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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秋幾乎一夜未眠,昨日她一直在等小公子回來,奈何小公子一去不複返,她跑去雲賢閣,丁大太太身邊的采德說小公子早就回去了,跑這裏找什麽。
那一瞬間,迎秋心都涼了,在她看來,小公子一定是耐不住所以去找莫鐘,她傷心極了,守在他房內哭,哭着哭着哭睡着。
第二日天大亮,望着空蕩蕩房間,迎秋做好最壞打算。
迎秋孤零零一人坐在桌邊發呆,聽得推門聲猛地回頭,眼眶紅紅地望着自家小公子,眸底帶着濃濃期盼。
丁彌骞心情差極,被婢女眼巴巴盯着猛瞧,整個人渾身都不舒服了,不耐煩地趕人走,哪涼快哪呆着去。
迎秋委屈地癟癟嘴,一邊扭捏一邊道:“那個,奴婢伺候小公子沐浴。”
“不必。”丁彌骞拒絕。
被趕去門外的迎秋無不憂傷望天,想找一人傾吐一番心中不快。
……
連歆織以很快的速度做好主子膳食,跟随二等婢女一起端着托盤走,步至驚亭軒院內,敲小公子房門的時候被一人攔住,攔住她的赫然是迎秋。
迎秋以往從不會哭喪着臉對她欲言又止,此番突然動作驚了她一跳,莫非小公子出了何事?思及大冷的天在外面樹下蹲一晚上,身體再壯實也要被凍壞,她不禁有點擔憂,不假思索地推開迎秋,連門也沒敲直接推門進去。
丁彌骞躺被窩裏正睡着,被吱呀的推門聲吵醒,睜眼一看,原來到用膳時間了,他打個哈欠從榻上坐起,随意披上一件外套坐桌邊,等外間的婢女進來。
連歆織進來後瞧他不像生病的樣子,心裏松口氣,托盤放置桌上,道:“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
搖頭,丁彌骞可不想讓更多人知道自己在這個季節跑去樹下睡覺這等傻事,雖然說是有原因的,原因是他看見姑娘就想往上湊合……
她總歸放不下心,眼珠一轉道:“小公子夜間喜歡踹被吧?咳咳,以這個理由如何?”
丁彌骞扶額,別的不說,他的确渾身發冷,鼻子不舒服,略一思索,拍案決定,“也好。”
迎秋進去裏間,琢磨如何與小公子多談幾句,不想剛剛進去呀,就聽對方吩咐道:“去把城裏最好的大夫請來。”
“請大夫?小公子身體出了問題?”她下意識問,問完又頗為擔憂,“小公子你昨晚到底跑去哪裏了,知不知道奴婢有多擔心,擔心你……”
丁彌骞從來不知道伺候自己多年的婢女如此唠叨,他眉眼間已然顯出不耐之色。
默默地,連歆織覺得他此刻貌似有暴力傾向,把目光轉去一邊。
身為婢女,察言觀色還是有的,迎秋果斷閉嘴,一跺腳跑出門去。
丁彌骞滿意了,繼續用膳。
躍馬鎮上最好的大夫距離丁府有一段距離,連歆織在他吃完飯之後便收拾碗筷,直到步出驚亭軒,那個城內最好的大夫也沒能趕來。
連歆織回到竈屋,和心不在焉的李碗洗刷碗筷,下意識覺得應該陪對方多說說話,別老是一個人悶着。
李碗心思根本不在幹活,一連弄碎好幾個盤子,被恰巧回來查看的尤婆子抓住,好一頓罵。
……
沉月含在丁府一連住幾個月,如今打算回廣封城,随身各類物品裝得兩大車廂,站在丁府大門前和丁大太太揮手作別。
丁大太太眼眶略有濕潤,侄女在巷子閣所受之苦她已然清楚,氣惱侄女蠢笨之餘暗恨那些不安分的婢女,待她忙過近日,必然對府中婢女進行一番處理。
丁彌骞渾身都不舒服,流鼻涕,适才不久大夫給他把脈之後說,感染風寒,近些時日要多多休息,開一大堆藥,至今那藥還竈屋裏熬着。
送走侄女,丁大太太轉身回府,心疼地摸摸兒子的頭,一切還要等兒子病好再說。
……
以往竈屋只有給丁老爺熬藥的湯藥味兒,現下又多了小公子的湯藥味兒,一般而言主子生病,府中有專門熬藥的婢女,小公子這裏卻并不如此,迎秋争着去熬藥,她臉蛋被竈熏得紅撲撲,認真看火,時不時看一看竈上砂鍋。
很多時候,婢女中意自家主子屬于平常之事,大部分人見怪不怪,但一等貼身婢女親自熬藥的很少,特別小公子脾氣怪,身邊唯有這麽一個婢女的情況下,其他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小公子生病了,婢女在身邊照顧不是更應該麽?
