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風間和川租的出租屋位于櫻木町舊街區的13號。

櫻木町,是橫濱最繁華的區域之一,能一路從市中心迷路到這個比郊區還郊區地方,風間和川的路癡等級可見一斑。

本着幫人幫到底的理念,中島敦特意陪風間和川去了那個地址。

——順便一提,因為風間和川目前身無分文,電車的票錢是中島敦付的。

兩人抵達櫻木町時天色已經逐漸轉暗,天幕上已經隐約能窺見幾點明星。

城市內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雖然夜色不深,但沿街的商廈都已經亮起了燈,各色璀璨燈光混雜着街邊明滅的霓虹燈鋪展開來構成一道繁華的街景。

電車站點外就豎着一個偌大的地圖指示牌,但舊街區之所以被稱為舊街區不是沒有道理的,近幾年日本的經濟飛速發展,橫濱內的建築也已經經歷了多次改造,風間和川口中的那個街區早消失在了新的城區規劃之中。

最後還是中島敦一直帶在手裏的地圖發揮了作用,兩人兜兜轉轉,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後終于在整片現代化的都市之中找到了一條頗有時代感的街區。

街區道路兩旁種植着低矮的槐樹,枝幹彼此伸展交錯,郁郁蔥蔥。

紅色磚瓦砌成的五層建築上帶着雨水沖刷的痕跡,房屋周邊圍着鏽跡斑斑的金屬栅欄,園內栽種着兩排生機盎然的蘭草。

走進小巷的一瞬間,中島敦都以為自己是穿越了:“真厲害……”

在看到這片街區以前中島敦從沒想過橫濱的市區還有這樣的地方。

簡直是都市舊日的影子。

兩人一邊走進街區,去找13號的标牌,一邊閑聊。

“風間先生這次來橫濱是有什麽事要做嗎?”中島敦問。

風間和川之前說過他是從外地來橫濱,但卻沒說理由。

要是放在以前,中島敦絕不會開口去問一個陌生人的去向,但或許是風間和川給人的感覺十分特殊,又或許是他展示的占蔔術太過神奇,中島敦對風間和川來橫濱的理由有些好奇了。

“并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理由,”茶發赭眸的青年悠然走在磚石鋪就的人行道上,“我打算在橫濱開一間占星事務所。”

“居然是因為這個嗎……”中島敦十分意外。

畢竟衆所周知,橫濱的治安不是很好。

橫濱在舊時代曾是進駐君的居住區,等到時代變遷,這裏成了共同租界,但卻還殘留着巨大的海外領事影響。

境內的治安名義上由日本軍警和領事館警察共同維持,但事實上這裏的法律界限極其模糊,存在着無數的灰色地帶,是惡名遠揚的異能力者犯罪窩點。甚至一度被外界稱為“魔都”。

雖然近些年由于政府的調整和一些非政府組織的介入有了很大改善,但不可否認橫濱相比仍舊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

這種情形下,特意從外地來橫濱開一家占星事務所的行為實在是令人驚訝。

“13號,就是這裏吧?”風間和川在一幢建築前停下,擡頭朝院內望了望。

确認無誤後,風間和川去敲了房門,找到了住在這裏的房東。

雖然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但好在房東認得風間和川的臉,他沒多花口舌就拿到了事務所的鑰匙。

出門的時候,中島敦正站在門外,打量着街區周邊的環境。

見風間和川出來,中島敦道:“要開占星事務所的話,在這樣的地段不會受到影響嗎?”

他一路看過來,發現附近住戶并不多。

而且占星這種東西往往是在年輕人的圈子裏更受歡迎,風間和川在這種地方開店,讓人懷疑究竟會不會有顧客上門。

風間和川手指勾着鑰匙環,無奈地聳聳肩:“這也是難免的。畢竟到了現在這種時代,不需要證件就能租到的房子已經不多了。”

中島敦敏銳地察覺到“不需要證件”這幾個字:“??”

