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丁彌骞身體好多了,平日裏看着除了臉色比常人不正常的白了點,其他方面很健康。

人一旦身體健康有活力,在屋中裹着大被成日躺在榻上不能四處活動而憋出的悶氣、也該是時候往外撒一撒,他撒氣的對象有很多。

比如說,間接害他大病一場的巷子閣、莫鐘、柳子奇、沉月含、镖師、柴房附近的那棵樹……

他要遷怒不可以麽?

不過,以上一些人離得他遠些,不好動手,他暫時勉強從身邊人下手,至于為什麽是身邊人,看看眼前這個曾經溫柔和善、此刻一臉濃妝豔抹的迎秋,那刺鼻的胭脂味道直讓他反胃,他不得不重視起來對自家丫鬟的教育。

經過一場大病,渾身沒勁癱在榻上一段時間,被自家丫鬟趁機圈養的丁彌骞深刻意識到一個問題,他被自家丫鬟看上了。窩邊草不好啃,他郁悶,特別是喜歡濃妝豔抹的丫鬟,為啥他不知迎秋何時好這口?

迎秋最近一段時間很開心,小公子這一病,接人待物一類的活都由她來辦,她沒少坑那個連歆織,半點不給對方見小公子的機會,為了贏得小公子注意,她開始化妝,而這條路子走的果然沒錯,他的眼神成日落在她臉上,羞澀。

心中有悶氣,丁彌骞朝迎秋看去的目光充滿怪異。

迎秋乖順地伫立于桌前,臉紅紅的任憑自家公子打量。

連歆織去驚亭軒送晚膳,在外面沒瞧見往日拼命攔着自己的迎秋,遂直接進去裏間,裏間,一主一仆”深情“地對視,她一愣之下差點摔掉手中托盤,好在迎秋那張畫的過于着急的面容她早已習以為常,就算對方現下穿着夏季襦裙她也不會驚訝,接下來裝作面不改色地将托盤一放桌上,她轉身走人。

丁彌骞不滿于生病期間只能見迎秋一人,他老娘老爹和采德那個婢女不算,具體來算,他生病的那段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黑暗無比,每日面對迎秋那張畫殘了的臉,他想吐。

他不明白連歆織為何不在他生病期間多來看看,為何擺出一副怕被傳染的樣子躲得遠遠,他生氣。

眼見這姑娘送膳過來之後立馬準備走人,他內心深處的怒點被觸發,把臉一板剛想斥責,不想有一位比他先一步。

被小公子用有別于其他人的目光打量,迎秋內心甚喜,沒等她進一步有所表示,房裏突然多出一個礙眼的人,這個礙眼的人赫然是她防了好多時日的連歆織,對方每每都在關鍵時刻搞破壞,一定是故意的,哪怕不是故意的也是讨厭的,她準備趁今日給對方一個暗示,小公子已屬于自己了,不要再來惦記。

迎秋所表現出來的暗示,值得拿出來一秀,只見她猛然抓住連歆織手臂,長長的指甲掐的人肉疼,她皮笑肉不笑說:“別走的那麽急呀?等會兒還要你收拾碗筷呢。”

丁彌骞樂了,沒注意她動作有何不妥,只當把人留下就好。

嘶……

連歆織倒吸一口冷氣,心想你抓的這麽疼,趕人走直說啊,整這些有的沒的幹甚?“別呀,往日你不都搶着收拾麽?這回我主動讓你。”

他挑眉,迎秋搶着做?那不是變相的不讓別人接近他?

迎秋咯咯笑兩聲,“你說怕被小公子傳染風寒,我只好幫你代勞,如今小公子病好,你莫非還要繼續偷懶不成?這可不是為奴之道。”

他怒,果真是怕被他傳染,那日對她做點啥就好了。

怕被小公子傳染風寒之類的話,一個叫連歆織的姑娘,她有說過麽?望望屋頂,她不覺得自己會記憶喪失,腦子裏完全沒有說這類話的記憶,所以說,對方是在說謊,在小公子面前讓她讨不着好,為啥要走上惡人的道路呢?

連歆織把袖子外加胳膊從對方的爪子裏摳出來,揉了一揉,“好吧,既然你非要這麽說,那就這麽一回事吧,如你所願,嗯,我也不偷懶,站在這裏等小公子用膳完畢可好?”

他若有所思,覺得詭異。

迎秋學着莫鐘曾做過的動作,纖纖玉指一挑發絲,“含糊不清的話,也改變不了你曾做過的可恥事。”

可恥事?她做過啥了?咄咄逼人,真的大丈夫麽?

連歆織扶額,對任何一個姑娘都選擇攻擊,這樣的法子真的可以守住小公子?确定不會引起衆怒?好吧,至少她怒了,被人挖個坑又給埋進去的怒。

每個人發洩怒氣的方式不盡相同,連歆織最常用的是面無表情,所以,她略一垂下眼簾,直接離得迎秋遠遠,不聽,不看。

在迎秋看來,把敵人說得無話可說便是勝利,她一揚頭,略顯得意的對小公子一笑,“奴婢日後會更加努力伺候公子,不讓公子受得半分意外。”

吓!丁彌骞面色更白了,咳嗽一聲掩飾內心的不平靜,沒太過努力伺候的時候已經讓人受不住了,再努力一把不得把人折騰死?

