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會一直在
蹦極票是要另外付費的,四百八一位。聞之和尤歲沢簽下了項目須知書,便在下面排起了隊。
他們前面還有四位,工作人員先讓他們把身上的飾品或者貴重物品摘下,放到儲物箱裏。
像是手表項鏈戒指一類的都要拿下,尤歲沢的眼鏡也摘了下來,工作人員還問了一句:“你們的指甲應該不長吧?”
聞之:“……不長。”
聞之的指甲圓潤且貼着指尖,一點都沒出頭,更別說潔癖的尤歲沢了,他的指甲幹淨整潔,弧度圓潤且光滑。
等輪到他們,已經過去将近一個小時了,聞之和尤歲沢一起進入了電梯,來到了高塔之上。
這個蹦極塔總高将近一百米,上面的風比下面要大很多,從上往下看,就算是不恐高的人也會有微微的心悸感。
聞之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什麽會想要和尤歲沢來一場雙人蹦極——
他那會兒不知道從哪看到一個說法,說是兩人一起經歷一些驚險刺激的活動,比如說鬼屋,過山車……而因為這些項目帶來的緊張刺激感,會讓人腎上腺素飙升,使人産生吊橋效應,讓人以為那一瞬間的心悸和加速的心跳是對身邊人的心動。
“跳之前,有沒有什麽話想說的?”
前面正要進行蹦極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她紮着馬尾辮,短褲短袖小白鞋,看着很清爽。
攝影師正在給她錄像,女孩對着鏡頭笑了一下:“我來蹦極,是為了感受一下跳樓是什麽感覺。”
在場的工作人員都游客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女孩說:“也是為了扇醒前面那個渾渾噩噩的自己,這一跳下去,我姑且當作自己經歷了一場死亡,希望再上來時已是新生。”
工作不過一瞬間的驚詫,便立刻恢複了笑容:“再上來時,你的前路必定百花齊放,光芒萬丈。”
聞之眼神微閃,這話昨天尤歲沢也寫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開始他沒舍得洗掉,直到後來泡溫泉的時候,黑色的筆墨順着汗液融進了水裏,說不清是漂走了,還是與他融為了一體。
女孩依照工作人員的指示雙手抱胸,雙腳并立,聞之發覺女孩手裏似乎還握着一樣東西。
工作人員顯然是知情的:“你确定要帶着這枚戒指跳嗎,如果掉下去是沒辦法找回來的。”
聞之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下面是波光粼粼的湖泊。
女孩笑了下:“沒關系,如果掉了……那就是天意。”
她縱身一躍,像是一只奔向歸途的鳥兒,朝着大地展開了懷抱。
看着似乎很潇灑,但不過一秒鐘,聞之就聽到了女孩凄厲的叫聲,似乎是因為猛烈失重帶來的恐懼,又好像是為了發洩內心的痛苦。
墜落的過程不過幾秒鐘,女孩就被彈跳繩吊在了半空,她面朝天空伸開了雙臂,全身都放松了下來,她的手掌也不再是握着的狀态。
聞之雖然看不見最下面的湖泊,但能想象出,女孩松開手掌的那一瞬間,一枚富有故事的戒指經歷了一秒或是兩秒的時間,墜入了平靜的湖面裏。
甚至沒人看見它的墜落,只在湖面掀起了一點輕微的漣漪,随後又恢複了平靜。
聞之沒再見到這個女孩,因為在她的身體得以平衡後,談跳繩就慢慢下放,随後被水面上劃着救生艇的工作人員解開了安全繩。
她的出現不過在聞之的人生中停留了短暫的幾分鐘,并沒有引發聞之對她過去的探究。
衆生皆苦,誰還沒有點故事呢。
尤歲沢說:“到我們了。”
“……你沒關系嗎?”
聞之是有些期待的,但還有些憂慮,畢竟尤歲沢還暈機呢。
尤歲沢瞬間領會了他的意思,有些無奈:“我暈機不代表我恐高。”
工作人員也笑了:“你們是要雙人跳的對吧?”
“對,雙人跳。”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包括剛剛上來的三男一女游客都将目光看向了他們。
女孩驚道:“卧槽,現在帥哥都搞基的嗎?”
男的在一旁說:“人家戴着口罩都沒給你看到臉,你怎麽知道就是帥哥?”
女孩聲音放大了些反駁道:“這身姿這氣質要不是帥哥我吃翔。”
聞之和尤歲沢聞言同時看過去,女孩打了旁邊男的一下,朝着聞之他們尴尬一笑。
工作人員幫兩人穿戴好安全措施:“你們是要面對面,還是背對背?”
尤歲沢和聞之幾乎同時說道:“面對面。”
“媽呀好甜!”
聞之盡量無視身後的聲音,但那兩人的談論聲還是隐約落入了他的耳中。
“你怎麽知道人家就是一對,說不定就是兄弟一起來體驗雙人跳的呢。”
“哎呀你怎麽總是跟我對着來?”女孩瞪了男孩一眼:“我直覺告訴我他們就是!”
