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連歆織回竈屋的時候有點郁悶,因為離開之際小公子最後一句話是說:“再不走就用銅錢彈你!”

思及以往被彈經歷,仍舊感覺額頭隐隐作痛,摸摸劉海兒,坐在小板凳上洗碗。

李碗看她神色有點不對,眼睛一轉湊過去小聲道:“怎麽,小公子又和你說什麽了?”

“說莫鐘呗。”連歆織瞥過去一眼,随意道。

“又是莫鐘,每次都是莫鐘,你就不生氣?”

“生氣不是好現象,若生氣,那事情發展趨勢該壞了。”為小公子看上別人而感到不悅,最後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發展的趨勢已經壞了吧,瞧你拉長的那張臉。”李碗咯咯笑兩聲,也不知道她笑個什麽勁。

連歆織嘆氣,想甩對方一臉的水,忍住後,道:“我臉天生就這麽長。”

“哦,那是驢臉呗!”

“總好過你馬臉!”

穆燕在一旁聽着,忽然說:“驢馬一家親。”

連歆織吓一跳,擺出拒絕神态,“別,我圓臉。”

“是啊,你和小公子一家親。”李碗撇嘴。

這回連歆織沒出聲,保持沉默,若搭話了肯定又被對方用小話損,她是不明白了,為啥李碗就那麽喜歡拿她和小公子說事,她本來沒認為有什麽,整日聽人在耳邊念叨,難免心生點什麽,這個狀況可不好。

李碗是故意給人添堵的,想當初她使勁渾身解數也沒能成功在小公子面前讨好,連歆織憑什麽可以那麽輕易去送菜,雖然她不認為自己現在過得如何不好,但心裏不爽是有的,看不慣對方。

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能很輕易看出來,連歆織覺得,她和李碗縱然沒到徹底撕破臉大打出手的地步,也離那個方向不遠了,哪怕還能保持冷靜的說話,她們兩個人,現在是互相看不順眼,又不能拿對方怎麽樣,平日裏只能用話互相貶一貶。

她不喜歡李碗背後嚼舌根,特別被嚼的對象其中有自己,被嚼的內容還是那麽令人無語,比方說,“某些人經常往小公子院子裏跑,也不知道為了啥!”

為了啥?為了送菜呗,這值得在背後嚼麽?

“某些人回來經常嘴角帶油漬,也不知道偷吃了什麽。”

咱當着小公子的面,光明正大吃的,然後,已經把油擦幹淨了,怎麽被看出來的?

“某些人回來愁眉苦臉。”

乃可以當成是被欺負了,不必刻意去提。

“某些人打聽莫鐘的事,一看兩人就是對手,沒準在互相争搶呢。”

只争搶小錢錢,乃不要想歪哦!

被嚼舌根的事太多了,就此打住停住回想。

連歆織搖頭,繼續洗碗。

李碗把手邊的活忙完,直接朝莫鐘走去,也不知道兩人小聲說了什麽。反正,把莫鐘說的咯咯笑。

天色漸暗,連歆織往柴房附近的第五間房屋走,準備回去睡覺,穆燕跟在她身邊問,燈火節有何準備。

燈火節的準備呀,就是回家呗,出來這麽久,銅錢掙得夠多,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穆燕也表示回家,不過她提起家裏的事神色有點不好,并沒多言。

連歆織也是這會兒知道,穆燕和李碗家同樣是賣豆腐的,而穆燕不是大她兩歲,是三歲,這個,這姑娘長相真嫩,一點看不出來大三歲。

……

時間很快到了燈火節那日,丁府一衆婢女甚是歡喜,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婢女都能在今日離府,若都走人,府中會亂套的,大太太規定,凡三等婢女可離府一日,在家住一晚,第二日清早歸來;凡二等婢女按照時間上的安排,可離開半日;凡一等婢女不可離府,見親人也要在府中後門。

這樣的安排卻不是說待三等婢女多好,而是三等婢女不那麽重要,不必時時刻刻伺候于主子身前。

凡在竈屋幹活的俱是三等婢女,全部走人情況下府中主子膳食成了問題,遂大太太仍舊有規定,凡尤婆子一類管事不準走人,給暫時不能離府的二等婢女安排活,讓這些二等婢女幹竈屋的活。

如此,二等婢女雖然可以在府中主子給假的時候回家,卻也不得不撿起三等婢女曾幹的活,這些她們以前都幹過,不會那麽手生。

而大多這樣的節日,大太太并不會整日窩在府中,去外面吃的成分很大,減少了人少活多的壓力。

這日一早,連歆織收拾一番床榻,疊整齊被子,換下三等婢女裝穿上一身黃色襦裙,推開房門步出去,與她先後一同離開的有李碗等人。

李碗說,她也打算回家,既然同住老牛巷,一同走如何?

