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華影背靠江氏, 家大業大, 旗下藝人一人三四個助理是标配, 餘潇潇被其餘兩個助理擁着走, 小李得了空, 先行到道具間拿了救生條。
寒城的三月仍舊是寒冬,雲山條件又差, 即便是人造水景也只能保證池水有微微的餘溫,人在水中泡着不用多時, 只需稍有涼風吹過, 便能凍得刺骨。
溫凝的戲份在水下泡的時間最長, 工作人員提前過來打過招呼, 下水前需用保鮮膜把不入鏡的部分裹得嚴嚴實實, 省的被凍壞身體,得不償失,影響後續拍攝進度。
溫凝身邊只有王青一個人照應,樣樣都得她跟在身邊,兩人在更衣室纏了好久的保鮮膜, 等到一切就緒, 王青抽空去道具間拿救生條的時候,櫃裏空空蕩蕩只剩下兩個,沒得選,不過想到先前道具組的說過,每個道具上都已經分配好名字,也無需她再挑選。
這事事關溫凝的安全, 王青畢竟也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了幾年,比起溫凝的單純,懂得多留幾個心眼,她仔仔細細将救生條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東西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浮條底端标好的名字不是溫凝,而是餘潇潇。
王青有些納悶,按理說餘潇潇身邊的助理都是華影專業培訓出身,體貼細致,出不了這種低級錯誤,她擔心對方是不是在這救生條上動了什麽手腳,又再留心查了一遍,仍舊完好無損。
大抵是她多疑,也許只是小李無心拿錯,然而也不知怎麽的,王青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隐隐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思來想去,還是打算一會兒到了後山,找小李把雙方的救生條給換回來。
王青拿着救生條到了後山水景時,餘潇潇已經被工作人員牽着下水了。
導演們都很上道,知道江恕在片場遲遲不走,大抵是在等什麽人,至于等誰,方才那幾出已經再明顯不過,眼看天就快暗下來,雲山的溫度也越發地低,大佬的耐心有限,導演沒敢讓江恕在這荒郊野嶺等太久,索性把餘潇潇的戲份全數提前,一塊拍了,好放人早早地走。
至于原本屬于溫凝的水面重頭戲,能往後延便往後延,新人嘛,總是有些苦頭要吃的。
王青走到溫凝身邊,微皺着眉看了眼手中來遲一步的救生條,心頭那股不安便愈演愈烈。
溫凝倒是挺慶幸不用立刻拍攝下水的戲,她對水沒有什麽好印象。
兒時的記憶中滿是嬸嬸壓着她的頭往水裏按的窒息感,長大後唯有一次記憶與水有關,便是那天在禦乾灣頂樓泳池裏,江恕将她拉入水中,她手足無措只得死命攀在他身上的情形,再後來,她身上那幾處消不掉的舊疤便被他看了個遍,男人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她這輩子都忘不掉。
她對于水有本能上的排斥,然而如今需要她在水下進行拍攝,幾個機位駕着,數不盡的工作人員都陪着一起工作,她除了要克服恐懼之外,還必須保證表情自然到位,想到這,小姑娘随意蹲坐在池水角落的岩石上,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将繡着粉花的布鞋脫了,随後是長筒麻布襪。
不遠處,餘潇潇踩着水一步步往池子中間更深的地方走,水面漸漸漫過腳踝,膝蓋,進而是胸口。
餘潇潇打小在海邊長大,水性不錯,高中時候還曾代表學校參加了寒城女子花樣游泳比賽,水下拍攝對她來說本該是游刃有餘,壓根無需緊張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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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在這個圈裏混久了,察言觀色的能力挺強,懂得分析男人的喜好,并且順應他們改變自己,努力讓自己成為最吸引人的那一個。
像江恕這種男人,霸道專治脾氣又不太好,通常就最喜歡嬌嬌軟軟聽話乖巧的那一款,餘潇潇心領神會,裝出怯生生的模樣,嘴上還不停嬌滴滴地嘀咕着:“水好深哦,有點害怕……”
周圍牽着她入水的工作人員附和着打趣道:“怕什麽,你們江總還在這盯着呢,我們哪有膽子讓你出事?”
