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簡寧怕打雷和放炮,他以前小時候被村裏孩子欺負過。一到過年,村裏孩子點着炮,就作勢往他身上扔,看他吓得胡亂蹿,村裏孩子哈哈哈一笑,一哄而散。

至于打雷,他姥爺就是在這麽個雷雨天沒的,那晚也跟這暴雨一樣,雷聲轟隆隆的,姥爺躺在床上,一臉灰敗,村裏因為雷雨停電,房間點着蠟燭,風一吹,搖搖晃晃的。

寧子,別恨你媽,你媽也不容易。

寧子,這輩子也別原諒那個畜生。

寧子,姥爺走了,你一個人好好念書,錢、錢都在床底那個黑、黑壇子裏。

随着一個咔嚓聲,蠟燭熄了,閃電劈的整個房間都亮了,簡寧看見床上姥爺咽氣了。自此後就不喜歡打雷閃電的夜晚,簡寧窩在岳七的胸膛,那裏最有安全感,傻子的體溫很高,心跳強而有力。

耳邊依舊是雷聲,不過已經小了。

許是受雷聲影響,簡寧想到了他姥爺,他是姥爺一手帶大的。

姥爺臨終前遺言有三,其一他從沒恨過他媽,小時候不懂事,不知道身世,怨過,但沒恨,後來跟姥爺在村子過,挺好的。其三,他穿之前大學剛畢業,證書都領了,算得上好好讀書,沒白辜負姥爺。只是其二,一輩子別原諒那個畜生,姥爺口裏的畜生就是他親爹,他穿之前都沒見人,那輩子短暫也算完了,這麽說,姥爺遺言他都完成了。

想到這兒,簡寧心裏也松快了,一只肉肉的爪墊子拍了拍岳七厚實大大的胸肌,好手感,嘿嘿嘿一笑,一只醜八怪‘貓’臉特別猥1瑣。

暴雨一連五天,整個岳家村像是被水泡過一樣,每天都要宅在家裏不能幹活,院子裏黃土泥濘不堪,人都像是發黴一樣。

徽娘愁眉不展,每次經過岳七房間門口,都會駐足停留兩秒,看着簡寧的眼神越發不好了,甚至幾次,簡寧沒事溜達活動筋骨,聽見徽娘給三嫂四嫂說他是禍星,留着他在家裏,只會倒黴不斷。

三嫂和四嫂,因為岳三岳四在外打仗的緣故,在家裏比較隐形些,話也不多,很少說八卦的,為人也比較老好人,但這次聽見徽娘說完,竟然都沉默了會,三嫂甚至遲疑添了句,“我看那眼睛就害怕,哪裏有藍色的眼珠子 -----”

簡寧心突然急促的跳了兩下,轉身,輕盈的跑開,到了岳七房間,還有種莫名的煩躁,這場雨已經小了,但他總覺得雨後等待自己的更可怕。

岳七見團子一副受驚的樣子,順着毛,“怎麽濕了?又調皮跑到哪裏玩了?”

簡寧沒心思賣萌,耷拉着腦袋,恹恹的窩在岳七懷裏。

到了下午,一連五天的暴雨終于停了,全村人都舒了口氣,唯恐這麽下下去,沒有活路了。

岳七笑着一口白牙,還以為簡寧是因為雨天不開心,這會天晴了,親了親簡寧的耳朵,“看到了麽?雨停了,等過幾天山上幹了,咱們打獵,我給你做好吃的。”

簡寧透着窗子,外面夕陽紅霞燒滿天,雨後空氣鮮新,甚至紅霞上面還挂了一輪彩虹,十分漂亮,簡寧多少年都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彩虹了。

或許真的是他想多了。簡寧在心裏嘀咕道。

于是興致勃勃的蹦到岳七腦袋上,揪着岳七的頭發,後兩個爪子扒在岳七肩膀,一會跳過來,一會轉過去,岳七撲倒團子,倆就在床上玩開了,這幾天雨期的陰霾一掃而空。

當晚簡寧伸了個懶腰,照舊攤在岳七胸前,被岳七一手揉着腦袋,很快進入睡眠中,甚至打起了小呼嚕。

岳七舉着團子的前爪子,輕輕摸着,睡夢中的簡寧覺得癢,撓了撓,岳七嘿嘿一笑,放開了爪子,一會又去摸另一只爪子,一人一塔拉就這麽來回循環。

雨後的山村特別寧靜,家家戶戶都睡得踏實,一連聽了幾天的霹靂吧嗒雨點聲,随時擔心房頂塌了,或者河水淹了,這會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午夜,山上突然一聲驚雷,而後只聽咔嚓一聲巨響,簡寧一個打滾從岳七懷裏驚醒,連帶着一秒思考都沒有,全憑危險的本能,兩爪子抓着床上睡着的岳七,一個使勁,岳七滾到了床下,緊接着一棵樹幹直直的倒在了屋頂,瓦片橫梁直直的掉了下來,一瞬間,簡寧消失在瓦礫之下。

地上的岳七醒了,房頂露出一個大洞,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十分的亮,床鋪上一片廢墟,整個屋子搖搖欲墜。

“團子、團子。”岳七急着看向床鋪,撲了過去,憑着月光扒拉。

門外一陣吵雜聲,整個村子都驚動了,“河水淹上來了、淹上來了!”