連歆織搖頭,“你們随意,我去找穆燕。”

李碗有點不樂意了,以往和穆燕關系不錯的是自己,現今卻變成她,怎麽想都感覺不爽。

連歆織可不清楚對方的不舒服,在從丁府後門出來之後,便站在原地等着,丁府的後門此刻時不時有人進出,不如往日的寧靜,她和認識的幾人打聲招呼,聊幾句,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瞧見穆燕背着小包裹走出。

兩人一同并肩而行,燈火節的熱鬧在于申時和酉時,放小船燈的最好時間也在此,遂白日街上熱鬧程度并不比往日多多少,不過卻也多了一些如她們一般離家給人為奴為婢的姑娘小子。

穆燕家住承錐巷,和老牛巷并不同路,兩人在一起閑聊幾句便作短暫分別,各自揮手。

望着穆燕背影,連歆織緊了緊肩上包裹,她并未把小公子所賞下來的全部銀錢帶回去,只帶回去一吊,剩餘的用帕子包好放置小鐵罐兒中,藏于榻下的小土坑裏。

如果家裏只有連大冬一人,她肯定毫不猶豫把錢拿回去補做家用,但多了後娘和繼妹,她會多考慮一些,不會那麽乖乖地上交所有。

丁府的奴婢生活并不如當初想象中的那麽愉快,每日辛辛苦苦幹活,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銀錢,她不認為需要全部拿出去孝順後娘,後娘虐兒這個從很久以前就傳下來的“道理”不得不讓人重視。

連歆織明白,日後自己會長年累月生活在丁府,不與家人時常相見定然生疏,比不得後娘無時無刻的枕邊風。

她覺得挺委屈的,她也相信任何一個有了後娘的娃都會心覺不爽,為了避開過多的接觸,跟着邱牙婆進入丁府,給人為奴為婢的生活說來都是因為後娘的突然降臨。

站在大街上,思及有一段時間未見過的爹,不禁紅了眼圈,也不知道家裏會不會有一場所謂的接風宴。

沒過多去細想,腳步匆忙地往家趕,一不留神撞到一人身上,她道個歉繼續走,不想那人擋在她身前左晃右晃,分明是一副攔路的姿态,好不可惡。

緊了緊包裹她擡頭瞪眼,因為這人長得挺高,方才她一直沒去細看,這一看卻是吓一跳,不是那喜好捉弄人的小公子又是誰?

不在府中用不用恭敬的給人行禮?

好吧,即便不在屋檐下,受于壓迫也得畢恭畢敬點,不然日後見面不好相處。

丁彌骞對于小姑娘焦急回家的行為感到不滿,“為何沒在後門等我?”

你也沒讓等啊?

“這麽簡單的事還要小爺親口吩咐?”他挑眉,表示質疑。

連歆織臉色一白,沒吭聲,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說點什麽以擺脫這人,小公子出來肯定去見莫鐘,莫鐘和柳子奇的事保不齊要曬在太陽下,她可不願跟着去然後被遷怒。

丁彌骞這會兒就是在遷怒他會說?明明是尾随莫鐘而出,結果将人跟丢,心中郁悶可想而知。

她覺得吧,此時此刻不說點啥,恐怕會被交代這兒,摸摸鼻子道:“小公子找奴婢何事?”

小公子聽她終于問到正事,心中松口氣,一轉身朝一邊走去,“随小爺喝口茶去。”

沒空喝茶,她可以這麽說嗎……

顯然,不能……

以丁彌骞出手的大方程度,連歆織一度以為喝茶會被安排在客棧,但事實證明偶爾會有例外,在跟随他走進街上的一家小茶攤裏,一坐而下在一張小桌子邊上之後,她神情有點呆。和預料的不一樣,有假了不能回家,連喝口好茶的待遇都被剝奪。

小公子沒空琢磨她如何作想,自顧自說道:“我跟着莫鐘一起出來,在附近把人跟丢,然後就無意間看到了你。”

然後我就倒黴了呗?被抓來頂缸,哦,不對,莫鐘的缸不是誰都能頂的,嗯?等一下,不是說沒有跟蹤癖麽,這才多久哇就暴露了!

連歆織眼珠一轉,內心閃過太多念頭,以小公子的奸猾程度,不可能輕易将人跟丢,那問題一定出在街道附近,小公子應當同樣如此認為,不然不會在這茶攤坐下,喝茶是假,找人是真。

目光一掃熙熙攘攘街道,店鋪林立,行人步伐匆匆,一座甚是高大的客棧十分醒目,那牌上的字分明是:旺柳客棧。

旺柳,旺柳,莫非屬于柳府?柳子奇他老爹名下?

注意到她視線所落處,丁彌骞放下手中茶杯若有所思,躍馬鎮最大的一家客棧,進去一次的花銷可不少,一個婢女,無論怎麽去想都不可能去吃吧?或者說,不會一個人去?

他一直跟在莫鐘身後,沒注意到她和誰人“接頭碰面”,但人确确實實是在客棧附近消失,一開始他沒往客棧方面去琢磨,但眼前的小姑娘似乎知道點什麽他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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