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鬧出人命了,那四個來抓人的男人也沒太多反應,更利落的帶走莫鐘。

其他小厮眼見王典就那麽憋屈的沒了,不禁傻眼,再不敢動手搶人,傻傻伫立原地。

沉月含沒料到抓個人能弄死一個,一挑眉,沒當回事,略一思索決定等下讓尤婆子把屍體處理掉,她則帶着四個大漢帶走莫鐘,毫不猶豫地轉身。

莫鐘整個人失魂落魄,仿佛一個破舊娃娃,再不懂得反抗,任由幾人将自己帶走。

小院安靜了,死一般的安靜,王典屍體躺在雪地上,無時無刻不刺激着衆人神經。

連歆織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覺得,日後的自己可能會暈血。

尤婆子在丁府混了很多年,什麽場面沒見過,對着王典的屍體不屑一笑,道:“自不量力!”

轉眼朝另外幾個挑水劈柴的小厮看去,冷聲嫌棄道:“還看什麽看,被美色誤了事兒,敢跟主子對着幹,你們都不想好好在丁府待了?還不趕緊把王典處理掉,再嘚瑟沒準明個兒被賣的就是你們!”

幾個小厮打一激靈,紛紛搖頭表示不敢,拖着一身傷去擡王典,那手都是顫的,可能他們在來丁府為奴的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屍體打交道,屍體還不是別人,是不久前還和自己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兄弟,不過轉眼間就變得那麽冰冷,冷到人心裏去。

王典額上不停往下淌血,不過很快的,傷口就被凍上,他屍體被挪走,唯留下一地鮮紅。

這樣壓抑的氣氛中,連歆織晚上一定會做惡夢的,她神情有點恍惚,經過這一插曲耽擱,誤了給主子送膳時辰,望着托盤上已經快要涼了的菜,她張張嘴,直接端走,走出院門的時候,望一眼雪地上無人理會漸漸快要被飄雪蓋住的血,側身走人。

往日,丁彌骞用膳前會聽一聽她介紹幾道菜,今日她沒主動開口,盯着他盤子裏的肉發呆,他拿起筷子夾菜的手頓了一頓,道:“有話對我說?”

連歆織眸底閃過一絲茫然,不自覺接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個答案沒讓他生出被耍的錯覺,心裏閃過一絲莫名,可口飯菜無法下咽,伸手一招,讓她到近前來。

順着他的手,連歆織過去,他用筷子夾了一塊肉,送至她唇邊。

唇上微微的濕潤,讓人一征,下意識張嘴,沒有骨頭的肉落入口中,嚼着,味道是香的,她卻吃出一絲苦,涼涼的,沒有了往日的溫暖。

待她嚼完,後知後覺小公子在喂食,就那麽怔在原地。

“你在難過。”他口氣肯定。

“莫鐘,出事了。”連歆織覺得,應該告訴他。

“是麽。”丁彌骞挑眉,不認為眼前的小姑娘會因為莫鐘的出事而難過,其中怕是有別的原因。

“那個,王典,被來抓莫鐘的人打死了。”她忍不住去抓桌角,眼眶紅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麽。

王典?丁彌骞眉眼閃過一抹沉思,“是那個和她有關系的男人?”

“對。”

“誰去抓莫鐘?”

盡管他口氣聽不出什麽,連歆織仍舊下意識地咬唇,“表小姐知道她和柳子奇的事,去找過,沒待多久,四個大漢就去抓人,看那不管不顧架勢,可能會把人賣了。”

丁彌骞點頭,就着曾喂食她肉的筷子夾一口菜吃,細嚼慢咽,并不急,掃一眼她不知所措面容,淡淡道:“你告訴我,想我有何反應?”

連歆織一噎,意識到此番行為帶着不妥,按常理而言,小公子完全不必插手,知道這些糟糕事只會令他煩惱,卻是自己的失誤了,或許她不應該抱着盡量所有人都安全的想法。

丁彌骞話在反問,內心并未真的責怪于她,反而打趣道:“難怪今日飯菜略有涼度,被耽擱了,你可記得用鍋再熱一熱?”

那會兒早把伺候你的事抛去腦後!

連歆織低頭,不吭聲。

迎秋一直在外面等着,以往連歆織會以很快的速度從小公子的裏間出來,這次沒及時出來有點反常,她心裏開始不安,忍不住偷偷拿眼往裏望,可小公子在認認真真吃飯,小姑娘低眉順目伫立着,半點她想象中的不好事沒發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松口氣還是繼續緊張。

大概一炷香多點時間,丁彌骞放下手中碗筷一站而起,道:“勉強作為朋友的立場,我去通知柳子奇,你便收拾此處,待我回來。”

“是,是讓奴婢在此處等麽?”

