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眉含軒內靜悄悄的,不似有人在,丁彌骞站在院門處朝內一掃兒去,蹙眉,現下這個時辰,按理說沉月含應該回來了,莫非出了意外?如果還在巷子閣,和柳子奇碰上可就不妙。

沒腦子的女人!

他有點猶豫要不要趕去巷子看一看,一旦去了,必然有所牽扯,扶額,為何不讓他消停兩日?有一個愛惹禍的表姐,人生最大倒黴。

……

連歆織的預感一向很準,鑽進被窩輾轉反側,和她同樣的還有同屋三人。

霖彩兒提議道:“要不,我們聊會兒?”

喬漫第一個答應,只要一閉眼,不久前莫鐘被抓的那一幕就在眼前晃來晃去,晃的她心煩意亂。

連歆織說:“我做噩夢了,可能會夢個幾晚上。”

“同夢。”李碗從被窩鑽出頭來,原本她整個人蓋住被子半點不露,這會兒坐起卻是滿頭大汗。

李碗平常睡覺喜歡踹被,不愛多蓋,今日如此反常是受了刺激,她道:“我有可怕的預感,萬一,萬一有一天我也像王典一樣被弄死,你們記得和我爹娘說一說,讓他二老別難過。”說到最好,她已然哽咽。

喬漫吓一跳,鬧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麽膽小,“你別瞎說,吓死我了,人家王典是為美色犧牲,你還看上莫鐘了不成?”

霖彩兒若有所思,聯想近些時日對方種種不太正常行為,有點不确定問,“你,你也和莫鐘一樣看上不該看上的人了?”

李碗猛地擡頭,漆黑房間裏什麽也看不清,她卻仿佛能直視霖彩兒的眼,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沒,沒錯。”

“不會吧?你看上誰了?阮府的老爺?”喬漫誇張地張嘴。

霖彩兒沒急着問,在別人這麽難過的時候,她保持沉默比較好。

李碗接下來的默不作聲,讓房內一瞬間陷入壓抑氣氛中。

翻身而起的聲音,卻是連歆織下地穿鞋,聲音沙啞地知會一聲,“我去茅房。”

穿着單薄衣服,連歆織推門出去,一腳淺一腳深踩在雪上,呵出的氣又返回臉上,白白的,盡管夜裏看不清。她并不是真的想去茅房,走至一棵樹下靠在其樹幹,蹲身,望着夜空發呆。

李碗還想要說的話,她已經懂了,那個人,是丁老爺吧,從李碗每次提起丁老爺都眉飛色舞,時不時說有很多銀子,請客吃飯之類的話中能得到一些信息。

連歆織剛來丁府那日,在大門口見到渾身是血被拖出去的婢女,那樣凄慘,狠狠印進心底,從那一刻她就明白,做丫鬟,能安分守己最好,不然,用其他人經常說的話比喻就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

……

作為一個男人,找不到巷子閣這種事,其實挺丢臉的!

丁彌骞深以為然,縱然他讨厭類似這樣的地方,但有些時候避無可避必須要去。

他挺納悶,沉月含一個小姑娘如何知道此地?莫非是經常跟蹤柳子奇無意得知?想來有這個可能,那柳子奇也算自己種藥自己吃。

丁彌骞一直記得,第一次去巷子閣是個意外,當年他和人學三腳貓功夫時認識一個镖師,那镖師性格大大咧咧滿臉胡子,一臉蕩漾,說帶他去個好地方,所謂的好地方真是令他咬牙切齒,一大群濃妝豔抹的姑娘将他團團圍住,太重的胭脂味道差點沒熏死他,自那之後,他看見女人只覺的想躲,好一段時間緩過勁來。

第二次去巷子閣是他自己的主意,和沉月含目的相同,打算賣掉一個看不順眼的婢女,仔細想來,那個婢女也不是那麽讨厭了,他認真的思考,如果不是發生走丢意外,那個婢女大概過着水深過熱的日子,幸好,發生意外。

第三次去巷子閣是他自己的主意,和沉月含目的不相同,他打算把沉月含這個沒長腦子的女人帶回來。

礙于有上一次走丢的前車之鑒,他翻個白眼,非常郁悶地朝那個镖師家方向走,如今只能讓這貨帶自己去了,做好被笑話的準備。

人的預感往往外在對不好的事情上準确些,比如說,嘲笑來的會不會太快?

滿臉胡子的镖師已經摟着婆娘睡了,聽到敲門聲罵罵咧咧去開門,一見門後的丁小公子,他一不禁一拍大腿,樂呵呵大聲道:“你小子咋來了?被爹娘教訓了?”

丁彌骞撇嘴,“別管你現在正在做什麽,馬上穿衣服和我走。”

镖師詫異,摸摸後腦勺,“這麽急?你這是要去哪?”

“巷子閣。”

靜!

片刻後,哈哈大笑聲起,镖師指着他鼻子說:“你小子,終于知道長大了,老子真是欣慰。”

丁彌骞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速度點,趕去救人。”

“好咧!”镖師答應一聲,連忙回去穿衣,和自家婆娘交代一聲,轉身就走。

路上,即便走得急,镖師仍舊好奇的問,去巷子閣趕去救什麽人?