果然,窩邊草不能啃,有被徹底盯死的可能。

房間多出一人,丁彌骞甚有感觸,迎秋那過于火熱目光終于不黏在他一人身上。

連歆織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嗯,蹲在牆角畫圈圈。

丁彌骞用好晚膳,不想那麽輕易放很多日沒見過面的小姑娘離開,他揮一揮手再一次趕迎秋走人,又勾一勾手指讓蹲在牆角無聊到打算撓牆的小姑娘過來近前。

他如此差別待遇将迎秋惹得郁悶,欲言又止。

看出她不願離開半點不挪步,丁彌骞翻個白眼,還當他是幾日前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病患,事事需要旁人伺候?身為一個奴婢,隔絕主子見其他人的面,對主子的命令不去遵守的奴婢,絕非好奴婢,他老虎不發威被當成病貓。

處理不聽話的奴婢他經驗不多不代表不會,冷笑浮上唇角,手一揮桌面,啪的一聲,茶杯摔在地上碎掉的聲音,響在靜寂的房間裏格外刺耳。

迎秋打一激靈,有點茫然,“好欺負”的公子發怒了……片刻後她回過神來,沒生病前的公子可不就是這般,不喜別人插手他的事,自己這是觸了他的怒點,她趕緊低頭神色慌慌,不甘心地退出房門。

丁彌骞滿意了,兩手輕輕一拍,朝牆角的另一個奴婢看去。

連歆織此刻已然從蹲身的牆角站起,那茶杯摔碎的聲音令她跟着肩膀一抖,動手摔東西從來都代表發怒征兆,和一個随時有可能發怒的主子獨處一室,壓力不是一般的大。硬着頭皮朝他所在的桌子附近靠去,一邊眼神四處轉,一邊琢磨被點名到底為何?

計較她沒在他生病期間去照顧?不能吧,又沒啥特殊關系,不是有迎秋在麽,還是說信了那句怕他傳染風寒?

被人誣蔑臉蛋真疼。

丁彌骞靠坐桌邊,一手搭膝一手搭桌,對伫立于眼前的婢女輕輕一笑。

連歆織汗毛一抖,每次他的這種笑,都代表準備捉弄人。

事實上她猜的沒錯,丁彌骞擡手摸摸她的頭,皮笑肉不笑道:“你怕小爺把病傳給你?”

搖頭,點頭不是作死麽。

“那為何十幾日的時間,選擇對小爺避而不見?”

連歆織不假思索道:“同一屋住着的一個婢女出事了,尤婆子讓我們都老實些,迎秋也說,生病期間不宜多接觸外人,容易病上加重。”

“別找借口,你不知道小爺憋得火大麽?”他不笑了,緩緩冷下臉。

任誰病病殃殃地躺榻上十幾日都會憋壞的,這個,可以理解。到底是誰無聊到大半夜去樹下睡覺,冬天啊冬天啊冬天啊冬天啊,寒冷不被重視到這種程度,人腦子出了問題還是冬天出了問題……

默默地,連歆織側頭,摔了一個茶杯還不夠瀉火麽?她趕緊從桌上抄起一只茶杯,遞過去。

望着她手中遞過來的藍色茶杯,丁彌骞一愣,神情詭異,捏住她拿茶杯的手腕拉着人靠近,直讓人鼻子貼上他肩上,他靠近她耳朵輕聲道:“你,作為一個婢女,為何如此蠢笨?”

連歆織想用手摸摸鼻子,奈何兩人靠的太近,她一手撐着桌子不至于讓自己完全貼過去,一手又舉着杯子,唯有搖搖後腦勺,表示自己不笨。

丁彌骞納悶的盯着她耳朵瞧,白白淨淨,半點紅的預兆沒有,再看一看她臉,完全沒升起紅暈,這是身為一只母的該有的反應麽?他暗示的不夠明顯?

感覺耳朵被一股氣包着,不舒服,連歆織借着搖後腦勺的機會微微把耳朵側一邊去,身上衣裙過于厚重,倒不至于讓兩人距離過近到尴尬,至于為啥她尴尬的底線那麽高?用穆燕的話來講便是,丁府算好的,主子少,關系不複雜,換了別的大戶人家又是嫡又是庶的,一大堆主子等着伺候,被摸手摸腳很正常。

她只是被碰了一下耳朵,沒啥,沒生出厭惡,應該沒啥吧?

為何越想越不對勁?

她躲避動作縱然隐蔽,丁彌骞一直盯着她,見她有躲避之意,忍不住将抓着她手臂的爪子用力。

啪嗒!

手腕被捏的太疼,手中茶杯摔下去了。

婢女被欺負啥的太正常了,她想忍住不蹙眉,但,沒忍住。

這只茶杯并沒碎,摔在桌上擋了一擋,轉兩圈,兩人的目光一時都落在茶杯上,丁彌骞手勁松了松,她趁機把手抽出來可以不?

這還是她的手臂不?沒有手臂使用權,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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