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質問
殷鳳翔只身一人站于門外,臉色極為冰冷,目光叫人不寒而栗。逍遙堡下人無一人敢靠近,更不敢同他開口。
見程飛出來,他丢下一個字:“走。”便轉身而去。
程飛微怔,不明其意,卻還是跟了上去。
殷鳳翔一言不發,只顧前行;程飛不知他要去向何處,也不知他用意,但一心惦念殷青玉的情形,只得跟在他身後。
走了一段,程飛滿腹焦灼,在進入附近一片林子時終于忍不住,開口發問:“殷兄……”
“兄”字還未落地,殷鳳翔回手一掌劈來,程飛下意識地退避,雖已極為敏捷迅速,但那一掌既重且急,肩頭仍是挨了一下,霎時劇痛。
殷鳳翔毫不遲緩,又是幾招,風聲震耳。程飛連連退避,他心中有如油煎,對殷鳳翔動手的原因也猜出一二,急問:“請問青玉現下如何?”
“問得好!”殷鳳翔目光幾乎噴出火來,毫不停手,“他不是去見你麽?問你自己!”
“我……”程飛無言以對,失信的愧疚與擔憂襲上心頭,如實道,“我失約了,沒見到他……”
“那你見了誰?”
程飛上逍遙堡并非自願,面對殷鳳翔的諷刺,胸中氣一激,直言道:“此事千錯萬錯在我,如今我只問他如何,其餘要打要殺,悉随殷兄之便!”
不料殷鳳翔聽後似乎更怒,不答一字,出手更疾。
程飛為殷青玉憂心如焚,一再追問,殷鳳翔卻半點不說,不免氣急;加上失約之愧、立誓之痛、被迫提親之苦、有口難言之累,如此種種滋味無處宣洩,憋得幾欲瘋狂!他先前一直在退避和抵擋,此時滿腔火氣發作,放開拳腳大打起來。
一時間,這片小樹林風雲變色,厲風呼嘯,枝葉斷落形同驟雨。
兩人同樣藝高,同樣的年輕氣盛,又憋着同樣的惡氣,交上手真如山洪怒卷一發不可收拾。
不一會,兩人身上都多處受傷。雖無兵刃,但招招都動了真格,雙方身上汗水血漬交雜,發絲散亂,唯餘一雙眼睛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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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最後兩人精疲力竭。程飛吃力地擡手,擦了擦唇邊的血,“……到現在你還不肯告訴我?青玉——”
“住口!”殷鳳翔打斷,背倚樹幹瞪着他,怒道,“你還有臉提他!要不是你,怎會有……”
他打住,冷笑了一下,“你想知道些什麽?想知道他怪不怪你?恨不恨你?還是他為什麽到現在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程飛一驚。
“對!”殷鳳翔咬牙,“城內城外找遍了,他腳程又不快,能去哪裏!除非,他根本就沒有下山……”
沒有下山?程飛皺眉,立即想起了杜鵑山山勢,東臨城道,西臨……
大江!
他背上一涼,冷汗倏然而下。望着殷鳳翔,聲音變了調:“你,你是說……”
“你約的好地方!”殷鳳翔眼睛血紅,握住的雙手不住顫抖。他帶人出莊後,一路尋到了杜鵑山,聽樵夫說曾見一名公子上山,便連忙趕上去。結果到了山上,空無一人。仔細一找,竟在臨江的山崖,發現了落在草叢裏的一個小木雕!
他望着廣闊江面,心覺不好,一面派人入江打撈,一面派人城裏城外繼續找,可是接連三天,仍無半點消息!
——沿江打撈二十餘裏,城裏找了數遍,相鄰的縣鄉都問及……就是沒有!連一點線索、一點痕跡都找不到!
他騎上馬,一路疾馳向逍遙堡。程飛一行五天的路程,他兩天就到了。
面對着程飛,殷鳳翔連日不眠不休的憔悴此刻全被怒火蓋過:“你還有臉問!一切不都是你做的好事!不是你,他怎會生死不明!”