迎秋心中有苦,她當然也想挨在榻前對自家公子噓寒問暖,奈何她不熬藥小公子便指名讓連歆織熬,這個她得阻止,阻止二人間接接觸的機會,已經有一個難搞的莫鐘了,不能再有一個連歆織。
身為三等大丫鬟,連歆織是個懶得,她不像從前的穆燕一般願意幫人幹活,遂現在這個時間她正閑着,無聊之餘回房拿來針線,繡繡帕子,好不有趣。
到了做晚膳的時候迎秋終于把藥熬好,擦一把額上被熏出來的熱汗,處理一番砂鍋,端着托盤往回走。
連歆織打個哈欠,把鍋底洗刷一遍,拿起已然切好的肉,開始今晚的做飯活動。
病來如山倒,丁彌骞靠在榻上,對散發不好聞味道的湯藥一陣嫌棄,硬着頭皮端起碗來往肚子裏灌。
迎秋美滋滋的,小公子喝她熬的藥了。
……
七八天時間一晃過去,這日天上飄着雪花,天氣越發冷了,正值睡覺的時辰,連歆織躺被窩有點發抖,婢女住的屋子并不是那麽暖和,随着天氣加涼頗有些難熬。
七八天的時間裏可以發生很多事,她有點小郁悶,自打小公子生病她便從沒見過他人的面,每日送膳過去驚亭軒,迎秋會用各種各樣借口不準人進裏間,一開始她可能信了,次數多了再讓她信簡直是有鬼。
話說,迎秋到底從何時防着她的?她對小公子的态度有很黏的讓人生出誤會麽?
連歆織和丁彌骞,連歆織和丁彌骞,連歆織和丁彌骞,連歆織和丁彌骞……一點都不搭好麽。
迎秋和丁彌骞,迎秋和丁彌骞,迎秋和丁彌骞,迎秋和丁彌骞……貌似有點搭。
大半夜睡不着的不只她一個,霖彩兒打個哈欠,忽然問了一句,“李碗回來了麽?”
“從下午就沒看見她了,尤婆子找過,沒找到,罵一陣走了。”喬漫在被窩裏滾來滾去。
連歆織從被中坐起,拉開帳幔目光朝對面掃去,黑漆漆的,但她能感覺出李碗不在。以往的李碗偶爾會很晚回來睡覺,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沒有了,這回又這般,怪讓人奇怪的。
霖彩兒若有所思道:“她不會又去找那人了吧?”
那人指的是誰,三人自然都知道。
喬漫嗤笑一聲,“不長記性。”
連歆織抿唇,記憶往後翻,一頁一頁仿佛書一般,那個瘦弱到白嫩小臉變得蠟黃的姑娘似乎在她眼前晃過,用茫然無措口氣輕聲說:“我主動離開丁府,是不是更好?我是不是做錯了……”
李碗一夜未歸。
連歆織常聽人講,一步錯,步步錯,以前她不懂,後來她懂了。
那是李碗莫名不見後的第三天,婢女們整日東猜西猜,有人說她受不住壓力跑了,有人說她被丁大太太丢進井裏淹死了,有人說她被丁大太太的板子打死了,有人說她被賣進巷子閣了。
又一次聽見巷子閣,連歆織似乎懂了什麽是巷子閣,從那日之後,再面對小公子的時候她多了一份不自在,不想過多靠近。
李碗到底去了哪裏無人知道,在後來尤婆子言詞嚴厲斥罵一衆婢女,誰敢再提李碗,全部賣進巷子閣去。
那一年,巷子閣三個字代表了很大意義,有人說,都是表小姐作的,以往婢女犯錯從不賣巷子閣,經過表小姐那一鬧才有的這破規矩。
值得一說的是,莫鐘再也沒回過丁府,卻也從沒聽人說柳子奇娶妻,甚至納妾也不曾。
李碗失蹤的幹淨利落,她留下的東西被霖彩兒喬漫一陣翻,衣服類的倒也罷了,從榻底下翻出大把銀子,連歆織從沒見過那麽多的銀子,似乎李碗在很久以前翻過,霖彩兒喬漫為争這些銀子差點大打出手,鬧得很多人都知道。
紙包不住火,尤婆子趕來後收走全部銀子,在場的婢女一個子兒沒撈着,更甚的被數落一頓。
沒得到便宜又挨罵了的婢女把矛頭指向喬漫霖彩兒,又鬧得一番雞飛狗跳才消停。
連歆織出門去透口氣,無意間在一棵樹後瞧見一身襕衫三十多歲的男子,那男子在大冬天裏手持折扇,遠遠地望一眼第五間房門的方向,轉身走人。
連歆織觀他面容和小公子有一二分相像,大概是一直生病整日窩在房中的丁老爺吧。
下午時分,在大冬天裏清理魚鱗很麻煩,連歆織手指通紅,坐竈屋裏的小板凳上,她神情有點恍惚。
從來丁府之後,身邊的人因為各種原因一個個走遠,形同陌路麽,用這個詞不那麽合适,時間似乎翻到過去,離府嫁人的穆燕,摔破額頭流了滿地血的王典,被表小姐賣的莫鐘,突然有一天不見了的李碗,每個人都以一種很詭異的方式在她人生中畫上終點。
那自己呢,會以何種方式在別人的人生中畫上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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