中島敦剛出孤兒院沒多久,确實沒見過多少人,但一些基本常識還是清楚的呀!

最起碼,在他的認知中,一個沒法拿出身份證明的人非常有可能和一些危險的事挂鈎。

殺人,走私,人口買賣,販丨毒……

嘶——

中島敦連忙止住了自己腦海的胡思亂想,戰戰兢兢地轉頭看了一眼風間和川。

青年笑容溫和,仿佛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中島敦心中讪讪,感覺自己應該是想多了。

風間先生一看就是個很溫柔的人,怎麽可能和那些危險的事沾邊?

反倒是自己,擅自猜測別人,主觀臆斷,實在是失禮。

中島敦十分羞愧,好在,風間和川并沒有察覺到他的想法,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對了,關于之前占蔔的事。如果需要幫助的話,随時可以來這裏找我。就算是對救命恩人的額外服務。”

中島敦這才又回憶起之前的占蔔。

——風間和川說未來他會有生命危險。

中島敦确實是不怎麽相信占蔔的,但這句話從風間和川嘴裏說出來,就讓他心底有些不安。

少年點了點頭:“是。”

他們兩個在櫻木町找地址就花了不少時間,現在将要入夜,中島敦還想趕回偵探社的宿舍,于是說了聲告辭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中島敦離開之後,風間和川慢悠悠地沿着樓道上樓。

風間和川之前和中島敦的談話內容有真有假,真的是他确實是個占星術師,而假則假在他并不是“來”橫濱,準确地說,是“回”更為恰當。

風間和川從小就生活在橫濱,直到四年前才因為一些複雜的原因離開。

不出預料的話,現在橫濱應該還有不少他的“故人”,但為了避免麻煩,風間和川并不想聯系他們。

沿着樓梯向上,前兩層還算好,等到了許久沒有住過人的六樓,一股灰塵的氣息帶着淡淡的黴味撲面而來。

風間和川嘆了口氣,認命似的用鑰匙開了鎖,伸手握住那只帶着鏽跡的門把手,推開了門。

相比廊道,房間內部還算整潔,但也僅限于此。風間和川擡起頭,還能隐約看到牆角挂着的蜘蛛網。

房間內的擺設十分簡潔,只有一張木制辦公桌,和簡單的客廳擺設。這裏的空間十分寬敞,臨街的一面牆整個被做成了個巨大的落地窗,隔着玻璃能看到遠處的幢幢高樓和燈火缭亂的夜景。

青年的神色間仍舊有些嫌棄,他環視房間一周,忽然發現房間的一角擺着一只深棕色的手提箱。

這正是他之前和中島敦提到過的被搶劫犯奪走的那只。

青年盯着箱子看了兩秒,而後勾起唇角,走上前,打開了手提箱。

原本裝在裏面的東西一樣不少,仿佛劫匪從他手裏搶了手提箱就是為了幫他提前運過來一樣。

風間和川視線右移,看到了放在箱子旁邊的手機。

這是一只嶄新的手機,看起來還沒有任何人用過。

風間和川撿起手機打開後翻出通訊錄,發現裏面只有一個陌生的號碼。

有意思。

他這次回橫濱并沒有跟任何人提過,居然這麽快就有人找上門了。

略一思索,風間和川按鍵撥通電話。

滴滴的提示音響到半段,一個聲音從電話另一斷傳來。

“風間君,好久不見。”

——港口黑手黨現任BOSS,森鷗外。

沉默片刻,風間和川笑了:“确實是好久不見,森先生。”

青年一手握着電話,退了幾步坐在落地窗前的辦公桌上,饒有興致道:“您會以這種方式聯系我真是讓人意外。”

“是嗎?能讓風間君感到意外是我的榮幸。”森鷗外笑道。

“手提箱是您派人送到這裏的嗎?”