程飛渾身冰涼。現今将近三月,仍是春寒料峭,江水冰冷,青玉如果真的跌落江中……
“我告誡過你,不要再上風華山莊!你為了私心,見不該見之人,行不可行之事,最後撒手一走了之!這就是你學來的禮義廉恥?”
程飛雖愧疚已極,然而殷鳳翔此言仿佛是他始亂終棄,不免紅着臉分辯道:“我自知此事有違倫常,但我出自真心,絕未存輕亵之念……”
“是,你并未存輕亵之念。”殷鳳翔冷冷道,“你只不過私相傳信,私約出走,然後披紅挂綠來做逍遙堡的賢婿,實在真心得很。”
失約和提親這兩樣都是程飛心底大痛,被他如此譏諷,簡直五內俱裂,猛然擡頭:“殷兄!程飛罪該萬死,受什麽樣的懲罰都不為過!可我并非是敢做不敢當之人,無論什麽後果,都願一力承擔!”
“承擔?”殷鳳翔聞言目光一厲,“你承擔得起嗎?你口口聲聲說真心,卻放不下聲名,抛不開禮教,更受不了人言!你早該老實做你的孝子賢孫,而不是來招惹他!”
程飛心裏一酸。難道自己與他接近竟是彌天大錯麽?眼前閃過殷青玉失落沉默的模樣,不覺脫口而道:“你呢?你們又是如何待他?他在風華山莊,可曾有一天開心過!”
殷鳳翔頓時語塞。正是父母的厭惡,自己的冷淡,使得哥哥長年累月郁郁寡歡……
兩人各自被說到痛處,一時沉默。
小蝶急匆匆地跑上樓,對正在梳妝的淩微微道:“小姐,不好了!程公子和風華山莊殷莊主打起來了!”
“什麽?”淩微微吃驚放下手中梳子,“程大哥和殷大哥?”
“正是!打得好厲害……聽回報的人說,他們根本靠近不了……小姐,這可怎麽辦哪?”
“怎麽會打起來?”淩微微忙問。風華山莊與龍威镖局一向相安無事,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見面也總是客客氣氣的呀!
“這……”小蝶咬着指尖,大着膽子看了眼自家小姐,“他們會不會……是為了小姐?”
淩微微一愣。
“程公子是來提親的,風華山莊從前也同我們議過親,只是後來因為小姐……所以,他們會不會是因為……”小蝶聲音越壓越低,神色卻有些激動。兩位大名鼎鼎的英雄少年為小姐大打出手,可見小姐是多讓人喜歡啊……
淩微微聽明白頓時臉一紅,低斥:“你這丫頭,胡說什麽!”轉身下樓,急着去阻止同樣交好的兩個世家大哥動手。
到了林子裏,只見殷鳳翔和程飛已經停了手,皆是滿身狼狽,臉色卻都異常沉重。
“程大哥!”她着急喚了一聲。
程飛卻渾然不覺,眉頭深鎖。
殷鳳翔身上還滲着血,卻理也不理,只對程飛道:“……事到如今,你自己打算。”說完轉身便走。
程飛依然站在原地。
“程大哥!”淩微微奔上前,看到染血的衣袖,“呀!程大哥你受傷了!”
“程公子!”
“少爺!”
逍遙堡和龍威镖局的人紛紛圍上來。
“程大哥,你快随我回堡裏包紮一下吧!”淩微微心疼道。
程飛不作聲,卻突然返身快步向逍遙堡走去。
“程大哥,你這是怎麽了?”淩微微不解又有些委屈。
程飛停住,歉意道:“我有急事要立即回去,有負伯父伯母的好意了。”又轉頭對随行來的小厮寶山道:“讓他們收拾東西,今天我們就走。”
“是,少爺。”寶山有些納悶,但仍然應了,又取出一張紙條,“對了少爺,老爺剛剛來的飛鴿傳書。”
程飛展開一看,登時心下冰涼。
程總镖頭要他提親後立即回府,籌備婚事,十日後正式完婚。
他看着紙條,郭盛在風華山莊說的一句話忽然響在耳邊:“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記着愚兄的話……”
原來如此。他苦澀無比地笑了一笑:“大哥,你說得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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