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送表姐回了眉含軒,丁彌骞打算走人的時候忽然問一句,你沒被灌什麽特別的藥吧?

沉月含怒了,罵,你才被灌藥,老娘怎麽可能被灌藥!事實上,她差點被灌藥,莫鐘被灌了。

丁彌骞點頭,若有所思的轉身走人,在巷子閣等鸨子的時候,他口渴喝了一口茶,喝完這茶就覺渾身不舒服,問镖師,镖師皮笑肉不笑,說這茶裏料少,沒事兒。

大冬天的,除了渾身有點發熱,貌似真的沒事兒。

大冬天的身體發熱真的正常麽?

心情煩躁之下他半點困意也無,晚膳沒吃多少,又折騰這麽一陣,他多少有些餓了,腳步一頓,朝驚亭軒方向去的腳步拐至竈屋,打算翻一翻有什麽能吃的。

竈屋的婢女整日接觸好菜好飯,一個個被養的嘴饞,在她們眼皮子底下能有剩下的菜麽?當然不可能有,任憑丁彌骞在竈屋翻個遍也沒找到半點能吃的,嗯,幾個涼了的肉包子算不算?

他嫌棄地一撇嘴,身上正熱,吃點涼包子似乎也不錯,一手拿着一個包子往外走。

路過柴房的時候發現那一片有不少房屋,是婢女們平日住的地方?他平日很少來此,對此倒不是那麽清楚,左右閑的無事,朝那邊逛逛。

柴房附近的房屋前後種着不少大樹,這個季節,樹葉早已飄光,光禿禿的藏不住人,所以,他一眼就瞧見某棵樹下蹲着某個姑娘,不知道為啥,他忽然有一股怪異感覺,看見姑娘,好像狗進了肉鋪子,那種綠綠的眼光從他眼裏發出,這絕對不正常。

到底是那杯摻了料的茶的錯,還是他身為男人的錯?

搖頭,一定是那個姑娘的錯。

踩在雪地上會發出吱呀吱呀聲響,特別在安靜至極的夜裏,某一個瞬間,吱呀吱呀聲響停了,代表走在雪地上的人停下腳步,為何停下腳步?因為他發現了一個身影。

一直蹲在樹下發呆的姑娘意識到這個問題,用她非常遲鈍的腦子認真思考片刻,決定不要上前打招呼,因為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是誰和她有什麽關系呢?她又不想和誰有關系?靜靜的一個人發呆,挺好。

不過,想一個人在某個角落發呆似乎不容易,因為有人不讓。

發現她身影的那人,最終沒能抵擋的住身為男人的本能,一點點朝她靠近。

過來了過來了過來了過來了……

在樹下蹲身過久的連歆織有點發冷,腦子裏只剩下這麽三個字不停地重複,好吧,可能對方和她一樣的無聊,一樣的睡不着,一樣的,呃?不一樣的是對方想找個人聊一聊,然後就找上了她。

既然對方主動過來想打招呼,她怎麽着也不能轉身就走,嘆氣一聲站起身,在對方開口前忽然主動道:“我不管你是誰,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反正我在這裏待夠了準備回去,你別過來了,嗯,我走了。”

道出幹脆利落的一句話,她轉身便走。

腳步聲起,小姑娘背影漸漸走遠,直至消失不見。

一番話,讓丁彌骞一怔之下輕笑出聲,熟人!

他沒上前阻止小姑娘離去,但仍舊朝前走,走到适才小姑娘蹲着的位置,撫摸樹幹,他知道,自身不正常狀态下見了姑娘會犯錯,既然不想犯錯只能憋着,蹲在樹下,冷冷的風吹過發絲,似乎涼快了些,那麽,他一直蹲在這裏吹冷風比較好……

哆哆嗦嗦的,連歆織抱肩推開柴房附近的第五間房門,屋內的三人早已沒在談話,各自睡下,她輕手輕腳來至榻邊,脫鞋鑽進被窩,還是被窩裏暖和,真是,她真是腦袋有病才去外面逛,傻了對樹發呆,傷春悲秋什麽的絕對不适合她,真要适合了那日後多難受啊,別是整日郁悶。

在樹下蹲久了她腿腳有些發麻,一時難以入睡,正難受着忽然聽人下地穿鞋的聲音,好奇之下微微擡頭,聽聲音卻是李碗輕手輕腳地在榻下翻着什麽。

習慣把荷包藏在榻下的連歆織,直覺地認為對方在折騰銀子……

一夜很快過去,頂着兩只熊貓眼從被子裏坐起的連歆織打哈欠,一邊穿衣一邊揉眼睛,果然半夜出去逛什麽的,第二天會辛苦,不過昨晚聊天的三人比她還辛苦,都是懶散的不願起身。

冬季其實挺特別的,晝短夜長,主子們吩咐婢女不必起的那麽早,卻是有了難得偷閑時間。

連歆織穿好衣物,取出榻下盆子去打水洗漱,推開房門,沒走幾步就瞧見足以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某棵昨晚被她蹲過一回的樹下,此刻蹲着一個男人,男人肩上頭上落着雪花,睫毛挂霜的睡着。

連歆織眨眨眼,似有所悟,緩步上前,昨夜便是這人吧?他想過來和自己說話。

輕輕用手摸去他發上的雪,幫他拍幹淨肩膀,無法想象一個人如何能夠在寒冷的冬日睡在樹下,靠的是什麽?