餘潇潇臉頰适時一紅,咬了咬唇,佯裝羞意:“哎呀,肖哥,你別亂說啦……”
“害,我們哪是亂說,大家都心知肚明……”
餘潇潇微低着頭,腼腆含笑,模樣倒真有幾分小嬌花的味道,然而她偏頭往岸邊瞧了一眼,那原本該按她預料中看着她的男人,居然漫不經心地倚靠在一旁假山周圍,懶洋洋地偏着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另一頭池水角落的小女人看。
心思壓根沒在已經被水覆蓋過半個身體的她這邊。
餘潇潇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哪怕她離得遠,也能清清楚楚看見那頭的小女人身着一席淡粉羽紗,頭戴楊花木簪,簪子末尾兩條緞帶軟軟地垂落在臉頰旁,無疑是小青珏的扮相。
江恕看的是溫凝。
餘潇潇心下一緊,那股沒來由的嫉妒又瞬間湧上心頭。
明明她才是最順從他的那一個,而溫凝除了不懂事地擋了他的去路,又多次故意避他不見之外,兩人并無再多交集。
可為什麽江恕的注意力總是三番五次在她身上停留。
那頭小姑娘慢吞吞地脫了鞋襪,嫩生生的腳掌接觸空氣中寒意的一瞬,不自覺地縮了縮腳指頭,江恕盯得仔細,隐約都能見她嫩白的指頭上,海棠花般小甲蓋上淺嫩的粉。
她乖巧地坐在岩石上,雙手撐在身子兩側,腳尖小心翼翼地點在水面上,随後像是鼓起了巨大勇氣,一點一點将腿伸進這看不見底的池面,哪怕她知道池水深不過人高,可那冰冷的觸感仍舊讓她微咬緊下唇。
江恕知道她害怕,心裏都沒來由地替她緊張,僅看了兩秒,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要往她那頭走了。
池水再淺他也沒法放任她一個人忍受這種恐懼。
然而男人才剛走到一半,便見王青從身後将手機遞給她,小姑娘原本還只是怯生生的表情,接到電話的一瞬間,秀氣的眉頭緊皺了皺:“怎麽會這樣?手術費之前不是湊齊了嗎?為什麽爺爺的病還是越來越重?”
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溫凝又說:“你讓我和爺爺說句話吧。”
此刻池水已然沒過她的膝蓋,可小姑娘卻渾然不覺:“爺爺,我是凝凝,你身上是不是又疼了?為什麽不做手術呢?別擔心錢,我現在掙了好多錢呢,我來城裏拍電視了,錢給的比以前都多,您要好好吃藥,等以後電視播了,我陪您一起看,您把手術做了好不好?”
江恕隔得遠,聽不清她說的話,只隐隐約約聽見她說,要陪誰一起看什麽,江恕臉色瞬間沉了沉,莫名吃味,這小丫頭怎麽就能在外頭留這麽多情,對誰都這麽溫柔這麽好?
大抵是爺爺聽了溫凝的話,溫凝挂了電話之後,表情比先前好了許多,像是舒了一口氣。
江恕走到她身旁,目視前方,沒低頭看她,說話帶着點酸:“和誰打電話,态度這麽乖。”
溫凝偏頭擡眸看了一眼,确定是他,忙起身要走。
只是起得急,沒來得及穿鞋,少女腳掌又嫩,一個沒留神,掌心便被岩石上尖銳的邊沿劃了一道。
溫凝“嘶”了聲,不過這點小傷小痛對于她來說并不算什麽,倒是江恕比她緊張,大手一下攙到她腰間:“怎麽了?我看看。”
男人語調仍舊是糙,可話裏的關切難掩。
然而這人多眼雜,溫凝并不願意和他過度接觸,她忙将人推開一段距離,只是還沒等自己站穩,不遠處池中心便起了一陣騷動。
副導演急得跳腳,忙喊着:“救人!快把人救起來!”