“不然呢?竈屋那裏很亂吧?不想被誤傷最好別回去。”掃她一眼,丁彌骞走人。

連歆織點點頭,認真收拾碗筷,事情算是解決了麽?可她心底為何隐隐不安?總覺得還有更糟糕的事情靠近,仿佛藏在黑暗中無時無刻準備吃人的黑漆漆大洞。

迎秋侯在外間,聽聞小公子的話,一時心中發堵,待他人走出院落她便趕去裏間,神色淡漠,似有似無敲打道:“身為婢女,做好自己,別有的沒的瞎管,免得惹禍上身牽連別人。”

收拾碗筷的手一頓,連歆織略一擡頭,似有了解道:“你放心,收拾好我就走。”整日跟在她身後,凡是和小公子多說幾句就挨瞪,再如何迷糊她也明白過來,少了外敵存在,自己反而就成了要被打擊的目标。也罷,日久生情這個詞不是白來的,她再遲鈍也感覺出自己待小公子那一份不一樣心思,明知不可能,所以及時掐死。

迎秋很滿意她的識相,若能做朋友,誰也不願結怨,也希望她能明白先來後到。

端着托盤中的碗筷,連歆織一走而出,再回頭望一眼驚亭軒的院門,唇角微微牽起一抹笑。

竈屋現下的确亂極,婢女們一邊幹活一邊七嘴八舌,你一句她一句各自說着想法,有人幸災樂禍就有人傷春悲秋。

魯雪嘴角帶着一抹嘲諷味道,“想當初,誰人不羨慕她莫鐘,如今呢?只怕恨不能和她不認識。”

袁岚纖在各個鍋裏燒上水,留待晚些時候用,在一旁接話道:“世事無常,既然敢得罪表小姐,就要有被賣的覺悟。”

……

丁彌骞直接去的旺柳客棧,在天字二號房找到忙于生意的柳子奇,口氣平淡道:“你姘頭出事了。”

“憑丁兄的能力護不住她?”柳子奇翻看賬本,頭也不擡。

“不想護。”臉色一冷,丁彌骞轉身,留下最後一句,“不想發生無可挽回之事,你最好跑一趟巷子閣。”

他如此說,縱然柳子奇再漫不經心也直覺不妙,怒目而視,“沉月含出的手?”

“何必多問?你早該有此覺悟。”似嘲非嘲,丁彌骞推開房門,大踏步走出客棧,思及日日給他做飯的小姑娘心情差,有可能不吃晚膳,他随意在街上買幾包糕點,對她口味不甚了解,遂沒太挑,下次出門問她一問,喜好何種味道。

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趕回丁府,進去驚亭軒的一瞬,丁彌骞目光一掃院落,光禿禿的樹,白色的雪,站在房門前微笑迎接的迎秋,一切都和平日一般,獨獨缺少他想留的那人。

迎秋心情不算太好,并未進食,小公子把幾包糕點遞給她之際,她十分開心,勾唇一笑。

丁彌骞步進房門,伫立窗前,聽迎秋說大太太派采德剛剛來過,似乎太太和老爺今日争吵不斷,心情極差,想讓他過去。

丁彌骞點頭,眼見天色已近黑暗,左右毫無困意,便一轉身再一次出門,朝雲賢閣行去,他娘名為沉雲淑,爹名丁禮賢,雲賢閣,取自二人之名。

雲賢閣內,丁大太太一身墨綠色衣裙,面色微惱,冷眼瞧着咳嗽不停的男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的那些好事。”

丁禮賢英俊潇灑,面色發白,連連搖頭,“你們沉家的女人,各個手段狠辣,我名之賢,娶妻不賢,當日娶你,今時之悔。”

“我名之淑,良人不熟,養不熟的白眼狼!”丁大太太嘲弄一笑,望一眼窗的方向,“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姘頭,定不讓她多災多難,至少比莫鐘那女人好過。”

丁禮賢靠榻而坐,閉目養神。

丁彌骞敲門而進,房內二人已放棄針鋒相對的交談,他挑挑眉,來的不及時,沒趕上最激烈的,有意相勸無從下手。

丁大太太見兒子過來,微微一笑,把手伸去慈愛地摸摸他前額,“天氣涼了,出門記得多穿,別感染風寒,娘會擔心的。”

丁彌骞點頭,“我會的。”

房內壓抑氣氛并沒因為他的到來有所緩解,相反,丁老爺徹底拉下臉,“沒事在房間呆着,別往外跑,好好看着你那表姐,別讓她到處招惹不該招惹之人,得罪柳府有她好果子吃。”

“看不住。”丁彌骞搖頭,“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哼!”丁老爺冷笑,“這得問你那好娘,沒事兒像老母雞抱窩,別人家的閨女成年待在丁府算個什麽。”

丁大太太皮笑肉不笑,“是啊,髒東西都該處理掉,比如某些人的姘頭。”

丁老爺努力壓制住火氣,脫鞋上榻,放在桌上的湯藥半口未動。

房內太過壓抑,丁彌骞不想繼續,和丁大太太知會一聲,步出房門,念頭幾轉,朝沉月含的眉含軒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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