兩只手捂住他凍紅的耳朵,她心裏劃過一絲莫名情緒。

在很冷的外面睡,畢竟睡不安穩,丁彌骞在有人幫他拍雪的那一瞬就醒了,但他并沒睜眼,感覺發僵發疼的耳朵被兩只溫熱小手捂住,他有點稀奇,第一次有人捂他耳朵。

蹲的過久他渾身僵麻,感覺再也難以忍受之後他便把眼忽然睜開,緩慢站起身,一手扶住樹幹撐着身子,目光朝被他猝不及防動作吓到而一屁股坐地的小姑娘掃去。

小姑娘并不驚訝他會醒來,反而朝他露齒一笑,拍拍屁股站起。

丁彌骞摸摸鼻子,大冬天的在樹下睡覺有夠蠢,他咳嗽一聲掩飾尴尬。

連歆織清楚他此刻可能沒辦法正常走路,主動上前去扶一扶,道:“先和奴婢去竈屋,暖和一下。”

似乎也只能這樣了!

丁彌骞點頭,幾乎把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

連歆織明白男人和女人的區別了,其中有一最大區別在體重上,以往她扶過李碗,扶過穆燕,從沒有哪個姑娘有小公子這麽重,壓得她快喘不過氣,張嘴吸了一肚子冷氣。

連歆織有點慶幸,今日起的過早,現下竈屋竟沒有一人在,也對,若有其他人趕在她前頭起身,沒準小公子現在正靠着別人的肩膀。

冷了一晚的竈屋并不暖和,比起外面卻要舒服多了,她沒空打水梳洗,以最快的速度把竈引上,鍋裏添滿水,讓小公子坐在竈前小板凳上烤着。

丁彌骞見她忙得額上微微出細汗,一時之間似乎也不覺得那麽難受了,招手讓人過來。

連歆織奇怪他怎麽突然叫自己,上前一步,略顯疑惑問,“小公子有何吩咐?”

“莫鐘無事。”他這麽說,眼睛瞄着她。

“哦。”連歆織點頭,她知道啊,昨日他不是去找柳子奇了麽,有人跟着插手,莫鐘自然不會有什麽大礙。

看她沒什麽太大反應,他又說:“表小姐打算回廣封城。”

“哦。”連歆織點頭,這和她有何關系?

丁彌骞惱了,還待再言,竈屋的門卻被人從外推開,一個姑娘從外走進。

屋內的氣氛一瞬間陷入尴尬,孤男寡女,關緊房門什麽的,要不要這麽讓人誤會?

連歆織後知後覺,丁彌骞壓根兒不在乎,從外面進來的姑娘神态有點愣,張了張嘴,果斷地退出去,還不忘把門給帶上。

丁彌骞還想繼續方才的談話,甚至想放肆握住小姑娘手臂,偏偏這小姑娘不懂看人眼色、不懂如何讨好主子,竟然哎呦一聲說忘記洗臉了,端着盆就往外跑!

一瞬間,他什麽好心情都沒了,黑着臉從小板凳上站起,打算回驚亭軒。

對他回驚亭軒的決定,連歆織舉雙手同意,在竈前暖和的差不多了是該回去,不然其他人再來不好解釋,他保不齊被圍觀。

一邊洗臉一邊感慨,終于送走小祖宗!

丁彌骞若曉得她早有趕人之意,就不是不爽那麽簡單了。

連歆織獨自一人在竈屋裏忙活,适才撞見點不好一幕的那個姑娘這才進來,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和她一同進府的其中一個,名叫王數,為人如何不清楚,反正比她還不願意多話。

不願多話好哇,不随便往外瞎傳。

連歆織沒去擔心會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小公子在竈屋待過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特別是和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如往日般煮飯做菜。不一會兒功夫,其他婢女紛紛趕來,同她一起做。

毫無疑問,昨日莫鐘和王典的事給衆人的打擊有點大,各個神色蔫蔫,想來昨夜同樣沒能睡得舒坦。

而喬漫霖彩兒兩人則是徹底遠離李碗,神色詭異,兩人時不時湊在一起小聲聊幾句,和其他人接觸也不多。

連歆織朝李碗看一眼,這姑娘到底是嘴快的,瞞了那麽久的事終于還是和人道出。

守在竈前的李碗,神色恍惚,曾經白白嫩嫩的臉略有蠟黃,經過昨日,她顯得更瘦,垂下的發絲被火燒到也沒注意。

放下手中的活,連歆織趕緊拉對方到一邊去,幫人把發上的火撲滅。

李碗晃過神來,眼眶微紅,小聲說:“你說,我主動離開丁府,是不是更好?”

連歆織一怔,回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

“我是不是錯了?”她抓住連歆織袖子,似乎在問對方,也似乎在問自己。

類似這樣的問題,連歆織不願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但見眼前的姑娘已找不到目标,曾經水汪汪的大眼迷茫着,這種狀況很不對,如此她便認真思索一番,硬着頭皮道:“世上的事,哪來那麽多的對錯,除了黑的白的,還有一大堆紅的綠的,誰能說這顏色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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