結同心。”
他笑,笑的不可抑止:“哈哈哈,好,好個早生貴子,永結同心。”
流景本不想再對他殘忍,可不斷他念想,他要怎麽度過那漫長歲月?
“少梓,我要走了,我要去找酒青。”許久之後,流景說了一句。
他淡淡的聲音響起:“什麽時候回來?”
默了默,輕聲道:“不知道。”
“呵...此去山長水遠,望君保重,待君歸來,再醉一場。”
“保重。”流景毅然轉身離去。
曲少梓在身後念:“今夜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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