丁彌骞思考一下,實話實說,“我表姐賣婢女去了,出了點意外,可能會把自己搭裏。”

镖師不說話了,內心卻在想,你這表姐有多愣啊!

……

巷子閣,一間充滿濃濃粉色氣味的房間,幾個人面對面互相瞪視,劍拔弩張。

柳子奇滿臉怒色,坐在他腳邊失神落魄的莫鐘衣衫不整,而他對面的沉月含也沒好到哪去,兩條手臂的袖子都破了,四個滿臉橫肉大漢倒地不省人事,一旁還有幾個瑟瑟發抖濃妝豔抹的姑娘,鸨子躲在牆角不停擦汗,臉上的妝都被擦掉了。

事情是這樣的,沉月含美滋滋雇了四個大漢,抓完莫鐘出丁府,一路勇往直前朝巷子閣去,本來和四個大漢說好價錢的,奈何到了巷子閣裏,那鸨子見她面容姣好竟想将她和莫鐘一同扣下,真是氣煞人也。

她沉月含是什麽人?她是來賣人不是來賣的,這群眼睛長在狗身上的家夥該死至極,特別那被她花錢雇來的四個大漢,敢猶豫是否要和鸨子合作。

巷子閣是有後臺的,扣下一個沉月含不算什麽,若非柳子奇來的及時,恐怕她和莫鐘交待當場了。

柳子奇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這麽蠢,賣婢女也就罷了,親自跟着去不是在找死?當巷子閣是她家開的?

話說回來,若非柳子奇是這裏的常客,沒準真不能同時帶兩個人出來,為此他花費大把銀子,用銀子砸的鸨子直擦汗,連連賣他好。

幸好莫鐘沒出大事,真出事了他定然不饒過沉月含。

雖說如今事情解決,可以領人走了,他卻整個胸腔充滿怒火,不發洩出來要把人憋壞,再也忍不住上前打沉月含一巴掌。

猝不及防之下,沉月含被打的一屁股坐地,眼淚啪嗒吧嗒往下掉,房內一時間更顯壓抑。

……

丁彌骞跟随镖師來到巷子閣,镖師熟門熟路的讓人去找鸨子,二人在一間廂房靜等。

鸨子一聽有人來找自己,立馬對柳子奇進行告辭,巴不得趕緊走人,免得得罪客人。

镖師和鸨子十分熟悉,兩人一見面他便把來意道出。

鸨子聽完直擦汗,說那兩個姑娘都沒事,就在不遠的房裏,問他二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丁彌骞略一思索,來都來了,決定去看一看,概因這鸨子眼神有點不對。

鸨子默默地領兩人朝不遠處廂房行去,一邊走一邊偷偷拍胸口,暗道:想不到那兩個姑娘有點背影,引來好幾個來救人的,她差點因小失大釀成大禍。

丁彌骞不知鸨子內心如何作想,但見她有點心虛的小眼神和一臉紅紅綠綠,不禁暗自猜測沉月含是不是真的出了點意外?

镖師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別擔心。

他點頭,手指蹭蹭鼻子,這股胭脂味道,夠了。

……

鸨子敲一敲柳子奇所在房間的那扇門,一臉賠笑進去,道:“柳公子,這兩位是來看姑娘的,想來你們應該認識,小婦人便不打擾了,告辭告辭!”

柳子奇點頭,不置可否。

丁彌骞一眼就瞧見坐在地上無聲哭泣的沉月含,她兩條手臂上的袖子都破了,整個人很凄慘,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她,他從沒見過,不禁頭疼。

“把你表姐帶回去,別讓她在這裏礙眼。”柳子奇抱住莫鐘,将人輕柔放置榻上,回頭對來者冷聲道。

“不必你特意告知,我自然知道。”不曾朝對方看一眼,丁彌骞神色淡然,脫下外套裹在表姐身上,将人拉起。

沉月含左臉頰一個巴掌印,非常清晰的印在白嫩臉上,她目光帶着委屈,可憐兮兮望着自家表弟。

丁彌骞被她看的發毛,奈何在外面不好多說,牽着人就走。

镖師多看了一眼柳子奇和莫鐘,這個時候他是不好插嘴的,跟着丁彌骞兩人身後默不作聲。

路上,沉月含哭夠了,問自家表弟為何會來找?

丁彌骞眼一睨她,道:“因為知道你太蠢。”

她更委屈了,想如往日一般開口罵,但思及對方剛剛帶自己出來,便不好張嘴了。

到了分岔路口,镖師招呼一聲要回家,丁彌骞朝他點頭,道謝一番算是暫時告別,說改日請他吃飯。

少了外人在,沉月含多少放得開了,瞬間大吐苦水,說大漢是從外面雇來的,一點不可靠,竟然想聯合鸨子一起将她扣在巷子閣,還敢動手動腳,日後有機會一定要報複回來。

丁彌骞心想你自作受,怨得了誰?

沒點準備就去巷子閣,不是羊入虎口麽?

沉月含感慨自己是肉包子打狗,很快的,随着她嘴巴不斷地講,丁府已在近前,經過一系列不好的事,她決定明日就回廣封城,再不來這躍馬鎮,至于是否糾纏柳子奇,日後再說。

這麽個傷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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