原本就守在身側蓄勢待發的工作人員瞬間蜂擁而上,将甲板團團圍住,嘈雜的聲音裏,還穿插着餘潇潇的呼救聲:“救命,我不會水……救救我……江總……”
溫凝聽到這聲江總,下意識偏頭瞧了眼江恕。
然而後者卻一門心思盯着她沒穿襪子的腳看,壓根不受餘潇潇的任何影響:“襪子呢?拿來替你穿上,這麽凍的天,你還把襪子脫了下水,腳指頭都凍紅了,你們導演也是……他媽的拍什麽下水戲……”
溫凝輕咳了兩聲,小聲提醒:“江總,餘潇潇溺水了。”
江恕這才擡頭往那邊看了眼,滿不在意:“那麽多人救呢,出不了事。”
溫凝偏頭看他,男人表情涼薄,事不關己,明明餘潇潇對他算得上聽話乖巧事事順應,可如今哪怕差點要了命,也沒法在他心裏掀起半點波瀾。
他對不愛的人向來冷漠,這種感覺溫凝深有體會,離婚之前的他對她就是如此。
餘潇潇在水裏折騰了一遭,總算被救了上來,女人身上薄紗被水浸透,緊緊貼着身子,某些地方若隐若現。
助理還沒來得及給她披上外套,便急忙将她腿上兩條漏|光氣的救生條脫下來,舉到導演面前:“導演,這怎麽回事啊,給我們家潇潇的救生條怎麽能是漏氣的?這還好是救上來了,要是沒救上來——”
助理情緒明顯有些激動,餘潇潇眼角微紅,楚楚可人裝模作樣地拉了拉她:“別這樣,我沒事的,大家這麽忙,難免有疏忽,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陪我去換件衣服,別耽誤大家接下來的進度……”
她說話斷斷續續帶着氣音,一副驚吓過度卻強撐着的大度,助理立刻接過話茬:“潇潇姐,有些人就是看準了你脾氣好,好欺負,不重視你,今天才會出這樣的岔子的……”
周圍人面面相觑,心裏多少有點看法,只是人家的金主爸爸如今就在現場,沒人有這膽子開口罷了。
餘潇潇又笑着說了句沒事,眼神卻有意無意往江恕那頭瞟,似乎在期盼着什麽,然而他卻一直站在溫凝身邊,并沒有給過多眼色。
小李見狀,緊了緊手中的救生條,佯裝驚訝:“等等,導演,這個被紮破的救生條不是我們潇潇姐的,道具師傅和我說過,這上面早早标好了名字,我記得我之前拿的是潇潇姐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換成了溫凝的了……”
同是落水戲,自然有所比較,娛樂圈競争又激烈,女明星之間的明争暗鬥不比後宮少,小李這話一出,矛頭便直指溫凝。
不遠處溫凝懵了一瞬,她方才還在悄悄地藏起自己的布襪不讓江恕碰,突然間,全場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餘潇潇見狀,忙柔着嗓假意解圍:“沒事了沒事了,小李你別再說了,這事就當過去了,溫凝應該也不是故意的,也許是救生圈本來就有破洞,又或者青青一時間沒注意,拿錯了,總之別再提了,我和溫凝拍了這麽多場戲,了解她的性子,她肯定是不會做這種傷害同行的事的……”
原本在場的人還有些不明白小李那話的意思,餘潇潇這麽一說,大家倒是都清楚了。
往日裏對餘潇潇言聽計從的小李忽地變了臉色,不管不顧地将怒意撒向溫凝:“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看不慣我們潇潇姐,私底下幾次三番針對她也就算了,可今天居然做出這種事,這弄不好就是要人命的!”
“江總!您今天在這,一定要幫幫潇潇姐,她受欺負不是一次兩次了,潇潇姐因為是華影的人,私底下總有人傳她和您的關系不一般,溫凝一定是因為嫉妒潇潇姐和你的關系,才會做出這種事情!您無論如何要幫幫潇潇姐啊,再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把命丢了都不知道!”
小李的話終于說完了,餘潇潇肩上披着條浴巾,紅着眼眶靠在經紀人懷中抽泣,看起來還真像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模樣。
人人都在等着江恕發難,不敢發出半點聲響,男人微揚起眉梢,偏頭看向溫凝,從小李那一長串話中提煉出了重點,他勾了勾唇,問:“你嫉妒了?吃醋?”
溫凝縮了縮腳指頭,江恕盯着看了眼,精致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假意沉下臉:“你跟我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衆人:她涼了她涼了,雪藏封殺走一波
角落裏,江恕将人抱到窗臺上,握着她冰冷的小腳丫:“來,先把襪子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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