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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景無聲無息的走了,豔骨走進他的房間,這房間本就沒他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好回憶,可是那夜,他的眼神卻在心頭萦繞。

豔骨坐在床上,默默想着,走吧,走了也好,不用看着心煩,不用總是想起以前的事,豔骨做神仙做久了,神仙的潇灑他大部分忘了,人的多愁善感卻記得很多。

不是凡塵人,非惹凡塵事,便是天神又如何?有些事的控制,終不在自己身上。

流景走後的第一個月,豔骨開始在想,他現在走到哪裏了?

第二個月又在想,他身上盤纏可夠用?沒了記憶,他能在人間鬧騰出什麽?

第三個月禁不住想,他走在南邊,那裏冷嗎?

可秋去冬來,半年多過了,也沒見他回來,他見到那人了嗎?

第十一個月,整頓鬼市歷經一年,終于大有所成,酆都再現昔年繁華景象,開市的那日,鬼民都問他去了哪?豔骨答不出,終究沒答。

......

天下之大,無極繁華,流景在塵世走了一年多,走遍每個角落,仍是沒酒青的半點消息,這一年多以來,流景靠着豔骨當時給的微薄銀兩度日,渴了就喝酒,餓了就吃烤魚,累了就歇在樹丫子上,一年多過去了,找不到酒青,卻差點沒把自己活成野人。

走遍大江南北,沒尋到酒青,卻領閱不少的民俗風情,夜晚唱歌跳舞,好不愉快。

一年之後,尋找酒青未果,加之想念故人,流景便打算折回酆都城一趟!這麽久沒把酒青找到,卻把自己變成了邋遢青年!

豔骨的那些銀兩,本就讓流景在人間揮霍不少,而這次出走,理所當然不夠,自己唯一能用來掙錢的,就是給人算命,一開始還能蒙幾個錢,可久了,算十個有十一個不準,自此鄰鎮鄉村都知道有個長得不錯的騙子先生,最後算命不成,流景就給人家抓鬼,可遇上的鬼要麽太可憐要麽就是比他還不要臉,鬧得更是不得安寧,最後人家被折騰的也不願再請他。

回酆都城前,路過南郡城的時候,天時已經是皚皚白雪,南郡城內銀裝素裹,家家戶戶,圍爐飲酒,詩情畫意,潇灑安然。

曲家燈籠高挂,白裏一點紅,猶如紅梅朵朵,找了下人通報,一年多不見,流景風塵仆仆,滿臉風霜的出現,就連管家都是認了好久!

在管家的引見下,終于見到了曲少梓,跟着一起迎接的,還有柳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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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見,曲少梓眉間沒了張揚,多了沉穩安逸,柳璃也不像以往那般活潑俏麗,安靜的站在曲少梓的身邊,沉默寡言。

故人相見,不過一年,恍若一生!

曲少梓見流景身上邋遢,當即遣了下人準備了熱水,等沐浴幹淨後才接見。

流景真想罵他,他以為這一年來都是去玩的嗎?這樣甩臉色是給誰看?

不過算他有良心,等沐浴完畢,他已經準備好了一桌精美酒菜等着,狼吞虎咽橫掃一頓之後,流景才滿足的摸着肚子打嗝。

柳璃搖搖頭,無奈的為流景斟茶:“瞧瞧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餓了一年。”

聽聞此言,流景狂點頭:“璃兒你說的沒錯,我真的餓了一年。”豔骨給的盤纏,不到第三個月就給他買酒買完了,之後都是靠坑蒙拐騙混下去的。

柳璃瞪了流景一眼:“反正餓不死你。”她知曉他的身份。

流景笑了笑:“是餓不死,可能把我餓殘。”

曲少梓恥笑他:“餓殘?是饞酒吧?”

這個即将及冠的少年,今日穿了件深色鶴氅,脖子上圍着灰色披肩,襯着他白皙俊美的面容,細看之下,他又長大了些:“待君歸來,再醉一場,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是留着肚子。”

曲少梓的雙眸劃過一絲異色,稍即笑了起來:“你這樣,還喝的下嗎?”

流景也笑:“不醉不歸。”

柳璃聽到這,更是無言了,站起身,輕聲道:“我去為你們備酒。”

唉,娶妻當如此啊,曲少梓要為辛夷守孝三年,柳璃會在這,聽管家說,是經常過來陪曲少梓,流景轉着茶杯,消耗着管家給他的消息。

他們将喝酒的地方挪到了曲少梓的院子,半開半閉的木門,占着毛毯而坐,圍爐溫酒,院內被雪覆蓋的青松,皚皚白雪,點點綠意。

外面的雪很大,嘩啦啦的落着,屋內的炭火卻燃燒的很旺。

柳璃在一旁,溫酒倒酒,眉眼溫婉,看來一年過去,長大了的也不止曲少梓一個。

咕嚕聲傳來,合着炭火的噼啪聲,門外的落雪聲,忽然美得讓人不敢大聲呼吸。

“這酒終于等到它開啓的那日。”曲少梓在對面坐着,斜倚着的姿勢,修長手指握着酒杯,落落大方。

流景想起舊時言,此去不知歸期,卻只是一年多,就挨不住思念走了回來:“我喝過許多地方的酒,終不及與你一起痛快些。”