岳一穿着亵褲,破門而入,看見小弟還在扒拉那堆廢墟,半個屋頂搖搖欲墜,吓得魂都快沒了,趕緊上去扯人,“小七,跟大哥出去,河水淹過來了。”

岳家一家離河口最近,第一個受災,洪水不等人,更不等時間。

“大哥,團子還在下面 ------”

“這個時候還管什麽貓,命要緊,趕緊跟我走!”岳一不跟岳七廢話,兩手拉着岳七往外撤,岳七不願意,掙脫了岳一的胳膊,沖過去,雙手胡亂扒着瓦礫,可天太黑,大樹橫着,他找不見,“團子、團子 -------”

門外岳六喊道:“哥,水已經淹到菜地了,你快出來!”

“團子、團子!大哥,團子等我呢!”岳七急的滿頭汗,聲音帶着哭腔,是團子救了他的,“團子,你在哪?”

岳一臉鐵青,第一次覺得團子就是個禍害,可眼下沒工夫瞎想,一手刀劈在抗橫梁的岳七脖子上,立馬扛着人往出走,剛出了門,巨大的水浪已經湧進了門口,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出是誰,岳一大喊一聲,“別傻站着,都上房,上樹!”

岳家一群人就扒在房頂待了一晚上,渾身濕冷,底下的河水一米多高,整個岳家院子都泡在水裏,鍋碗瓢盆飄飄蕩蕩的在水上,徽娘摟着德玲,低聲怨念道:“都是那個怪物,都是那個怪物 ……”

聲音不小,整個家裏的人都聽見了,可這次誰也沒出聲反駁了。

岳一低頭盯着昏睡的小弟,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小弟不要怪大哥。”村子裏是再也留不下團子了。

第一縷陽光灑向整個岳家村,除了靠近河邊受災最嚴重的岳一家,連着還有三戶也在房頂渡過的,越往村口去受災越小,河水已經退潮,原本淹了半個屋高的水位也慢慢退下。

初升的陽光并不暖和,但受災躲在房頂的人都感覺十分溫暖。

岳七覺得臉上癢癢的,猛地睜開眼,“團子 ------”

徽娘聽見那個名字,就忍不住哆嗦發冷,低低說了句怪物,挨着徽娘的岳仁山沉默着。

“小弟,你做什麽去!”岳一呵斥小弟往下爬的岳七,一把拉着岳七的胳膊,“你發什麽瘋?!為了個怪物你做什麽去?”

“團子不是怪物!”岳七怒喊道。不管不顧的沖了下去,他的房間水退到了他的小腿肚上,趟過去,看到水不及炕沿,松了口氣,可看到被砸的亂七八糟的屋子和床上滿片的東西,頓時心就揪着揪着的疼,“團子、團子!”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岳七扛起了倒在床上的橫梁,團子就被壓在下面,白色的短毛髒兮兮的,嘴角還有絲血跡,岳七心裏疼的抽抽的,将橫梁移到別處,一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輕輕的喚了聲,“團子?”

床上的團子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睜開那雙漂亮湛藍的眼睛。

岳七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崩潰的哽咽,兩行淚默默流了下來,伸手輕輕抱着團子,“我沒用、我沒用、我一直不能保護你 ……”

簡寧感受到岳七熾熱的體溫和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腦袋輕輕的蹭了蹭,岳七感受到,流着淚,一只大掌摸了摸團子的腦袋,低頭親了親。

“我好沒用、好沒用 ……”

簡寧很想告訴岳七,他很有用,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可他一張嘴,滿口的血腥味。

岳七輕輕擦去團子口邊的血跡,咽下眼淚,“團子,我帶你去找五哥,五哥一定會救你的。”

岳家村的人都在村社前集合,那裏地勢略高,沒有受災,此刻有人拿着鑼在咚咚咚的敲,“村子裏有災星降世,不然也不會接連二三發生禍端 ------”

“鐵牛,誰是災星?別他娘的亂人心。”

“遭水災最嚴重的是哪幾家?”鐵牛這話剛一落地,衆人就反應過來了,岳一在村裏威信太高,衆人沒法符合。

鐵牛一口氣說完,“我說的不是老大家,而是老大家有個怪物,就是岳七養的那只叫團子的怪物,以前跟貓一樣,現在變成了藍眼珠子的怪物,還抓破了我兒子 ……”

“是團子?也是,誰家貓崽子等解決大野豬?”

“你別吃了豬肉,現在嫌團子了 -----”

“這是豬肉的事?這東西古裏古怪,咱們村裏幾十年沒見過這大暴雨了,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為啥偏偏今年出事?為啥老大家被淹了?可不是因為有災星麽?現在災星還小,你要是在等大了 ------”

“大了咋的?該不會這禍事要殃及全村了?”

“依我說,趁着災星怪物還小,打死了算了!”

“沒錯、沒錯,要打死的 ……”

作者有話要說: 村民是愚昧的,當生活艱難的時候,只會歸罪與外力,簡寧只要是在人類社會,總要遭這麽一劫。

不會大虐的,畢竟我辣麽可愛【doge

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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