“是的,我的下屬在工作的時候撞見了搶走這只手提箱的混混,只是沒想到這居然會是風間君的東西——聽到名字的時候我可是驚訝了很久。”

風間和川沒有回話。

手提箱裏有他的證件和這間出租屋的地址,要說森鷗外是借此得知這些情報也完全說得通。

但真要深究原因,恐怕是他剛入境森鷗外就得到了情報。

港口黑手黨的情報網居然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了。

風間和川也不糾結真相:“嗯,那就感謝您幫我找回失物了。”

“舉手之勞。”森鷗外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不過沒想到‘占星術師’會在這個時候回到橫濱,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應該會有很多人坐不住了吧?尤其是異能特務科。”

“誰知道呢?我和異能特務科已經沒有關系了。”

“異能特務科那邊也許并不是這麽認為的。”森鷗外委婉道。

青年左手扣在桌面上,仰頭注視着遠處在夜幕中若隐若現的高樓:“森先生,您特意聯系我應該不只是為了說這些吧?而且我跟您也沒有多少舊可以敘。”

停頓了幾秒,電話另一邊傳來幾聲低笑:“不愧是風間君,那我就單刀直入的說了。雖然不知道風間君這次回橫濱的目的,但站在你的立場,如果被政府的人發現行蹤應該很難辦才對。

“如何?如果風間君有意願的話,港口黑手黨随時歡迎你——我記得當年你和中也相處得還算不錯。”

風間和川想也不想直接拒絕:“加入港口黑手黨的罪名我可擔不起。”

森鷗外失笑:“風間君當年明明叛逃了異能特務科,現在卻還會擔心這樣的的罪名嗎?”

“這是不同性質的事。”

風間和川伸出左手,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懶洋洋道,“再說了,有太宰治那個家夥在,我是絕對不會加入港口黑手黨的。要和他一起共事我還不如回異能特務科自首。”

森鷗外不知為何愣了一下:“太宰君嗎?原來如此……你還不知道。”

風間和川挑眉:“不知道什麽?難道太宰治那個家夥終于自殺成功了?那還真是可喜可賀。”

森鷗外故弄玄虛:“不,沒什麽。我想風間君很快就會發現了。”

風間和川覺得森鷗外話裏有話,但估計他問了也得不出結果,幹脆先放到一邊。

他想了想,對森鷗外:“我想拜托港黑幫我調查一件事。”

他從腳下的手提箱裏抽出一張塔羅牌,夾在指間。

牌的背面純黑,以銀線勾勒出一個神秘的煉金圖案。

正面則繪制這一個拿着鐮刀的黑袍男人,他伛偻着脊背,透出種極不自然的怪異感。

——這是一張“死神”牌。

而且和市面上那些做工粗糙的廉價牌不同,這張牌的工藝相當精湛,似乎是特意訂制出來的限定品。

當然,這張牌的特殊之處并不在于它的做工如何,而在于它的來歷。

“上周,有個自稱秋濑的人寄了一張塔羅牌給我,并且‘邀請’我來橫濱。您能幫我調查一下他的身份嗎?”

風間和川是在寄宿的旅館裏收到這張“死神”牌的。陰森詭秘的死神牌被拆信刀釘進桌面,旁邊則擺着那封邀請他來橫濱的信函。

——可以說是是恐怖片的标準開場。

但當時風間和川并沒有理會它。

這麽多年下來,想找他麻煩的人多得數不清,這次這個頂多是通過什麽特殊渠道知道了他的住處,他可沒義務因為這個去回應對方。

因此,那張塔羅牌直接被風間和川丢進了垃圾桶。

可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這張塔羅牌再次被送到了風間和川眼前,随之而來的還有旅館老板被切斷的三根手指。

風間和川自己怎樣倒無所謂,但對方傷害到無關者就有些難辦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按對方說的來了橫濱。

“塔羅牌嗎?居然在風間君面前賣弄這些東西,還真是……”森鷗外點到即止,也沒再多說,直接應下了這件事,“我會派人去調查的。”

以風間和川這個名字背後的價值,森鷗外不介意多賣他幾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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