“呵...你終是晚了一步,一年前我就說過了。”他反擊道。

哈哈哈,那倒是:“所以我回來找你了。”

“啧啧啧,沒找到酒青,卻敢挂念我的酒,你這個朋友,也不過如此。”

“好說好說,他若是知曉這一年為了找他受了這麽多苦,也會體諒我。”流景笑道。

柳璃想起剛見他時,邋遢的沒有一點翩翩公子的風采:“酒青大哥若是曉得,肯定心疼壞了。”

“還是璃兒知道心疼我。”流景探手過去,給柳璃斟了杯茶。

柳璃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卻是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茶驅寒。

“對,我家璃兒可好了。”曲少梓眯起眼笑。

他們終将成親,誰都知曉,流景更清楚。端起酒杯,敬他:“這一杯,敬你的款待。”

兩人有默契的飲下,柳璃及時添酒。

曲少梓端起酒杯:“這一杯,敬你守約。”

流景一愣,卻是笑了起來,再次飲下。

“這一杯,敬你經年埋酒。”流景道。

曲少梓飲,再倒:“這一杯,敬你給的成全。”

流景飲,再倒:“這一杯,敬我們友誼長存。”

曲少梓飲,再倒:“這一杯,敬我們,無情卻有緣。”

三敬三杯,了結一切,柳璃默默看着,默默倒酒。

流景看向屋檐外的天,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漫不經心問道:“少梓,你爹他...”

曲少梓笑了笑:“回辛家去了,終日待在那棵老樹下,我每日都去看他,挺好的。”

“呵呵...”流景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曲少梓輕聲道:“娘死了,打擊最大的其實是爹,有的時候,太愛了,反而顧及才多。”

曲暮當時舊言重回耳邊,笑了笑,端起了酒杯,暖酒入肚,終于好些。

柳璃見他們兩個忽然沉默下來,岔開話題道:“流景,給我們講講你這一年遇到的趣事吧。”

想到那些蠢事,流景笑了出來:“好說好說,我走到北邊的時候,正巧遇上一家人給老爺子做壽,那老爺子年紀挺大了的,我趁機混進去給他賀壽好騙點酒喝,當時沒想到什麽賀詞,就說了句祝他長命百歲,可老爺子不高興了,長命百歲不好嗎?老爺子用木杖打我,打完了才說,他今年辦的是九十九的大壽,當年進門太急,我沒認真看,結果賓客認出我根本不是村裏邊的人,就把我趕出去了,我慘啊,酒沒混到吃,還被打一頓”說罷流景摸了摸當初被打的手,就那一棍,他疼了幾日。

柳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身為判官,卻混到騙吃騙喝的地步,除了你也沒誰了。”

流景不免有些抱怨道:“誰想啊,怪我術法不精,算命不準,捉鬼不到,反遭人生生嫌棄。”

曲少梓差點指着流景鼻子罵:“你啊你,就你這樣,還能做什麽?”

流景只能歉笑,這細聊間,一如當年,這一年的趣事,說的七七八八了,柳璃才先回去,剩下他們兩個,酒溫的更是厲害。

好久之後,月亮升起,白雪還落着,在地上積攢了厚厚一層,更有一些,飄到了屋檐內,在眼前飛旋。

酒溫清香,袅袅煙氣,在溫暖的屋內飄着:“你打算留多久?”曲少梓問道,他知道流景終究要去向何處。

這句話讓流景回到了以前,剛認識曲少梓時,曲少梓總想着念着他能多留會,可因為種種,終是棄了他選別人,而這一次,依舊不知如何回他。

曲少梓見流景不答,苦笑出聲:“我只是好不容易...”他停了下來,沒再說出口,有些事明明知曉答案,為何還要再問?

流景回眸看他,半響說道:“不醉不歸。”

曲少梓笑,不醉不歸,可知不醉不歸後是何?

流景與他再斷斷續續飲到天亮,說是飲了那麽久,最終也不過是一壇。

不醉不歸,一壇完後,流景醉了,而天亮之後,他将再啓程。

曲少梓許是明白,也不多說,半醉半醒間,仰着頭,像個小孩子那樣問:“多久之後,我能再見你?”

流景搖搖頭:“我不知道。”

曲少梓不禁微怒:“你是判官。”

是判官又如何,在出來找酒青之前,流景曾看過生死薄,他的命長的很,八十歲死,壽終正寝。

天亮之後,晨光熹微,白雪依舊飄着,曲少梓起身相送,為流景披上鬥篷披肩,在流景背後,笑的風華絕代:”我知道你要找的終不是我,我等的也不會來,今日一別,陰陽兩處,各自相安。”

流景朝着他看,之後頭也不回的踏着厚厚積雪,撐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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