聞之不知道尤歲沢聽到這些話沒有,他悄悄看了尤歲沢一眼,臉色并沒有流露多少情緒。
“你們誰面朝下?”
尤歲沢率先開口:“我朝下。”
聞之一愣,沒有反駁。
蹦極的雙人跳中,畢竟是面朝下的人會受到更多的刺激,不論是視覺上的還是心理上的,畢竟後背朝下的安全感遠遠高于正面朝下。
聞之背對着高空,尤歲沢就站在他身前,兩人已經被安全繩系在了一起,雙方的呼吸都交錯在了一起。
尤歲沢借着比聞之高出的那一厘米垂下眼眸:“別緊張。”
聞之不恐高,但不緊張是不可能的,特別是當工作人員要求他們緊緊抱住對方的背部時。
他遲疑一秒才将手臂穿過尤歲沢的腰身,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抱着他的背,尤歲沢同樣如此。
聞之感覺到了尤歲沢胳膊的收緊,力道很重,聞之沒敢太用力,只是輕輕攬住對方。
兩人下一秒就聽見一聲女孩的尖叫,聞之聞聲看過去,看見那女孩在嘴上比了個喇叭:“祝你們天長地久百年好合幸福到老!”
聞之來不及做出回應,因為尤歲沢已經抱着他跳了下去。
強烈的失重感席卷了聞之全身,他下意識地加重力道扣緊了尤歲沢的身體,這成為了他高空中唯一的依靠。
跳下來的那兩秒鐘,真的會有近乎死亡的快感,彈跳繩的存在可以忽略不計。這讓聞之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他們就是一對為情殉身的鳥兒,雙雙奔赴一場有對方的歸途。
聞之以前在電影裏出演過一次跳樓自殺的角色,當角色跳下去的那一瞬間,電影鏡頭裏就會走馬觀花似的插放角色過去的記憶,或是他最想念的某個人或是某個沒有達成的執念。
但原來人從高處跳下,離死亡最近的那兩秒鐘,其實想不了別的,大腦會處于一片空白,心理只有近乎本能的恐懼和心悸。
當離湖面只有十米左右的時候,他們又回彈到了半空,這時候聞之才重新獲得了五感,他聽見了在呼呼的風聲中,有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
聞之和尤歲沢完全貼在了一起,他們身高相近,尤歲沢的心髒貼着他的右胸口,一時間讓聞之分不清這劇烈的鼓動是否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尤歲沢一邊将一只手移到了聞之的後腦輕輕撫着,一邊在他耳邊問:“害怕嗎?”
聞之遲疑一秒:“……有點。”
他說謊了,事實上在尤歲沢的懷裏,除了下墜的那兩秒大腦一片空白之外,其他時候都只有濃烈的安全感。
聞之借着害怕的由頭用力地扣住尤歲沢的身體,像是恨不得把他鉗進身體裏。
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敢從擁抱裏透露出一點自己的妄念。
彈跳繩回彈了大約四下的樣子,他們的身體在空中搖擺的速度慢慢放緩,逐漸讓他們的身體得以平穩。
上面的人沒有急着放他們下去,而是由着繩子将他們吊在空中。
聞之與尤歲沢的呼吸交疊在一起,他的身體被尤歲沢的體溫浸透,聞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穩。
他想,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也沒什麽不好。
尤歲沢突然單手攬着聞之的腰,一手扣過他的下巴與他對視,尤歲沢的眸色微動:“小之……”
聞之呼吸一窒,幾乎要以為尤歲沢是要吻上來——
然而下一秒上面的安全繩開始下降,尤歲沢松開了聞之的下巴。
下面救生艇上的工作人員撐起一根竹竿讓他們用手抓住,尤歲沢在聞之耳邊說了一句“抱緊我”,随後一手扶着聞之的腰,一手伸開去抓竹竿。
回歸陸地後,聞之大腦有那麽一瞬間的眩暈,但卻看着尤歲沢輕輕笑了起來。
這還是尤歲沢一個月以來第一次看到聞之笑得這麽真心實意:“很開心?”
“嗯!”聞之并不否認。
他現在的心情就像是小時候非常喜歡的一個玩具模型,有一天商家宣布停産了,過了很多年後突然有個人拿出了珍藏已久的模型,說借給你玩一下的那種感覺。
因為所想要的久經沉澱,突然實現後都成了意外之喜,像是做夢一樣。
如果這個玩具模型不只是借着玩一下……就更好了。
尤歲沢突然靠近聞之,指尖觸上他的胸口:“你衣領開了。”
聞之微顫了一下,低頭看着尤歲沢光滑圓潤的指尖停留在自己胸口,慢條斯理地幫他系上了紐扣。
“沢哥……”
“嗯?”
聞之垂着眼眸:“你還會走嗎?”
尤歲沢頓了一秒,将聞之輕輕攬進懷裏:“不會了,我會一直在。”
從今往後,在你聽覺所及之處,一定會有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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